秦言目光投在祝飞脸上,见他一脸忐忑的神sè,心里暗暗一叹。又是一个被妖女迷惑的年轻人!妖女对他不过逢场作戏,而他却动了真情。
他惋惜地看着祝飞,道:“我并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祝飞神情蓦然由期待变得无比失望,眼中神采都暗淡下来。这时秦言又道:“不过我大概能猜到,她为何要走。”
“为何?”祝飞的音调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因为她与我赌了一局,输给了我,所以才急着要离开。”秦言决定把真相告诉他。他现在有点欣赏这个爱恨都激烈分明的年轻人了,若他长久沉沦在一段孽缘中、将大把光yīn蹉跎的话,着实有些可惜了。长痛不如短痛,血淋淋的现实能让他走的更远。
“赌局?难道……等等,你慢点说!”祝飞用力的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转身拿起了面前的酒碗,一干而尽。
他再哈出一口气,甩了甩脑袋,道:“行了,你继续吧。你的打了个赌,然后呢,赌注是什么?”
秦言淡淡微笑,注视着祝飞,以平淡无奇的语调说:“赌注是我们的魂魄,谁输了,就把魂魄交出来……”
“这不可能!”胖子大叫起来,“小凤姑娘那么温婉娇弱的一个女子,怎么会下这么凶残的赌注,一定是你——”他忽然看清秦言的眼神,后半截话打了个突,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秦言笑道:“罗兄弟莫非不相信我?”
“不,我信。”胖子缩了缩脖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祝飞定定地盯着秦言,眼里神sè变幻,脸上渐渐显出悲伤落寞的表情。
秦言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道:“小凤姑娘手里有一件法宝,是商周时的神物,名唤落魂钟,能吸人三魂七魄……”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祝飞打断他,闭上眼,喃喃地道,“就让她在我的记忆里保留一个美好的身影吧。秦公子,多谢你了。”
这时,成刚突然开口道:“鄙人也想起了一个失踪的人!”如金铁般低沉雄浑的嗓音,又让屋中消沉伤感的气氛转为肃穆。
秦言道:“谁?”
“赌窝的老板,孙不仁。他失踪了这么多天,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说,他是不是已经落在了歌行烈手里?”成刚语气很平淡,面上没有表情,眼中的意味却很深长。
秦言微微一笑:“成师弟,你不用这么试探,我既然打算跟你联手,就无事不可言。坦白说,孙不仁那家伙,确实只是个无辜的倒霉鬼。还有后面五通庙里的那些事,都是一位老前辈的杰作。而愚兄我很不辛,正好被那位老前辈选中,给他打了两天工,所以这其中的有些误会,我也可以跟你一一解释。”
成刚“哦”了一声:“那位老前辈,莫非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七绝叟’古无之?不知古前辈现在身在何处,是否也会跟我们一道呢?”
“成师弟不用担心,他现在已经死了。”
“死了?”成刚的瞳孔微微一缩。
“嗯。古前辈爱钓鱼,也爱吃鱼,不想前几天被一根刺卡在了喉咙里,噎死了。”秦言叹道,“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那可真是不幸。”成刚咧嘴笑了一下,“既然古前辈已经死了,他布的局也成了空谈,一切还得靠我们自己。”
“正是如此!成师弟,明天未时末,我们在五通庙见面。如何?”
成刚点头:“善!”
秦言拱拱手,与他告辞。
他按原路翻出院墙,在街上逛了一圈,又从赌窝的正门走入。
回到原来的房间,他发现小竹、柳宛筠她们也都在,屋子里八个人,不过却没什么热闹气氛。确切的说,气氛古怪而沉重,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玉寒烟、白浪坐在原位上,小竹、陆潇湘、柳宛筠、叶映如却都站着,小竹在前,其他三女在后,隐隐形成了对峙的局面。宫云袖则远远坐在角落里,用yīn影藏着面容,不过秦言能看出她心情有些忐忑。
怎么回事?
这样的局面,好像静如一潭死水。秦言这个外来者一进门,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玉郎,你回来了。”叶映如笑着向他打招呼。
玉寒烟说:“师弟,跟他谈得如何?”
“还算顺利。大家都没吃午饭吧,再叫一桌酒菜上来?”秦言说着,视线在屋里众人身上扫过,同时还发现陆潇湘使劲朝他挤眉弄眼。
‘潇湘师妹,你拼命眨眼睛是什么意思,扮可爱么?你向我扮可爱有什么用,你亲爱的玉姐姐又看不见……’
第五百九十一章 解释
秦言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用他心通探听陆潇湘的心声,听见她在心中大喊:“秦师兄,不要进来,快走吧!”
他一愣。快走?走哪儿去?
又听陆潇湘心里叫道:‘玉姐姐会替你解释!’
‘她替我解释?解释什么?’
疑惑间,忽然眼前一花,只闻劲风扑面,一道青sè影子冲到了面前,撩起凌厉的剑风朝他咽喉刺来。
好快的剑!
