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来;屋里屋外倒有三个人吃惊;木黎堂和那冼公子吃惊不说;连孟帅也大吃一惊;暗道:这个时间她是怎么划定的?我都没敢保证三天;万一不行呢?
但随即;孟帅就想明白了;这冼公子地位更高;那少女对他保证;只说缓几天是不行的;需要给一个明确的时间;方能增加自己说话的可信度。而且三天时间看起来像梦话;却有先声夺人的效果;更容易挑起那冼公子的兴趣;获得同意。
策略是没错;不过孟帅可真不保证三天时间能行;万一砸了;就彻底完蛋了。
那冼公子果然半信半疑;还是不信居多。只是看那少女的才华以及不错的容貌份上;还是问道:“三天;你确信是三天?”
那少女抬起头;目露坚定之色;道:“三天不成;我甘愿放弃一切机会。绝不白耽误您的时间。”
这一下孟帅都佩服她孤注一掷的勇气;木黎堂惊得猛然站起;道:“不得胡说;你退下。”
那冼公子一怔;随即大笑;道:“真有趣。小姑娘;你敢说出来;我就算给你三天又如何?”
那少女道:“谢谢;若能以封印师的身份加入璇玑山;是我的幸运;说不定将来;也是璇玑山的幸运。”
木黎堂听她口气越来越大;坐立不安;道:“你退下;退下。怎么这么多话?”
那冼公子道:“好。有志气很好。不过这一次我来的时候;只领到一个名额。那另外一人怎么办?璇玑山一向是名额紧俏。我想想……事有例外;倘若你们都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倒也不是……”
孟帅心里一跳;咯噔一下;这可坏了。
他要破坏咸光堂的璇玑山名额;这才推上这少女去。可若是那冼公子竟然能弄到两个名额;来个皆大欢喜;那这番心思就全白费了。
这个时候他人在厅外;无计可施。若让那冼公子说出两个人同入的话来;以后可就有点不好收拾……
那少女突然开口;截住冼公子的话;道:“公子不必犹豫;少年天才只有一个。”
那冼公子一怔;道:“你说什么?”
那少女道:“有我之外;就没有别人了。那人……我要与他斗印”
二零五钟灵毓秀地
过了五日;帝后二人在行宫钟毓园设赏花宴;一为款待众位进京藩镇;二为御前试剑。
钟毓园就在京郊;是一处有百余年历史的皇家园林;经过十余位皇帝的修缮;已经美轮美奂;天下诸景齐备;号称万世第一园。
那钟毓园虽然有千年长青之树;四时不败之花;然隆冬时节;值得赏玩的也只有浮光苑中那一片梅花了。
酒宴就摆在浮光苑的快雪轩里;帝后二人上座;各地藩镇坐在廊上。
坐在帝后以下;第一二位的;正是仅有两位进京的藩王;吴王和中山王。其中吴王是现存诸王之中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中山王是所有藩王中血脉最正;封地最富庶的;这两个王已经可以代表天下藩王。
至于当年和昭王争夺龙位的息王和寿王;已经在失败之后的归途之中消失了。
到底如何消失的;没人能说清楚;当然也没人去问。唯一的波动;就是这两位王的封地;引起了一小场争夺。
他们的封地并不挨着皇家四州;皇家没能力收回;被四周的藩镇瓜分。其中中山王和吴王也各自吞了一口;扩大了自家地盘。这两家藩王的消失;虽然减少了皇室血脉的人数;可是没有削弱外地藩王的势力。
皇帝吃了一回酒;便不再开言。他本来就不是长袖善舞;擅长交际的人物;何况身边有一个八面玲珑的皇后在;席间的气氛冷不下来。
他有精力;也就用来打量周围这些来宾了。
说是来宾;没有一个好相与的。每一个;都是他今世的仇人;都想着挖掘他的根基;攫取他的权力;占领他的土地。
恨不能拔出三尺青锋;每人一剑;个个杀绝。
可是不行。如今他在主场;身边有高手环卫;若是狠下一条心肠;将他们砍杀在园中;也不是做不到。但若这么做;他这个皇帝也就到头了;活不过一时三刻;死后位置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杀人;当然要杀;只是只能杀某一个或者某几个;而且最好不要用自己的手。
他目光一转;扫过了两个亲王——这些藩王;自己要杀;倒是没什么后患。只要自己表现出杀意;所有的节度使都会帮自己的;他们巴不得田氏的血脉越稀薄越好。
问题在于自己要不要杀。
这些人固然是自己皇位的直接威胁者;但也在支持着田氏的根基;牵制着外姓的节度使们。若天下没有田姓的藩王;说不定大齐的王朝就彻底走向灭亡
他的目光扫过中山王;杀机若隐若现;紧接着看向坐在下首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才是这局的胜负手。
左边那位;是自己的老丈人唐旭。
右边那人;是自己差一点的便宜大舅子姜期。
这两人;都在自己眼前。他必须要做出选择。而且只能选择一个。
这个选择;赌上大齐的国运;也赌上自己的性命。
越快越好;慢了的话;自己这位梓潼就会替自己做出选择了。
没看见自己吧?
