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个节点,天地断开一个口子,不周山的山顶突然出现了一片虚空,高山在此封顶,天空在此收止,这里是天与地的交界,是不周山顶峰中的顶峰。
连人皇看到山巅,都十分惊叹。因为她没见过不周山的山顶。
当年的不周山顶,是天皇的居所。后来人皇袭击天皇,天皇驾崩之后,不周山峰就再没人能上来。作为战地皇时才出现的她,根本没有亲眼见过山巅。
人皇都没能稳坐的山巅,她千回百折找不到的顶峰,现在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即使人皇也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天帝即人皇。这莫非是冥冥中的真理?
进了山巅,一道灿烂的光华从山上升起。
那是宝座。
山巅上,有一座山石堆起来的宝座,形制十分质朴,甚至几乎算不得作品,就像一堆乱石,但人皇莫名觉得,这宝座才是天生的神座,自己的人皇宝座在它面前,多了许多小器。
人皇鼎一路上山,顺利的往上滚,滚到了宝座上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咆哮,那是从远古而来,自天地初开而起,穿越漫长的时间与空间,瞬间到达耳畔的一声咆哮。天地万物为之一震,日月星辰无不颤抖。人皇后退了一步,离着宝座更远了一些。
那声咆哮之后,人皇鼎晃了一晃,栽倒在地。
鼎盖裂开一条缝隙,扑通一声,彻底跌落,只剩下黑黝黝的鼎口。
天帝诞生……了么?
在这一瞬间,人皇几乎化作了雕像。她仿佛看见,传说中的紫薇星从鼎中诞生,举手投足,惊天动地,随手一挥,将天地的漏洞补上,再一挥手,将自己的基业一扫而空,把她打落黄泉,永世不得超生……
瞬间,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
鼎落地之后,鼎盖滚了几滚,落地不动。鼎口空荡荡的,宛如一个黑洞。什么都没有出来。
这样的僵持大概停了几个呼吸,人皇反应过来,喝道:“什么……”
突然,一阵风迎面吹来。
那种风好像是三月春日,在山顶上踏青,迎面吹来的一股杨柳风,微寒,更多的是清新,不觉得凛然,只有十二分的心旷神怡。
人皇眨了眨眼,就看见鼎中飞出一大片彩色碎片,就像天女散花一般,五彩缤纷。
她也不奇怪,真是天降异象,别说飞出花朵,就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也毫不奇怪。然而现在的情形,声势似乎不过如此。
定睛一看,飞出来的不是什么碎花,而是一片片羽毛。五颜六色的羽毛飞舞打转,有一两片落在人皇脚下。
“凤翎……”
人皇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她自然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天地间的神兽,没有一种不是她烂熟于心的。
然而所有神兽中,她最讨厌龙凤。倒不是因为龙凤不是她或者人皇创造,当年地皇和人皇诞生时,本来也伴随诞生了一批神兽,游离于神祗之外,龙凤就是其中佼佼者。而在神战中,一部分神兽没有参与,另一部分则选择了阵营。龙凤就在其列。
龙选择的是地皇,凤选择的是人皇,也就是她的母亲。当年凤凰是人皇的坐骑,伴随人皇立下了不少功劳。
本来她们应该是同一阵营,但她如白也所说,并不是人皇。
人皇去后,她固然自认为正统,那凤凰也不服她,双方在和白也战斗之前,就已经战斗过一次。那一场倒不算激烈,人皇顾忌后面的战斗,凤凰也非一定要把她怎样,无非彻底一拍两散而已。
后来她和白也战斗时,为了解决这个隐患,特意挑动龙去斗凤,效果相当不错,让双方两败俱伤。龙虽然是敌人,她却没管,只将凤凰亲手斩成了五段。
但凤凰虽然四分五裂,并没有彻底消散,反而一分为五,化为五色凤鸟坠落海洋,人皇去找过两次,也没有找到残骸,大概是去哪里蛰伏了。这是除了白也之外,她又一个心病。
此次见到凤凰的羽毛,人皇心中一震,暗道:这么一个个全出来了?莫非是故意玩我?还是凤凰投靠了天帝?
