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颤颤巍巍道:“是……不过将军……不在山上……”
那将军皱眉道:“在哪里?”
王雷道:“在……在行宫。”
那将军真吃了一惊;道:“难道李伏龙竟在行宫里宴饮;在陛下的寝宫中下榻么?”
王雷忙摇手道:“不不不……皇上的龙床将军是不敢睡的;他也只睡偏殿……偏殿。”
孟帅在远处听着;虽然隔得比较远;但他耳力不错;倒也一一听见;心想:真是大齐国药丸啊;不但当年的行宫被泥石流埋了;连一个将军也要去大床上滚一滚了。就这样的军队;外面打进来怕是要一哄而散啊。
那将军还要问;龙城突然截口道:“够了;问明敌情。”
敌情二字出口;孟帅陡然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产生;那王雷还懵然不知。那将领已经道:“尔等有多少驻军在此?”
王雷立刻答道:“东山营驻军十万。”
那将领道:“实际呢?”
王雷身子一震;道:“总有……四万人?”
孟帅心道:这姓李的家伙吃空饷够厉害的了;都超过一半了。
那将领道:“山上驻扎多少;山下驻扎多少?”
王雷道:“都在山下……山上有几百看守营门的残兵。”
那将领接着细问;驻军怎么布置;主力分几部分;两翼有多少;哨岗几处;换岗的规律如何。详细问下来;那王雷也渐渐觉出不对;额上冷汗直流;但刀锋在侧;问什么也不敢不答;只得知无不言。
过了一会儿那将领查问清楚;把王雷拎起;捆上堵上嘴;放到一边;挥了挥手;后面兵丁一起上前;把除了王雷以外东山营的人个个杀灭。
于完这些事;将领退下;队伍收拢;整整齐齐在湖边列好。龙城纵马向前;沉声道:“东山营非我大齐之军;李伏龙非我大齐之将。此贼为祸之烈;更胜百万贼寇。今义之所在;当代天行道;一举歼灭。”
众军肃然;虽无高声应和;却已三军用命。
龙城道:“此地虽有数万军队;但不过乌合之众;我等一日时间;足以拿下。如今满营宿醉;正是奇袭的好机会。常晟;你引一千人马从山后上山;拔掉东山营的大本营;听我号令;居高临下进攻;与本队汇合。”
孟帅听他种种布置;暗道:这龙城好狠。虽然李伏龙是无用昏庸的蠢货;但底下的士兵到底罪不至死。按照一般套路;不应该打开营门;夺了军权;处死首恶;然后收编军队;整肃军纪么?以那李伏龙的无能;再加上镇国将军的威名;这样做一点儿也不为难;半天就能解决问题。他现在这样布置;是要把四万人全歼么?
那可是四万条人命——而且是自己人的人命。
且不说这如何残忍;毫无人性;这样做的效率又何等低下?就是四万个人排排站;站着不动让人砍;也得砍上不少时辰吧?这分明是舍易取难;何其不智?
难道是为了自己爽快?
孟帅为自己的猜测感到一阵恶寒;俯下身子;静静的趴伏在草丛中。他知道;无论军纪如何整齐;一旦战斗开始;他们都不可能再去注意战场以外的情况;孟帅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溜走。
他一定要走开;不想看到马上就要发生的人间惨剧。
钟少轩站在树梢上;透过茂密的树叶;俯瞰下面的琼楼玉宇;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听有人道:“公子何故叹气;该做的你也做了;还有什么遗憾么?”
钟少轩回过头;只见身后另一根树枝上;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她站得那根树枝细如手指;平时无风还要自荡;这时一个大活人站在上面;却是不晃不摇;宛如铁铸;可见她的轻功高妙。
钟少轩皱眉道:“你说的好像我要死了一样;难道这一去果真是鬼门关不成?”
那女子笑吟吟道:“哪有那么可怕呢?家师可不会吃人;他对公子是一片好意。倒是公子忧心的事情太多;这才迟慢了。”
钟少轩低声道:“好意……嘿嘿;好意。”接着道:“该做的事情总要做完吧?”