秦言往后退了三步。猝不及防之下,他没来得及拔剑。
不过这剑还是快不过歌行烈!
秦言连歌行烈的剑都能躲过,更何况这朴实无华、不含任何灵力的一击呢!他只在一开始有些意外,三步之后,他就出了房门,脚下一折,身形瞬息飘到了两丈外,从对方剑势笼罩下脱离出来。定睛看去,发现出手偷袭的人竟是小竹。
看她怒气冲天、眼角含泪的面孔,秦言明白过来,暗叫不妙:‘糟糕,猴子的事被她发现了……该死!明rì大战在即,怎么又出了这种篓子!’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添乱,老天爷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吗?
若是在刚来乌木镇时发生这种事,秦言会毫不犹豫把小竹宰了以绝后患。不过现在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时rì,也算熟人了,又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又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算了,让她自己走吧,反正我们也要离开这个镇子了……
他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呼出一口气,望着小竹如覆冰霜的面容,道:“你都知道了吗?”
小竹提剑遥遥指着他咽喉,冷冷地道:“是!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是不是要杀我灭口啊?”
秦言干咳一声,缓缓道:“不就几只猴子么,有啥灭口的必要。不过,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
他正要说出决然的话语,这时突然瞄见小竹身后的玉寒烟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一道神念探了过来:“师弟——”那是玉寒烟的心声。
“师姐?”他也在心里默念。
“师弟!你听得见吗?”玉寒烟又唤道。
“师姐?我听得见。你要说什么?”
玉寒烟却再一次呼唤,语调愈发高昂,饱含深情:“师弟!!!”
秦言忍不住开口出声道:“我们是不是要一直这么喊下去?”
玉寒烟愣了一下,转瞬明白过来,抿了抿嘴,在心中道:“师弟,原来你听得见,刚才没见你有反应,吾家以为你没听清……你别看着我,看小竹,别心虚,看她的眼睛……对,就是这样,再深情一点,就当是看着吾家吧!”
小竹冷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她脸上泪痕未干,杀气凛然。
面对这么一个截然不同的面孔,秦言如何能深情的起来,他顺口就答道:“我没话说了。”
“那好!去外面吧!我要跟你决斗,不死不休!”小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
“啪!”屋内桌子被人拍了一掌,杯碗哐当一震,引得所有人都往那边看去。
“没事。”玉寒烟淡然自若地道,“吾家手滑了一下。”她内里大叫道:‘师弟,你听好了,吾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现在,先向小竹道歉,让她听你解释!’
小竹这时候已经当先转身向外走去了。
“小竹,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是有话要说的。”秦言冲她的背影喊道,“你听我解释!”
小竹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你什么话也不用说!”
秦言转头看了屋中的玉寒烟一眼,心想:这感觉好像不对呀,怎么有点像是三流言情戏码……
“追上去!”玉寒烟言简意赅地指示。
秦言眼看小竹快要走到前院门口,忙脚下发力,身形飘忽如鬼魅,闪到小竹前面,伸手去拦她:“小竹你听我说——”
小竹的回应就是抬手唰的一剑。
“别躲!”玉寒烟传音,“你有罡气护体……”
一句话没说完,秦言已经一巴掌拍在小竹手腕上,把她的剑打落下来。
这是他本能的出手,是身体对于危险来临是无法违背的防御反应。因为小竹的剑实在太快了,比祝飞要快出好几倍。对于祝飞的剑,在秦言眼中其实显得很缓慢,他可以抑制自己的防御本能,但对于小竹的剑则不行。就像一根针向眼睛扎来一般,他会本能地眨眼。
玉寒烟毫无淑女风范地拍了一下大腿,嘴里低声咒骂几句,又道:“现在不要动,先等等,看看她的反应,下次她再刺你就别躲了。”
小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她还保持着原本挥剑的姿势,只是木剑已经掉到了地上,她手腕上还多出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秦言干咳一声,道:“那个,不好意思,我的手也滑了……”
“师弟你闭嘴,吾家不叫你开口,你就别说话!”玉寒烟愤怒地道。
小竹低头向地上的竹木剑看了一眼,她的第一把剑已经被弹指摘星毁了,这把是由白公公留给自己的武器,也已经在秦言那一掌下多了几道裂纹。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悲惋yù绝的面容,低声道:“你动手吧……我劝你最好现在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发誓!”
秦言勉强挤出笑脸,道:“小竹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抱住她!”玉寒烟道,“别犹豫,快!”
秦言没动。他暗骂:什么馊主意!女人是可以随便乱抱的么?尤其还是当着你的面!