她心中忌惮,却没想到天帝是凤凰,或许白也那句天帝是人让她切实信了,心中只想凤凰多年前和自己过不去,现在果然又要投靠天帝,和自己过不去。
然而,这一波羽毛过去,风也停了,依旧不见天帝露面。
直到清风带来的清新气息彻底散尽,一股奇怪的气味才传来出来。那是禽兽特有的腥气,带着最原始的粗犷,绝不是人,甚至神兽的气息,那是从蛮荒中爬出来,最原始、最古老的巨兽的味道。
人皇掩鼻,暗道:莫非是……
一个巨大的头颅从人皇鼎中伸出,丑陋而野蛮,紧接着,庞大的身躯从鼎中钻了出来。小鼎并没有因此变大,鼎口维持拳头大小,偏偏如山一样的体型,从中钻出,毫无困难。
那是一头巨龟,巨大的身体,如山一般的硬壳,巨大的眼睛中露出凶猛的光,那是只属于野兽,毫无顾忌,只有残忍和食欲的光芒。
人皇心中有些不快。这是洪荒巨龟,她早就知道,那是和神兽一起诞生的凶兽,实力强大,能抗龙凤。然而对此时的她来说,并不算特别厉害。她只是单纯厌恶这帮丑陋粗鄙的凶兽而已。同时,她也略带鄙夷——新天帝的坐骑,怎么这么上不得台面?
在她旁边,白也也看到了巨龟,他明显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收敛了,人皇并没有看见。
那巨龟出了丹鼎,咆哮一声,大海刮过一阵风,掀起了层层巨浪。
然而,人皇不在意风浪,她只往巨龟身后看去。要看看坐在巨龟背上的新天帝,到底是什么形象。
但她看了许久,一直看到那巨龟完全离了丹鼎,丹鼎咚的一声,坠落在地,表面的花纹失去颜色,褪去光泽,黯淡无华,显然已经完成了使命,依旧没有看到天帝的影子。
她目光上移,看向巨龟的额头,只见巨龟额上,有一个繁复的图案。
那是一个封印图,这个图案她之前就见过,真实的见过一面,后来便在梦里见过不知道多少次。那封印图就如同噩梦,一直在她脑海中萦绕,她一直忘不了那个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超出了神与人界限的强大封印。
然而现在她再看见那符号,简直想笑。因为那代表至高无上的神权的符号,竟在一只乌龟的脑袋上。巨大的脑袋顶着小小的符号,就像无盐女头上一点鲜红胭脂,看来十分滑稽。
这乌龟……难道竟然是天帝?
“哈哈哈哈……”人皇一向城府极深,被白也几次戳破弱点,也不过冷笑和变色而已,此时却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她用手指了指乌龟,想说什么,回头又去指白也,终于把几乎因为大笑咽下去的话说了出来:“这就是天帝?这就是你说的天帝?这就是神谕里说的补天的天帝?”
白也盯着那巨龟,嘴唇微微一动,说了句什么,没有声音,看嘴唇的动作,似乎是:“他在做什么?”
人皇也不管他,继续道:“神谕中怎么说来着?天帝将生,万物更新,天难无边,天帝为天。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这乌龟就是天?”
“你不是说天帝是人么?人有长甲壳的?还是洪荒遗留的脏种?就算是我要用人皇鼎炼的众神,神兽与它们的主神合一,也没有这个德性的。这要是天帝,那么天的格调也低了。”
她这么肆无忌惮的嘲笑着,白也神色却也不好看,并不是受她的影响,而是本身异常震惊与疑惑,以至于死死地盯着那乌龟,看起来就像输了之后不甘心的赌徒一般。
他这样的凝重,让人皇感到异常痛快,道:“你费心扶植的天帝看来是没了。好在天帝也没有失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来,你想让天帝为你做什么,大胆上去说。说不定这位新天帝更通人性,和你配合更亲密无间呢?”
