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那白鹭堂拈须,挤出一丝笑容,道:“本堂是何等样人,焉能和他们一般见识……”
话刚说到这里,只听来处有人大叫:“来了来了,动乐相迎!”登时礼炮鸣响,鼓乐喧天,一拍热闹景象。
那白鹭堂脸色发青,抢过鞭子狠狠一甩,马车飞也般的沿着小路狂奔,不知往那条路上奔去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小路也到了尽头。那肃儿看向四周,但见路上一片荒凉,京师的城墙早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不由得有些心慌,道:“堂尊,咱们赶紧去京城吧,不煞晚上关了城门就有许多不便了。”
那白鹭堂喝道:“去什么京城?回去,回益州。”
肃儿道:“那京中的大会……”
白鹭堂冷笑道:“什么封印师茶会,不过是找我们这些人给他咸光堂上位捧臭脚罢了。我不过看在和他堂尊有交情的份儿上,给他这个面子,还跑来一趟,如今看来,他没把我放在心上,我还给他这个脸做什么?回益州!”
就听身后有人道:“且慢。”
只见后面有马蹄声响起,四匹马拉的大车从后面赶了上来。那四匹马都是一水白色,身高腿长,神骏不凡,马车高大华丽,黑漆刷的油亮,外贴金箔,端的金碧辉煌。
马车停住,从上面跳下几人,一人当先抢上前,拜道:“见过鹭尊大人。”
白鹭堂一愣,随即冷笑道:“你们是咸光堂派来的?”
虽然说这马车也很不错,但比之刚刚那阵仗差得远了,白鹭堂感到落差,心中有气,就没打算给好脸色。再加上那前来迎接的也只有十四五岁年纪,分明是个半大的娃娃,竟也来迎接自己,看来他们是真不上心。
那人抬起头,说了一声:“正是小人。”突然颤声道:“鹭尊大人,您可让小人好找啊。”说着落下泪来。
白鹭堂满肚子火气没发出来,愣在那里。
那少年伸手抹眼泪,道:“您说您这是干什么,好好地一个经天纬地的大师,神仙一般的人物,非要白龙鱼服混八草莽之中,这是为难我们么?为了迎接您,堂尊派了二十队人马守着各个要口,就为了迎接您,您倒自己来了。知道的,是您不爱招摇,只爱清静。不知道的还道您看我们不好,有意惩戒呢。要不是我一时起意,从小路过来看情况,我们这些人个个都落空,回头一个个都掉脑袋,我都不知道找谁诉委屈。您吓死我们了!”说着又哭。
那白鹭堂被他一哭心里反而虚了,道:“这个……本堂也是为了游玩风景……反正我已经来了。”
那少年擦干了眼泪,道:“是,您已经来了,这真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一件如意的事。是小人接到您,而不是其他人,这是上天的恩赐,也是小人祖坟上冒青烟了。”当下对后面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搀扶先生上车。”
他身后站着两个少女,各个身材窈窕,人比花娇,听了这话,立刻上来都拥了白鹭堂上了那辆大车。
那白鹭堂口中道:“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我最喜欢清静,还是做小车的好……”但被两个少女一拥,哪还有拒绝的余地,被拥上大车。
那少年上前,捧上一条金箔,道:“请鹭尊将请柬交给小人,这是您到会的新凭证。”
白鹭堂点头,将贴身带的大红镶金边的请柬冇递过去,自己拿了金箔收好,坐回车里。车帘卷下,隔绝了内外。
那肃儿没机会进车,只得坐在车辕上.车轮辘辘前行,行在崎岖小道上,竟平稳异常,丝毫感觉不到晃动,简直比八抬大轿还稳当,不由得赞叹道:“这车真厉害。”
那少年坐在他身旁,用一块手帕擦干净脸,道:“是啊,这叫夜行车。”
那肃儿道:“好有趣的名字。诶,还不知道师兄你的尊姓大名,你倒是厉害,三句两句把我堂尊说得没脾气了,我可得跟你学两手。”
那少年眼皮微微一抬,道:“在下姓孟。”手一伸,搭住肃儿的肩膀,道:“跟我学么?怕你没机会了。”
那肃儿只觉得浑身发软,意识瞬间消失,倒在车上。
那少年将从白鹭堂那里弄来的请帖仔细检查一遍,道:“没错了,第十二个。”说着取出一个大的袋子,将请柬插入其中。
那袋子中,赫然已经有厚厚一叠请柬。
大道上,鼓乐喧天,一队人马赫赫扬扬驶了过来。当中有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个武将,身材微胖,虎目虬髯,威风八面。
早已等在道边的众官员一起跪迎,道:“下官等恭迎唐大帅。”
那大汉手一摆,道:“众位大人不必多礼。”说着下马
众官员见他只在马上说话,十分无礼,心中都是不忿,但见他又下马,心绪稍平,正要起身,就见那大汉大步往回走,来到后面一辆大车前,大声道:“殿下,京城已经到了,文武百官在此迎接,请殿下下车,给大家讲几句话。”
众官负同感愕然,他们今天是来迎接天下第一节度使唐旭的,哪就出来一个殿下了?还讲几句话,哪有这个程序?