那女子点头道:“那倒是;不过公子也该做完了吧?讯息也发出去了;详细的信息也刻在树上了;现在可以把事情移交给小公子了。”
钟少轩道:“此地形势如此复杂;直接交给二弟;我怕他应付不来。”
那女子笑道:“公子不要多虑。家师和小公子是什么关系?他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放心吧;真有什么问题;家师第一个就不答应。”
钟少轩无奈;又道:“夏姑娘;你跟我说句实话——家父果然不在令师手中么?”
那女子道:“当然不在。我从没见过令尊;家师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上次家师提起;还说改日要登门拜访。今天邀请公子前去一叙;也不过是偶然路过而已。公子不要无端疑虑;退一万步说;就算令尊当真见过家师;他们两位本是至交;说不定还要把酒言欢;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以我的名义保证;令尊不管在哪儿;都与家师无关。”
钟少轩对那女子所言将信将疑——说什么她师父和自己的父亲是好友;他是不信的;纵然当年是;现在也不是了。他可记得当初在天幕是怎么折在他们师徒手里的。
不过;那女子说自己的父亲不在她师父手中;倒也有些可信;毕竟她师父身份显赫;不至于轻易欺骗自己。
然而……“父亲到哪里去了?”他自言自语的道。
那女子道:“我也不知;大概令尊另有要事了吧。”她微笑道;“公子就是因为不见了令尊;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家师的行踪;才心中怀疑令尊在家师这里吧?也不能说公子判断的不对;或许本来有这个可能。不过事实却是与公子猜想的大相径庭。不过以令尊的身手;除了家师;又有谁能为难他?想必他必好好的。”
钟少轩点了点头;心中郁气稍散;突然道:“令师既然找我;为什么不找二弟?他不想见二弟么?”
那女子道:“小公子的事我可管不了;师父既然没有提;大概就是还不到时候吧?不过早晚的事;依我说;到时候你还是令尊;师父和小公子;早晚都要碰个头的。若不碰头;怎么了结大荒这一段尘缘呢?”
钟少轩啊了一声;道:“这么说;令师这次来;是要带二弟离开么?”
那女子道:“虽然我也不确定;不过十有**吧。大荒这地方有什么好的?不过胜在一个安全;实力弱些当然可以留下;但时候到了;还不离开就要闷死在这里了。小公子前途远大;大有可为;岂可蹉跎?别说小公子;公子你;难道就不想去外面看看么?”她突然勾起了一丝笑容;道;“如果我没看错;公子是一直在压制修为;只等时机恰当;就迈出那一步吧?”
钟少轩沉默了片刻;突然洒然一笑;道:“这么容易给人看破;可见修为压制不压制;原没有什么区别。走吧。”
两人同时一动;树叶之间已经消失了两个身形;风轻轻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刚刚两人的动作;比微风更轻。
三五二风吹宝塔金铃动
第二天清晨;孟帅摇摇晃晃的来到这一片树林。百度搜索书名加800小說网看最快更新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但他依旧觉得不舒服;从心底往外翻得难受;若不是强自支撑;早已吐了出来。
任谁见到如此屠杀;都不会好过。
要说孟帅也是在军队呆过的人;又在江湖上历练这些年;一般的血腥场面根本吓不住他。但是一夜之间;屠杀数万人的场面;依旧挑战了他的底线。
是的;屠杀;单方面的屠杀。龙城率他的黑甲骑兵;在东山营里展开了屠杀。如砍瓜切菜;不;如割麦子一样;从几个营门开始往中心清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孟帅离着有百丈远;脚下的土地却被鲜血浸透。他亲眼看到鲜血汇聚成汩汩的小溪从脚边流过;才能理解何谓“流血漂橹”。
屠夫……疯子
孟帅痛苦之外;就是深深的恐惧;不仅仅是对一个场面的恐惧;对一个人屠疯子的恐惧;甚至有点对未知的世界的恐惧。
这个人一定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因为他的脑回路和孟帅不是一个位面的。无论从人性的角度;还是从理性的角度;都无法理解。
从人性的角度看;别说杀死几万人;就是杀死几万羔羊;也要灭绝人性的冷酷;抛弃一切人性最深层的悲悯;而毫无征兆的杀无数己方军士;也唯有那些历史有载的变态杀人狂方能一拼。
从理性的角度来讲——这混蛋是来于什么的?他从冀州过来;当然是皇帝调他来的;可是不应该是招他来护驾的吗?龙城一到;不分青红皂白先屠了皇帝的一重保障;这是要疯么?别管这些士卒如何疲懒;至少人数足够;戳在哪里还能震慑些宵小;组成人墙能给皇帝打几十次掩护;何况训练一下;或许还能成一支精兵。
但龙城就是给屠了;标准的先斩后奏——或许是斩了不奏;若无其事的就让京城东边门户大开;失去了一道屏障。这让人怀疑;他是来救驾的;还是来害驾的?
