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突然心里一沉,如果之前她只觉得荒诞的话,现在她听出些别的意思,一个念头在她心底一闪而过,然而念头只是念头,一闪即逝,没有抓住。但她也不敢再如刚刚那般纯玩笑的心情,道:“你说——没有天帝了?”
孟帅道:“天帝还是有的,你想要就有。你想不想当这个天帝?”
人皇道:“荒唐——”
孟帅道:“并不荒唐。这里。”他手指一动,一个图形在手中显现。
当这个图案出现的时候,人皇的呼吸都停了。
那是……天帝神印!
人皇微微一震,那个神印她不会认错,那就是她费尽心思,万年以来想要得到,却始终得不到的神印。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宝藏。她的心魔,她的梦魇,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却落在另一个人的手中,仿佛玩具一般,让她怎能接受?
“为什么?”她咬牙道,“你为什么能掌握这个神印。”
孟帅随意的玩着手中的神印:“为什么……我觉得很简单啊。如果一定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封印师吧。”
封印师这三个字他并没有很用力,但却仿佛雷电一样,触及了人皇的高压线,她一下子怒了起来,高声道:“果然如此!你果是个封印师!”
“该死的封印是!该死的天皇!”人皇大声道。
这句话并不是她第一次说,第一次有这句话也不是她说,她的母亲人皇就曾经说过。
“天皇果然从众神诞生的第一日就开始提防,他哪里把天当做世界?分明就把天当做自己的财产。他将天地最核心的秘密藏进了封印里,又把封印传给最低贱、最卑微的凡人,让众神始终无法染指终极的法则。”
“他一心想要让凡人走到最后,带着他的遗产,嗤笑高高在上的众神。他要证明他可以让最渺小的存在凌驾于神庭,证明他无所不能,高不可攀。”
“现在,这个人来了,就坐在宝座上,以卑微之躯任意玩弄神祗不可得的权柄,这就是他想要的么?”
人皇喃喃自语着,一股心火从心底升起,突然叫道:“休想!”
孟帅平静的道:“什么休想?”
人皇道:“天皇休想这么简单就毁弃神权。天道不是封印,更不是他所以送给凡人的礼物。”
孟帅道:“礼物么?或许真的是吧。如果这是天皇送给我的,我真的感谢他。”
他真的感谢封印,也感谢天皇。从出生以来,他从来没如此真挚的感激过。
如果不是封印,如果不是最后发现了丹鼎的中心,就是他研究多年,渐渐掌握的那个封印,整个局面会完全不同。至少有些人会死,那是他完全不想失去,但可能最后不得不看着他们死去的人。现在,他挽救了那些人,也挽救了自己。
当然,是不是真的挽救,还要看下面这一场。如果结果不是他想要的,那么不但已经牺牲的人白白消耗的生命,现在留下的人也都会毁灭。相比较而言,他自己的下场反而最不重要。
他输不起。
尽管已经赌上了一切,孟帅看起来还是风轻云淡,道:“所以呢……你当不当这个天帝?”
人皇森然道?“什么天帝?不过是个玩偶。我是人皇,我要的是补天的材料。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她手指一动,只听轰的一声,一道影子从天而降。
在她身后,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鼎炉。
看鼎的形制、颜色乃至神韵,那分明是人皇鼎。然而真正的人皇鼎在天帝降生之后就掉在地下,黯淡无光。怎么眼前又有一个人皇鼎?
孟帅诧异道:“这是你山寨的么?”
人皇并不知道山寨什么,只道:“我本该教训你这个僭越无礼的蝼蚁,但现在大事为重。这丹鼎你也知道,是补天用的。”
孟帅目光扫过,道:“这玩意儿……果真能补天?”
真正的人皇鼎,是用天皇的头骨铸造,方能承载不周山神土,还是人皇以身投炉,方才补天成功。孟帅可以理解,这个鼎炉是眼前这位人皇铸造的,为的也是补天。可是现在哪还有天皇之骨为材料?没有材料,这代也比不上上一代人皇,又有什么能力,什么资格来补天?
