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只是做一些丝绸生意,不成样子。最近和东家闹了点矛盾,终于有了假期,来圣城看看白汐。”
云楼庆舒不失风度地婉拒,然后将话题拉扯到白汐身上,温和地看向了眼神冰冷的女儿:“这些年,白汐还好吧?“
白汐张口欲言,却被叶清玄拉住,微微摇头:对方来意不明,先让夏尔上去试试水。
“那是,吃得好,睡的香,胖了好几十斤呐!”
夏尔此时也提高了声音,满是默契,只不过语气却跟卖猪肉一样:“大兄弟你就甭操心啦,你看我们将白汐养得白白胖胖的,多可爱。”
“那就好,这样我也可以安心了。”云楼庆舒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欣慰地笑着:“白汐从小就是不听话的孩子,喜欢惹祸,让人很头疼。看到她现在变得这么好,我也很开心。”
“这么说,大兄弟你看完啦?”
夏尔就像是串门一样,挥手道别:“没事儿的话就回去呗,改天我们带白汐去看你,今晚我们还有事儿呐。”
饶是云楼庆舒的城府深沉,在这丝毫不给面子的驱赶之下也有点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
“有点饿了,能不能一起吃点?”
夏尔摇头:“圣城居,大不易。最近伙食费不够啊。”
“没事儿。我掏钱。”
夏尔再摇头:“时间也很紧。”
“没关系,您忙。”
云楼庆舒说:“只要我和白汐谈谈就好。”
夏尔一愣,旋即无奈叹息:
“哎,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给白汐报了一个数学兴趣班儿,你看这时间,立马上课啦,来,白汐,师兄带你上课去。”
说罢,不等云楼庆舒说话,拽起了白汐,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扛起来就跑……
这货把自己师妹扛起来就跑了!
临走之前,还丢给了叶清玄一个眼神。
师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接下来就要你顶着啦!
一片尴尬的寂静中,亚伯拉罕咳嗽了一声,努力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掏出烟斗,起身:“我去外面抽烟……”
然后也逃走了。
这种场面,他着实看不明白啊。但既然夏尔都已经先闪了,那自己留下来似乎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到最后,空空荡荡的餐厅中,只有叶清玄和云楼庆舒两人,隔着一桌残羹剩饭,复杂地对望。
“看来今天是谈不成啦。”
云楼庆舒摇头,感叹:“来的终究不是时候,太赶了,仓促之间的对话根本无法达成目的啊。只会让那个孩子更加讨厌我吧?”
“云楼庆舒先生,坐吧。”
叶清玄叹息,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座椅:“不好意思,出了这种状况。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跑的,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讲。”
他凝视着风度不改的云楼庆舒,声音低沉:“这么长时间了,白汐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她在外面没有家人,我们就像她的家人一样。
我和夏尔都是她的哥哥,会保护她,有什么人想要欺负她,都要过我们这一关。”
云楼庆舒点头,就像是招待自己女儿的朋友来上门拜访一样,满是赞许:
“辛苦你们了。”
“不止是想要欺负她的人。就算来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一样。”
叶清玄的表情变冷了,“这么长时间,你对白汐不闻不问,她一个人在外面孤独流浪。现在你从天而降,一副慈父面孔,说实话,让我有些反胃……”
他死死地盯着云楼庆舒的脸,一字一顿:
“——你究竟想干什么?”
被那样的目光看着,云楼庆舒微笑着,忍不住摇头。
“何必这样呢?我们不是已经见过一面了吗?”
他弹指,让侍应生收拾掉桌子上的东西,很快,一桶冰好的酒摆在桌子上,还有两个酒杯。
云楼庆舒端起酒杯,示意叶清玄随意。
喝完一杯之后,他有些突兀地问道:“白汐今年多少岁了?”
叶清玄一愣,皱起眉头:
“十九。”
“已经十九了啊,和她的姐姐一样了。”
云楼庆舒叹息:“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啦……当父亲的,总要为女儿着想,为她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我来圣城,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白汐用不着你为他打算。”
叶清玄摇头:“而且,恕我直言,你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麻烦。难道你觉得白汐会乖乖地听你的话,去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云楼庆舒笑了,笑容意味深长:“没关系,她就总归还是我的女儿。‘有的时候’,总会听话。所以,我得说……”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轻描淡写,却宛如描述现实,宣告真理:
“——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于是,叶清玄的脸色阴沉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还掌握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但他既然出现在这里,想要对白汐做什么,那么叶清玄就不能放着不管。
哪怕这个人是白汐的父亲也一样。
开玩笑,哪怕来的是他亲爹叶兰舟他都照打不误,更别说是别人的爹了……他敢说自己要是在这里将云楼庆舒暴揍一顿,白汐起码能开心三个月。
可惜,这个王八蛋是云楼城的诸侯。
论爵位的话,还比自己高一个位阶。
倘若贸然动手的话,就会彻底陷入被动……
云楼庆舒有备而来,他总要搞清楚对方的计划和底牌。
只不过,叶清玄自己也没有自信,能够在这种从下水道的臭水里泡出来的老狐狸身上占到便宜。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幸好,白汐被夏尔强行带走了,否则局面还要更加被动。
…
“你知道么?”