“你这榆木疙瘩,早知如此还不如叫你那位宫师妹替你演了这场戏呢!算了算了,现在听吾家的,你走近两步,对她说……”玉寒烟说着,语调轻柔起来。
秦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往前走了两步,学着玉寒烟,用柔和的语调道:“小竹,其实吾家……我是有苦衷的。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又何苦多造这份杀孽呢?你认识我这么多天,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个嗜杀成xìng的人……”
“你当然不是嗜杀成xìng。”小竹握紧了拳头,指甲紧紧地陷进了肉里,紧咬着下唇,因为过分用力,鲜艳的血液从嘴角缓缓逸出,她竟也毫无知觉,“你只是为了七曜宝藏而已。为了地图,你连人都可以杀,更何况是几只猴子呢?”
第五百九十二章 打赌
“我并非对地图看得很重,更不会为它胡乱杀人。”秦言沉声道,“你仔细想想,如果真是如此,我会轻易送给你一张地图吗?还有前天,歌行烈来的时候,我也是把地图全部都交出去了……”
“那是因为有玉寒烟在!若不是她,你就算看着歌行烈把我们杀光,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对吗?”
“呃,这个嘛……”玉寒烟的心声产生了刹那的紊乱,秦言随之静默了片刻,才再次等到她的提示,道,“绝不至于如此!你们与我朝夕相处,我已经习惯了跟你们在一起。对我来说,你们都很重要。我不想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而且,其实我的心里,并不是只有……只有她一人……”他别扭的表情配上这种语气,看起来十分怪异。
但这话却让屋中几人的呼吸一下子轻了许多。
小竹游移的目光转回秦言脸上,眼神深处中,已远远没有初遇时的生机,连报仇的信念似乎都已失去。她轻声道:“那又与我何干!我只知道,白公公死在了你的手里。”
“我也很遗憾。”应玉寒烟的要求,秦言露出沉痛的神情,“在知道白公公是你师父之后,我就一直很后悔,当初不该下那么重的手。但白公公的xìng情你也知道的,他剑法又高,我若不全力出手,反过来就会死在他的剑下……但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不该。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害怕你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恨我。后来,果然……”
在遵从玉寒烟的教导说下去的同时,他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另外一件事情——梅儿的死。
玉寒烟为什么要杀死梅儿呢?她应该能想到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却依然下手,可见,当时的情景已经险恶到了无法犹豫的地步。那一剑下去,她心中背负的苦楚,其实比我还更加沉重吧?
他想起那一rì自己责怪玉寒烟,跟今rì的情形多么相似?但玉寒烟肯定是真的逼不得已,相比自己的情况,她当时更加无奈……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目光越过小竹,向玉寒烟看去,眼神中添上了一份怅然,心中默道:‘师姐,当初你的心情就是如此吗?是我的错,我自己考虑不周,害了梅儿xìng命,反而迁怒于你。你做的都是为我,我却那么冲动,让你伤心……’
小竹定定看着他黯然的脸sè,也没有说话。一切声音都在微妙的氛围中化作沉默了。
这时秦言耳中又响起玉寒烟的提示:“去牵她的手,语气温柔些,就说,你对不起她……”
秦言却不愿牵手,只去拉小竹的衣袖,口中道:“小竹,我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
他的手快要碰到小竹衣袖时,怔怔不动的小竹突然猛地后退一步,冷冷道:“别假惺惺了!你若真的心存愧疚,又怎会派杀手来杀我?”
“杀手?我没有,这绝不是出于我的授意!”秦言讶然道,“况且,我如果想杀你的话,多的是机会,又何必假借他人之手?”
“那还不是因为你假仁假义,装模作样,还想在人前做一个正直仁厚的伪君子!”
“小竹,你对我的成见很深哪!这样吧……”秦言握了握拳头,又清了清嗓子,用炽热的目光注视著小竹,沉声道:“小竹,我可否跟你打个赌?”
小竹眼角上瞄,轻哼一声:“我为何要跟你这种人打赌?”
秦言道:“俗话说,路遥知马力,rì久见人心。你对我误会很深,我现在再怎么辩解你也不信,干脆就让时间来证明吧。我会在一年之内让你改变对我的看法,假如我没有你认为的那般虚伪卑鄙的话,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我凭什么要跟你赌?”小竹依旧冷冷淡淡。
秦言温声道:“小竹,你守护乌木镇这么多年,既然知道人命可贵,就应该也能想到,人心也同样可贵。倘若错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就再也救不回来。同样的,如果你误会了一个人,又不给我一点证明清白的机会,那样岂不就相当于把我杀了一般?况且我们还是如此亲近的朋友……”
“我跟你从来都不是朋友。”小竹嘴里说着冷硬的话语,面上霜容却稍有缓和,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竹剑,慢慢抚着剑上的裂纹,露出痛惜的神sè。
秦言识机道:“我为你再做一把。”他心中却想,本少爷又不是木工,怎做得来这jīng细活儿!我自己随便削一截棍子就能当剑用了,至于剑上花纹、手感什么的,从来都没考虑过……所以还是去街上买一把吧!
“不用。”
秦言心中抱怨玉寒烟胡乱开口,语气却依旧温柔:“这剑是因我而损坏的,理当由我再赔你一把,不然我良心不安。”
小竹扬起脸来,面无表情地道:“那你杀光南山一百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