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传来。
轰鸣中,所有的神甫都脸色发白,看着头顶那一片黯淡的星云。
圣城结界的观测系统,已经彻底失效了,到处都是代表着崩溃的红光。原本超频运行的结界,此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来自深渊的重压之下,所有人只能困守这里。
没有外援,没有命令,甚至连乐师骨干到岗都不到三分之一。
剩下的神甫们一遍遍地试图维护结界,然后一遍遍等待着失败的警报音,直到最后,万念俱灰,再也没有动作。
“废物!都是废物!为什么到现在连一个结界中枢都修不好!圣城那么多协律仪,难道不能分担一些压力么!
每年投入了那么多预算,怎么真到用的时候,就变成这副鬼样子?”
伦勃朗看着他们萎靡的样子,跳脚大骂:“你们怎么干事儿的!不是一个个都号称精英吗!阿尔伯特那个混账究竟贪污了多少钱?
你们这群废物,都是在渎职!渎职!如果不是我的指挥,早就完了!懂吗?”
在他尖锐的骂声中,一众神甫的面色阴沉,沉默着没有说话。
阿尔伯特大主教被裁撤之后,伦勃朗刚刚上任第一天,便烧了三把火,不但以消耗预算为由撤销了结界的缓冲设备,导致结界没有任何应变能力。而且还将原本的乐师骨干全部都裁撤掉,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结果事情发生的时候,他那些拥有权限的骨干有一半都没有出现,不知道藏在什么鬼地方。
没有权限甚至没有命令,在场的乐师甚至没有办法发布变化预警。
等到半个小时之后,伦勃朗才姗姗来迟,酒气未干,甚至连预读星图都不看,直接发布了启动泄洪模块的命令,导致超过十六个关键部位的协律仪损毁。
在那之前直言劝鉴、阻拦的人背了这个黑锅,已经被免职了。如果能够活下来的话,他恐怕会被放逐到黑暗世界的边缘去。
到最后,已经没有人敢说话了。
剩下的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下令,放弃了外层区和中层区,甚至连内层区都放弃了。
结界矩阵已经在深渊压力之下扭曲成一团乱麻。
表层的流出界彻底损毁。
转化层的形成界报废。
分配乐理资源的创造界已经失去控制。
现在只剩下了核心的活动界保持完好,宛如光杆司令,孤独地闪耀着警报的红光,一遍又一遍。
在红光的照耀之下,那一片曾经耀眼的星云已经变成了漆黑。
最外层,被彻底地染化。
也就是说,圣城的最外层防御,彻底沦陷了。
“他·妈·的……”
总工程师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伦勃朗,眼中闪烁着愤恨的光。他的秘书将他按住,瞪了他一眼:“冷静,没用。
他现在还是中央圣殿的大主教,难道你想成为叛逆么?”
伦勃朗察觉到他们的愤恨神情,心中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这群废物还想要舍弃中央圣殿,转移重心,去支撑内层结界运转,如果不是他的阻拦,现在这里的人早就已经死光了,那里还有能喘气的?
现在,结界残存的所有力量都收拢了起来,舍弃了外围的六个副中心,全力保卫住中央圣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几十个大魔一齐围攻,这里也可以固若金汤。
自己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证。
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在事后平息这件事的余波了。
他的心思电转,考量着圣城遭受的损失,和如何撇清自己的罪过。
如果不是自己的英明领导,恐怕中央圣殿这样重要的机构也要沦陷在妖魔之手。虽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自己刚刚上任第二天,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恐怕谁都挑不出错来,再不济,也是平级调任其他地方。
但是,舍弃了外层居民的领域这个罪过就有点严重了。
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人来承担责任才行。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不远处的总工程师还有他的助手,眼中闪过一道冷意:倒是正好,原本这个阿尔伯特的死硬派占在关键的位子上不愿意走人正令他心烦呢。
而且据他所指,这个混账暗地里企图挑起其他人对自己的不满,然后向枢机主教会进行弹劾。如果不是自己见机迅速,恐怕会被弄得灰头土脸。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中郁结略微地消散了,不再去看那几个工程师,闭目养神,可心里却忍不住想:
这件事结束之后,圣城的高层也会出现巨大的空白。
有了卢多维克先生的许诺,自己是否也有机会更进一步呢?
在沉思中,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错愕抬头。
“又怎么了?”他怒视着那几个操作结界的乐师:“我不是说了么?不准乱搞!难道你将这里所有人的性命都视作儿戏么!”
“不、不是我!”
守在管风琴前面的那个乐师举起双手,无辜地摇头:“是外面,中央圣堂外面,有人接通了显线路,要求我们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入。”
“这时候?”
伦勃朗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是谁?能弄清楚么?”
很快,操作乐师收到了返讯,神情中闪过一丝惊喜,兴奋地大喊:“是圣殿骑士团的标志!圣殿骑士团来救我们了!”
