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死胡同里早已经没有什么可研究的了吧?”
“有些理论还是挺有意思的。”
叶清玄耸肩,“可惜,方向错了,不论再怎么努力、工于心计,也就那样了。新奇感消失了之后,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合上书,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萝拉消失在阴影中。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
嘭!
地下室中,欧登瘫软在地。
随着那一声头颅爆裂的脆响,曼德尔的尸体倒在了地上,猩红和带着灰白的浆液迸射,落在欧登的脸上,将他的脸色涂抹成惨白。
沸腾的脑浆落入口中,带来令人作呕的咸腥口感。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在地上。
他完全搞不懂……究竟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自从曼德尔的仪式结束开始,那个老头儿就一直站在原地发愣,失魂落魄的,周身的以太不断波动。
有时候像是跟看不见的人对话一般,可眼睛里却一片空洞。
像是早就被掠走了魂灵。
直到刚才,浑身抽搐着,头颅猛然爆裂。
随着曼德尔的死去,房间正中的以太炉无声龟裂,火焰熄灭,刺鼻的烟雾弥漫,火焰中孕育的怪奇低声尖叫着,消散了。
水银从天花板上落下来,像是雨。
冰冷彻骨。
欧登哆嗦了一下,踉跄地从地上爬起,冲向门外。
这里不能再留了。
…
…
清晨的时候,泽维尔从床上醒来了。
潮湿的海风从门缝里渗进来,湿冷的被褥上几乎快要长出苔藓。
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脸,只感觉到一阵轻松。
或许是因为曼德尔大师的保证,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了,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不再疲惫。
敲门的声音响起。
“上校,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门外的人说:“要为您端到房间里么?”
“不用了。”
泽维尔起身,淡淡地说道:“我去餐厅,你去请叶先生一起来吧。”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
这样,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可以欣赏叶清玄的尸体从房间里拖出来的样子了。带着贵族的血统的尸体说不定还会更高贵一些,用来佐餐的话,倒也不错。
他拔出匕首,对着起居室里的镜子将刚刚冒出的胡茬刮干净,到最后,端详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端庄威严如铁。
泽维尔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的苦日子了,叶清玄被解决掉之后,就再无麻烦。这样的面貌去迎接新的生活,也算恰当。
不再去看镜子上的裂纹,他********,推门而出。
清晨,岩窟修道院一片寂静。
在这一片无光的海域上,只有墙壁上的火把在黯淡地燃烧着,不辨晨昏。
已经有很多人起床了,他们坐在过道和房间里,厨子推车餐车过来,将熬好的糊状物倒进他们的铁皮水杯里,在冷掉之前,就被勺子舀进了嘴里。
在连日的折磨之后,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低着头,像是囚徒一样坐在角落里,默默地不发出任何声息。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泽维尔心中琢磨着接下来的安排,穿过走道,推开厨房的门。
然后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欧登。
那个书写员一样的男人坐在一张板凳上,如坐针毡,脸色惨白,颤颤地蜷缩成一团。看到泽维尔进来,便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却躲闪着他的眼神。
泽维尔愣住了。
有莫名的寒冷钻进了衣领,几乎令他冻僵。
有哪里不太对,可是他却说不出来……只是觉得,糟糕了。
然后,他听到主座上传来的声音。
“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置。”
那个白发的年轻人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切着盘中的煎好的嫩牛肉,慢条斯理。
“我肚子比较饿了,没有等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叶……清玄?”
泽维尔的面容颤动,抽搐起来。
一瞬间,就像是有无形的梦魇附着在他的身上,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令恐慌从胸臆间沸腾,眼前昏暗。
他下意识地后退,却看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个人。
他们冷漠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坐吧。”
叶清玄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船上带了一些蘑菇,我让厨子熬了汤,味道不错,趁热喝。”
泽维尔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艰难地向前,拉开了椅子,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一盏热气腾腾的汤正散发着奶油的香味。
他拿起勺子,却犹豫着,不敢下口。很快,刚出锅的热汤便在寒气中蒙上了一层油皮,令人可惜。
“你不饿么?”