人皇道:“我为了补天所消耗的力量,做的准备,不是你能想象的。这是我的人皇鼎。为了它,我牺牲了血脉,牺牲了力量,也牺牲了一半的不周山。除了它之外,世上再无补天的希望。”
孟帅微微摇头,似乎还在怀疑。
人皇道:“我知道你还不信任,但世上再没有更好的鼎了。鼎已如此,如果你还想补天,只好在材料上加筹码——土,还是五色土。我用神兽的血脉炼过几百遍,为此我的孩子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现在,还能增加的筹码是什么?”
“只有天帝。”
人皇继续道:“天帝无法和我母亲相比——人皇是先天的神祗,火种的初始,而天帝只是一个可笑的乌龟……”
孟帅打断了她,道:“天帝的本体,是封印。承载封印的血肉只是载体,没有任何意义。至于封印怎么样,大概就是神永远无法掌握的存在。”
人皇感到莫名的烦躁,道:“既然如此,岂不更加责无旁贷?天皇留下天帝神印,恐怕就用在今日。补天要成,非天帝不可。现在我问你,谁是天帝?”
孟帅道:“谁都可以,也可以是你。”
人皇道:“你想栽给我么?怕你没这个本事。我也想让你当,但你自然不肯。我可以逼迫你,但是……”
她回过头,看向天际,那一抹天漏的伤痕如此清晰,似乎比之前又扩大了不少。她心中突然一紧。这几千年来,她抬头低头,都看得到那道漏洞。无论多么狰狞可怖的伤口,看这么多年也不觉得可怕了。她有时只会欣赏那雷光的璀璨,只有低下头静静思考时,才会深感朝不保夕的恐惧。
然而,就在刚才,她看到那道痕迹,心莫名的急跳了几拍——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感到天空的痕迹不一样了。
原本整整齐齐的裂口不知何时,在边缘出现了细小的裂缝,那些裂缝即使以她的眼力看去,也细如蛛丝。然而就是这些裂纹,已经向各处蔓延,甚至回头往反方向看,还算完整的青天,也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裂丝。
天空就像一面裂成了千百片的镜子,早已到了临界点,只等何时最后一击。那是真是一溃千里,无药可救了。
人皇子一阵恍惚,她不知道是因为平时疏于观察,以至于天已经不知不觉的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今天有大事,这是天的预兆?
若是早已如此,那固然令人恐惧,若是今天才如此,就更加可怕了。一日之内败坏如此,那么真正的崩溃,是否也在转眼之间?
她带着一腔心事转回头,保持着高姿态,道:“但我以大事为重。你既然继承天皇的封印,也继承了天皇的责任,是不是应该为补天做一些贡献?”
孟帅道:“你说让我册封一个天地,扔进炉子里?若这样也能成功,那补天还真是随便。”
人皇道:“并不是随便,是天皇留下的神谕,理当如此。你觉得简单,是因为天皇神通广大,他给你留下了足够的遗产,让你能这样简单的获取功勋。”
孟帅道:“也有道理。然而我若是不在,天帝也不诞生,你要怎么办?”
人皇道:“天帝不在,还有诸神呢。”
孟帅想起了那八个傀儡一样的神,道:“那些诸神也算?怪不得你对天帝有信心。比起那些,天帝好歹还是活的。”
然而人皇真的相信么?相信那八个玩偶能代替天帝成为补天的药引?若是不能,人皇究竟有什么底牌呢?
孟帅深深地看着人皇一眼,并没有多问。人皇也不多说,道:“那八个家伙在你手上么?拿出来,一会儿先填进去,天帝的压力不就小了么?”
孟帅道:“都填进去了,世界谁来引导?日月星辰风雨雷电谁来主宰?”
