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子本是大买卖,牙行的经济本是喜欢做的,但听到孟帅是瓜陵渡人,非沙陀口籍贯,年纪既小,又没有中保,都是呲牙,显得很为难。
孟帅不悦道:“我是现银交易,童叟无欺,你们有什么为难?”
房产经纪摇头道:“沙陀口以前是重镇,管制很严,房产不是谁都能买的。非得要本地清白人家,最好是有功名在身的,方能买下。就算是那些往来的大商,也都是长租一套房子,要想买现房,您这个身份只怕不够。”
孟帅也不废话,掏出一锭金子塞过去,道:“我知道你们有办法,给想个辙,价钱好说。”
房产经纪接过金子,将孟帅引到一出偏僻地方,道:“小哥,你这个事情,任谁也办不好,军府两边压着呢。咱们太守府的马大人,别的事情不管,这等事情却是抓得很紧。你要坚持,要么是直接走太守府的路子,那银钱花的海了去了,也不是三天两日办的下来的。你若想省钱,只好走点野路子。我这里有一套房子,不在牙行账册上,是我的私人关系。你去花钱找个保人来,咱们快手快脚,三天之内拿下来,不耽误您的事。”
孟帅看他贼眉鼠眼,活像销赃,就知道这房子不是好来路,但他背靠大树,无所顾忌,道:“房子多大?小了可不顶用。”
房产经纪拿了地图,道:“看见没,南城这一片的房子,两进院子,住十个人都够了。只是地面差了点,周围都是平民的杂院,有点吵。”
孟帅道:“吵点没什么,我可以先去看看房子——开价多少?”
房产经纪伸出手,道:“一百两。”
孟帅挑了挑眉头,道:“两进的院子只卖一百两?不对吧——”他一伸手抓住房产经纪,道:“你别蒙我,这房子定然有什么问题,不然没有这个价钱。你现在骗我,到时候我要发现了,拆了你这牙行。”
那房产经纪苦着脸道:“罢了罢了,我和你明说了吧,那房子……是个凶宅。”
房产经纪介绍的宅子就在南城的一条小巷子里。
南城聚居的大多是贫民,贫民的居住一般都是杂院。一套院子要挤上四五家人家。街上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巷子口更是乌烟瘴气,还有小偷小摸钻来钻去。小巷子里堆着杂物,拥挤的下不去脚。因此这里的地价远比东城或者北城要低。
但即使如此,能在这里独住一院的,也都是殷实人家,大多是胡商和外地人,为的不过是这里的房子容易买,牵扯也少。
孟帅被带去看得房子,要穿过一大片肉市。沙陀口肉贱菜贵,牛羊众多,肉市日日要杀几十口羊,空气中弥漫着腥膻之气,仅这一项,房屋的价格已经打了个折扣。孟帅心中的期望值不得不尽量调低,等到进了小巷,才发现环境还不错。
一条小巷子里,干干净净,只有相对的三户人家。其中一户在巷子的最里面,另外两栋正面相对。而孟帅要看的房子是比较靠外的一所。
进了大门,就见里面院中已经杂草丛生,外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大门紧锁,台阶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虽然破败,但孟帅大致看了一眼,倒还是个完整的院子,正房朝南,房中虽无家具,但还盘有炕头。院中也有水井,后院还有一小片杂草丛生的花圃。
从院中听不见市场的吵闹,想来隔得也远,孟帅量了一量,院子有十丈宽,跑马是不够的,但能建造一个五脏俱全的练功场。里外里七八间房子也够住了。
总的来说,这样的宅子,只卖一百两,绝对是大有赚头。
孟帅心中已经既定,便道:“房东在哪里?”
房产经纪道:“不瞒您说,房主是雪山镖局一个镖头,现在出去走镖去了。他和我是姑表亲戚,已经将此事托付给我,只要谈妥了,等他回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孟帅沉吟道:“雪山镖局啊……”
房产经纪带着几分自豪道:“那是咱们凉州本地最大的镖局,专走北路镖的第一家。就是通行天下的风雷镖局,在凉州也要让雪山镖局三分。镖局的岳总镖头是雪漠王的亲传弟子,这房东洪镖头又是总镖头的亲传弟子,算来是雪漠王的再传弟子,这身份说出去,沙陀口也要震三震呢。”
孟帅点点头,道:“既然他还活蹦乱跳的,这宅子怎么叫凶宅呢?”他环视了下周围,笑道:“你别蒙我,我去街头巷尾一打听,准有一个排的大妈等着告诉我。“
房产经纪迟疑了一下,苦笑道:“您别去打听了,外头传的都是夸大其词的怪谈。其实是这个宅子发生过凶案。”
孟帅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房产经纪组织了一下措辞,道:“出事的是这家老房东,也是洪镖头的舅父一家,三年前在这个家里头满门四口同时死去。尤其是死的不明不白,既非疾病,也非外伤,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
孟帅道:“然后呢?”