这龙城与一般诸侯;本来也没什么分别;有地盘;有士卒;甚至有雄关做地盘;唯一不同的是他还吃着朝廷的钱粮;他若想要造反;换一身皮的事儿;再简单不过。
退一万步说;龙城没有造反的心;只是单纯的神经病;凭他的肆无忌惮;要如何和皇帝相处?就算皇帝不处置他私屠东山营的罪过;他又肯定皇帝节制么?皇帝身边的其他力量能容得下他么?还是他们先打一架;龙城把皇帝其他部署打趴下;让皇帝就听他一个人的?
不管怎么想;龙城这支军队的出现;都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对其他人是;对皇帝是;当然;对姜家尤其是。
这样的凶人;不知道是怎么成为一代柱国的。孟帅升起了从穿越以来最强烈的抗拒之心;绝不愿意与他有任何照面;特别是为敌。
所以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从战场抽身而出;往第三处行宫摸去。
在来的路上;他趁机休息了一阵。亏了他有黑土世界的小屋;可以无视他的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将身心直接调整到最佳;不然让他直接睡觉;耽误时间不说;刚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能不能睡着还是两说;就是睡着了也有可能做噩梦。
恢复了体力;孟帅从新沿着道路赶了过来。
这一段距离同样不近;只从两地走大道奔波;也要快马两个时辰;何况他还不能走大道;尤其是靠近目的地;知道有陷阱在等他;哪能不加倍小心?自然是什么道路隐蔽难寻;就走什么路。
这一来;就更花费功夫;也是孟帅仗着轻功卓绝;且体力恢复起来容易;不惜速度疾奔;也才在中午之前堪堪赶到附近。
孟帅记得这一处行宫叫做长春苑;是六处行宫中比较小巧的一处;也是靠水而建;却非靠湖;而是靠着一处河州;论面积还不到钟毓园的三分之一;是以前一位大齐先皇金屋藏娇的所在;后来因为夏季凉爽;风景清新;便作为皇家园林保存了下来。
孟帅走着走着;远远听见水声淙淙;便知是到了长春苑的上游;立刻放低了身形;猫着腰过去。
突然;孟帅眼前一亮;轻轻纵起;落到树枝上。
树枝上挂着一条绿色的丝带;若不细看;本不易发觉;孟帅却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传讯方法;这种方法也是来自姜氏;但不是飞军府;而是天工营。
在这里的天工营;只有一个人;就是钟少轩
兄长来过
孟帅心中一凛;再仔细看时;先看到了报平安的信号;心便放下大半;这才慢慢读钟少轩留下的讯息。
仔细的阅读一遍;孟帅松了口气;低声道:“岑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第一次信号是假信息;是诱饵这件事还是孟帅看到第二次信号的时候才蒙出来的;岑弈风却一早就看出来了。因此他没让钟少轩赶去和孟帅汇合;而是让他直接沿着苏醒的行进路线找;必能发现端倪。钟少轩来到长春苑之后;果然发现蛛丝马迹;认定这里就是苏醒的陷落之处;也是皇帝的藏身之所。
这不就解决了?