人皇道:“你考虑的真不少啊。难道已经把自己当天皇,在设立朝班职司了么?”
孟帅低头一笑,道:“是啊,我想的太多了。好吧,不管谁来做天帝,你要和我联手补天?也好。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合作。”
。。。
第十卷展翅的天游VIP卷千一四一日夜循环炼;千钧等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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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丹鼎闪烁着红光,隔着鼎盖,也能听见沸腾的声音。
那是鼎炉煮沸的声音,现在丹鼎中,正煮着天下第一大事。
人皇站在鼎边,漠然看着丹鼎的沸腾。她已经在此站了七天七夜,虽然不会疲倦,但有人在上面坐了七天七夜,多少令她感觉不爽。
“你……”她抬头,看到在宝座上气定神闲,俯瞰丹鼎的孟帅,“你为什么不下来?说好了一起炼丹的,这就是你的诚意么?”
孟帅面带微笑,道:“怎么,你要我配合的,我没配合你么?至于我下来,还不到时候。”
人皇怒喝道:“什么时候才到?”
孟帅道:“等你把小菜吃光。大菜就来了。”
人皇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是把自己当盘菜啊。”
孟帅哈哈笑道:“总有人是鱼肉,总有吃肉的人,只看是谁。”
人皇不再说话,身后的大鼎打开一条缝隙,火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散发开来。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往鼎中投去。
那是风神。
新鲜出炉的风神,仿佛扑火的飞蛾,投入了滚滚烈焰当中。
呼的一声,鼎中火焰再次腾起,药气再升一程。紧接着,巨鼎闭合,将无尽的香气都关了进去。鼎下的火焰再红了一分,颜色鲜红如血。
“还不够……”人皇摇头,有些可惜的看着丹鼎。
孟帅伸出手指,比了个“七”的手势,微笑道:“第七个了。”
人皇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风神是投入熔炉中的第七个炮灰。每当到了瓶颈,无法继续升温使五彩石融化的时候,他们都会开炉,扔一个炮灰进去——当然,是那些神明自己进去的。不过之前那些神明不过是人皇的傀儡,现在是掌握了神印本源的孟帅的傀儡,自然没有“不自愿”这一说。
是的,那些炮灰都是听从孟帅的命令,一个个跳进去的。
孟帅下达自杀的命令时,仿佛饮水一般容易,悠闲地如同看鼎中众神兽厮杀的人皇。
即使是现在,他和人皇虽然看似一个焦急一个悠闲,骨子里的轻描淡写,也是一模一样的。他们考虑的绝非眼前,也不会在意众神的性命,更别提众神背后的各个世界和万千性命了。他们如果十分心思,两分用在天上,八分用在眼前人身上。
这种状态维持了七天七夜,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
炮灰消耗了七个,一共只有八个。一旦储备粮消耗完毕,大家只好撸袖子自己上了。
而这一刻,一定会发生。
事实摆在眼前,众神——姑且叫他们众神对火焰的加温效果实在太差了,而且越来越差。第一个光神投入,支持了将近三天的功夫,后面的便越来越短。刚刚那个风神投入,火苗不过窜了一下,就像强弩之末,勉强鼓劲儿,恐怕也撑不了几个时辰。到最后再把最后一个炮灰投入,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由此可见,人皇之前说准备以八神为替补,协助补天云云,全是一派胡言,无论如何,这八块都不是补天的材料,连差强人意也说不上。究竟人皇有什么底牌,只有她自己知道。
大概,孟帅很快也能知道了。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都往袖子里藏了藏准备好的刀,只等最后时刻来临。
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丹炉的火焰再次有熄灭之势,人皇再次打开鼎盖。
此时,该轮到最后一个地神进入了。
按照孟帅的指示,地神到了鼎前。三皇之中,原本有地皇存在,总领天下领土,下面的八神又有一个地神,不过这个不算大地之神,应该算是“土神”,神性比地皇窄了许多。
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是众神之首,仅在三皇之下。这一代的地神,是个年轻人,倒还挺精神的,只是被神印加持之后,就跟木偶没区别了。
这位地神,也是最后一个从炉中出来的。出来时声势不小,人皇也颇为看重,一直让他站在众神之首。就算是选择炮灰,也把他留在最后头。
当然,留在最后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是最大的希望,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最肥的猪,要留着最后杀。
按照上一个风神的体量,这个地神最多也只能提供一个时辰的能量,但他是八神之首,大概更耐用一点。或许有几个时辰?无论几个时辰,大概就是最后的冲刺时间了。
孟帅用手一指,这是在给地神发令,让他跳下去。
以前他也是这么做的,信手一点,生死随心,那神明就应该义无反顾的跳下熔炉。
然而……
那地神站在鼎炉前,毫无反应。
孟帅神色微变,再往前一指。那地神身子微微一震,依旧没有动作。
人皇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孟帅,你怎么了?在玩什么花样?怎么不灵了?”
