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教士配着两柄奇长的剑,教袍之下披着轻甲,手背的臂甲上铭刻着裁决之锤的徽章。面容平平无奇,可细长的眼睛却宛如蕴藏着闪电,令人不寒而栗。
“老师,我收到了您的信,便赶来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垂首禀报:“我带来了所有附近执行任务的成员,五名炼狱乐师,十六名女巫之锤,听候您的调遣。”
在庭院四周,佩剑教士们无声伫立,宛如石像。数名乐师隐藏在其中,平静而内敛,可躯壳中却蕴藏着宛如炼狱裁决一般地酷烈乐理。
他们都是信理部隐藏在暗中的王牌,以一当百的精锐。
哪怕在百年之前,这么一支队伍也足以对一个邪神教派进行彻底的清扫和净化,竖起层层火刑架,将整个天空烧红。
“看到了么,柯尔特,不需要后悔,你做了最明智的选择。”
菲利普拍了拍柯尔特的肩膀:“神的威严不容轻侮,罪人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从今天开始,他们便是你的下属,誓死捍卫你的生命。
守密人给不了你的,信理部能给你更多。自今日之后,你的所言所行,皆为神圣!”
无声地,炼狱乐师和女巫之锤们半跪在地上,恭谨地对着柯尔特献上了敬意。
柯尔特呆呆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教士和乐手们,许久之后,空洞的脸上浮现笑意,他大笑着,向着菲利普大师低下头,亲吻他戒指上的圣徽:
“一切为了至上之神!”
那他的眼瞳低垂,空洞的眼神如同熔炉,以怨毒、愤恨和怒火为柴薪,某种可怕的东西在燃烧。
…
…
木匠家的庭院之中,朗朗的读书声结束了。
“孩子们,今天的读写课就到这里。”
卢卡神父合上了手中的圣典:“回去之后,请大家再次诵读今天所讲解的这一章,抄写一遍。有什么不懂的话,可以留下来问我。”
长达两个小时的读写课终于结束了,贪玩的孩子们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做鸟兽散。神父看着一地狼藉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弯下腰,从院子角落里拿起扫把,开始清理地上的碎屑。
来小镇这么多年,或许他没有传教的天赋,信徒没有增加多少,更别说为修缮教堂募集善款了。来送小孩子上读写课的人都是一些工匠或者农夫,根本没有多少钱,就连上课的场地都是木匠家里提供的。
这样下去,修缮教堂恐怕遥遥无期了。
他叹了口气,却感觉到身后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神父。”稚嫩的声音响起。
他回头,看到那小男孩儿抱着沉重的教典,眼神纯净而好奇,便忍不住笑了:“小穆勒,还没有走嘛?是不是今天的课没有听懂?”
小穆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卢卡神父笑了,拉过来一张板凳坐下,柔声说道:“今天这一章的内容对于小孩子来说可能有些复杂了,听不懂很正常。”
读写课的内容来自圣典,为了避免小孩子觉得枯燥,他都会挑选一些其中有趣的故事来讲给他们听。
今天这一课的内容,就是罪人拉萨路蒙神的恩赐而得以复活故事,对于大人来说都有些难以理解,何况小孩子呢?
穆勒是所有上课的孩子里他最喜欢的一个,不吵不闹,听课认真又仔细,学习专注。他打算再过几年,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学徒。
这样教堂里多一个学徒,自己也可以轻松一些。因此,教导起来自然不遗余力。
“神父,神父,拉萨路是为什么复活的呢?”
穆勒好奇地问道:“他犯了那么多罪。”
“因为神的怜悯,孩子。”
卢卡神父弯下腰,抚摸着孩子的额头,慈祥地说道:“神是爱世人的,所以哪怕是罪人,也能够得生。
拉萨路见过了地狱,便知道了生的可贵和公义的善美,只要他还活着,就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
“那善人呢?”
穆勒歪头看着他,困惑地问:“善人就不能得生么?”
神父沉默许久,勉强地笑了一下:“死去之后,善人就升上天堂去啦。”
“天堂?”穆勒疑惑地问。
“对,天堂。”
神父说:“天堂就是没有恶的地方。”
穆勒似懂非懂的点头,请教了几个问题之后,走了。
目送着穆勒离开,神父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闭目轻声祈祷。
远处,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神父!神父!”
教堂里的学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门来,满头大汗,像是被一群狼追赶着一样,扶着门,剧烈喘息,几乎说不出话来。
“募捐,我们的募捐……”
“募捐怎么了?”
卢卡神父叹了口气,温和地说道:“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苦,没有人捐助很正常,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需要互相扶持……”
“不、不是!”
学徒打断了他,将一张被抓皱的纸塞进了他的手里:“这是刚才有一位好心人给我们的……他连名字都没有留!”
那是一张支票。
卢卡神父看着支票,很快便被支票上那一连串数字给吓住了,来自‘神圣阿斯加德中央银行’,阿斯加德的国库。
这是一张不记名支票。也就是说,任何人拿着它都可以随时随地的毫无障碍地提取到这一笔数额夸张的款项。
卢卡在确认自己没有做梦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狂喜,开心地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抱着自己的学徒又笑又跳,语无伦次的祈祷着。
“感谢神明,感谢那位好心人!这么多年了,教堂总算可以重新修缮一下了!”