在皇帝打量众人的时候;另一双眼睛也在隐晦的看着众人。当然最多的;还是看向皇帝。
这个人;是站在廊下一个少年;穿着王府护卫的服侍;一张圆脸;一双灵活的弯眼;闪烁着光芒。
这个人;当然就是孟帅。
为了进皇宫;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拐了好几个弯;才能得到这个机会。
虽然他在看场中的人;但其实他对这些掌握天下命脉的大员没半分兴趣;对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在意。他是要另一条线的人;这种权力场上的绞杀;和他没半点相关。
让他稍微关心的;是站在诸位藩镇后面那些少年;以及自己身边这些人;除了自己以外;都是参加试剑会的。大的十**;小的十五六;个个神采飞扬;孟帅身在其中;略感土鳖。
不过他也不在意;毕竟他从没把自己想成他们当中的一员;他混进宫来另有要事;哪是跟他们争长短的?
正如他经常用眼去瞄皇帝;可不是为了从皇帝闪烁的眼神里判断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是在想——
这孙子怎么还宣布中场休息?
不是说宴会之后;试剑会之前有一段中场休息;皇帝会退场;大家自由活动么?
赶紧走啊;不走我怎么办事儿啊?
终于;酒过三巡;在孟帅殷殷期盼中;皇帝起身;道:“朕去向太后请安;众卿尽情饮酒。皇后;替朕招待各位卿家。”说着带人退席。
皇帝一走;场中的气氛一松。皇后起身笑道:“梅花开得正好;咱们在这里吃酒;酒香淹没了花香;可就不那么风雅了。不如靠近一点儿;又能赏花;又能赏香;岂不一举两得?”说着当先放下酒杯;端起茶杯;往树下走去。
这句话的意思是——解散;进入自由模式。
孟帅吁了口气;终于来了。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众节度使下座;在梅花树下各自找人站着谈话饮茶;气氛热了起来;也稍微乱了起来。
孟帅随意找了个借口;从廊下溜走。穿过一片花墙之后;立刻换了一身衣服。
今天这个机会;其实有点不理想。他本来是想进皇宫内院的;那里肯定有自己要找的人。但是阴差阳错;这次会见改在了行宫;他可就有点不保准了;自己要找的人;今天是不是在行宫?
另外;别看皇宫大;早被渗透的跟筛子一样;他轻而易举就能弄到皇宫的地图;也知道哪个人住在哪儿。但这个行宫;本是避暑的地方;谁也想不到皇帝会突然驾临。日常的防备又是新换的;也不知道各人是怎么安排的。
就连这个行宫的地图;他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还是通过姜家的飞军府;乔紫烟特批给他的。且地图比较老旧;许多地方也不是很清楚;他自己有猜测;想要找到那人;无非就是几个地方。
好在行宫的守备并不如大内森严;他一个人目标又小;武功也不弱;随意的往东一晃;西一藏;轻易地就进了后面。
这行宫到处都是山水花草;盛景观之不尽;每一处景致都有一处楼台;可以住人。孟帅沿着一道溪水往上走;就听拍手声响起;一对人马从大道上走过。前后左右都是太监宫娥;中间簇拥着两顶大轿。
孟帅恶补过皇宫的规矩;知道这是一位太后;一位公主;突然想起皇帝在席上的话;暗道:这孙子还说给太后请安;分明只是借口;太后好端端的在这里;谁见他来请安了?
