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里了？”简昊明一抓着杨霄的手就不肯放开，“我找你几天了！”
“体检。”杨霄回答。
一听这两个字，简昊明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体检？为什么？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紧？会不会出事……”
杨霄连忙打断了他紧张兮兮地喋喋不休，“只是例行体检，每年都去的。”
“哦。”简昊明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紧张，“结果怎么样？”
“还不错。”杨霄说，“最近几年一直比较稳定。”
简昊明刚刚又松了口气，却又立马再度紧张起来，“什么叫‘还’不错？难道你几年以前的情况很糟糕？”
“……”杨霄就算再怎么选择性无视，也无法不发现简昊明现在不太正常了。
“我听说a市南边那家庙很灵的。”简昊明还在那里继续喋喋不休，“改天我带你去拜拜，拜了总比不拜好。”
杨霄问，“简昊明，你怎么了？”
简昊明的目光开始四处游离。
“不愿意说就算了。”杨霄起了身，转身欲走。
简昊明连忙再一次紧紧抓着他，将这一个多月所发生的事情都交代了个干净。
“心理医生？”杨霄顿时皱起了眉，“催眠？”
“听说有点后遗症。”简昊明尴尬地抓了抓脸，“可能这就是后遗症。”
杨霄默然地看着他还扣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感受到那种吃奶一样的力道——这后遗症看起来还不轻。
“看到你确实没事，我就放心了。”简昊明好半晌才松开了那手，杨霄的手腕上已经是一截白印。
然后简昊明开始坐在那里不安地扭动。
“你还有别的事吗？”杨霄问。
“没了……”
杨霄说，“爸和沙叔快回来了，我把屋里收拾一下，你就……随便看看电视？”
听到只是这事，简昊明又精神了，“我来帮忙吧，把地上扫一下？”
“也行，那我去二楼。”
结果杨霄上楼还没到十分钟，简昊明就举着扫帚一下子冲到了楼梯口，“霄霄！”
“怎么了？”杨霄从楼上探出一个头。
简昊明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温柔地笑了笑，“没事，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杨霄：“……”
这不是有点后遗症啊，这后遗症简直大发了！
还好没过一会儿林希和杨明远就回来了，接过了整理一楼的任务，简昊明赶紧冲上去和杨霄会合。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杨霄走到哪，简昊明就跟到哪，一刻都分不开。
期间林希对简昊明一直臭着个脸，但看着杨明远对简昊明和颜悦色，他到底也没说什么。
眼看着天色将晚，简昊明又开始不安地扭动。
“小简啊，”杨明远对他说，“你看天色也不早了……”
简昊明的不安又更剧烈了：果然来了吗，果然还是要下逐客令了？
“……要不你就在这里住一晚吧？”杨明远笑着继续说。
简昊明一愣，然后乐得差点放起了鞭炮，恨不得对杨明远感激涕零。
林希趁着他和杨霄没注意，一把将杨明远揪了过来，咬着耳朵说，“你这也好过头了……”
“为了我们的孙子。”杨明远笑着拍了拍他的脸。
林希气急，但是到底也没再把简昊明给赶出去。
结果这一晚……让一屋四人都充分领教到了催眠后遗症的可怕。
简昊明本来是单独睡了间客房，结果前半夜就听着他在那里隔半个小时喊一声“霄霄！”，然后赶紧翻身下地踩着拖鞋偷偷推开杨霄的房门看了一眼，回去好不容易睡着，隔半个小时又喊了一声“霄霄啊！”，然后又听着他冲到杨霄的门前偷看了一眼，结果再隔半个小时又来一声“霄霄你在哪！”……
林希被吵得差点一炮轰死他！
还好他只折腾了前半夜，后半夜忽然变得出奇地安静。
林希和杨明远两人这才好不容易睡着，睡得舒舒服服的，直到早晨起来才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结果就在简昊明的门外，林希将正准备偷偷溜回自己房间的杨霄给堵了个正着。
林希没说话，但他的笑容已经表明了他的愤怒。
“我……”杨霄心虚地抱紧了自己带过去的被褥，好半天才解释一句，“我们昨天睡的两床被子。”
“所以呢？”林希给气笑了，“所以你的行为就不是倒贴上去让人作践了？就因为他昨儿给了你一点好脸色，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杨霄咬了咬牙齿，无从辩解，但很有些委屈。
“他昨晚上多喊了你两声，你就心软了不是？”林希冷笑，“你怎么样也不想想，他这种人凭什么让你心软？”
“那是以前。”杨霄忍不住说，“昊明说他以后会改……只要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给他一次什么机会？再伤你一次的机会吗！”林希怒吼。
两人在门口吵了这么久，房内的简昊明终于也听到了声响，连忙冲了出来护在杨霄身前。
“岳父！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霄霄！”他想着怎么样才能表达自己的诚心，情急之下干脆两腿一弯，就要朝着林希跪下去。
但林希怎么能受他的跪？他伸出两手一托，看起来也没废什么力气，简昊明就怎么也跪不下去了。