学徒忍不住摇头:
“神父,这么钱,重新盖一个都绰绰有……”
轰!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大地剧烈的震颤,墙壁上崩裂出层层缝隙。在暴风席卷之中,漆黑的云雾从远处缓缓地升起,宛如蘑菇一样,结出了硕大的伞盖。
在其中,赤红色的火焰从地上升起,点缀着这毁灭的盛景。可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
…
…
“真惨啊,整个教堂都被地脉暴动夷为平地,幸好神父和学徒都不在,没有伤亡。”
小镇外,远处的山丘上,坐着轮椅的年轻人放下望远镜,唏嘘不已。
他身后,手下将剩下的支票递给身旁的人。
“最近的码头上有船等着你们,立刻出海吧。”轮椅上的男人挥手:“去东方、去南方群岛、去天竺,随便你们去什么地方,十年之内不准回来。”
“这是……”
那枯瘦的老人端详着手中的支票,眼皮忍不住狂跳了两下:比说好的还多三成!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夹好,放进怀里。最后,带着讨好的笑容告别:“感谢您的慷慨,华生先生!感谢伟大的‘圣人’福尔摩斯先生!”
他再三赞美道谢了许久,终于离去了。
“‘圣人’福尔摩斯?给钱爽快就算圣人了么?”
华生摸着下巴沉吟:
“他说不定会喜欢这个新绰号呢。”(~^~)
第三百九十七章 恶魔之门
“叶清玄,你做的太出格了。”
调律仪中,一个苍老声音传来:“到了这种程度,守密人学派已经压不住了,信理部那边很快也会有反应。”
“压不住就不用压了。”
叶清玄低头,修剪着自己的指甲。
那个苍老的声音一滞,旋即地变得怀疑:“你做好面对圣城怒火的准备了?哪怕你手尾处理的再干净,总有一天,他们会查到你。就算是我们都不可能对调查有任何影响。”
叶清玄忍不住笑了:“海森堡大师,您究竟是关心我的安危,还是担心付出这么大代价,却没有清理掉门户呢?”
海森堡沉默。
叶清玄将那一把短小的快刀折叠收起,抬头看向调律仪:“放心吧,配合我,就像是以前你配合议院一样。
你看,你们需要一个人来背锅,而我需要他死。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会有一个好结果。”
“但愿如此。”
海森堡切断了通讯。
叶清玄低头,剧烈咳嗽,血丝从手指间飞迸而出。萝拉伸手,按住了他的后心,他的喘息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你又继续重构乐理了?”萝拉皱眉:“你太心急了。”
“我知道,萝拉。”
叶清玄摆手:“我会谨慎的。”
“哪怕有贤者之石,重建小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现在你的体内简直是一个废墟,那些杂乱的乐理不要你的命就好了,你还敢重新激活它们么?”
“如果我要等血液新陈代谢完毕的话,至少要等半年。”
叶清玄摇头:“我没时间了。”
“休息一会吧。”
萝拉伸手,轻轻地揉着他的后脑,罕见的,语气温柔:“小叶子,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叶清玄闭起眼睛,向后靠了一点,得寸进尺一样地靠在萝拉怀中,享受着这罕见的温柔待遇,许久之后,淡淡地说道:
“萝拉,这么温情的时候,对一个毫无抵抗力的人,竟然悄悄使用暗示来修改心相?太煞风景啦。”
萝拉的手指僵硬了一瞬,叹息了一声,微微勾起的尾指恢复了原状。
“放心吧,我很清醒。”
叶清玄将眼睛睁开一隙,淡淡地说:“而且,压力大的不止是我。”
“恐怕现在,麦克斯韦那里也要坐不住了吧?”
…
…
安格鲁,皇宫之下的枢密院,烟雾缭绕,麦克斯韦拿起烟灰缸,将里面堆积成山的烟头倒进垃圾桶。
“适可而止吧,麦克斯韦。”
灯光下,首相大臣看着他,声音低沉:“他做的有些过分了。虽然教团是中立组织,但根据第五修正法案,所有教堂都是教团的直辖领土,遵循教典行事。
他所作所为,从法理上而言,已经相当于入侵一个国家的领土了。圣城可不会放着不管!”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干。”
麦克斯韦挠了挠头,轻声叹息:“不过,年轻人嘛。在年轻的时候,谁没发过疯呢?年长的绅士们应该给予理解和理解。”
“发疯?”
首相大臣沉默许久,轻声叹息:“我只是有些担心,我们未来的持剑者……不止是发疯而已。说实话,我后悔在那一张持剑者的任命书上签字了。
早知道今天的话,哪怕女皇陛下用玺,我也坚决反对他接任你的职位。”
麦克斯韦翻了个白眼:“马后炮也不是这么放的。况且,石中剑是一柄至善之剑,他与石中剑相处得很好,难道你还担心他真的堕落了去当黑乐师?”
