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可我警告过他:若是敢碰一下,我就砍掉他的手。”
有好一会儿丹妮震惊得说不出话。“我的蛋……可那是我的东西,是伊利里欧总督送给我的结婚礼物,韦赛里斯为什么要……不过是几颗石头罢了……”
“公主殿下,照您这么说,红宝石、钻石和火蛋白石也不过是石头……而龙蛋不用说希罕得多。为了这几颗石头,跟他喝酒那些商人连命根子都可以不要,有了三颗龙蛋,韦赛里斯雇多少佣兵都不成问题。”
丹妮莉丝没想到这层,她根本没想过。“那……这些蛋应该给他才是。他不需要偷,只要跟我说就行了啊。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真正的国王。”
“他是你的哥哥。”乔拉爵士同意。
“爵士先生,您不了解,”她说,“家母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家父和家兄雷加死得更早。若不是有韦赛里斯,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他,他是硕果仅存的一个。他是我惟一的亲人。”
“那是过去的事,”乔拉爵士道,“如今不一样,卡丽熙。如今您属于多斯拉克人,您肚子里怀的是骑着世界的骏马。”他举起酒杯,奴隶便为他斟满酸味扑鼻,结成块状的发酵马奶。
丹妮挥她走开。她光闻到这气味就不舒服,况且她可不想连带把刚才勉强吞下的马肉一古脑吐出来。“那是什么意思?”她问,“这匹骏马代表什么?每个人都对我喊这个名字,但我却不懂。”
“孩子,这匹骏马是远古预言中许诺的君王,卡奥中的卡奥。他将统一多斯拉克民族,组成一个庞大的卡拉萨,版图远及世界尽头,世上所有人类都会归他统领,预言中是这么说的。”
“噢,”丹妮小声说。她伸手抚平肚子上的长袍。“我给他取名雷戈。”
“这名字会教篡夺者浑身发冷。”
突然多莉亚扯着她的手肘。“卡丽熙,”女仆焦急地耳语,“您哥哥他……”
丹妮放眼朝无顶的长厅彼端望去,果然看见他大跨步朝她走来。从那踉跄的脚看来,她立时明白韦赛里斯已经找到了他的葡萄酒……以及某种勉强可算是勇气的东西。
他穿着鲜红丝衣,上面沾满汗渍和尘土,他的披风和手套本为黑色天鹅绒,如今也因日晒而褪色。他的靴子干裂,银发纠结散乱,腰间斜挂着一柄皮套长剑。他走进来时,多斯拉克人纷纷盯着他的剑,丹妮听见咒骂,威胁和愤怒的话语如涨潮般从四周升起。鼓声凌乱,音乐也渐渐停了下来。
她的心中充满恐惧。“快去,”她命令乔拉爵士。“叫住他,带他过来。告诉他如果池想要龙蛋,我就给他。”骑士敏捷地起身。
“我家老妹在哪儿啊?”韦赛里斯酒气冲天地喊,“老子来参加她的喜宴啦。你们好大胆子,竟然没等老子就先开动?没有人敢比国王先开动。她在哪儿啊?小贱货躲不了真龙啦。”
他在最大的火盆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一张张多斯拉克人的脸。大厅里有五千人,但通晓通用语的没几个。即便如此,只消看上一眼,任谁都知道他烂醉如泥。
乔拉爵士快步走到他身旁,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然后伸手去扶他。韦赛里斯猛力挣脱。“把你的手拿开!不经允许,谁也不准触碰真龙。”
丹妮不安地瞄了高位一眼。卓戈卡奥正对两旁的卡奥说着什么,鸠摩卡奥听了嘻嘻一乐,奥戈卡奥则是扯开嗓门哈哈大笑。
笑声引得韦赛里斯抬眼。“卓戈卡奥,”他粗声道,那口吻总算还有礼貌。“我是来参加晚宴的。”他蹒跚着离开乔拉爵士,准备到高位上与三位卡奥同坐。
卓戈卡奥站起来,吐出一串多斯拉克话,快得丹妮听不清楚,然后他指了指。“卓戈卡奥说你的座位不在上面,”乔拉爵士翻译给哥哥听,“卡奥说你的座位在那里。”
韦赛里斯瞟了一眼卡奥所指的地方。那是大厅尽头的阴暗角落,好让别人眼不见为净,坐在那里的人地位低得不能再低:从未见血的小男孩,筋骨僵硬、两眼生翳的老人,以及智障和残废。他们远离菜肴,更远离荣耀。“那不是给国王坐的地方。”哥哥高声宣告。
“是,”卓戈卡奥用丹妮教他的通用语回答,“给酸腿国王设座。”他猛一击掌“来人!弄辆马车给拉迦特卡奥坐!”
