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穹听完,只是眼眸微垂:“梦阎派弟子去查了吗?”
梦阎山同属他们道家,受凡界信徒最直接的供奉,梦阎山君是最了解凡间情况的道家仙君,他命人去查自然应是最直接的。
紫白衣袍的穹武仙君摇摇头,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刚正方脸上仍带急色:“兮穹,我知你脾性不愿亲自处理,但这是我道家自己的事,且事情又怪异,自然要由你定夺,毕竟你是…”
兮穹挥手阻断穹武仙君的话,沉默少许后道:“师叔,兮穹没有推脱之意。”既然梦阎要舍近求远、不先派人查着,要严格遵守这些所谓的规矩,他也无话可说。
而后屈指一划,点在殿中,随着一道白光,一双男女便现身殿正中。两人身形一高一瘦,皆是一头立起的红发,深蓝锦衣上显眼的雷电符号,男的威严手拿雷鼓、女的英气手拿电铃,俱是正气而冷严。
二人齐齐朝殿中几人一拜,略带疑惑:“几位仙君,有何吩咐?”
“雷公电母,近日凡间道家修行法场的雷电异常,你们可知晓?”兮穹问话语气平淡,而后声音突然一低,带上冷气,“可是二位所为!”
“仙尊息怒,小仙一向谨守职责,怎敢错犯!”二人一听,面带肃色的重重一拜,“小仙马上为几位仙君查查。”
而后,雷公与电母一人击雷鼓一人摇电铃,两法器之间立即结成一层晶莹的平面,闪现蓝光后,平面中出现了凡界某处道观遭雷鸣电闪的画面。
“三位仙君请仔细看,屏界中的雷电皆隐隐带红,小仙不能也无法司出此类雷电,想是妖物或魔物修习法术所为吧。”
兮穹看着屏界隐隐不安,沉默少许后颔首:“……劳烦二位,请回。”
“仙尊若还有吩咐,请随时传召。小仙告退。”雷公电母再躬身一拜,收回法器,消失。
“师兄,这事您如何处理?”雾央也隐隐感觉不妙,希望兮穹能尽快想出快速有效的方法。
“自然是查。”他能如何,能做的还不是先找到原因。
这话刚落,一个自信的磁性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穹融仙尊,荿涅自请下界探查,望几位仙君成全。”
雾央首先略一皱眉,看着紧闭的殿内出现的冷面少年,声音低冷:“你何故在此,穹涯殿不得擅入!”
没规矩!
站在殿正中的荿涅不屑的抚了抚青色宫袍的衣袖,着实是比不上他那些华服的下等料子呢。接着眼眸一抬,直视兮穹:“荿涅遵崇仙尊建议,等着拜穹武仙君为师。听到凡界有怪事发生,自是想出一份力,贸然闯入,望仙尊见谅。”
“这位是…”清虚老君看向说话的荿涅,捋了捋白长须,道,“天帝之侄,荿涅小公子?”他记得在天帝寿辰上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还是孩童模样,不过今日看来性子倒是一点没变啊。
荿涅点头,相比方才对兮穹,此时的他面上倒是挂着恭敬样儿:“荿涅见过虚清老君。”
“呵呵,都长这么大了,果真少年有成,少年有成。”清虚笑眯眯,夸奖两句。
“…荿涅,予你去查便是,”兮穹看一眼面上寒暄一二的清虚老君,眸色幽深,“本尊答应苍孤好好历练你。”
荿涅隐藏住眉间的那抹不在乎:“谢过仙尊。”
“至于拜师,便等你回来再向穹武仙君行拜师礼。师叔,你意下如何?”
