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兰尼斯特待他如: 友。倘若艾德大人当真遇害,她和王后要负同样的责任。“大人,我的妹妹们呢?艾莉: 亚和珊莎都跟我父亲在一起,您可知道——”: “派席尔信上没说,但相信她们定会受到妥善照顾。我在回信中会问问她们的: 情形。”莫尔蒙摇摇头。“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挑这种时候。王国正需要一个强有力的: 统治者……眼看黑暗和寒夜就要来临,我这身老骨头都感觉得到……”他意味深长: 地看了琼恩一眼。“小子,我希望你别做傻事。”: 可他是我父亲啊,琼恩想说,但他知道说给莫尔蒙听也没用。他只觉喉咙干; 燥,便逼自己又喝了口酒。: “如今你的职责所在是这里。”司令提醒他。“从你穿上黑衣那一刻起,过去的你; 便已经死去。”他的鸟儿粗声应和,“黑衣。”莫尔蒙不加理会。“不管君临发生了什; 么,都与我们无关。”老人眼看琼恩不答话,便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说,“你可以走了。; 我今天都用不着你,明天你再宋帮我写信罢。”: 琼恩恍如梦中,他不记得自己站起,更不记得如何离开书房。等他回过神,自己: 正一边走下高塔楼梯,一边想:出事的是我父亲和我妹妹,怎么可能与我无关: 呢?: 到了外面,一名守卫看着他说:“小子,坚强点。诸神很残酷的。”
琼恩这才明白,原来他们都知道。“我父亲不是叛徒。”他哑着嗓子说。连这番话也卡在喉咙里,仿佛要噎死他。风势转强,与先前相比,广场上似乎更冷了。鬼夏俨然已近尾声。
接下来的大半个下午,就如一场梦般浮过。琼恩不知道自己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跟什么人讲过话。白灵跟在身边,只有这点他还知道。冰原狼沉默的存在给了他一点稍微的安慰。可妹妹她们连这点安慰都没有,他想。小狼原本可以保护她们,然而淑女已死,娜梅莉亚又行踪成谜,她们都是孤身一人啊。
日落时分,吹起一阵北风。前往大厅吃晚餐时,琼恩听见它袭上长城,越过冰砌高墙的尖利声响。哈布煮了大锅的鹿肉浓汤,里面有大麦、洋葱和胡萝卜。当他特别多舀了一匙放进琼恩盘子里,又给了他面包最香脆的部分时,他立刻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琼恩环顾大厅,看见一个个赶忙别开的头,一只只礼貌垂下的眼睛。他们通通都知道。
他的朋友们簇拥过来。“我们请修士为你父亲点了根蜡烛。”梅沙告诉他。“他们骗人,我们都知道他们骗人,连葛兰都知道他们说谎。”派普插进来。葛兰点点头,接着山姆握住琼恩的手。“你我现在是兄弟,所以他也是我的父亲。”胖男孩说,“如果你想到鱼梁木树林里去向旧神祷告,我就陪你去。”
鱼梁木树林远在长城之外,但他知道山姆并非说空话。他们真是我的兄弟啊,他心想,就和罗柏、布兰和瑞肯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见艾里沙·索恩爵士的笑声,锐利、残忍,有如皮鞭抽打。“原来他不但是个野种,还是个卖国贼的野种哩。’,他正忙不迭地告诉身边的人。