“不可能!”
伦勃朗下意识地尖叫,可当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时,顿时愣了一下,改口说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圣殿骑士团!外面现在到处都是妖魔,圣殿骑士团在圣城里驻扎的只不过是两个小队,怎么可能进的来!他们……是骗子!”
说道这里,他眼神一亮,顿时越发地肯定:“没错!一定是!我们的任务是守好这里!不准让任何可疑分子进来!”
“可是……”操作乐师愣了一下:“外面确实是……”
“确实?”
伦勃朗冷笑:“你能够确定?你能够做主么?你付得起这个责任么!”
第五百零八章 谁能管事儿?
“我们可以把侧门打开。”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了:“让他们走检疫通道,我们有安全阀和真空室。如果他们是真的,就不会推三阻四。我们也可以趁机检查。”
“不准!”
伦勃朗猛然回头,看到了开口的总工程师,神情顿时暴怒:“难道你还没有认清楚情况么?!贸然开门的话,导致中央圣殿出了状况的话,你又该当何罪!”
“多亏你的提醒。”
苍老地工程师冷笑,“我才想起来,为了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枢机主教会将中央圣殿的安全权限交给了我。你可以调动圣城结界,但可惜,中央圣殿的设施启动,只需要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伦勃朗瞪大了眼睛,“鲁本斯,你敢!”
“没听见我的命令么!”
鲁本斯凝视着操作乐师:“——开门!”
操作乐师犹豫地看着上鲁本斯和伦勃朗,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伦勃朗怒斥着他,命令他将手从管风琴的琴键上拿开。
操作乐师沉默了许久,放下了手。
寂静里,只有请求进入的声音,一遍一遍响起。
伦勃朗松了口气,看着鲁本斯,冷笑:“忤逆上级,置中央圣殿的安全与不顾,鲁本斯,你好好想想怎么去跟枢机主教会负责吧。”
“我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鲁本斯冷然回应,他扫了那操作乐师一眼,眼神变得无比地失望。
操作乐师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
“现在你不需要尽责了。”
伦勃朗走到他面前,伸手,扯掉他的外袍上的身份徽章,丢在了地上:“你被停职了,鲁本斯先生,滚去等待枢机主教会在事后的质询吧!”
鲁本斯冷笑,拿起自己的外袍,转身离开大厅。
在经过操作乐师的身旁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哈尔,我对你很失望。
不是因为你没有执行我的命令,而是因为伦勃朗来了才短短两天,你便已经将你父亲坚持了一辈子的准则弃之不顾。
——我和他都看错了人。”
他转身离去,可就在他即将踏出圣殿的那一刹那,却听见背后骤然响起的低沉音符。
伦勃朗愣住了,呆滞地回头,看到手指按在琴键上的操作乐师,表情便扭曲了。
“你这贱种……你怎么敢……你怎敢!!!”
操作乐师释然地笑了,伸手,摘下胸前的徽章,丢到了伦勃朗的脚下:
“对不起,我不干了。”
伦勃朗的神情抽搐,正待说什么。
大门,轰然开启。
首先看到的,是血蔓了进来。
惨烈的血红色在沉重的脚步声里流淌进了殿堂之中。
哪怕是经过封闭性的安全阀和真空室,两道门先后隔离,依旧有如此多的血流了进来,刺鼻的腥味仿佛已经形成了实质,令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成惨白。
那些钢铁摩擦的沉重脚步声里,手提着残缺刀剑的圣殿骑士们走了进来,他们身上的盔甲残缺,为首的那一名身着福音装甲的骑士更是惨烈到面目全非。
合金装甲上处处可以看到扭曲和撕裂的痕迹,在细小的裂口中,破裂的以太管道喷涌着蒸汽,经过了表面的鲜血,就变成了赤色,氤氲在半空中。
有的人将自己破裂的面甲和头盔摘了下来,头发已经被粘稠的血浸染,在体温的作用下凝固,板结在同一处。
经历了一路上的搏杀,他们还剩下二十七个人。
二十七个人现在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
再没有人敢怀疑他们究竟是否是圣殿骑士了。
除了最中央,那两个被保护在核心中的人。
一个已经完全麻木,现在怀疑自己在做梦的年轻神父。
还有一个年轻人,身着长袍。
那长袍却被妖魔的鲜血染成了赤红,又被火刑架的灰烬覆盖成漆黑。红和黑在他的衣服上交织成死亡的颜色,再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只是令人觉得窒息。
可更吸引人的是,他头上那带着一丝金属色泽的白色长发。
以及长发之下,缓缓睁开的眼瞳。
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像是沙尘暴在吹拂着废墟,被飞雪覆盖的断崖,和隐藏在黑暗里的熔岩。
就仿佛是一个漆黑的漩涡,藏着通往什么危险之处的入口。
“大、大胆!”