五千名多斯拉克人齐声大笑。乔拉爵士站在韦赛里斯身边,扯开喉咙朝他耳朵大吼,可是大厅里的喊叫震耳欲聋,因此丹妮听不见他说些什么。韦赛里斯吼回去,接着两人扭打成一团,直到莫尔蒙把韦赛里斯整个打倒在地。
哥哥拔出了剑。
在火光照耀下,剑刃闪着一道令人畏惧的红光。“滚远点!”韦赛里斯嘶声道。乔拉爵士向后退开,哥哥跟跄地爬起来,持剑在头上挥舞。那把剑是伊利里欧总督为了让他有个国王的样子,特别借给他的。四面八方的多斯拉克人都在朝他嘶吼,尖叫着恶毒的诅咒。
丹妮发出一声无言的惊叫。哥哥或许不知在这里拔剑会有何后果,但她太清楚了。
听到她的声音,韦赛里斯转过头,这才终于看见她。“原来她在这儿。”他微笑者说。他朝她步步进逼,胡乱挥舞宝剑,仿佛要在乱军中杀出重围,然而无人阻挡他的来路。
“你的剑……你真的不可以这样,”她哀求他,“求求你,韦赛里斯。这是被禁止的。把剑收起来,跟我一起坐吧。这里吃的喝的都有……你想要龙蛋吗?我可以给你,但请你先把剑扔下。”
“笨蛋,快照她的话做,”乔拉爵士吼道,“不然你会把我们通通害死。”
韦赛里斯朗声大笑。“他们奈何不了我们。他们不能在圣城里流血……但我能。”他将剑尖指着丹妮莉丝双乳之间,缓缓下滑,顺着隆起肚腹的曲线。“我只要属于我的东西,”他告诉她,“我只要他答应我的那顶王冠。他买了你,却没有付钱。叫他遵守约定,否则我就要收回你和龙蛋。他可以留下他的种,我会把那野种割下来给他。”剑尖刺穿丝衣,轻戳她的肚脐。她发现韦赛里斯正在啜泣,眼前这个曾是她哥哥的人,此刻又哭又笑。
似乎是很遥远的地方,女仆姬琪也在惧怕地啜泣,哭着说她不敢翻译,因为卡奥会把她绑在坐骑后一路拖上圣母山。她伸手抱住女孩。“别怕,”她说,“让我来告诉他。”
她不知自己了解的词汇是否足够,但当她讲完,卓戈卡奥用多斯拉克话说了几个粗鲁的句子,她便知道他是听懂了。她生命中的太阳从高位上走下来。“他说什么?”那曾是她哥哥的人皱眉问。
大厅一片寂然,只听卓戈卡奥发际的铃铛随着脚步轻声作响。他的血盟卫尾随在后,仿如三个古铜色的影子。丹妮莉丝浑身发冷。“他说你将会拥有一顶精美绝伦,任谁看了都会颤抖的黄金王冠。”
韦赛里斯微笑着放下剑。将来最教她伤心,最让她撕心裂肺的一件事……就是他微笑的模样。“我要的就只是这个,”他说,“他答应要给我的。”
当她生命中的太阳走到她身边时,丹妮伸手搂住他的腰。卡奥说了一个字,他的血盟卫立即飞扑上前。柯索抓住那个曾是她哥哥的人的双手,哈戈巨掌一拧,利落地折断了他的手腕。科霍罗从他垂软无力的手中夺下剑来。即便到了此时,韦赛里斯依旧不明白。“不行,”他叫道,“你们不准碰我,我是真龙,真龙,我要我的王冠!”
