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人影亲眼目睹这一切,只觉得理智受到了冲击:招荡宛如龙之逆鳞,代表绝对毁灭,触之则灭,怎么可能做到如此精细的操作?
白汐步步前进,便将他彻底地推出了餐厅,桎梏在半空之中。
紧接着,白汐也从墙壁之中走出。
两人已经离开了餐厅,来到了小巷的半空之中。
她向着面前的空气一脚踏出,却发出了如有实质的脚步声,就这么踩踏在半空之中,如履平地。
精巧的变化乐章将她脚下的空气凝固成了实质,支撑着她的身体悬浮在天空之中。
“殿下且慢!”
人影的面孔憋成了青紫色,他张口,强行发出声音。
同时,周身一震,隐约的虫面浮现。在虫面的笼罩下,他的身体骤然蜷缩起来,后背皮肤裂开了巨大的破口。
兽性·赤纹白蝉!
宛如蝉从蜕中重生,那一道人影骤然从自己后背的裂口中钻出,灵巧地蜕下了自己的皮,冲天而起,意图远遁。
可紧接着,他的面色骤变。
因为枷锁如影随形的追索着他,猛然刺入了他的躯壳之中,令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紧接着,招荡!
惨叫声戛然而止。
狂乱的力量顺着白汐手中的无形枷锁席卷而来,冲入他的身体中,瞬间带来五内俱焚的庞大痛苦。
那人影从半空中衰落在了地上,咳出了粘稠的鲜血,在地上抽搐着,动弹不得。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白汐身上的异状。
此时此刻,在她的体内,却有两套决然不同的乐理同时运转着。
一副是以血脉为凭依的天人之血——心音招荡。而另一幅,便是烙印在四肢百骸彼此组成一体的炼金矩阵——乐理之锁!
赫尔墨斯授予白汐的乐理与世间大多数学派决然不同,可以说独辟蹊径,或者说因材施教。
白汐生来便具有在天人之血中也首屈一指的天赋,无需再像是其他人一样从无到有地构建体内的乐理。赫尔墨斯也无意让自己的学生如同那些庸碌之辈一样虚度时光。
“‘招荡’是洪水猛兽,其力量之暴虐,举世罕见。你已经无需求诸于力量,你需要的只是控制洪水猛兽的枷锁。”
他将乐理与炼金术结合,为‘招荡’量身打造出了封印的枷锁,也令手握枷锁的白汐得以驾驭那举世无双的狂乱之力。
只要白汐心念一动,那狂暴的力量便会脱匣而出,将被锁链束缚的东西彻底毁灭!
一击之下,人影便惨遭重创,再起不能。
“你现在可以说了。”
白汐无声地落在地上,一脚将那人影翻开,凝视着他恐惧的神情:
“——鬼鬼祟祟跟着我,想干什么?”
那面目陌生的男人嘴唇颤抖着,却没有回答,只是咬着牙,闭眼等死。
白汐皱起眉头,正待动作,却听见了一声尖细地叹息。
“殿下千金之躯,何必跟一个不值一提的下人动手动脚?平白失了尊贵。”
有一道宛如幽魂的佝偻身影从小巷的黑暗中走出。
来者抬起了头颅,露出白净无须的苍老面孔,声音尖细。
“没有想到短短半年多,殿下便已经今非昔比,一身乐理造诣,竟然连老奴都看不清深浅了。倘若公爷知晓殿下已经有了如此成就,定然也会感动欣喜。”
他停顿了一下,打量着白汐,眉头微皱,似是怜悯:“只是,老奴斗胆劝鉴公主。此等邪魔乐理修行起来固然精勇猛进,一旦时日长久,恐怕后患无穷。
还请公主早日回转正途,以免传扬出去,被人贻笑大方。”
白汐闻言,漠然看着来者:“我学的东西是不是正道,用不着你这条老狗来品评。我记得你是……常公公,对吧?
我曾经在阿瓦隆见过你,可惜当时你没有现在这样好声好气。”
“不敢劳殿下挂念。”
哪怕被称为‘老狗’,常公公的神情中依旧毫无怒色,只是低垂眼眉,宛如忠心奴仆:“老奴在此,是想要请殿下回去的。”
“云楼家大业大,何必非要我一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白汐笑了,语气中满是恶毒:“难道那个篡位杂种觉得一个好女儿已经不足以稳定他的位置了,终于想到另一个了么?”
“殿下从小没有人管教,不通礼仪,无有教养,才冒出这等无君无父的言语,这都是老奴的错。”
常公公叹息了一声,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公爷听闻殿下的行踪,此时已经赶到圣城啦。
也请殿下也不要再怄气。这些年,公爷心系云楼千年家业,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平日中对殿下缺少些关爱,实属无奈。殿下出走之后,公爷便日夜心忧,时常思念殿下,不知黯然伤神了多少次。
毕竟公爷是您的亲生父亲,父女之间没有解不开的节。何不早日承欢膝下,共叙天伦?”
