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之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低沉的声音像是巨石,掷地有声。
瞬息间。一切寂静。
那声音令凯尔瞬间僵硬住了,他错愕回头,看着帷幕之后那个老人的虚影,声音便隐隐有些颤抖:
“梅菲斯特大人。我只是想要弘扬神的……”
“凯尔,那个孩子对神明的启示,要比你更加精深。”
帷幕之后的老人淡淡地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们这些信仰神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参与到这些名利的事情中来。”
这不是什么威严的训斥,却比什么都可怕。
凯尔的脸色惨白。他明白:梅菲斯特或许已经知道自己和别人的交易,知道自己要借助他的威名去做什么。
或许他并没有的动怒,可恐怕……自己这个私人秘书的职务,也到头了。
凯尔张口语言,嗫嚅了几次之后,却只能发出模糊地声音。到最后,他低下头,踉跄地回到帷幕之后,险些跌了一跤。
而英格玛,已经陷入了漫长地呆滞中。
他慌乱地看着叶清玄,又看着教团的帷幕,眼睁睁地看着凯尔离开,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的衣角,却被凯尔奋力甩开。
看着那一瞬间凯尔面如死灰的样子,他只觉得遍体生寒:“这怎么、这怎么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他终于发现。
自己可能要输了。
…
…
“年轻人,你来这里出席,是为了什么呢?”
当一切恢复秩序之后,在教团的帷幕之后,那个苍老地声音再度发问,向着少年,语气似有所指。
叶清玄沉思片刻,回答道:“为了证明真理。”
“是么?真理不证自明。”
“自明需要时间,我等不起。”
少年低垂眼眸,声音低沉,“我来到这里,只是不想让老师的心血被白白夺走,也是为了让解译法不再被当做邪门歪道,而是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我看来,若是有公义为世界存留的话,便应当显现在这里。若是没有,就就让我亲自证明他的存在吧。”
漫长沉默。
沉默过后,传来一声叹息。
“想法有些偏颇了,但有这一份心念,便难能可贵。”
梅菲斯特说:“请协会把报告拿进来吧,我也想要听一听,这位亚伯拉罕老师的高见。”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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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斯文扫地
侍者捧着报告走进帷幕之后,然后,久无回音,只有记者兴奋地低头,飞速地记录着会场上的惊人逆转,眉飞色舞。
过了许久,帷幕之后,梅菲斯特发出感慨的声音:
“原来如此。以启示派系的角度去看的话总觉得奇怪,可这种方法在细读时总令人觉得熟悉。
忽视掉灵性和感应,只取其基本规律和法则,以数论方式严密进行推导……你的老师,应该是一位在禁绝派系卓有成就的乐师吧?
可惜,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这种理论我也闻所未闻,有名字么?”
“就叫《解译法》。”
少年垂首,恭敬地回答:“如果要做出区分的话,我称它为:《亚伯拉罕的解译法》,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够知道我的老师和它。”
“是个简单直接的名字啊。”
梅菲斯特都主教轻声感慨,在所有人屏息以待的短暂沉默之后,发出笃定的声音:
“——解译法是成立的。”
瞬息间,漫长等待之后,所有人都几乎浑身一震:天大的新闻,教团竟然也愿意为解译法的有效性背书!
一时间,低沉的喧嚣不论木槌怎么奋力敲打,喊多少肃静都没有办法遏制。那些写着或是错愕,或是兴奋地低声交谈着什么。
这一次,不论结果究竟如何,他们就见证了一门新的理论的大声。
哪怕是木讷如亚伯拉罕,眼眶也忍不住有些发红,手指微颤。他从没有想过,一辈子的心血,终于能够有被世人认可的一天。
倘若夏尔还在这里的话,恐怕就要跳起来兴奋尖叫了。
或许,唯一绝望的人,只有英格玛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失态的高喊:“教团难道要干涉学界的评议么!解译法是否成立,是学者们才能够论定的,与神明无关!”
他浑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借着神明的名义。给叶清玄落井下石的事情了。
他狂怒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半点原先的优雅和镇定,面容抽搐又扭曲,像是被厉鬼附了身,嘶哑怒吼:
“我绝不承认!我绝对不承认亚伯拉罕那个泥腿子的理论!一个抄袭者竟然敢和我相提并论么!我才是皇家音乐学院的大师!
跟我比。他也配么!!!”
他怒吼的声音令全场的喧嚣都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错愕地看着他发狂地样子。可一片死寂中,只有一个人轻声笑起来,奋力鼓掌。
“说得好!”
叶清玄十足阳光地微笑着,可那种笑意却让人觉得心里发冷:“抄袭者哪里配和皇家音乐学院的大师相提并论?
伏尼契手稿解译的荣耀。又怎么可能和下流阴险的小人共享?”