云楼庆舒自顾自地喝着酒,讲话的时候眉飞色舞:“以前,我想要让白汐嫁给安格鲁的大皇子。她去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妃。
可惜,她不喜欢,甚至离家出走……当爸爸的真是难呀,想要找个女婿也要费尽心思。”
叶清玄沉默。
“其实,女婿不难找,难找的是称心如意的那个。”
云楼庆舒说道这里,指着窗外灯火通明地圣城:“你看,圣城里那么多达官贵人,只要我透露出嫁女儿的想法,不知道多少人的老婆会忽然在今天夜里病死呢……幸好,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叶清玄皱眉:
“比如?”
云楼庆舒笑了,伸手,拍着面前年轻人的肩膀:
“比如你呀,叶清玄。”(~^~)
第四百七十四章 女婿和岳父
“比如你呀,叶清玄。”
寂静里,云楼庆舒笑着,再次丢出了一张王牌。
他拍打着叶清玄的肩膀,神情十足的欣慰:“你比大王子那个傻子强多了,比任何人都强得多。你不这么觉得吗?”
“云楼先生你太过高看我了。”
叶清玄的神情漠然:“说难听点,我只不过是个安格鲁的打手而已,哪怕在成为乐师之后有了点名声,但依旧与真正的权与力无缘。”
“不要妄自菲薄,年轻人。”
云楼庆舒淡淡地说:“你今年也不过是十九岁吧?大半年的时间,你从一个一无所知的学徒突破至干涉级的强者,手握九霄环佩这样的神器,身负不知多少个学派的隐秘传承,怀揣贤者之石这样的重器。
大逆之人叶兰舟是你的父亲,巴赫先生唯一的弟子狼笛都是你的好朋友,麦克斯韦将你当做衣钵传人,安格鲁承认你是他们的持剑者,未来的影子大臣,第五部门的最高负责人。静默机关不惜工本的想要招募你,让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就连未来枢机主教的核心,康斯坦丁都对你赞赏有加。刚刚那位看似不着调的夏尔也将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与安格鲁而言,你是未来的中流砥柱,兰斯洛特做梦都想要让你重归家族。更不用提那位对你情根深种的玛丽殿下。
等你正式上位,便是百年以来第一位手握石中剑、第五部门和兰斯洛特之甲的无冕之王……
于东方而言,你是叶氏当之无愧的家主,不知道多少人苦盼着你回到东方去。等你通过龙血之道的考验,就是地位尊贵的诸侯,与我平齐,前途无量……”
云楼庆舒凝视着叶清玄,像是看着良才美玉,无价之宝:“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从才能、从人脉再到出身,有多少人配和你相提并论?”
“原来如此。”
叶清玄眉毛微微挑起:“如果不是先生提醒,我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么高贵,可惜,既然我前途无量,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娶白汐?”
“那你会放任她嫁给别人么?”
云楼庆舒反问。
叶清玄沉默。
云楼庆舒便愉快地笑了,为叶清玄斟酒。
“叶清玄,你看,你是在乎她啊。”
他在这少年耳边轻声呢喃,声音沙哑,宛如鬼魅:“比起把我的女儿送给不爱她的人做玩物,我干嘛不为白汐找一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好男人呢?”
叶清玄冷笑:“不仅仅是为了白汐,也可以为了你付出一切,对不对?”
“叶清玄,你快要二十岁啦,怎么还不像个男人?”
云楼庆舒遗憾地摇头,起身,似是醉酒了,环顾着空旷而华贵的餐厅,凝望着窗外喧哗的夜景,便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为何不敢直面自己的欲望呢,叶清玄?男人就是要将自己所爱的东西握在掌中啊!”
“不论那个东西是美人、权利、财富或者是一个国家。如果它不属于你,那你对它的爱又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你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白汐嫁给一个秃顶肥胖老男人?”
那声音像是魔鬼的低语。
云楼庆舒走到叶清玄身后,双手轻柔地按着他的肩膀。
他依旧雍容地微笑着,可那笑容中却带着酒意和一丝癫狂,声音变得像是来自于炼狱中一样:
“她今年才十九岁啊,叶清玄。那么年轻,那么可爱,牵着你的手,就会害羞的颤抖,甜美的令人心醉。
你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就应该属于你!
想想,如果没有你的话,那白嫩的身体就被一个面目可憎的老男人压在身体下面玩弄,直到眼泪哭干,被人装扮成一个摆设在家里的洋娃娃……”
叶清玄沉默着,不发一语。
可白色的长发之下,他的面色铁青,眼眸中有盛怒的月光:
“云楼先生,适可而止吧……”
“适可而止?”
云楼庆舒被逗笑了,“你以为这里是哪儿?叶清玄,这里是圣城啊。你知道哪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脱下制服之后,是什么样的怪物么?