穹武仙君笑着看一眼荿涅,点了头。调。教这等孤高傲气的少年啊,不错不错。
“那荿涅暂不打扰,先…”
“荿涅,你先在此等候。”兮穹叫住准备离开的荿涅,屈指轻敲椅把,用心音唤清疏:“马上通知各殿新近弟子来穹涯殿。”
“…啊?是,师尊。”不知师尊他们在此议事的清疏有些不解,稍顿后立即领了命。
……
一炷香后,众新近弟子齐齐立于穹涯殿内。个个虽然赶得急,但皆是做到了穿戴整齐、举止谦恭。
雾央看着这批新近弟子满意的勾了唇。因为今年有师兄主持,这些冲着师兄来的总体来说比以往资质好了不少。不过,师兄收的那个女子,倒是有些奇怪……
“弟子该是到齐了吧,兮穹你这是……”穹武仙君的声音唤回雾央联想远了的思绪,她也同穹武一道看向兮穹。
对呀,师兄的目的,她有些猜不透。
兮穹还是照例扫一眼台下众弟子,如他所料,淮儿果真没在其中。
“清疏,去书阁中带茗淮过来。”他吩咐站在殿外的清疏。没料错的话,淮儿定是在阁中睡着了。
“……是。”哎,明明都用传音术处处通知了,为了他这个“耳朵不好使”的小师妹,还得亲自跑一趟。
又是安静到冷凝的一炷香,清疏才气喘吁吁的拉着茗淮跨进殿内。
“师尊,人带来了。”
“…诶,”茗淮看一眼隐隐不满的同门弟子,视线转回正前方的兮穹,后知后觉,“师父,已经酉时了吗?”
“……”果然是睡熟了。兮穹指尖轻叩椅把:“快去站好,回去再罚你。”
“是,师父。”茗淮很给面子的恭敬一拜,退到众弟子中。
兮穹默然深思片刻先前一听到“雷击”二字便心中有所觉却没丝毫表现的怪异不安,缓缓开口:“下界中我道家各道场接连出现雷击,荿涅已自请下界调查。各位初入我碧穹,本尊便借此做个考核,你们同荿涅一道下界查看,谁先查明真相,本尊便赠予他一件碧穹仙器。”
此话一出,众弟子当然是兴奋,没有过多考虑这其中难易便跃跃欲试起来。碧穹宫的仙器啊,那都是能配合术法的上品啊。
而穹融仙君的用意真是如此吗?
至于我们自傲的荿涅少年——
“仙尊,你这是什么意思?”
兮穹看着荿涅气焰颇深,眼底尽是平静:“你虽是天帝之侄,但入我碧穹宫便要一视同仁。本尊要感谢你的请命,这倒是一个历练的不错之法。”
以往,他碧穹宫还没有让初入弟子下界历练的先例。毕竟凡间不定因素太多,这些心不定的孩子,易被复杂的人心诱惑。
不过,他们这些所谓的静定仙心,也够得上复杂……兮穹心里一丝嘲弄,拉回思绪:“雾央、师叔,还有清虚老君,意下如何?”
“师兄(兮穹)做主便是。”
“老朽乃宫外人,自是仙尊做主。”清虚老君看了一眼弟子中安安静静站着的李夜柔,赞同雾央和穹武仙君两人,一脸笑呵呵。不错不错。
兮穹点头,向众弟子交代:“因此次波及范围大,给你们两个时辰即凡间两月的时间,无论事成与否,皆必须在期限内返回。”
众弟子躬身一拜:“是。”
“各自回去简单收拾,一个时辰后在遇凡门集合。”
看着一干包括荿涅在内的弟子离开,穹武仙君才袖袍一挥,关了殿门,正色道:“兮穹,我与那荿涅小公子有相同疑问,你这是何意?”
这种不明朗的怪事,轻易交给这些毫无经验的新弟子,不像是他谨慎的师侄会做出来的事。
“师叔,就如先前所说,没有什么深意。”
见兮穹仍旧一副淡淡的表情,穹武仙君也就不深究,斜眼示意雾央。
雾央会意,几步走到清虚老君身边,施礼一拜:“老君,一路辛苦,后面诸事便由我们宫中人操心,雾央这便送您回道恒宫。”
“好,劳烦穹羽仙君多多历练夜柔,不用卖老朽面子。”清虚老君捋一捋胡须,背手还以一礼。
“自然,我碧穹宫向来一视同仁,”雾央弹指打开殿门,侧身,“请。”
……
看着二人消失于殿外,穹武仙君瞬间松了刚才严谨的神色,随意往兮穹的正座上一坐。
“怎么想起收徒了?还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妇人。”虽然刚才所见,女子样子倒是年轻貌美。可是啊,年龄啊也该是凡间女子的双十年华了。女子在这样的年岁,根骨又不算佳,他这师侄徒弟收的还真是……
“……”兮穹看着座上歪歪扭扭的穹武仙君从空空的袖袍里变出一只酒葫芦,眉眼微微上挑,“梦阎山君寿辰,美酒还没喝够?”