“简先生。”林希脸若寒霜，“你我萍水相逢，无干无系，我无权对你的行为做出什么指摘。只不过杨霄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骚扰他。”
简昊明急了，但也知道言语在这个时候是最无力的。他拼了命地想要继续往下跪去，像是准备用这种抗争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但对林希而言，这种抗争无异于蚂蚁撼树。
杨霄看到简昊明已经憋出了一头的汗，忍不住抓住林希的胳膊，劝道，“沙叔，这毕竟是我的事情……”
虽然杨霄的语气十分和缓，但这句话一下子就将林希的怒火彻底点燃。
“好啊，你的翅膀果然硬了！”林希气得一把将简昊明推了出去，“滚！你们都滚！别再在我的面前碍眼！”
刚一推出去，林希顿时发现自己没有控制好力道，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正在气头上的力道，平常人还不打紧，但林希显然并不是正常人。简昊明被这一把推得倒滑了十几米都没停下来，眼看着就要撞上客厅里的一张茶几。
林希和杨霄都想去救，但关键时刻，还是本来正站在角落看着的杨明远及时赶了过来，一把抱住简昊明，垫在后面，一起砸向了那茶几。
哗啦一下，两个人都是人仰马翻，茶几面上那层玻璃碎了一地。简昊明还好，垫在后面的杨明远被扎得浑身都是血。
“杨叔！”简昊明赶紧翻身起来，看到杨明远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想要扶他起来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爸！”杨霄冲了过来，赶紧抓住杨明远的手。他就比简昊明有用多了，手一抓上去，杨明远浑身的伤口眼看着就在愈合。但看杨霄的脸色，这一下子也是有些太辛苦了。
林希原本也想冲来，但杨明远的视线让他定在了原地。
“希希，差不多可以了吧？”杨明远说，“霄霄说得对，这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可我也是……”林希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辩解。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霄霄好。”杨明远说，“不过希希啊，你太极端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极端，我也知道你拼命想要守护住什么。但是……如果你有些时候多圆滑一点，多做一些妥协，多寻找一些其他的可能，我们……当年或许就不会失去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第45章 风水轮流
听到杨明远所说的话，简昊明自然是震惊无比不说，其他几人脸上的惊讶也不逞多让。但简昊明只是惊讶他们在杨霄之前竟然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另两人的惊讶则在于，杨明远竟然会开口提到这件事。
这个孩子是林希与杨明远心中的一根刺，已经埋了几十年。
就算是杨霄，也只隐约听他们说过自己曾经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哥哥，再多的便不知道了。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过了好一会，林希终于不可置信地开了口，“你觉得那全是因为我太偏激？当年那种情况……到了现在，你反而怪我？这么多年来，你果然一直都在怨恨我当年的决定？”
“不是的。”杨明远说，“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想说，虽然你有你的决定，你有你判断的依据，但是很多时候还是应该多信任别人一点，尊重一下别人的意见……”
“你竟然怪我当年没有信任你！”林希拔高了声音，显得怒不可遏。
“……”杨明远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他也没必要再说话了，因为林希已经满带怒意地扫了他们一眼，带着一副仿佛被所有人背叛的气势弃门而出。
“沙叔！”杨霄想追，被杨明远拽住了。
简昊明本来追到了门口，也被杨明远一句话堵了回来，“你还敢追？如果你现在追上去，他能直接剁了你你信不信？”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杨明远身上的那些外伤也都好得差不多了。他舒了口气，爬起身来拍拍这里又拍拍那里，确定没有遗漏的伤口，然后才看向边上做错事一样低着头的两个小辈，“一大早上就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你们两个也是够不省心的。”
两小辈的头埋得更低了。
“不过霄霄从小就太省心，现在不省心一下也是应该的。”杨明远紧接着就笑了笑，话锋一转，露出了和蔼可亲的本质。
“杨叔……”简昊明很有些感动，“你这算是同意我们了吗？”
“这要看你们自己。”杨明远笑着看向他们，“你们都已经想好了吗？”
“当然！”简昊明果断表态。
杨霄却是泼了他一头冷水，“还没有。”
简昊明一脸受伤地看着杨霄。杨明远也是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哦？那你们昨天晚上那是……”
“那是他的催眠后遗症。”杨霄说，“特殊时期，我只能多陪着他。”