白汐面色微变,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她微微颔首,露出微笑:
“好啊,我跟你回去。”
常公公面色骤变,后退三步,头垂得更底了,语气无奈:“殿下就算将老奴击杀在此,也无法改变公爷的决定,何不面对现实?”
“哦?”
白汐的眉毛微微挑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似是猜到白汐的想法,神情变得阴沉起来了:“父女相残实乃人伦惨剧,殿下万万不可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否则必生祸端。”
“你想多了。”
白汐微微一笑:“我这就跟你走。”
似是察觉到囚笼中,招荡的暴虐之力,常公公的神情也阴沉起来:
“既然殿下执迷不悟,请恕老奴冒犯了……”
无数漆黑的影子从他的躯壳中升起,幻化出无数鬼魅夜行的凄绝幻象。
紧接着,招荡之声,呼啸而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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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神圣之釜
幽静的餐厅之中,有轻柔的钢琴声回荡。
自从看到云楼庆舒来到圣城之后,叶清玄就有些心绪不宁,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就在沉思之中,有人撑着拐杖的人走过来,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叶清玄抬头,看到来者花白的头发。
他穿着得体的礼服,手里撑着一支拐杖,似是不良于行,面目严肃,眼神苛刻,看起来分外熟悉。
——亨德尔。
叶清玄错愕了一瞬。
他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够碰到目前短暂驻扎在圣城的几名圣徒之一,静默机关的控制者之一。
“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亨德尔看向了白汐的位置。
叶清玄的眼瞳眯起,沉默片刻,摇头,直白地拒绝:
“不可以,这里有人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
不可以。
从来没有人胆敢对圣徒说出这句话。
倘若有人看到他不识好歹的样子,传扬出去必然又是一轮口伐笔诛——没有人会拒绝一位圣徒的请求,尤其是这种某种意义上的示好。
如此直白的将对方推到自己的对面去,实属不智。
而亨德尔似乎也并没有动怒,只是点头:
“看来在她回来之前,我还有点时间。”
不等叶清玄反应,他坐在了白汐的位置上,将拐杖放在了旁边,将一个文件袋从桌子上推了过去。
“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叶清玄伸手挑开文件袋的封口,看到里面厚厚地一沓文书。
“一份合同而已,给你的。”
亨德尔摘下了领口的铜胎珐琅钢笔,放在了叶清玄的面前:“签了他,你就能够成为静默机关驻安格鲁的总负责人。
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动用静默机关三分之一的资源,有六位大师随时遵循你的命令,而你,只需要只向我一个人负责。
这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优厚的待遇了。”
寂静中,叶清玄呆滞。
他从未曾想到,如此大的一块蛋糕竟然从天上掉下来,竟然在此时此刻掉在了自己的面前,散发着诱人色香。
静默机关的安格鲁总负责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位置所代表的是无法想象的庞大权利和财富。
只要他签个字,六位大师,数不清的乐师,静默机关的财富和力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眼看着他错愕的样子,亨德尔的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没有人能够忽略这个位置所能够带来的力量和影响。
不论是否是乐师,只要生在人世间,便必然会明白权和力的重要。而这一纸文书,就是通向权和力的通天大道。
叶清玄似是被吓到了。
他凝视着那一根充满诱惑地钢笔,却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摇头,轻声叹息:
“不好意思,我拒绝。”
第二次拒绝。
短短的几分钟里,这种傲慢到令人吃惊的回绝,发生了两次。
亨德尔脸上的笑意僵硬了。
“你想好了么?叶清玄。”
他沉默了许久,淡淡地问:“我知道我们之前有过一次不甚愉快的见面,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轻重。
这样的机会,对你来说,一旦错过的话,恐怕一辈子都没有第二次了。”
眼看他这一副样子,叶清玄便笑了,摇头:“看来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施舍有一天竟然会被人嫌弃?”
“难道对这一份合同,你有不满?”
亨德尔皱起眉头:“如果你有自己的条件,具体的条款还可以进行修改。但我不喜欢你的抵触态度。”
“众所周知,我除了是一名乐师和一名贵族以外,最早的时候,是一名古代文献学者。”
叶清玄笑了,他端起餐前酒,轻轻地抿了一口,说着风牛马不相及的话:“我在翻阅古代文献的时候,曾经看过一句话。那是一名作家形容一个愚蠢的女人。他说:那时候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叶清玄放下酒杯,深深地看向亨德尔:
“——请问一下,这一份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要我付多大的代价?”
亨德尔漠然地凝视着他,许久之后,开口说道:“叶清玄,我希望你明白,对于我来说,你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令人垂涎三尺的秘密。
虽然这一份职位需要你在必要的时候尽一些义务。
但和你获得的相比,你所要付出的并不多。”
叶清玄微微颔首,问道:“比如说,将夏尔卖给你?或者说,在某些时候,成为你威胁夏尔的筹码?