叶清玄看他,伸手,将汤端走:“那给我好了,我还没吃饱。”
泽维尔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寂静里,只有叶清玄喝汤的细碎声响。
许久,他放下汤勺,满足地叹了口气。
“奶油放的有点多了,但味道真好,赞美厨师。在海上颠簸了这么长时间,喝一碗热汤,就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这么好的汤,你不喝,有些可惜。”
泽维尔沉默着,僵硬地放下了手里的汤勺,手指微颤。
“刚刚发现,这个位置真不错,正对着我的房间。”
叶清玄掏出一方手帕擦拭着嘴角,似是闲聊:“如果吃早餐的时候,有一具冻硬了的尸体从房间里拖出来,一定很赏心悦目。”
在寂静里,细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有人从地下室里搬出了一具无头的尸体,一点一点地从门口拖了过去,拖到了远处,隐约听见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海里。
“既然饭已经吃过了,那么我们来谈一谈正事吧。”
叶清玄端详着他苍白的脸色,轻声说道:“有关勃艮第人的事。”
泽维尔心中最后的侥幸被掐灭了。
脸色灰败。
就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坐不稳了,几乎从椅子上滑下去。
叶清玄将两本护照丢在桌子上,还有一本翻到卷边的旅游指南,看着封面上的海港风景,便露出微笑:
“加莱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暖风吹拂。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海港,还有野猫在屋檐上晒太阳。
你给自己选了一个好地方,在那里有一栋房产,和四十万镑的教团汇票,就能度过令人羡慕地后半生,再置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一辈子可以活的平安喜乐,远离一切危险和斗争。
不得不说,你将你的同僚卖了个好价钱。他们在地狱中也一定会感谢你。”
“够了!”
泽维尔终于发出声音。
他握紧拳头,怒视着叶清玄:“你知道什么!我只不过是为了……”
“为了什么都无所谓。”
叶清玄打断了他的话,兴致缺缺:“我没兴趣听你的苦衷和背叛的借口,反正,你已经背叛了,不是么?”(~^~)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失望
“泽维尔上校,我看过你的档案。”
死寂之中,叶清玄的手指敲打着空空荡荡的汤碗,潮湿的风凝结成水珠,落在木质的桌子上,晕染出了细长的湿痕。
“这些年来,你在勃艮第做得不错,麦克斯韦也很欣赏你。再过两年,你就可以调任到军部参谋处去,成为最年轻的实权要员。
第五部门一直没有对不起你,可是你的选择,令我很失望。”
“失望?”
泽维尔的面容抽搐着,或许是因为耻辱,或许是因为愤怒,眼瞳渗出血丝,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失望?我为安格鲁立下了多少功劳!六次重伤,在东天竺的战场上!为了这个国家,我牺牲了多少东西?
我所有的朋友全都因此而死,只剩下我一个!”
他打量叶清玄,眼神中满是轻蔑和不屑:“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儿,像你这种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的废物,只会居高临下的指手画脚。
一句话就让我像狗一样到这里,等着去海里送死?
你因为拯救安格鲁的只有你?做梦!你只不过是运气好,在安格鲁消失的时候,恰好躲在圣城而已!
在安格鲁最需要拯救的时候你在哪里?
麦克斯韦已经死了,你还想要多少人为你所谓的忠诚陪葬!”
尖锐的嘶吼回荡在石壁之间,汤碗都微微动荡起来,泽维尔粗重地喘息着,不屑地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
叶清玄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他在漫长的寂静中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和恐慌。
“说完了?”
叶清玄抬起眼瞳,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死小孩儿,任凭他如何尖叫大哭,都漠然不动,冷眼相看。
直到他哭完了,叫累了,不动了,才发出声音。
“放轻松一些,泽维尔。”
害怕死亡并没有什么可笑的,软弱逃跑也不是值得耻笑的事情。
你大可以不必如此地义愤填膺。
但你必须明白,这一切并不是理所应当,也不值得褒扬。”
叶清玄的声音温柔又缓慢,慢条斯理,不见急躁。
可是那声音却没有任何的温度,不能让人觉得温暖,而是残忍地夺走了所有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渗入骨髓里,寒冷刺骨。
“那就闭嘴吧。”
“为了家人,为了性命,为了忍辱负重,为了曲线救国,为了他日能够登山再起……甚至为了安格鲁。
人可以为了任何理由去做错误的事情,但唯一改变不了的是,你已经犯下了错误。
‘错误’,就是‘错误’,不论你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去粉饰都无法改变。
而错误,也必须受到惩罚。
否则,‘正确’存在的意义将荡然无存。”
在死寂中,泽维尔的嘴唇嗫嚅着,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喉咙却像是被冻结了,被夺走了说话的权利。
叶清玄伸手,翻开了手边的笔记本,逐条扫过上面的口供记录,随口问道:“泽维尔什么时候和你们搭上线的?”
角落里,欧登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回答:“半个月前。”
“哦?蛮早的嘛。”
叶清玄笑了,“勃艮第王国看来眼馋这些东西很久了吧?安格鲁一旦消失,就迫不及待地出来接手遗产了。
里应外合之下,弄到了不少好东西啊。”
泽维尔愤怒地凝视着欧登,双眼血红。
欧登向后缩了一下,躲闪着他的视线:“是他主动联系我们的,还说愿意配合我们,将整个第五部门的外围彻底接收。
伯爵大人很看重这件事,除了其他人之外,还派我和曼德尔大师一起来这里。”
“是么?”