“原来如此。”杨明远又问，“那你们以后又是个什么打算？”
杨霄表示，“再看。不过我得陪他再去找找那个心理医生，先把后遗症给解决了。”
“这不是很好嘛。”杨明远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你刚才和希希就该这么说的。哎，他这人也是的，都不听人解释……活该他成天受气。”
原本杨霄还一大早和林希闹得有点郁闷，一听这话也忍不住一笑。
简昊明则灰头土脸地站在一边，显然是因为杨霄昨晚的行为而多了不少不切实际的妄想，连岳父都叫出来了，结果现在又被想象与现实的差距给打击了个彻底。但转念一想，他又精神一震。虽然落了个“再看”，但杨霄愿意“再看”，就已经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显然比以前前进了一大步嘛。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再去找那心理医生？”杨明远又问。
“本来是准备今天就去的，但是……”杨霄迟疑地看了门口一眼。大门刚刚被林希一怒之下推了个大开，到现在都没有关上。
“那就去啊。”杨明远果断表示，“这事能早就早，毕竟有后遗症留下总归是不好，谁知道再拖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可是沙叔他……”
“是啊。”简昊明也在一边搭腔，“林叔没事吧，真的不用出去找找看？”
“别管他，他就那样！”杨明远一副很有经验的架势，“让他一个人静静，多静一会儿就好了。”
简昊明还是很担心。他很清楚，这种时候一定要及时去哄，不然就算老夫老妻也是会有危机的。但看杨明远胸有成竹，他也没立场再多说什么。
尽管如此，他们也不至于没心没肺到真的不等林希回来就先走。哪怕杨明远催促了好几次，简昊明和杨霄依旧赖在这里，时不时就拿目光扫扫门口。
而杨明远嘴上说着不用管，实际上却是隔几分钟就扫扫地，隔几分钟又擦擦桌子，隔几分钟再拖拖地，怎样都定不下来。
转眼又过了几个小时，杨明远叹了口气。刚才的话他不是乱说的，他确实了解林希。虽然林希大多数时候都独断专行，但一旦两人有了什么口角，最先道歉的往往也都是林希。
像现在这样耗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回头的，只能证明确实被伤得深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外星人——虽然杨明远不太确定是哪个星球的外星人——都是不会转弯的实心眼，一旦真较真起来，那是八万头牛都拉不住的。
又过了一会儿，杨明远终于表示，“我得出门一趟，你们两个看会家。”
杨霄和简昊明早就竖着耳朵观察着他的反应，一听这话心理就跟明镜似的，连忙异口同声地表示，“看什么家啊，我们也一起去吧。”
“你们去也没用啊。”杨明远苦笑，“去干嘛？拖后腿吗？”
说是这么说，他到底也没扫了小辈的一片心意。刚好简昊明开了车来，杨明远就拜托他载了一程。
简昊明从出门起就在仔细观察，哪里都没有发现林希的痕迹。杨霄坐在后面，杨明远则坐在副驾驶上指着路，该左转左转该右转右转，连点迟疑都没有。
“杨叔，”简昊明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该去哪找？”
杨明远回答，“猜的。”
简昊明一脚油门差点踩成刹车。
“当然不是乱猜的。”杨明远笑了笑，话语中充满了回忆，“九成九就是那里了……那是我第一眼看到他的地方。”
初遇纪念地吗？简昊明觉得这真是太浪漫了，浪漫得都让他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早以前了。”杨明远却是打了个马虎眼。
“那你们又是什么时候……”这话简昊明却是只问了一半就赶紧掐了。他还记得杨明远提到那个失去的孩子时几人脸上的表情，这种伤口上撒盐的事情可不能做。
杨明远却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嗯……就在我和希希认识不久吧。”
“那你们是……”
“一见钟情吧，刚好我也没个爸妈管着，然后就干柴烈火一点就着了。”杨明远苦笑，“本来挺完美的，可惜我当年太年轻了。”
“多年轻？”简昊明又忍不住好奇了。杨明远的年纪他已经好奇很久了，毕竟他已经有了个杨霄这么大的儿子，看上去却顶多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
杨明远回答，“十八岁。”
“……”简昊明差点又一脚把刹车踩成油门。
他决定还是暂时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一切等到了目的地再说，毕竟还是交通安全比较重要。
“他当年倒是老大不小了。”杨明远却是来了兴致，讲得停不下来，“不过他那时候……嗯，以前都是被一群人监视着运来运去的，几乎刚刚接触社会就碰到了我，一问别人都说十八岁已经成年了，也分不清我们的十八岁和二十八岁究竟有多大区别……然后就……一个年少气盛，一个把年少气盛当了真。”
虽然他说得隐隐约约，简昊明还是能稍微听出些。林希那么高傲固执的人，当年也只会更加高傲固执，但十八岁的杨明远，想必不会和现在一样和煦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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