“为什么不能呢?”
首相深吸着烟卷,灼红烧到了指尖,吐出了浓厚的烟雾:“所谓的人类,不就是一切皆有可能么?
在这个疯狂的世道上,被誉为完美之人的圣徒都会堕落,何况我等凡人?”
他抬起眼睛,看向顶穹上的壁画,那绘自传奇中的天国之战,在天花板上,孽龙与骑士们争斗着,染红了朱衣,点燃了大地和天国。
那是毁灭。
在圣典的密卷中说:会为世界带来终结的怪物——灾厄之龙——在堕落之前曾是神御座旁的天使。
它圣洁威严,被誉为璀璨的晨星、天国的副君。
越是高洁坚定的天使,********就越是疯狂可怕。
“麦克斯韦,你可以为他打开恶魔之门,但想要关上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
首相大臣掐灭烟卷,起身离去。
…
…
荒芜的林间道路上,口吐白沫的驽马被车夫抽打,奋力地拉着一辆稻草车,狂奔着前进。
暗红色的粘稠鲜血从车辕上滴落下来,一路留下了点点猩红轨迹。
驾车的人披着一件脏兮兮的外套,佝偻着身体,随着马车的剧烈颠簸,握着缰绳的手背上伤口便崩裂开来,干涸的血竭中湿润的血液缓缓沁出。
“大师,我们就快要到了。”
柯尔特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
他的一头乱发已经被烧掉了一半,曾经俊秀英挺的面目已经遍布伤疤和焦痕,就像是被烈火焚毁了一样,愈合的伤口满是狰狞,看起来丑陋地像是恶鬼。
谁都认不出这个家伙是曾经志得意满的英雄了,更像是地窖中隐藏的鬼魅和妖魔,小孩子们看到都会吓哭的丑鬼。
“距离圣殿骑士团的驻地就差几个小时了,那个杂种,一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草车中没有回应。
潮湿的稻草中点点污浊,已经几乎被血染成了暗红。菲利普大师躺在稻草中,竭力喘息着,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他闭目,在祈祷,祈祷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分明,肺腑中泛起了水声,那模糊的呢喃像是兽类的咆哮。
意识模糊。
人为引发的地脉暴动瞬间毁灭了整个教堂,将一切都彻底灭亡。
暴乱的以太吞没了一切。
一举葬送了一整支精锐的军队。
谁都没有想到,叶清玄那个狗杂种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不顾圣城的尊严和怒火,胆敢将教堂和数十名教职人员都葬送在一场卑鄙的袭击里。
要不是那一瞬间菲利普大师身上的神罚之章被激活,保住了两人的性命,可能现在两人已经已经尽数被烧成了骨灰。
可惜,他们还活着。
还活着……
他们选择这一条道路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隐秘,而是因为……这一条道路距离圣殿骑士团的驻地近在咫尺。
即将返航圣城的圣殿骑士团在这里进行最后的驻扎和补给,距离他们只有十几公里之遥,倘若菲利普大师在全盛状态之下,甚至瞬息可至。
叶清玄胆敢袭击教堂,当面打圣城的脸,但哪怕他再丧心病狂,安格鲁也绝对不会支持他去袭击圣殿骑士团,哪怕面对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那是汇聚了诸国的力量所构造的庞然大物,倘若接受了毁灭命令的话,一夜之间可以将千万里的国境化作焦土。
谁都不想这一把对准妖魔的剑刃悬挂在自己的头上。
到时候,叶清玄就再拿自己没有办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咧嘴,嘶哑地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剧烈呛咳,咳出猩红的血,血液顺着他的下巴落在衣襟上,依稀描绘出一张狞笑的脸。
柯尔特愣住了。
“诅咒?”(~^~)
第三百九十八章 希望之光
“诅咒?”
他轻声呢喃:“怎么可能是诅咒?”
在衣襟上,那一张狰狞的脸缓缓地变化着,嘴唇开阖,仿佛在轻声歌唱,于是耳边便传来阴森沙哑的怪笑。
“噢,所罗门,周一出生,周二受洗……周三结婚,周四的病……周五病重,周六死去……周日被埋进了土中。”
“噢,所罗门,这就是你悲惨的一生……”
柯尔特头晕目眩,眼前昏黑,几乎从马车上栽倒下来。
恍惚之中,他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老女人站在大釜的前面,吃力地搅拌着釜中的浓汤,投入了心肠和鲜血,怪笑着歌唱,颂唱着来自圣咏派系的歌谣。
于是,诅咒便远隔千里而来。
透过水面,那碧绿色的眼瞳仿佛察觉了柯尔特的视线,变得嘲弄又残忍。
“他看到我啦?他看到我啦!”
那个老女人摸着干瘪的乳·房,喋喋怪笑:“我的小可怜呀,价值九十万镑的小可怜呀,不要反抗,乖乖地让婆婆把你带走。你这张丑脸真是令婆婆心痒,在你临死前,婆婆会善心大发,赏你一个香艳之梦,咯咯咯咯咯咯!”
柯尔特咬牙,拔出反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