不过这与他无关;沿着大轿来处看时;就见路尽头是一处庭院;临水而建;想必也是钟毓园的一处宫苑。
这地方想必是太后住的;那就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了。
刚要转身;孟帅又愣住了;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
什么判断力?没看见太后都离开了吗?太后既然离开;难道不是因为做客?可见这里不是太后的地方。
然而……
太后既然是皇帝的母亲;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不应该坐在自己的宫室;等着别人来拜见么?她也会亲自出来;东家走;西家串?就算是皇帝;也该进去给她请安;而不是让她上门。规矩如此;太后轻易走动;反而失了身份。
能让她出来拜访的人;必定有不同的身份。
如果是自己要找的人的话;应该就配得上。
孟帅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里既然是园林的一部分;自然也是很美的。但是比之其他地方的花园;这里多了一道溪水和一条小瀑布。
瀑布哗啦啦的泻下水流;溪水绕着房屋淙淙而走;四季不断;既然现在外面冰天雪地;这里依旧是水声不绝。
真不是个安静的地方。
孟帅觉得;如果是自己;一定不喜欢住在这里。但若自己是那人;可能就会喜欢这里了。
那人应该很讨厌安静吧。
那这个地方;可不能放过了。
他在假山后面看了良久;突然直直的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那;就见大门打开;两队宫娥退了出来。
孟帅就站在门前;也没躲避。两队宫娥从他左右分别离开;走的时候都没向他看上一眼。
等人走光了;孟帅方迈步进去;刚一进去;就听得琴声叮咚;悦耳的音乐仿佛从天上传来。
孟帅捏了捏自己的脸;觉得果然又大了一圈。
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他站在厅堂里;听着琴音;感觉……
感觉就那样吧。
从理论上讲;这应该是美妙的琴声;绕梁三日;犹有余音。但架不住孟帅不会欣赏;他周身没长一个音乐细胞;站在那里听了半天;没琢磨出名堂来。
走了几步;隔着一闪碧纱屏风;看到了那个抚琴的倩影。
琴台前;一个身穿鹅黄轻衫的少女正在抚琴;琴声从她白玉一样的指尖流出;清扬婉转;醉人心脾。碧色的纱橱;半遮挡着她的容貌;只能看见她娴雅的姿态和朦胧的面庞。
雾里看花;最是绝美。
孟帅看了一眼;心道:就是她了。
然后就有点尴尬了。
好容易找到了人;他就应该向前搭话。那少女也很明白;所以她弹琴;一是表示欢迎;二是给他一个搭话的机会。
等琴声一停;就该他说话了。
问题是要怎么说;惯用的开场;应该是称赞她的琴声吧;一般还有伴随着拍手的动作;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不但上档次;还有情趣。
这时候语言一定要风雅;要带成语;如果能带诗句更好;没有的话至少要文绉绉的;可不能露怯。
虽然他不懂琴;但是掉书袋和音乐本身没关系;能用来称赞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于脆用家乡的书袋来掉吧;新颖有内涵。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语文课本里那个……
琴声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就是它了
孟帅想通了;正要找个节骨眼拍手;突然;他愣住了。
琴声早停了。
一袭鹅黄从屏风后转过;轻盈一礼;道:“孟兄有礼;咱们又见面了。”
孟帅还礼道:“不敢。莹娘……咸光堂堂主。”
二零六梨花春带雨
那少女微笑道:“孟兄;请坐。”说着转回去;伸手指着对面一张座椅
孟帅谢座;坐在她对面;一抬头看见她那双毫无光泽的眼睛;略感遗憾;道:“终于又见到堂主了。”
那少女微笑道:“真是不公平。你早就猜到了我是谁;我却始终摸不着你的衣角;更不知道你的来路;这不是再次证明;你胜过我百倍?”