只一眨眼功夫,琼恩便已跃上长桌,匕首在手。派普想抓住他,但他猛地抽开腿,跳到桌子彼端,踢翻艾里沙爵士手中的碗。肉汤飞溅,洒得附近弟兄一身。索恩向后退开。周围喊声四起,然而琼恩什么也听不见。他擎着匕首朝艾里沙爵士那张脸扑去,对着那双冰冷的玛瑙色眼睛猛砍。可他还来不及冲到对方身边,山姆便挡在两人中间,接着派普像猴子似地跳到他背上紧抓不放,葛兰抓住他的手,陶德则拨开手指,拿走匕首。
后来,过了很久,在他们把他押回寝室之后,莫尔蒙下楼来见他,乌鸦停在肩上。
“小子,我不是叫你别做傻事么?”熊老说。叫j’子!”乌鸦也附和。莫尔蒙厌恶地摇
摇头。“我本来对你寄予厚望,结果却是这样。”
他们搜走他的短刀和佩剑,叫他待在房里,不得离开,直到高层官员决定如何
处置。他们还派了一个人在门外看守,以确保他遵守命令。他的朋友们也不准前来
探视,但熊老总算网开一面,允许白灵跟他待在一起,所以他不至于完全孤独。
“我父亲不是叛徒。”众人离去之后,他对冰原狼说。白灵静静地看着他。琼恩双
手抱膝,颓然靠在墙上,盯着窄床边桌子上的蜡烛。烛焰摇曳闪动,影子在他周围晃
个不休,房间似乎更显阴暗,也更冰冷。我今晚绝对不睡,琼恩心想。
然而他多半还是打了瞌睡吧。醒来时只觉双腿僵硬,酸麻无比,蜡烛也早巳燃
尽。白灵后脚站立,前脚扒着房门。琼恩看它突然间变得那么高,吓了一跳。“白灵,
怎么了?”他轻声唤道。冰原狼转过头,向下看着他,露出利齿,无声地咆哮。它疯了
吗?琼恩暗忖。“白灵,是我啊。”他喃喃低语,试图遮掩声音里的恐惧。可另一方面,
他又在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
白灵从门边退开,木门被他刨出深深的爪痕。琼恩看着它,/乙中的不安节节升
高。“外头有人,是吧?”他轻声说。冰原狼四肢贴地向后爬开,脖颈的白毛根根竖立。
一定是那个守卫,他心想,他们派一个人留下看守,看来白灵不喜欢他的
味道。
琼恩缓缓起身。他完全无法克制地发着抖”乙里希望剑还在手中。上前三步,他
来到门边,握住门把往里拉,只听铰链一阵嘎吱,差点没吓他跳起来。
守卫软绵绵地横躺在狭窄的过道上,头朝上看他。头朝上看他!腹朝下趴地。
他的头被整整扭了一百八十度。
不可能,琼恩对自己说,这是司令大人的居塔,日夜都有人看守,绝不
可能发生这种事,我一定是在作梦,我在作噩梦。
白灵从他身边溜到门外,朝楼上走去,途中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琼恩。就在这时,
他听见靴子在石板上的摩擦,以及门闩打开的响动。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从总司
;令的房间传来的。 i 这或许是一场噩梦,但他绝非置身梦境。 ' 守卫的剑还在鞘里。琼恩俯身抽出,武器在手,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步上台
阶,白灵无声地当着前锋。楼梯的每个转角都有阴影潜伏。琼恩小心翼翼地前进,一
遇可疑暗处,便用剑尖捅刺两下。
突然,他听到莫尔蒙乌鸦的尖叫。“玉米!”鸟儿扯着嗓门喊,“玉米!玉米!玉
米!玉米!玉米!玉米!”白灵向前窜去,琼恩也快步登上楼梯。莫尔蒙书房的
门大敞。冰原狼冲了进去。琼恩站在门口,手握利剑,以让眼睛适应黑暗。厚重的垂