但见车帘卷起,一个身穿杏黄衣衫的年轻人走下车来,轻轻咳嗽一声,道:“各位卿家,小王在此有礼了。”
众人争相抬头去看,便有人认出来了,低声道:“是中山王!”
一七三太极昭日月
京师是大齐王朝的中心,巨大的宫城是京师的中心。
太极殿,是中心的中心。
金碧辉煌的太极殿上,皇帝头戴平天冠,十二旒各十二颗玉珠在高烛明灯下光华灿烂。身上玄衣雍容庄重,纹饰着象征山河社稷的十二纹章,在深邃的大殿上看去,仿佛与百年前各位执掌天下权力的各位大齐天子并无半点分别。
只是他的眉头,却深深地紧锁着,压得他原本年轻英俊的眉眼显得格外阴郁。这样阴沉而忧虑的表情,是不会出现在当初那些名副其实的天下共主的眉梢上的。
“陛下……”
一声清亮婉转的声音传来,语气中透着轻快娇媚。
是谁呢?
皇帝的眼皮也没抬,心中已经有数,这殿中能如此喧哗的人,就只有一个。
果然,一抹朱色飘进殿来,正是如今已是天下之母的大齐皇后唐氏,大司马荆州都督唐旭之女唐羽初。
唐羽初带着娇艳欲滴的笑容,盈盈走到皇帝身边,一手抚着皇帝的肩膀,柔声道:“陛下,朝觐已毕,您怎么还不回转后宫,反而在此独独闷坐?臣妾和姐妹们都担心呢。”
皇帝不答,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后靠,离开了她的手。
唐羽初敏感的发现了这个动作,笑容微微一滞,随即便笑的更加妩媚,道:“陛下精神不好,可是朝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皇帝冷冷的开口道:“你父亲……”
刚说了三个字,唐羽初掩口道:“陛下,且慢!”
皇帝被她喝住,盯着她,怒气已经隐隐溢出眼角,唐羽初已经低声道:“陛下,如今天下承平,四海安稳,全赖陛下用人得当,制衡有方,与唐都督内外应和的缘故。正因如此,陛下不得不谨慎。若对唐都督有疑问,且请移驾后宫,与臣妾慢慢道来,若在这里说了,给有心人听到耳中,天下的根基就动摇了。”
皇帝怒道:“你……”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慢慢闭上,道,“你说得对……摆驾回宫。”
帝后二人移驾回到皇后的昭阳殿,唐羽初为皇帝更衣,换上常服,又搀扶他在榻上休息,方肃容下拜,道:“陛下,臣妾父亲必有失礼之处,臣妾替父请罪,请陛下息怒。”
皇帝道:“你起来,本来不关你的事。但你父亲……”他一拍桌子,“实在过分。”
唐羽初眼中已经笼罩了一层水雾,道:“父亲他……”
皇帝道:“朕念在他是朝廷柱石,特命官员迎接。我只命六部官员迎接,如今倒好,在京的别管三省六部,文武官员,甚至翰林院、国子监、大小九卿、别管数得上的,数不上的,一窝蜂的出去接人,且连一品大员,三朝耆老都争相跪迎。他们倒是不要脸皮,可是把朕的脸皮,朝廷的颜面放在哪里?”