你可曾见识过他们玩弄女人的手段?他们玩厌了之后,恐怕还会呼唤朋友,三个人,五个人,甚至……”
“我说,够了!”
叶清玄低吼。
冰冷的月光幻影从虚空中升起。
瞬息间,月光如剑,横扫虚空。
以太之海中骤然浮现了六道涟漪,可尚在酝酿之中便被月光之间强行碾灭。
寂静中,一连串噼啪的声音从两人中间响起。两道强大的力量骤然从虚无中迸发,凝固了世界,歪曲了现实。
瞬息间,两道截然不同的乐理碰撞在一处,短促而激烈的交手。
从物质界歪曲了现实,再升入以太之海中,掀起狂风巨浪。在引起圣城境界之前,又悄然地将争斗转入了暗处。
那在以太之海最深处的疯狂交锋掀起了余波。月光之剑纵横交错,挡者披靡,连破十六道拦截,将对方逼入了被动防卫的地步。
只不过对方明显是权杖级的人物,哪怕以云楼庆舒为源点,远隔千百米与叶清玄隔空交手,也依旧能够进退自如,保证云楼庆舒的安全。
在以太之海中的争斗反馈到了现实之中,只听见一连串尖锐的声音,性质干涉的恐怖余波之下,石砖、墙壁、水晶吊灯接连破碎。
桌子融化成泥,桌布却变得坚硬似铁,酒杯在瞬间气化,杯中的红酒却凝固成了恶臭的胶质……
而当短暂而凄厉的尖鸣戛然而止的时候,叶清玄的手指,已经按在了云楼庆舒的脖子上。
在云楼庆舒身上,那以太波动散发着狂怒的气息,却碍于云楼庆舒的安慰,隐忍不发。
那个人都没有想到,被誉为前途远大的叶清玄现在竟然也如此之高……
刚刚的瞬间,叶清玄纯粹以力压人。小源撬动了以太之海,强行摧垮了他附着在云楼庆舒身上的防卫。
就直接用贤者之石做成铁球去砸人,简直暴殄天物!
现在,叶清玄只需要意念一动,心音催发,就可以从内而外的将云楼的诸侯变成一团烂肉。那个人便不敢再动,不敢冒这种险。
“冷静,年轻人,冷静。”
云楼庆舒像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处境,不见恐惧:
“难道你觉得我像是那种龌龊无耻的人么?别担心,我是她的爸爸呀,我怎么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出现的,对不对?”
“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云楼庆舒先生。”
叶清玄松开了手指,面无表情地:“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所以,她不属于你了。
——不论你有什么样的底牌,有什么样的打算。我希望,在你离开圣城之前,不要在出现在白汐的面前……
否则,我发誓,我会让你很不痛快。”
“学得真快啊,叶清玄。”
云楼庆舒赞许地拍着他的肩膀:“你果然没令我失望,你比我想得还要拥有价值。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连潮月都想一同嫁给你……只不过,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听了吧?”
他伸手,蜕下了残破的外衣,隐藏在暗处的仆从走了上来,恭谨地为他换上一袭新的衣袍,光洁如新。
依旧威严且华贵,无损雍容。
“时候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今晚还有一位枢机主教代表圣城与我约见。”
他看了看怀表,轻声叹息:“没想到岳父和女婿之间第一次的不快见面,竟然就这么到此为止了。
保重吧,叶清玄。”
他最后看了叶清玄一眼,转身离去,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
在门外,寂静的夜风中,华贵的车驾停在路边,仆从们半跪在地上迎接着云楼庆舒的回返。
可云楼庆舒停在门口,却回头,看向身旁。
在路边,亚伯拉罕一个人坐在消防栓上,低头抽着烟斗。他的衣服穿得并不好看,还带着一顶有些年头的帽子,看上去不像个乐师,反而像是一个老流浪汉。
云楼庆舒站在他身边,拈着一根烟卷:
“可以借个火么?”
“当然。”
亚伯拉罕抬手,钢铁手指摩擦,火苗迸发,点燃了烟卷。云楼庆舒借着火光,打量着亚伯拉罕的面目:
“说实话,二十年我听说过你。亚伯拉罕的名字,如雷贯耳,敬仰已久了。”
“谢谢。”
亚伯拉罕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想做个老师,可你却想要抢走我的学生。所以,就不要说什么敬仰已久的话啦。”
“没办法。”
云楼庆舒无奈摇头:“做父亲的,总要严厉一些。”
“真巧,我也是。”
亚伯拉罕平静地说:“白汐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乖巧,又可爱。所以,她不喜欢你,一定不是因为你严厉,而是因为你对她不好。”
云楼庆舒沉默着。
面对众多言辞,他总有辩解的余地,可面对亚伯拉罕这样直来直去的逻辑,他却不知应该怎么回应。
他叹了口气:“先生对我误会太深。”
“你知道么?”
亚伯拉罕掐灭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