“美酒如吾光,人间道‘已向闲中作地仙,更于酒里得天全’,我好歹是个居于九重天上的仙,自该享受这酒浓醉香。”穹武仙君仰头,一倾酒葫芦,又是一口,“兮穹啊,你就是太不懂享受仙生和酒的美、香、醇。”
享受?兮穹一抿唇线,于公于私,除了与淮儿一起的短暂时光外,他这近万年的岁月便几乎没有过这两个字。
“师叔你嗜酒如命也好,享受仙生也罢,不要带坏宫中人便好。”兮穹手指一抬,坐姿懒散的穹武仙君便被动的规矩坐好。
“……兮穹啊,你师叔哪次在门中弟子面前不是严师益友之姿?”
兮穹正视笑嘻嘻的穹武仙君,眼眸微眯,更严肃了分的面色免不了一丝期待:“兮穹拜托你的事…查到了吗?”
第011章 凡间妄行〔一〕(捉虫)
……
一个时辰后,遇凡门前。
负责叮嘱与传话的清疏从众弟子中收回目光,皱眉:“茗淮师妹人呢?”
总过就二十个人,唯独他这师妹要迟到!
“师兄,茗淮师妹可能在和孩子道别,毕竟凡间算来有两个月。”凤灵看一眼碧穹宫的方向,很自然的替茗淮说起话来。
本就对兮穹的安排不满的荿涅则是嘲弄一笑:“那个茗淮是咱们穹融仙尊的徒弟,当然有优待咯。清疏,你从前也是这样吧,哈哈。”
闻言,清疏唇角僵硬的一弯:“荿涅说笑了,碧穹宫向来严谨规矩。”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而站在凤灵身边的琦冉则乘机起哄嘀咕:“既然如此,那还干嘛要等。”
从凤哥哥注视那老女人第一眼起,她就讨厌她。
“冉冉。”凤灵摸摸琦冉的头发,眼中给以一记警告。在叔父面前怎么答应我的?
琦冉一撇嘴,等吧等吧,她不说了就是。
清疏再看众人一眼,正准备用心音提醒师尊那边——
“你们看,那不是茗淮师叔吗?”站在最末的弟子晨芦堪堪往碧穹宫方向一望,便眼尖的看见个青色身影往这边急急飞来。
“啊!”而那头茗淮远远便传来惊呼声:“让开让开——”
而后那越发近了的青色人影猛的往门前一冲,只见她不忍心看的闭了自己的双眼,却未想预料中的惨状并没出现,倒是周遭他们这些弟子齐齐发出一声骤落的吐气声。
哼,连个最基本的御风都不会,倒是有脸做仙尊的徒弟。没摔个顶朝天定是仙尊在维护她呢!
感受着周围的不满,茗淮保持闭眼的绷紧状片刻,见自己身上果然无痛感,稍松口气的张开她那水润的眸子,做半是不明状的看了看周围弟子略微嫌弃且不服气的脸色,才抿着嘴角埋头检查自己。
她整个身子安安稳稳的落在遇凡门前的云地上,不仅毫发无伤,因方才急行凌乱的发此时也服服帖帖的垂在肩窝。还好还好。
茗淮彻底松了方才还有一丝紧绷的身体,同时本就抿着的唇线更单薄更直了些。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她那些同门的那个眼神、脸色啊,怎一个鄙视了得!记忆全无连着最基本的仙术不会也很正常的嘛,哼,都怪美人宫主,还真以为他身子不佳才脸色差的呢,原来!便理所当然的埋怨到师父兮穹头上——
差不多半个时辰前。
正悠哉悠哉简单收着细软的茗淮不经意一抬头,便见着先前还空空如也的门口站了个显眼到扎眼的红色身影。
因为此人本就清冷的面色极差,柔柔光线射下来,只将那张脸反衬的更黯然冷寂。连着周围空气都是扎眼的黯然了分。
“…师父,你怎么了?”见状,稍愣片刻的茗淮赶紧走过去,面有担心。
兮穹保持着一手背后一手藏于袖袍下紧握的姿势,似是无焦距的盯着面前人含着一丝担忧的水润眸子,表情怔怔而冷然。
——“梦阎山上住了比我们仙龄还长的土地老儿都说没见过,兮穹啊,上古禁术毕竟只是传言,再说你到底要寻它作甚?”