唐羽初目光微动,道:“陛下,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冇些臣子也太没骨头了。不过臣妾倒以为,他们虽然谄媚,倒是一心谄媚陛下。”
皇帝皱眉道:“怎么说?”
唐羽初道:“陛下圣明。臣妾父亲远在千里之外,人也鲁直,从不会用金银收买人心,那些官员即使献媚,又能从唐氏得到什么好处?无非是看他被陛下器重,觉得越是奉迎他,越能得皇上喜欢,因此才纷纷落下脸来跪迎。可怜这些老臣,一味的揣摩上意,倒把为官的本分丢了。陛下若要御极宇内,靠这些磕头虫自然不行。好在陛下年轻,有的是时间选贤用能,这些前朝留下来的老臣子么,早晚是要被打扫干净的。陛下勿忧。”说着盈盈而笑。
皇帝盯着她半响,道:“皇后好口才。”他紧接着冷笑道,“有你这样聪明伶俐的皇后在朝,难怪他敢用王侯仪仗入京,敢在京城该下堪比王府的豪宅。刚刚上殿,也屡次表功,引得百官争相附和。”
唐羽初一愣,跺足道:“这老家伙好不知道理。他又懂什么郡王、亲王依仗了?八辈子家里没一个读过书的,都是些大老粗,还好附庸风雅。之前他还问过我,京城里面流行什么样式的衣服?我说你个老丘八,朴素粗放了大半辈子,怎么临了还要做个老风流不成?趁早安安分分的养养老精神吧。”
她叹气摇头道,“哪知道他身边有几个佞幸,总是撺掇他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又说什么苦了大半辈子,老了功成名就,别无所求,就要求一个享受。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出去威风八面,回来还要住大宅子,撺掇的他骄奢淫逸,无所不为。陛下定要下旨严加申斥,我再当面骂他一顿,将他身边的小人都处理了,叫他知道分寸。”
皇帝听完她这一大篇话,目光闪动,突然笑道:“很好,皇后当真了不起。他生了这样的女儿,是朕正牌的老丈人,朕与他半个天下都轻的。他要封王封侯,只管来找朕,朕有什么不能给的?他要威风,朕给他,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够不够?不够的话,封太师、加九锡行了吧?”
唐羽初脸色变幻,就知道皇帝心中明镜一样,正要再开口,皇帝突然拍案而起,伸手一划,将桌上的瓷器扫落,乒乒乓乓砸了一地,咆哮道:“可是他为什么跟中山王混在一起?在百官面前和中山王携手同行,同进同退,他是朕的人,还是中山王的人?”
唐羽初登时失色,她竟然不知道这件事,一时想不出分辨的词来,道:“中……中山王……哪个中山王?”
皇帝喝道:“天底下有两个中山王?就算有两个,我说的也是那个太祖嫡长孙一脉的中山王,田景全!”
他倒背着手,在殿中踱步,道:“当年太祖驾崩,要不是嫡长孙年幼,众大臣力保太宗即位,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就是中山王一脉的子孙,他们才是正统。尽管如此,太宗还是将他封在富庶丰美的中山国,封地比亲王大出两倍。也是中山王一脉尚有自知之明,一向远离朝政。他们一脉又多不长命,换的太勤,对朝政也没什么影响。但如今多事之秋,正是敏感时期,他出来做什么?嗯?还跟唐旭走在一起?难道他们果然一见如故,结了忘年之交?”
唐羽初脸色发白,心中也是一团混乱,只得模模糊糊道:“陛下勿要忧虑……中山王一脉算什么正统?太宗登基,有了三百年天下,足以证明天命在此……要是天命在中山王,他们哪还能等到今日?况且他们代代不得寿终,分明是天命不佑,德行有亏……”
皇帝突然喝道:“唐羽初!”