白也没有理会她,盯着那巨大的乌龟,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纠结什么。
人皇突然笑了起来,道:“你还要不要这天帝了?若是不要,就交给我了。”
白也道:“交给你?你要干什么?”
人皇笑眯眯的,此时她的笑容发自真心,看来人也比之前更完美,道:“千回百转,看来我之前猜测的神谕是对的,眼前的情形也证明了。白也,你之前种种无礼我可以先放一放,你来帮我做这件大事,我放你自由。”
白也皱眉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人皇道:“你怎么解读的神谕?你是不是认为,大劫来临,天帝应该补天?”
白也道:“当然,你怎么解读?”
人皇摇头,道:“不,不用天帝补天。应该是——用天帝补天!”
第十卷展翅的天游VIP卷千一三七也自龟上落;泉从白中生
白也呆了一阵,道:“你说什么?”
人皇嘴角的笑容持续上扬,露出了智珠在握的自信,道:“这本就是我一开始的计划,也是唯一可行的计划。”
“天本是天皇,天皇也是天。现在天残缺了,就是天皇残缺。只有天才能补天!”
“所谓五彩石补天,是用地材补天,就好比用石补玉,鱼目混珠,焉能持久?当年补天,牺牲了地皇,我母亲亲自投身熔炉,不过保了几万年太平。现在再用所剩无几的五彩石弥补,几千年后再漏一次,谁来补天?与其抱残守缺,不如釜底抽薪。”
白也喃喃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人皇道:“难道不是么?本来我就有这个打算,现在看来,天也给了我答案。天帝,一畜生何德何能为天帝?倒是与天融合,是块补天的材料。怎么,你还要坚持么?”
她以胜利者的姿态看了白也一眼,道:“你打算和乌龟天帝联手战我,然后你们手拉手去补天,还是跟我暂时联手,锻炼了这块补天的材料?”
白也突然跨过她,往那巨龟处走去。人皇在原地袖手而观。她还猜不到白也做什么决定,然而她不在意。一路来,她不关心白也的往事,也不特别关心白也的目的,她唯一关心的是白也的实力。抛去天帝这个变数,双方的实力才是唯一决定之后走向的关键。
现在,她已经有所称量,对白也的实力有了大概的预测。之前她还怕天帝和白也联手,会给自己造成威胁,现在已经不怕了。白也现在要做什么她都不怕。之所以邀请白也联手,不过是为了少些麻烦,暂时不必两线作战而已。
如果白也不识抬举,她一点儿也不在乎,无非多费些手段。
白也来到神龟面前,伸手去碰触那个神龟的头颅。
对比起来,他的身躯比之神龟,就像蝇虫比山峰,但他一伸手,就摸到了神龟的脖子。
紧接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收了起来,死死地掐住。
白也在掐神龟的脖子,这本身是很奇怪甚至好笑的一幕,就好像蚂蚁伸出腿来,要绊倒大象。然而他确实掐住了,而且神色狰狞,几乎就想要吃人。
“你——”他低低的吼道:“你要干什么?孟帅呢?孟帅去哪儿了?”