他师叔的话犹在耳,上古禁术毕竟只是传言,只是传言……
果然只有一步步重复记忆,美好幸福自是乐意,那撕扯的痛苦也要无妨?
“师父,你愣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说回来要罚我?”见兮穹还是没反应,茗淮犹豫片刻,主动包裹上他袖下冰凉的手。
美人宫主见谅,嘴上虽然玩笑过,但她这半老徐娘可不是故意占您便宜哦。
手被温热包围的触感通过血脉传进心房,兮穹手腕间的红线跟着若隐若现的发着烫。
包覆下的手猛的一挣,被推开的茗淮还来不及感受心头那股略微失落时,便被兮穹反手一握,用力一拉,自己被跌进了兮穹半是冰冷半是温热的奇怪温度的怀抱。
“师父…”
又是一踉跄,方才还鼻尖吸着她师父好闻香气的茗淮这一刻已稳稳坐在帘内的青玉榻上。这让茗淮不禁怀疑,刚才真的在师父怀中呆过哪怕片刻?
“淮儿倒是说说,这番迟到,想要为师怎么罚?”还在茗淮发愣间,一脸冷清却无刚才黯色的美人宫主正盯着她挑眉而问。
“师父您只需知道这定的时辰既是个变数,那师父看着办就甚好了。”茗淮稍拉回思绪浅浅笑,心里却仍道:唔,表情也很正常。
“既如此,那便由为师决定。一,为师在殿上还想让孩子见见娘亲的想法此时便算了,二…”兮穹淡淡说着,看着面前本促狭而不在意的女子脸色突然一垮,声音顺势一提,“时辰也马上就到了,为师便送你一程。”
茗淮只来得及叮嘱一句“千万别给小包子吃那油腻腻的东西”,便行于空中,两颊悲惨的吹着呼呼的风。
……
茗淮自顾的回忆是到此,却是没机会看到柳荫重隐的穹楠殿内,照旧风过叮铃的帘幕间,红衣男子颓然弯下的身姿与左臂上浸染的大片血。
淮儿……
————————————
“这位姑娘,莫要停在路中间,这虽是人烟少的郊外,但繁华京城内时有出城的官兵、商贾,那气势汹汹的马儿撞到你可了不得呢。哎哎,听说今儿上午就刚过了一队手拿武器的官兵往西边道观去了…”声音从高声提醒到暗自嘀咕再到哀愁无声。
茗淮听着,弯身谢过好心的挑担农夫:“…啊…哦,好好,谢谢大叔提醒。”而后几步退到路边古旧的大树下。
她这般浑浑噩噩的,竟已落在人间了呀。
接着茗淮开始回忆在遇凡门前清疏师兄叮嘱的东西,又联系到方才农家大叔的提醒话语。
看样子这是京城城郊,那她须负责查看的道场便是西边那处吧。
从倚靠树旁直起身,茗淮整整一身不知是谁也不知何时变成的青色罗裙,一摸便知的凡界料子,提步往西去了。
“来,来,来,乡亲们好好看着,此时正是阳气聚顶,妖魔最弱之时,贫道便好好施展一番,让这胆敢破坏金清观的妖物现形在大伙儿面前!”
“噢,道长为民除害!噢,道长为民除害!”
茗淮看着大约三丈外的一圈翘首以盼状的热情百姓以及被围之中的台上道士模样的男子,停住脚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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