唐羽初浑身一震,道:“陛下……”
皇帝道:“你父亲会背叛我么?”
唐羽初叫道:“决计不会。”
皇帝道:“你父亲会背叛你么?”
唐羽初一呆,皇帝道:“你还有亲兄弟姊妹数人吧?我知道你得父亲器重,向来在手足中风光无二,可你还有其他姊妹吧?中山王年仅二十,未有王妃,再从唐氏选一个美人,也不为难吧?”
唐羽初连嘴唇都白了,身子微微哆嗦,皇帝道:“有朕这个皇帝,才有你这个皇后。倘若没有朕,你唐家或许还有皇后,但那个人不是你。你以为先帝皇后会有什冇么结果?”
唐羽初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了。臣妾父亲决计不会背叛您,若有背叛的苗头,臣妾当亲手斩断——”她的手狠狠往下一挥,“为陛下永绝后患。”
皇帝缓缓落座,道:“辛苦你了。退下吧。”
唐羽初低头道:“是。”退了几步,又道,“陛下,臣妾听闻姜氏已经入京,不过来的只有姜期,姜廷方没来。姜……勤也没来。”
皇帝道:“姜家又是另一番风格,姜廷方用兵谨慎,为人也谨慎,是个滑不留手的老乌龟。哼哼,若是你唐家和姜家匀一匀就好了。”
唐羽初道:“姜家看似稳当,其实深不可测,陛下难道就放心么?”
皇帝道:“依你如何?倘若当时果然依你的计划,将姜家三人一同骗入京城,我就将他们三人一举铲除,拔出西北的一颗钉子。现在只来了一个,轻举妄动,岂不打草惊蛇?
唐羽初摇头道:“姜期已经是姜家的核心人物,拿了他就是釜底抽薪,姜家翻不起风浪来了。姜廷方将近古稀,还有几年活头?姜勤更挑不起大梁。若是这次一闪念将姜期溜了,将来怕没有机会了。”
皇帝笑了一声,道:“也有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姜家也确实做大多年了。这件事就交给皇后如何?”
唐羽初笑道:“定不负陛下所托。”
等唐羽初退下,皇帝一个人把玩着桌上的玉如意,喃喃道:“唐家……姜家……中山王……唉……”一层阴云笼罩,皇帝的目光闪了一下,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正在这时,有贴身太监禀道:“陛下,七……咸光堂主到了。”
皇帝掠过一丝喜色,道:“快请。”
一七四可惜明珠尘
离京城数里之外,有一座庄园……
虽然在京冇城,那庄园倒是按照江南的格局修建,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点缀有奇花异草,放养了珍禽佳兽,虽在隆冬时节,看来如春日一般葱茏美丽。
只是景色虽美,附近的人却都知道,这里是一座死园。盖了好几年,都没半个人影。倒是草木欣欣向荣,并无半点颓丧之态。
然而这一日清晨,废园之前,竟陆陆续续有几辆马车赶来。
那些马车看来都不算起眼,一匹马的小车也有,两匹马的马车也有,甚至还有骡子车。院子的门也打开,每一辆马车进来,都有一名仆妇出来引路,却没见到车上有人下来。
太阳又升高了一点,一辆二马轿车从外面碌碌驶来。一人掀起车帘,道:“快到了,就是那里么?”他露出半张圆脸,一双弯弯的笑眼,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背后一个老者捻须道:“地方还算幽静,设计的也很清雅,到底是给封印师住的地方。倘若是一味朱栏玉砌,就落了俗套了。”
那少年笑道:“说的是,封印师当然要有封印师的品味。说来,今天多谢杨公提携,才许晚辈与你同乘一车赴约,不然我这等后学末进,怕是连大门都摸不着呢。”
那杨公含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孟小哥也不用自谦了。你虽然还没取堂号,但封印术上造诣已经不俗,我看比之中等封印师,也只欠缺经验而己。你还这么年轻,当真前途无量,白鹭堂自己不来,让你来也是一样的。”
那少年连连道:“前辈过誉了。前辈的封印术胜过我百倍,更博闻强识,见多识广,我跟您同路,别的不说,但就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