叶清玄了然地点头:“看来勃艮第分部的人已经全部沦陷了啊。
损失惨重啊,这么多年来,第五部门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重创。如果是在平时的话,麦克斯韦的老脸都要被扫掉啦,现在恐怕已经引咎辞职了。
做得真漂亮。”
最后一句明明是褒奖,可是却令泽维尔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冷汗从毛孔中渗出,附着在皮肤上,散发出恐惧的味道。
叶清玄看完了口供,抬起了头来,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
一片漠然。
“十七个秘密的银行账号,超过数百万镑的资金。三吨作为复国宝藏存在的青金,还有两座秘密装备储藏库……整个南方地下成员的名单……
你知道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么,泽维尔?”
他轻声说:“超过一百年的时间,为了保卫这些东西,总共有数百名特派员死亡,为此而牺牲的人,不计其数。
皇家骑士团为他们举行了秘密国葬,一共装满了两个墓园,在无人的岛屿上,触目所及的,是漫山遍野的墓碑。
其中超过一半的棺中都是空的,有的连尸体都残缺不全。
他们的死换取到的是更多人的生。
曾经麦克斯韦命我向他们发誓,有朝一日,接手这一切之后,不令他们的牺牲失去意义,不令他们的死亡没有价值。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心血,用尽一生所换来的成果。
现在,全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全部。”
叶清玄闭上眼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全部。”
泽维尔用尽所有力量张口,发出声音:“我不……”
轰!
飓风凭空迸发。
巨响中,脆弱地桌椅被摧垮了。汤碗落在地上,被踩成粉碎,尘埃从角落中纷扬而起,又簌簌落下。
泽维尔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手掌扼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了墙上。
然后,他看到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瞳。
“我说过了,闭嘴!”
可是泽维尔的脸上,却挤出了嘲弄地笑容:“瞧瞧你那信心百倍的样子……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叶清玄。
你根本不知道那一片迷雾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顾收紧的手掌,他发出尖锐的声音,用尽所有力量:“安格鲁已经完了!没救了!那一瞬间,我透过望镜看的清清楚楚!那个怪物会把一切毁了的!包括你!”
“怪物?”叶清玄皱眉。
“你想知道么?嘿嘿嘿嘿……”
泽维尔怪笑:“我不会说的,叶清玄,我已经输了,你可以用任何办法来折磨我,杀死我,可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终有一日,你会体会到和我一样的绝望,到时候,你会发现,你已经无路可退……嘿嘿嘿……嘿嘿嘿嘿!”
嘭!
叶清玄松手,任由他落了下去,跪在地上,竭力地喘息,呛咳,抹掉了鼻涕和眼泪,眼神中满是挑衅和嘲弄:
“来吧,叶清玄,你想要做什么?让我看看你的手段,让我看看你学到麦克斯韦的几成本领。”
“你想让我杀了你?”
叶清玄低头看着他,眼神漠然:“放心,我不会的。”
他伸手,摸了摸泽维尔的头发,眼神就变得怜悯起来:“我保证,你会得到应有的下场,在合适的地方。
但在这之前,我会让你见证这一切的。“
叶清玄停顿了一下,露出微笑:
“——在最好的位置上。”
泽维尔愣住了,不知道叶清玄究竟想要干什么,张口欲言。可是身后走来的人却毫不客气,一棍子砸在他的后脑上,令他眼前一黑,倒地晕厥。
很快,他被拖了下去。
叶清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满地狼藉,静静地等待。
许久之后,名为奈文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
“叶先生,按照你的吩咐,船已经修好了。”
“很好。”
叶清玄颔首:“药剂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了么?不够的话,我再做一匹出来。”
“医师正在给他们注射。”
奈文回答:“大部分人已经恢复状态了,乐师检查过之后,说寄生的东西已经失去活性了,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还有四个人……已经没救了。”
叶清玄沉默。
目前残存在外界的第五部门已经在叶清玄的命令下进入静默期,一切活动停止,除非再收到来自总部的命令,否则不会有任何活动和回应。
也就是说,进入了假死状态。
虽然这样损失颇大,而且时间长了,有可能会从假死变成真死,但至少避免了在混乱中进一步损耗力量。
因为泽维尔的背叛,损失得大多都是一些物资和银行中的储备。但真正珍贵的人才和渠道却隐藏在暗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
因此,泽维尔才将算盘打在了这里。
这里接近四百名特殊行动人员,便是第五部门在本部沉寂之后所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