卓戈卡奥解开腰带。带子完全由雕饰华丽的纯金勋章构成,每个勋章都大如男人手掌。他吼出一个命令,负责烹饪的奴隶立刻从火炉上拉出一个沉重的铁锅,将里面的热汤倒在地上,再将锅子放回炉里。卓戈把腰带抛进锅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奖章烧得通红,渐渐失去原有的形状。在他黑如玛瑙的眼瞳里,她见到跃动的火苗。一个奴隶递上一双厚实的马毛手套,他静静地戴上,看都没看那人一眼。
韦赛里斯这时才像个即将面对死亡的懦夫一般,开始了高亢的无言惨叫。他又踢又扭,像狗一样呜咽,像小孩似地啼哭,但几个多斯拉克人牢牢地把他抓住。乔拉爵士走到丹妮身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公主殿下,请您转过头,我求求您。”
“不。”她双手抱住隆起的肚腹,下意识地保护受威胁的孩子。
最后,韦赛里斯望向她。“妹妹,请你……丹妮,告诉他们……让他们……好妹妹……”
当黄金融化了一半,正开始沸腾时,卓戈伸手到烈焰中抓起锅子。“王冠!”他咆哮道,“来,给马车国王戴的王冠!”说完便朝那个曾是她哥哥的人当头浇下。
那顶狰狞的铁盔遮盖住韦赛里斯·坦格利安的脸庞时,他所发出的声音,只能以惨绝人寰来形容。他的双脚在泥地上狂乱地蹬了几下,渐缓,终止。半液态的金块滴落他的胸膛,鲜红的丝衣嘶嘶冒烟……但他没有流出一滴血。
他不是真龙,丹妮暗想,思绪意外地平静,真龙不怕火。
艾德
他穿过临冬城底的墓窖,如同之前几千次一样。凛冬国度的王者用冰冷的眼光看着他经过,脚边的冰原狼扭过石砌的狼头向他嘶吼。最后,他来到父亲长眠之处,在他身旁是布兰登和莱安娜。“奈德,答应我。”莱安娜的雕像轻声说。她头戴碧蓝玫瑰织成的花环,双眼泣血。
艾德·史塔克惊坐而起,心脏狂跳,毛毯纠结。房间漆黑一片,敲门声大作。“艾德大人。”有人高叫。
“等一等。”他身子虚弱,躯体赤裸,跌跌撞撞穿过黑暗的房间。打开门,他看到正举拳敲门的托马德,以及手握烛台的凯恩。两人之间是国王的御前总管。
那人面无表情,几乎像是石雕。“首相大人,”他语气平板地说,“国王陛下宣您立刻觐见。”
这么说劳勃已经打猎归来,也早该是时候了。“给我几分钟换衣服。”奈德让总管等在门外。凯恩服侍他更衣,他穿上白色亚麻布外衣和灰色披风,裤子已经裁短,方便打上石膏的断腿。他扣上首相徽章,以及一条沉重的银链腰带,最后将那把瓦雷利亚匕首系在腰间。
红堡黑暗而寂静。当凯恩和托马德护送他穿过内城时,由缺转圆的月亮已经低悬高墙。壁垒上,一名金色披风的守卫正来回巡视。
王家居室位于梅葛楼,那是一座巨大的方形要塞,深藏在红堡的中心地带,由十二尺厚的围墙以及干涸但插满尖刺的护城河团团包围。这是座城中之城。柏洛斯·布劳恩爵士把守在吊桥彼端,白色精钢铠甲在月光下寒气森森。进楼之后,奈德又经过两名御林铁卫,普列斯顿·格林菲尔爵士站在楼梯口,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守在国王寝室门外。三个雪白披风的骑士,他忆起过去,一阵诡异的寒意袭上心头。巴利斯坦爵士的脸和他的盔甲一样苍白。奈德只需看他一眼,便知大事不妙。王家总管打开门,“艾德·史塔克公爵大人,国王之手。”他高声宣布。
“带他进来。”劳勃喊道,声音出奇地混浊。
卧室两端对称位置的壁炉里火烧得炽热,让房间充满一种阴沉的红色亮光。屋内的热度高得令人窒息,劳勃躺在挂着幔帐的床上,派席尔国师随侍在旁,蓝礼公爵则焦躁地在紧闭的窗前踱步。仆人来来去去,或增添柴火,或煮热葡萄酒。瑟曦·兰尼斯特坐在床边,靠近她的丈夫。她头发散乱,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但那双眼中却毫无睡意。托马德和凯恩扶着奈德穿过房间时,那双眼睛便直直地盯着他看。他移动的速度非常缓慢,仿佛置身梦境。
劳勃双脚伸在毛毯外,还套着靴子,奈德看见皮革上沾满泥土和干草。一件绿色外衣扔在地上,上面有割开后弃置的痕迹,以及褐红的污垢。房间弥漫着烟尘与血腥,还有死亡的气息。
“奈德,”国王看见他的脸,便小声说。他的脸色苍白一如牛奶。“靠……近一点。”
奈德的侍卫扶他上前。他一手撑着床柱,稳住身子。他只需低头看劳勃一眼,便知伤势有多严重。“是什么……?”他开口欲问,喉咙却仿佛被钳子夹住。
“是一只野猪。”蓝礼公爵仍穿着绿色猎装,斗篷上全是血。
“一头该死的恶魔。”国王嘶声道,“我自己失误。酒喝多了,结果没射中,我活该下地狱。”
“你们都在干什么?”奈德质问蓝礼公爵,“巴利斯坦爵士和御林铁卫都跑哪儿去了?”