孟帅身子一动,似乎要从宝座上站起来,但最后没动,道:“你把他投进去。”
人皇虽然对孟帅指手画脚不满,但也是这样想的,孟帅指挥出了点岔子,这是好事,但这炮灰一定要去填炉子的。她同样需要时间。
一伸手,她去抓地神。
就在她手要碰到地神的一瞬间,地神一贯木讷的神情突然活了起来,往后一退,躲开了人皇一抓,然后掉头就跑。
他跑得不满,和逃脱虎爪的兔子一样,硬生生的跑出一条漂亮的穿插线。
这一回,轮到人皇目瞪口呆了。
虽然她这几日屡遭挑战,但那还是各有渊源的强大存在,纵然孟帅也是继承了天皇的遗产,还算勉强和她有对面的地位。然而这地神是她封的,算被孟帅抢走,但也就相当于两人抢一件玩意儿,不管是什么东西,还是个玩意儿,压根不值得她多看一眼。事实上她现在也不记得那地神的模样。
而现在,一个玩意儿也敢违抗她了?
人皇愣了片刻,脸色变红,仿佛染了一层胭脂,喝道:“该死的——”身子腾起,扑向地神。她本有许多凌空制人的手段,但现在非要亲手抓住那混蛋,塞进鼎炉之中,方解此心头恨。
地神一路奔跑,速度奇快,而且方向是一路向上。
人皇身在空中,本该迅速落下,如老鹰扑羊一般将他抓住,看到他的去向,竟然慢了一步。
原来地神扑的方向,竟是孟帅宝座的方向。
人皇嘴角若隐若现的拂过一丝笑容,从天上伸出一只手,去抓那地神。
此时地神已经到了宝座边缘,孟帅高居宝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漠然如看一粒砂砾,此时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宝座和周围空间分开,那地神要扑,肯定是扑不上的。
然而,此时人皇的手到了。
人皇的手,从地神的后背贴下,动作非常凶狠,只是比起“抓”这个动作,更像是推。
这么一推,就把地神往前推出了几十丈。那围绕在宝座周围的结界,就像扎得不结实的篱笆,瞬间被强大的冲击力,砸出一个大洞来。地神的身躯飞过一段距离,直接落到孟帅的宝座前。
孟帅一伸手,把地神抓住,淡淡道:“你用力太大了,他若死了怎么办?”
人皇漫不经心道:“死了便死了。神力不溃散,照样可以用啊。抓到了,把他送还给我吧。”
孟帅手一紧,笑道:“你觉得我该怎么送还给你?站起来,走到你面前么?”
人皇道:“看你有没有这个心了。”
孟帅哈哈一笑,道:“你从之前就想方设法诱导我从宝座上站起来,现在又来这一招。区区一个地神,你觉得我会因此起身到你跟前去么?”
人皇道:“你不过来,我过去也可。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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