人皇挑了挑眉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孟帅的名字,但已经能把孟帅和自己想的那个人对起来了。看到白也的表情,她扬了扬嘴角,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白也掐住了神龟的脖子,那神龟先是一动不动,仿佛被几根针一样的手指辖制住了,考虑到双方出身差距,连人皇都觉得再正常不过。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巨大的头颅略一扬,发出了一声巨吼——
那是如此惊天动地的吼声,比之前从鼎中释放出来的咆哮还要震撼百倍,看不见的声浪一波波退出。人皇罕见的退后了一步,似也不敢挫其锋芒。
就在这一声吼叫的同时,龟首一动,向白也咬了下去。
人皇微微一怔,但只是冷眼看着,那巨龟咬下的动作固然突兀,固然暴力,在她看来速度不快,威胁也不大。如果那巨龟对她下口,左不过是小狗想要咬主人,随意踢一脚,就能踢得远远地。白也固然不如她,也不至于怎么样。她只是很有兴趣,白也和这巨龟天帝翻脸,先打上一场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人皇的预料。
白也果然没有被震住,反手拂袖道:“放肆——”
突然,那巨****上释放出一道强光。强光不是来自于乌龟的力量,而是来自于它头上的封印。那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维度的封印陡然绽放光华,时空在瞬间凝滞,仿佛牢笼一样,将白也囚禁在其中。
白也虽然未能恢复鼎盛,可记忆恢复之后,也找回了一部分实力,何况本身还有山野与黄泉两道,然而在时空的封锁中,却显得无能无力,一瞬间身体僵住了。
紧接着,就见白也的身躯急剧变色,原本洁白的皮肤迅速的扬起一层黑气,黑色浓稠,如烟如雾,一丝丝往外发散。
人皇诧异之余,捂住了口鼻,嫌恶之色毫不掩饰,道:“黄泉——你不但下黄泉,还被黄泉气息沾染的这么深,已经是不人不鬼的东西了。就这样还敢回不周山,不怕天地间最高贵的土壤被玷污么?”
在某一瞬间,白也突然一震,彻底分裂,变成两部分。
这一次分裂,并不是从中间一分为二,而是他身体中,有另一个身体挣扎着爬出来。就像寄生虫从本体中成年,脱离寄生体,那种挣扎与扭曲,触目惊心。爬出来的白也身上冒着层层黑气,令人望而生畏,而原本的白也仿佛木偶一样,只有本能的挣扎,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这个蜕变的过程实在有些恶心,人皇厌恶地皱着眉头,虽然白也和她敌对,但说到底,恐怕是最接近她“同类”的人了,物伤其类,她都有些冲动,想要替白也解决这个危机。
然而,还没等她有所行动,那黑色白也已经跳出了白也的身躯。白也的躯壳自然而然的向下坠落,就像从树上坠落的枯叶。
还没等枯叶落地,那巨龟就伸出口来,大张着口,将白也整个吞了进去。白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像鱼肉一样,被巨龟吞下,再无踪影。
人皇闪过一丝悲哀,随即冷笑,把目光转向了黑气形成的白也。
那白也已经站了起来,也不再冒黑烟,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和以前的白也一模一样,然而站在他面前,就能感觉两个白也的气质天壤之别,这一个哪怕站在最明朗的日光下,也仿佛行进在最幽深的地狱里。
“你是……”人皇掩口的手还不曾放下,仿佛放下了就不能表现她的厌恶,“黄泉的那个……”
白也开口道:“我是黄泉。”
人皇道:“果然是你。你这天下最污秽最阴暗的东西,竟然也敢现身。”
“白也”笑了起来,他一笑,口唇露出一线黑色,仿佛要喷出无数黑气,声音也寒如深夜,道:“污秽?阴暗?这是你想象出来的么?最好少说,这是你对前辈的态度么?”
人皇皱眉道:“前辈?”
“白也”轻笑道:“我是你的前辈,长你不止一辈。就是你母亲,也要让我一辈。我与天皇同寿,一体两面,你不过是小字辈儿中的小字辈儿罢了。”
人皇道:“好大的口气。纵然你早诞生几日,又有什么资格摆谱?天地初生时,伴生诞生的存在多了。我母亲诞生的时候,也伴生了许多物种,包括那恶心的乌龟。那又怎样?伴生了也不过是些畜生,我要杀了祭天,也就祭了,有何高贵之处?”
“白也”道:“我说了,我是天皇的背面。上有苍天,下有黄泉。海洋和不周山都在其后,至于人和生灵,更不必提了。”
人皇道:“所以你说你古老高贵?既然与天皇并肩,为什么藏在阴影中不见出来?为什么专注收集阴秽之气,编造最肮脏的世界?为什么几次神战不见你出面,连出场得些好处也不敢?为什么和白也这么个连神都算不上的山灵共用一个身体?不嫌自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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