孟帅道:“哪里;你其实已经猜到我的来路;还对我出过手。反而我并不太清楚你的身份;除了咸光堂;都不知道如何称呼你。”
那少女道:“还说不清楚呢。你现在唯一不知道的;怕就是我的排行和闺名罢了。说不定……你早已知道了?”她再次起身;肃容道:“田景莹见过公子。”
孟帅再次还礼;道:“你果然是金枝玉叶;皇家娇女。”
那少女田景莹点头;道:“我排行第七。”
孟帅道:“原来是七公主。”
田景莹轻轻叹道:“皇女就是公主么?算是吧;可是我并没有封号。皇室乱了这么多年;早就无暇册封公主了。”
这个事情孟帅也有耳闻;深究起来;是因为皇室最近财政亏空了;册封公主花费甚大;再加上还有封邑和开府的花费;因此能不册封就不册封。藩王也是如此;以前是实封;现在都是虚封;挂个领地的名头;其实连安身之处也没有。
孟帅笑道:“咱们封印师;还在乎俗世的位子么?早该超脱了这些俗名才
田景莹道:“封印非俗流;封印师却还是俗之又俗的人啊。包括你我;谁能超脱生来的血统;现在的身份?若真能超脱;也不会有封印师的聚会;也不会有会上那么多混乱了。”
孟帅道:“混乱么?我觉得还好啊。”
田景莹道:“上次在马车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正想问你;仅仅见了一面;话都还没说几句;你怎么推断出我就是咸光堂;是皇家女的?在我找你上车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不然不会说那些话。可是我在会上有什么破绽?”
孟帅道:“这个……不好说。”
田景莹笑道:“有什么不好说?我不知道公子你这么客气。”
孟帅道:“这个……不是我客气;我怕你会哭。”
那少女噗嗤一笑;道:“我会哭;你说什么”说到这里;突然脸色微变;道:“难道说;上一次在马车里……我哭了?”
孟帅尴尬一笑;道:“也没有大哭……一枝梨花春带雨。”
上一次封印师会散;那少女让孟帅搭便车;孟帅也上去;两人同路行了一段时间。其实当时两人都对对方心存怀疑;接着同车的机会互相试探。只是孟帅当时已经确定了十之**;不似那少女一般客气;为了刺激她;一连声的当面指责幕后主使;将她说的一无是处;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
结果就把她骂哭了。
当时孟帅也没想到会如此;当他看到眼前的女孩子红了眼圈;泫然欲泣时;这才想起;他面对的对手;可不是以前那些老奸巨猾;没脸没皮的敌人;而是一个未满双十的少女。纵然她能力和智谋不下于老手;但毕竟心软面嫩;被孟帅一通炮轰;一时委屈;竟给说哭了。
虽然孟帅当时心中暗叫:犯规说不过就哭;你这是小孩子耍赖你造吗?但他也没厚颜到继续欺负小孩子的地步;只得偃旗息鼓;低头不语。等那少女缓过劲来;随意聊了几句;找借口下车了。
现在想来;田景莹不觉得自己哭了;一是当时也只是红了眼圈;没有流泪;二来也觉得自己哭泣丢脸;因此下意识的回避了吧。
田景莹回忆当时;双颊一红;白玉般的面上仿佛扑了一层红霞;扭过头去;道:“你说好了。你为什么知道我是幕后主使?你只管说;我不会哭的。”
孟帅挠了挠头;道:“这个么……因为时间过去不短了;细节我都忘了。不过你的破绽很多啊。最关键的一点;那位齐东山露了很多破绽;你看他站不住场子;决定退往幕后指点;因此故意打翻了茶碗;退到后面去;这一幕的转折就很生硬啊。而且退进去之后再也没出来;只有最后散场的时候出来;还拉上了我;这还不奇怪;不惹人怀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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