寂静里面,有压制着不安的声音响起:“谁给你们的资格,擅闯中央圣堂!”
伦勃朗占了出来,辨认出了瓦斯科的军衔,神情越发地鄙夷:“鹰帜手?一个小队长?没有命令,没有征召,也没有允许,你胆敢踏入中央圣殿么!”
“我们……”
没有想到会遭遇到这种情况,瓦斯科沉默了片刻,涩声回答:“我们只是前来救援而已。”
“支援?”
伦勃朗嗤笑了起来:“谁给你的命令这里需要支援,不自量力也要有个限度!”
昆庭的神情阴沉,他的脸上被尸骑士的剑切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裂口就像是婴儿的嘴巴开阖抽搐着,分外狰狞。如果不是叶清玄在,他恐怕已经被转化成了妖魔。
“这位大人,我们只是……”
话还没说完,叶清玄的手按在他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来。
直到此时,伦勃朗才注意到这个被有意无意忽略掉的年轻人,那个人排众上前,伫立在自己的面前,低头俯瞰着自己。
而他的面容,却是如此的熟悉。
“你故意这么做的?”
他仿佛在阅读着伦勃朗的思维,眯起了眼瞳:“圣城一心修士会?卢多维克……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是什么人?”
伦勃朗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了,在冰天雪地之中。可旋即,一道电光从脑中劈开,令他恍然大悟,惊叫出声:
“叶、叶清玄?!”
“大胆!”他朝着圣殿骑士们怒吼:“你们这些叛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来这里的……快、快把他拿下!”
噗。
清脆的声音响起。
泉水奔流。
那是血的泉。
在所有人呆滞地延伸中,叶清玄与他错身而过,指尖的月光一闪而逝。于是,伦勃朗的脑袋就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在地上滚了两圈,那咆哮的样子似乎也变得更加顺眼了一些。
一片死寂。
瓦斯科首先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叶清玄,吞了口吐沫。
直到现在,喷涌着血泉的尸体才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那主教的长袍。一名枢机主教,就在着短短的瞬间,死在了叶清玄的手里。
他开始怀疑自己护送叶清玄来这里是不是一个错误。
“没时间废话了。”
叶清玄漠然地看向剩下的人:“谁能管事儿?”
人群一片死寂。
能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谁能管事儿?刚刚被你干掉的那个家伙就是管事儿的!你想干嘛?干掉一个还不够吗!
许久,鲁本斯站了出来。
“我可以,我是这里的总工程师,结界机械结构负责人。”
鲁本斯向着叶清玄说到:“我不管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也不管你是不是还准备刺杀教皇。
我可以全力配合你。”
他停顿了一下,鼓起勇气发出声音:
“但我有一个条件……”(~^~)
第五百零九章 升天
二十分钟后。
在地下的隐秘监狱中,仿佛集市。
在这一片蔓延地混乱里,妖魔入侵了城市,守卫们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罪犯们也兴高采烈地造起反来。
处处高举火把,囚徒们点燃了衣服和床单,锯开了牢笼,砸断了枷锁,在监狱中掀起了一场狂欢。
而就在无数嘈杂和尖叫的最中心,数十张桌子垒起来的高台上,一个声音慷慨激昂地宣讲着。
“朋友们!”
那苍老的声音嘶吼着:“我们今日相会在这里,同心协力,反抗着卢多维克的暴政!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和牺牲!我们需要铭记这胜利的时刻!
“胜利!胜利!”
狂欢中的囚徒们呐喊:“胜利的时刻!”
“那么,我们是为了金钱么?是为了荣誉么?还是为了权利?”
在那十几张桌子上,那个穿着一条破烂脏裙子的变态老头儿握着拳头,须发皆张,狂热地呼喊:
“不,是为了人的一生最宝贵的东西,是为了自由!”
满脑子兴奋剂、酒精和禁药的囚徒们便狂喜着尖叫:“自由!自由!自由!自由!”
“让我们将斗争抗争下去!让我们挥舞这自由的旗帜!让我们走向伟大的新时代!”老头儿大喊:“去·他·妈·的教皇!”
疯狂地囚徒们尖叫,应声如雷:“去·他·妈·的教皇!去·他·妈·的教皇!去·他·妈·的教皇!”
“很好!”
老头儿满意地点头:“来人,把卢多维克的爪牙带上来!”
很快,在破烂十字架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典狱长被人扛了上来。周围堆满了破碎的木头充当柴火,有人在上面倒满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燃油和烈酒,味道刺鼻。
典狱长面无人色。
“饶命!饶命!”他尖叫:“我是无辜的!”
“放屁!你骗得了我吗!”
那女装变态老头儿跳了下来,指着他的鼻子:“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用脚趾头都分得出来!”
“我说得都是真的!”
典狱长欲哭无泪:“原本都是那***的主教的命令!他刚刚已经跑了!我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各位大哥,我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啊!饶了我吧,都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