房产经营道:“后来这件事成了悬案。洪镖头继承了房子之后,自己不住,一直租了出去。哪知第一家租户住了不到半年,家主一病死了,也是死的蹊跷,登时让这间房子的传说翻了出来。后来又换了几家租客,虽没有死人,但个个都说见到了鬼怪,或者身体每况愈下。连续走了几次,房租一降再降,到后来连白住也租不出去了,只好降价卖掉。”
孟帅挑了一下眉头,道:“白租都租不出了,那卖一两银子都算赚了。卖一百两岂不是大赚特赚?”
房产经纪一怔,笑道:“您这也太狠了……这么大的一所宅子,别说地皮,您把这砖瓦拆着卖,能卖多少钱?”
孟帅道:“那你去拆着卖吧。”说着转身就走。
房产经纪追过去,叫道:“慢走,价钱不是不能商量……”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价格定了七十两,孟帅道:“你拿个平面图来,我给家里的长辈看看,倘若他也同意,那才定下来。”
房产经纪一叠声答应了。孟帅心中颇为满意,对他来说,凶宅什么的不但不值得害怕,反而是一件大好事。没办法,他被游戏和小说毒害太深,总觉得凶宅和鬼屋等同于任务副本,是寻宝和发现秘密的好地方。
若是在以前,他还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但有了水老作为后盾,一般的危险大概威胁不了这位近乎玄幻的人物。
离开宅邸的时候,孟帅心满意足,但他在跨过门槛的一瞬间,突然愣住,往后看了一眼。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柱蔓延而上,孟帅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房产经纪见他迟迟不跟上来,回头一看,就见他蹬着门槛发愣,问道:“怎么了?”
孟帅摇摇头,道:“没什么。”跟着走了出去。
他已经感觉到了,有人在窥视。
屋顶上,一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的背影,低声冷笑道:“怎么着,还有吓不退的傻子?看来要动点真格的了。”
回到水思归住的客栈,推开屋门,但见一个青年坐在床上,孟帅一怔,忙道:“对不起,走错了。”连忙关门。
就听背后有人喝道:“回来。”
孟帅回过头,就见那青年指着他道:“过来坐,房子看的怎么样了?”
孟帅一怔,随即目瞪口呆,吃吃道:“难道……你是……水……”
那青年皱眉道:“我是你师父。”
孟帅咽了口吐沫,再仔细打量一眼,发现水思归五官依稀还有水思归的影子,但年纪绝不超过三十岁,双目神光湛湛,气度从容自若,哪里还能和当初混混沌沌的水思归联系起来?
倘若说胡子由白变黑,还能说是血气的问题,那么这种完全的逆转时光是怎么回事?
水思归不管孟帅怎么想的,问道:“房子可找定了?”
孟帅“啊”了一声,连忙将平面图放在桌子上,然后大略说了房子的情况,一面偷眼看着水思归,心中胡思乱想。
水思归听了孟帅所说,道:“原来如此,既然有这样的便宜,可以去捡一次。”
孟帅道:“就是不知道作祟的是什么鬼怪。”
水思归道:“虽然黄泉偶尔也有鬼魅进入阳间,但此地有鬼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人在作祟。”他随手指了指平面图,道:“关键是为什么。这个小巷子位置太好了,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倘若能把三套房子都拿在手里,那就是闹翻天,外面也看不出来。”
孟帅脑中灵光一闪,道:“您说……是有人为了独占这条小巷……”
水思归道:“若想知道,就去查另外两家吧,总会有收获的。但这跟我们没关系。你要做的是专心练功。若是他们不惹我,自然相安无事,若是他们要多事,再处理也不迟。”
孟帅点头,道:“回头我去买家具,雇人,您有什么要求?”这等事情,在他前世家里装修的时候已经做熟了,只不过此地没有宜家,要什么家具,都要去木匠那里去打。这一点他在瓜陵渡又常常看见。
水思归道:“我不管这些事。简单便好,后面那个院子你铺上细沙,做个练武场便是。不可雇太多人,但要记得找个好厨子。”
孟帅答应去了,余光看见那百里晓兀自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只是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心中暗自奇怪,也不知水思归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一直带着这个人。
既然换了一身衣服,应当就是被搜过一遍了吧。
三天之后,孟帅见到了那房东洪镖头,听说孟帅只付七十两,他显然不高兴,但也没有提出异议,只道:“你既然知道房子的事情还买,那就是有了准备。今后有什么事,跟我无关,需不要给我找麻烦。生死各安天命,与人无尤。”
孟帅点头道:“那个自然。”
洪镖头道:“签字画押吧。”将房契放好,按了指印。
孟帅照做,又问道:“不知道胡同的另外两家是什么人?”
洪镖头道:“我哪知道?我又不常来。”想了一想,皱眉道,“对面好像原本是一个胡商的产业,他回北边之后,空了有几年了。里头那家……”他突然眼睛一亮,道,“是了,好像是一群女娃娃。”
孟帅讶道:“女娃娃?”