蓝礼撇撇嘴。“我哥哥他命令我们站一边儿去,好让他单独对付那只野猪。”
艾德·史塔克揭开毛毯。
他们已经竭尽所能为他缝合,但效果依旧不明显。那野猪一定是头可怕的家伙,它用两根长牙把国王从下体一直撕裂到胸部。派席尔国师用来包扎的浸酒纱布已经染满鲜血,散发的气味更是骇人。奈德的胃一阵翻搅。他松开毛毯。
“臭死了,”劳勃道,“这就是死亡的臭气,别以为我闻不出来。这回我可被整惨了,对吧?不过我……我也没让它好过,奈德。”国王的笑容与伤口同样惊人,他的牙齿一片血红。“我一刀捅烂了它眼睛。你问问他们是不是真的……问哪!”
“是的,”蓝礼公爵喃喃道,“照我哥哥的吩咐,我们把尸体带了回来。”
“带回来准备晚宴。”劳勃轻声说,“让我们独处一下。你们都退下,我要跟奈德谈谈。”
“劳勃,亲爱的……”瑟曦开口。
“我说过了,给我退下。”劳勃的坚持里有几分他昔日的刚毅。“你是哪个字听不懂啊,臭女人?”
瑟曦拢起她的裙子和自尊,领头走向房门。蓝礼公爵和其他人跟在后面。派席尔大学士留了下来,双手颤抖着把一杯浓浊的白色液体递给国王。“陛下,这是罂粟花奶,”他说,“请喝下去,给您止痛。”
劳勃用手背挥开杯子。“快滚,老不死,我再过不久就要一睡不醒了。滚出去。”
派席尔国师给了奈德一个受伤的眼神,拖着脚离开了。
“劳勃,你该死的,”只剩他们两人后,奈德开口说。他的腿痛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也或许是悲痛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坐到床边,坐在他的朋友身旁。“你非得这么鲁莽不可?”
“啊,操你,奈德,”国王粗声道,“我好歹宰了那王八蛋,对不?”一撮蒙尘的黑发落下来遮住他的眼,他抬头瞪着奈德。“我该把你也宰了才对,连打猎都不肯让人安安静静地打。罗拔爵士找到我啦。说什么要砍格雷果的头。想来就不舒服。我没对猎狗讲。让瑟曦去吓吓他罢。”他笑到一半,突然一阵剧痛袭身,便转为闷哼。“诸神慈悲,”他喃喃念道,疼痛地喘气。“那女孩。丹妮莉丝。她只是个孩子,你说得没错……这就是为什么,那女孩……天上诸神派这头野猪……派来惩罚我……”国王咳出一滩鲜血。“错了,我做错了,我……她只是个女孩……瓦里斯,小指头,连我弟弟……废物……奈德,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敢对我说一个不……只有你……”他在极度疼痛的状态下,虚弱地举起手。“拿纸笔来。就在那边桌上。把我说的写下来。”
奈德把纸摊平在膝盖上,拿起羽毛笔。“陛下,请您指示。”
“以下为拜拉席恩家族的劳勃一世,安达尔人和其他人的——把他妈的那些鬼头衔通通放进去,你知道是哪些——的遗嘱。余在此任命临冬城公爵,国王之手,史塔克家族的艾德为摄政王及全境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