帘盖住窗户,房里黑暗如墨。“是谁?”他叫道。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阴影中的阴影,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形,身披斗篷、戴着兜帽,
正朝莫尔蒙卧室的门滑曳过去……但在兜帽下面,那双眼睛却闪着冰冷的蓝芒。
白灵凌空一跃,人狼同时扑倒,却无尖叫,亦无咆哮。他们连翻带滚,撞碎椅子,
碰倒堆满纸张的书桌。莫尔蒙的乌鸦在空中振翅飞舞,一边尖叫:“玉米!玉米!玉
米!玉米!”在这里面,琼恩觉得自己像伊蒙师傅一样目不视物。于是他背贴墙走
到窗边,伸手扯下帘幕。月光涌进书房,他瞥见一双黑手深埋于白毛之中,肿胀的手
指正渐渐掐紧冰原狼的咽喉。白灵又踢又扭,四肢在空中抽动,但无法脱身。
琼恩没有时间恐惧。他纵身向前,出声大喊,使尽浑身力气挥剑劈下。钢铁划过
衣袖、皮肤和骨头,却不知怎地,声音很不对劲。他包围的气息奇怪而冰冷,差点将
他噎住。他看见地上的断臂,黑色的手指正在一泓月光里蠕动。白灵从另外一只手
中挣脱,伸着红彤彤的舌头爬到一边。
戴着兜帽的人抬起他那张惨白的圆脸,琼恩毫不迟疑,举剑就砍。利剑将他的
鼻子劈成两半,砍出一道深可见骨、贯穿脸颊的裂口,正好在那双有如燃烧的湛蓝
星星般的眼睛下方。琼恩认得这张脸。奥瑟,他踉跄后退,诸神保佑,他死了,他
死了,我明明看见他死了。
他觉得有东西在扒自己脚踝。低头一看,只见漆黑的手指紧紧钳住他的小腿,
那条断臂正往大腿上爬,一边撕扯羊毛和肌肉。琼恩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他大叫
一声,连忙用剑尖把脚上的手指撬开,然后把那东西丢掉。断臂在地上蠕动,手指不
断开开阖阖。
尸体蹒跚着向他逼近。它一滴血都没流,虽然少了一只手,脸也被几乎劈成两
半,但它好像毫无知觉。琼恩把长剑举在面前。“不要过来!”他命令,声音刺耳。“玉
米!”乌鸦尖叫,“玉米!玉米!”地上那条断臂正从裂开的衣袖里钻出来,宛如一
条生了五个黑头的白蛇。白灵挥爪一攫,张口咬住断臂,立即传来指骨碎裂的声音。
琼恩朝尸体的脖子砍下,感觉剑锋深深陷了进去。
奥瑟的尸体冲过来,把他撞倒在地。
琼恩的肩胛骨碰到翻倒的书桌,登时痛得喘不过气。剑在哪里?剑到哪儿去了?
他竟然弄丢了那把天杀的剑!琼恩张口欲喊,尸鬼却将黑色的手指塞进他嘴里。
他一边噎气,一边想把手推开,但尸体实在太重,鬼手硬是朝他喉咙深处钻,冷得像
冰,令他窒息。那张尸脸紧贴他的脸,遮住了整个世界。那对眼睛覆满诡异的冰霜,
闪着非人的蓝光。琼恩用指甲扒它冰冷的肌肉,踢它的腿,试着用嘴巴咬,用手捶,
试着呼吸……
突然间尸体的重量消失,喉咙上的手指也被扯开。琼恩惟一能做的就只有翻
身,拼命呕吐,不断发抖。
原来是白灵再度攻击。他看着冰原狼的利齿咬进尸鬼的内脏,又撕又扯。他就
这么意识模糊地看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自己该把剑找到……
……回身看见浑身赤裸,刚从睡梦中惊醒,还很虚弱的莫尔蒙司令,提着一盏
油灯站在过道。那条被咬得稀烂,又少了指头的断臂正在地板上猛烈摆动,蠕动着
朝他爬去。
琼恩想要大喊,却没了声音。他踉跄地站起来,一脚把断臂踢开,伸手从熊老手
中抢过油灯。只见灯焰晃动,险些就要熄灭。“烧啊!”乌鸦哇哇大叫,“烧啊!烧啊!
烧啊!”