洪镖头越发想了起来,道:“为首的那个还挺漂亮的,我虽只见过半面,却记得是大美人,而且非富即贵。”他一面说,一面露出几分遐思。
洪镖头出门的时候,孟帅已经成了宅邸的主人,便亲自送到门外。刚一出门,就见一辆马车从巷口驶入,竟是两匹马拉的高车,车上垂着黑布车帘,围得密不透风,堪堪从狭窄的巷子驶到最里面。
最里面的大门打开,大车进入,门才缓缓关上。
孟帅心头一动,登时认了出来,这辆大车就是他和水思归坐在官道上时遇到的那辆大车。他现在还记得车里黑衣老妇说“你知道我们是哪家”时的神情。
原来她所说的哪家,就是这家啊。
孟帅陡然想起水思归对于鬼祟来由的推断,心中暗自道:原来如此,一叶知秋,看来老师真是太英明了。
十五章入门
新家新气象。
孟帅将房子收拾好,也用了五日时光。
之所以这么快,也是他大撒银钱的缘故。无论今生还是前世,他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钱,几千两银钱任意挥霍,把屋子从里外翻修了一遍,又雇了五六个仆从和一个好厨子。
水思归进来,倒还满意,自己占了上房,让孟帅在东厢房居住,却把那百里晓安放在侧院,再外面则是仆人居所,吩咐他们没有吩咐不得进内院。
这之后,孟帅的学武生涯,才正式开始。
这一日早上,水思归摆开香堂,在中间放上一个盒子,却蒙着布并不打开。
孟帅心知上面供的就是本门祖师爷,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门派叫什么,问水思归,水思归并不告诉。今日也神神秘秘弄个盒子装了。
水思归轻轻抚摸了一下盒子,道:“你可想好了?要跟我学武?”
孟帅心中莫名其妙,早就说好的事,还要再说一遍么?
水思归道:“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我门神功,与其他门派决然不同。你若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还是不要入门的好。”
孟帅心道:都到了这时,还问这些做什么?但还是坚定的回答道:“我有勇气。”
水思归道:“若没有百年如一日的毅力,也不要挑战。”
孟帅道:“我有毅力。”
水思归道:“除此之外,你还要有执着。”
孟帅正色回答道:“这些我都有准备。”
水思归道:“进我门来,你就将自己交付给了武道、天道。为了天道,要不惜一切。舍得,舍得,你若没有舍去一切的勇气,就得不到天道的认可。”
孟帅道:“这就是道心么?我虽然不知道道心到底要什么,但我相信我能做到。”
虽然前世孟帅只是一个普通人,但经过一次转生,他改变了很多,虽然面上嘻嘻哈哈的性子没边,但心底已经坚实了许多。
如果一个人连穿越都能接受,那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重活一世,自然不甘平凡。
孟帅心中的野心早已种下,只等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水思归听了孟帅的言语,突然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太轻松。也是,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自己将来会面对什么。大道无情,要追求顶峰,注定孤独。你可有准备?”
孟帅道:“有。”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他早已知道。
水思归道:“即使是亲朋好友,真正做了天道的阻碍,你也要下手除去,你也有准备?”
孟帅一怔,水思归冷笑出声,道:“别说别人,就是我,如果有一天成了你的障碍,你也要狠得下心肠,你能做得到么?”
孟帅愕然,呆呆的站着,难以回答,水思归长叹一声,道:“少年人,总把事情看得那么容易。罢了,你自己想想,若是想通了,再来告诉我,要不要入这个门。”
孟帅苦笑,没想到自以为无所顾忌,第一步就卡住了。
水思归的意思,是沙发果断……吗?
孟帅在幻想的时候,倒是常常觉得自己有这个潜质,但真正让他毫不迟疑的回答一句:“能。”却也太勉强了。
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前院,水思归默默地看着院中新栽植的那颗大杨树。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水思归也不回头,道:“想好了。”
孟帅道:“想好了。”
水思归道:“你可能做到?”
孟帅道:“做不到。”
水思归哼了一声,道:“那就回去继续想。”
孟帅道:“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件事永远也做不到的。我练武功是为了自己强身健体,也为了保护自己和我想保护的人,只有这个理由,才是我勇往直前的动力。至于天道……天道和我不熟,我干嘛要为他背叛我熟识的人?”
水思归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是把天道当什么了?”
孟帅道:“我不知道天道是什么,我跟他不熟。我觉得让我为了那飘渺不可知的天道做违心的事,实在犯不上。”
水思归叹了一声,道:“那你的道路呢?”
孟帅想了想,但不是在犹豫,只是在组织语言,要将心中的想法更清晰的说出来,道:“我的道路就是勇往直前……但求用心,但求问心无悔。”
望着水思归沉默的背影,孟帅欠身道:“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您现在已经恢复到以前,除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吧。无论如何……”他说不下去,微一欠身,倒退了一步。
所谓机遇,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或许是人和还不到,倘若这样不能入门,孟帅只觉得这个门好像不是为自己开的。
孟帅转过身,突然听水思归道:“很好,你合格了。”
孟帅愕然回头,但见水思归转过身,笑眯眯道:“走吧,去香堂拜师。”
孟帅道:“可是……”
水思归笑吟吟道:“天道无情不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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