孟帅心头一松;顿觉大功告成;然看到最后一行;却见钟少轩留下讯息;叫他回去将这里的事情禀报钟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
孟帅心中疑惑;按理说钟少轩发现这件事在前;看留信的样子;只怕是过了一夜。有这个时间;钟少轩应该早就折返回去报讯了;哪还轮到孟帅回去报信?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叫孟帅赶紧回去或者按兵不动;等待人接应吧?
难道说;兄长没有回去?
他去哪儿了?难道说是单枪匹马救援苏醒去了?
这可真是开玩笑了。倘若说是孟帅被困;钟少轩不顾一切闯进去救他;孟帅倒是相信;但搁苏醒这里可就没那个交情了;作为总师;钟少轩平时根本不会冲锋陷阵;也没有做孤胆英雄的爱好;给报一个讯息就算对得起苏醒了。
那么钟少轩就是另有事情了?
孟帅的眉头皱了起来;觉得有些不妙;仔细阅读了钟少轩的留言;并没有发现其中关于危险的暗示。这有两种可能;一是钟少轩并没什么危险;或者说压根就是孟帅想多了;钟少轩早已回去;二是钟少轩面临着极大的风险;大到不敢让孟帅知道。
到底是哪种呢?
手中的讯息带被孟帅的手掌捏成了团;浸透了汗水;孟帅也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即使他有所怀疑;终究无能为力。
本该抽身就走;但他还是本着有始有终的原则;往长春苑靠近了些。哪怕看一眼;有个印象也好。
长春苑虽然在行宫里算是小的;但本身占地也有数十亩;建在白沙河洲上;造型婉丽;结构精巧;远远看去;也是赏心悦目。尤其在河州岸边;建有一座小塔;是仿照南方玲珑塔建造;一共八层;塔上六角悬挂金铃;风吹铃铛响;清脆悦耳;颇有情趣。
孟帅到了对岸;不敢越过水面到达对面的白沙洲;远远地看着。但见长春苑中一片平静;既看不出是皇帝的行在;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陷阱。
时值中午;沙洲上落了一片飞鸟;啄食谷物。河中养着鸳鸯、醍醐、鹭鸶、白鹤;款款游动;时不时低头入水;捉上一条鱼儿来;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耀;比珍珠还晶莹。
“到底是做皇帝好;只要是世上有的;想要怎么玩儿都行。”孟帅感叹一句;心里也琢磨在黑土世界弄这么一个池塘;虽然没用;但是令人心怡不是?
正想着;就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听到耳中仿佛仙乐;孟帅侧耳倾听;先是喜悦紧接着脸色一变;暗道:不对
这个时候;河洲上并没有风;怎么铃铛无风自响?
有人在塔上
孟帅凝目向塔上看去;果然见几个人影正在攀塔;随即暗笑道:我也太敏感了——既然有塔;自然有人爬;他们爬他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这玲珑塔应该是这个地方的制高点;想必上去的是哨兵吧?
因为有这个顾虑;孟帅的目光一直随着几个人的身影;这一看;还真看出些不对;只见几个人抬着一个大物件;一路往上;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就这么一路看着;那几个人已经爬上了最高层。站在第九层的台上。其中一人扬手;飞出一条绳子;挂住了塔顶一角。
孟帅看着;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是于什么?
就见剩余几个人将一直抬着的东西打开;从里面拽出一个人来;挂在绳子上;往外一推;那人登时如沙包一样飞了出去;挂在塔角落上。
孟帅心中一沉;不用看人;他已经知道那是谁了——没想到他真的被抓住;而且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一阵风吹过;绳子被吹得转了过来;露出那人的面孔;但见他脸色惨白;比平时更白三分;没有一丝人色;正是苏醒。
三五二凌空百丈何所渡
孟帅目光凝在苏醒脸上;盯了好久;也许是距离太远了;并没看出他是死是活;只觉得一阵不舒服。上次他救苏醒的时候;不过看在友军的份上;成也罢败也罢;并不特别在意。但这一次他和苏醒好歹有过两日的相处;交情不算多;也是正经的熟人;看到自己相熟的伙伴被像吊死鬼一样挂着;心中哪能舒服?
当初两人划分搜索的地点;是随意抽取的;孟帅抽到的两处除了费鞋底之外;毫无危险可言;苏醒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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