琼恩在原地忙乱转圈,瞥见先前从窗户扯下的帘幕,便两手握住灯,朝那一团
布缦掷去。金属油灯落地,玻璃罩应声碎裂,灯油溅洒出来,窗帘立刻轰地一声,
燃起熊熊烈焰。扑面而来的热气比琼恩尝过的任何一个吻都来得甜美。“白灵广
他叫道。
冰原狼从那正挣扎着爬起的尸鬼身上猛地一扭,抽身跳开。黑色的液体自死尸
腹部的大裂口缓缓流出,好似一条条黑蛇。琼恩探手到火里抓起一把燃烧的布块,
朝尸鬼扔去。烧啊,看着布块盖住尸体,他暗自祈祷,天上诸神,求求你们,求求
你们让它烧啊。
布兰
在一个北风飕飕的寒冷清晨,卡史塔克家族从卡霍城带着三百骑兵和近两
千步兵抵达了临冬城。兵士的枪尖在苍白的日光中眨着眼睛。有个士卒走在队伍前
方,敲着一个比他人还大的鼓,“咚,咚,咚”,击打出缓慢而沉厚的行军节奏。
布兰待在外城墙上一座守卫塔里,坐在阿多肩头,正用鲁温学土的青铜望远镜
观察渐渐走近的军队。瑞卡德伯爵亲自领军,他的儿子哈利昂、艾德和托伦骑马与
之并肩而行,他们头顶飞扬着以漆黑夜色为底、白色日芒为徽的旗帜。老奶妈说他
们体内流有史塔克族人的血液,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然而在布兰看来,这些人实
在不像史塔克家后代,他们个个生得人高马大,神情剽悍,脸上长着粗粗的胡子,发
长过肩,披风则是用熊、海豹和狼的皮做成。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批军队。其他领主已先后率兵抵达。布兰满心期盼能和他
们一道骑马出城,去看看避冬市镇的屋宇人满为患、挤得水泄不通的模样;看看每
天早上市集广场上的摩肩接踵;看看巷道印满车辙马蹄的景况。可罗柏不准他离开
城堡。“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保护你。”哥哥向他解释。
“我会带夏天一起去啊。”布兰辩解。
“布兰,SU跟我孩子气,”罗柏说,“你自己很清楚。前两天波顿大人的手下才在
烟柴酒馆杀了赛文伯爵一位部属。我若是让你身处险境,母亲大人不把我皮剥了才
怪。”说这话的时候,他用的是“罗柏城主”的语气,布兰知道没有回旋余地。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因为之前狼林里那件事。如今回想起来,他依然会
作噩梦。他像个婴儿一般无助,换做小瑞肯,大概也不会比他更无力。说不定他还比
不上瑞肯……瑞肯至少能踢他们。为此他深感羞耻。他只比罗柏小几岁;假如哥哥
已近成年,那他也相去不远。照说他应该能保卫自己才对。
若是一年前,在事情发生以前,就算必须爬墙,他也会去探访市镇。那些日子里
他可以奔跑楼梯,不假他人之力上下小马,还可以挥舞木剑,将托曼王子打倒在地。
如今他只有拿鲁温师傅的透镜管观望的份。老学士把所有的旗帜家徽都教给了他:
葛洛佛家族红底银色的钢甲拳套旗,莫尔蒙伯爵夫人的大黑熊旗,飞扬于恐怖堡领
主卢斯·波顿队伍前方的剥皮人旗,霍伍德家族的驼鹿旗,赛文家族的战斧旗,陶哈
家族的参天三哨兵树旗,以及安伯家族那吓人的碎链咆哮巨人旗。
短短时臼里,北境诸侯们纷纷带着儿子、骑士和部属前来临冬城聚餐,他把他
们的容貌也都记住了。即便城堡大厅,也无法同时容纳所有人,于是罗柏依次分开
宴请主要封臣。布兰通常坐在哥哥右边的荣誉高位,可总有些领主眼神怪异地看着
他,仿佛在质疑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有何资格坐他们上位,更何况他还是个残
废。
“之前到了多少人?”卡史塔克伯爵和他的儿子们骑马穿过外墙城门时,布兰问
鲁温学士。
“约莫一万两千人口巴。”
“有多少骑士呢?”
“非常少。”老师傅话中有些不耐烦,“要成为骑士,你必须先在圣堂里守夜,接
受修士用七种圣油的涂抹,宣读誓言后方能得到祝福。在我们北方,多数人信奉旧
神,少有贵族归化七神,所以并不册封骑土……然而这些领主和他们的儿子、部下
不论武艺、忠诚还是荣誉感,可一点也不输他人。人的价值并非以爵士这个头
衔来衡量,我已经告诉过你几百遍了。”
“可是,”布兰说,“到底有几个骑士嘛?”
鲁温学士叹了口气。“三四百罢……但骑马配枪的普通战士总共约有三千。”
“卡史塔克大人是最后来的,”布兰若有所思地说,“罗柏今晚会宴请他。”
“毫无疑问。”
“还有多久……他们才会出发?”
“他得尽快动身,否则就走不了了。”鲁温师傅道,“避冬市镇里已经人满为患,
而这支军队若是再待久一点,会把附近地区的存粮吃得一干二净。更何况国王大道
沿途还有荒冢地的骑土,泽地人,曼德勒伯爵和佛林特伯爵等着加入呢。战火已在
三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