康斯坦丁现在不受控制的崛起,恐怕很多人都感受到了威胁吧?你们需要一个制衡他的存在。
我相信,在夏尔同意出任康斯坦丁的机要秘书之前,这一份合同根本就还不存在……”
“你想太多了。”
亨德尔的语气转冷了:“叶清玄,每一个人,在必要的时候,都必须为这个世界作出一些牺牲。”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叶清玄看着他:“夏尔已经与你们无关了,也希望你们不要再打夏尔的注意。亨德尔先生,您是圣徒,万人之上,按道理来说,我应该尊重你。
但是,别以为你们对夏尔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他的语气平静,近乎冷淡地告诉面前的苍老男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让你也体验一下他的感受。”
毫无掩饰的话语。
餐桌上的气氛迅速转冷了。
亨德尔看着他,并没有怒意,眼神却变得失望起来,满是遗憾:“叶清玄,圣城待你不薄,为何心存抵触?还是说,你至今觉得叶兰舟没有做错?”
叶清玄皱眉。
“不要小看圣城,当班恩回到圣城,将你注册为他的教子之后,圣城就已经对你的身份心知肚明。”
亨德尔冷声说:“长久以来,圣城对你多方容忍,到现在也未曾向你追究,而且对你大加褒赏。你有什么资格觉得圣城对不起你?”
叶清玄笑了。
他看着亨德尔的眼神。
这眼神真熟悉啊,如此高高在上,像是俯瞰尘埃。
只要有这样的眼神,仿佛世界上一切都可以受自己摆布了,都必须为了自己心中的东西去做出牺牲。
却全然不顾尘埃中的悲凉和苦恨。
“叶兰舟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叶清玄说:“如果说没有将我这个罪人之子给彻底抹除就是圣城对我的容忍和恩赐的话,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你觉得为了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必要牺牲,可惜,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欠了这个世界什么,而且,恰恰相反……”
他看着面前阴沉的男人,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亨德尔先生,是这个世界欠我太多。”
…
…
等白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
叶清玄与亨德尔之间的短暂会面早已经在令人不快的气氛中结束。
“又跑去哪儿玩了?”
叶清玄叹息,伸手揉了揉她有些紊乱的长发。
不知不觉,她的头发就已经齐腰了。如果不注意梳理,就会变成一头乱毛。
白汐任由叶清玄弄乱自己的头发,然后又随他梳理整齐,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便忍不住哼哼地笑了起来:
“出去的时候看到一个要饭的老鬼特别可怜,心软,就给了他两毛钱。”
“衣服怎么也破了?”
叶清玄看向她的袖口,破了一个小洞。
“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挂了一下。”白汐的神情愉快起来:“这样下午又可以买一件新的了。”
“使馆的预算不是这么花的。”
叶清玄没好气地瞪着他:“而且我每次让人家给你开办公用品的发票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都很奇怪啊!而且为什么买内衣你也要报销啊!”
“表哥虽然你嘴上说不要,可付钱却很老实嘛。”
“你倒是给我想个新的理由啊!”
叶清玄叹气:“多亏你的福,圣城大使馆的办公用品都买到明年了!财政部再瞎也不可能报销吧?”
“不是还有餐费和路费嘛!”
“喂!你究竟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啊……”
叶清玄忍不住摇头。
别人都说到了圣城身边就会精英汇聚,可为何自己身边的人一个赛一个的不靠谱。夏尔堕落的快就算了,就连白汐都耳濡目染学了一身骗报销的好本领。
算了。
叶清玄想起了使馆里一脸苦逼眼神幽怨的出纳,顿时打消了报销的想法。
反正自己账户上还有大笔赃款,阿瓦隆那群走私贩子孝敬的不义之财,叶清玄本身的物欲又极为淡薄,想要的东西往往都花钱也买不到。白汐能够多花一点,也算是帮忙了。
只不过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明天就敢拿着叶清玄的支票本把圣城大道上的所有奢侈品扫空……
想到这么可怕的场景,叶清玄不存在的心脏就忍不住在以太界里抽搐了一下。
…
…
漆黑的铁箱长四十厘米,宽三十五厘米,有十五厘米厚。
看上去像是专门为什么珍贵的东西所打造,因此才如此精致而严谨,合拢锁紧的时候严丝合缝,表面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缝隙。
内部铭刻的炼金矩阵,能够保证在强烈的冲击、火烧或者水淹中保存其中物品的完整,不受损害。
贵族们一般会在这种箱子上铭刻家徽,将涉及自己遗产划分的遗嘱存放在其中,或者用来保存珍贵的珠宝或者凭证,以保证万无一失。
可这一具箱子上,除了圣城的纹记之外,便再无他物。
现在它被小心地放在康斯坦丁的桌子上,如此轻柔,宛如对待着一件稀世的珍宝。
“这是卢多维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