“你这个……”
英格玛怒视着叶清玄,浑身迸发的以太波动被协会的结界强行压制了下来,只有一道道尖锐的噪音迸发出来,刮擦耳膜,令人皱眉。
“英格玛先生说的没错,今天在这里评议的是伏尼契手稿的归属,和究竟谁才是抄袭的人,我们应当回归到正题部分来。”
少年的声音沙哑,看向前方的几位大师,眼瞳中满溢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寒意和狰狞:
“因此。我申请,请评议会的委员们传召我们的证人,一位消失了十多天之后,没有人注意到的关键角色……”
英格玛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苍白,奋力尖叫:“反对!我反对!他们在此之前并没有提交相关的申请,我拒绝承认……”
大门轰然开启。
午后的烈光如暴雨席卷而来,照亮了他惨白的脸色。
有人坐在轮椅上,被金发的少年推进大厅里。轮椅穿过两侧那些错愕、茫然和困惑的眼神,最后停在了发言席上。
他看着英格玛,轻声说:
“老师,好久不见。”
英格玛呆滞地看着他。踉跄地坐倒在椅子上,就像是活生生地见了鬼一样:
“巴、巴特……”
…
巴特。威廉姆斯。
来自伯明翰一个小家族的次子,出身并不算糟,也并不算好,将来没有什么远大前途,或许做个征税官。终老一生。
当他显露出乐师天赋之后,他的勋爵父亲便下了这辈子最大的赌注,将他送到了安格鲁,成为了皇家音乐学院的一名学生。
一直以来,为了将来能够出人头地,不再回老家那个偏远地方去,巴特做了很多昧了良心的事情。不惜抛弃自尊,只为了攀上埃德蒙和班纳家族的高枝。
苦熬了多少岁月之后,他终于成为了英格玛的入室弟子,启示学院的未来之星,可喜可贺,来日可期。
谁都没有料到,短短几天之后,他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轮椅上,巴特浑身血污,奄奄一息,浑身插满了管子,轮椅上挂着吊瓶,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维持生命的药剂。
听到英格玛的声音,他就努力地抬起头,用模糊地余光看着英格玛,喉咙里便发出了似哭似笑地奇怪声音。
“巴特,你听我解释……”
英格玛愣住了,忍不住踉跄后退。
“老师,我哪里做错了么?”
巴特的嗓音像是喉咙里卡着铁块,他看着英格玛的脸,便流下带着血色的泪水。残缺的手掌抬起,扯开领口: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在他的喉咙上,钉着三枚硕大的回形钉,回形钉嵌入了模糊的血肉里,无比惨烈。
钉子钳合主了一条横贯喉咙的巨大裂口——那是原本应该夺走他生命的伤口——随着巴特发出声音,那一道裂口也随之微微开阖,像是婴儿的悲鸣哭诉: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老师……”
“不是我!巴特!不是我!”
那一道惨烈的伤口像是长矛,刺穿了英格玛强挤出来的镇定,他:“我、我也没有料到……你要相信我巴特,相信我!”
他说得是实话,是真的:不是他,他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只是,他的好朋友们想要帮他一个忙。
比如……让某个知道太多的学生。消失掉。
在过去的十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当萨满架设在校外的耳目告诉叶清玄,巴特悄悄收拾东西离开了学院时,叶清玄没有想太多。为了保险起见,只是悄悄传讯他们:让他们跟着,在半路将巴特截下来。
或许,这会成为一张自己的致胜王牌。
只是他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比他预想的要更加的阴暗和狠毒。
整个过程,萨满的人在远处目睹了全程:先是长途马车爆炸,一车人死无全尸。当巴特靠着装备勉强活命,从其中爬出来的时候,又被一刀割喉,紧接着,杀手无声而去。
一路上靠着不要钱的药剂续命,外加圣咏乐师的二十四小时贴身照料,巴特总算活着回到阿瓦隆,重新回到了老师面前。
师徒团聚。可喜可贺。
只是,现在的气氛却完全看不出一丝喜庆的氛围来。
只有无法掩饰的心虚和恐惧,还有满腔的悲凉和仇恨。
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的学者们顿时一片哗然,喧嚣声不论是敲多少次木槌都压不住。
“巴特。威廉姆斯先生。”
叶清玄环顾着所有人的惊愕面孔,高声质问:“十三天前,也就是校庆日试炼第二轮结束的时候,英格玛先生申报伏尼契手稿解译成功的那一天下午。
告诉大家,你在哪里?”
“乐史系。”
巴特看着英格玛,嘶哑回答:“我在亚伯拉罕先生的书房里。”
“哦?”
叶清玄冷笑:“为什么在乐史系?”
“因为在校委会的例会上。有人举证老师无端树敌,迫害亚伯拉罕。老师决定假意示好,委任他做启示分院的副院长。然后、然后陷害他,让他身败名裂……”
“信口雌黄!”
英格玛怒吼。冲来上来想要打断他,却被乐师协会的人拦住了,他尖叫:“住口!巴特!你在撒谎!”
叶清玄嗤笑:“告诉大家,巴特,你到乐史系之后,看到了什么。”
巴特沉默许久。开口回答:“我看到所有人都不在,所以我想要留一张字条,然后……然后我看到了亚伯拉罕先生的解译成果。所以我……用留影复制了大部分,交给了老师。”
“那么,英格玛先生的反应如何?”
“险些心音崩溃,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他回头看英格玛,眼神满是愤恨和怨毒:
“——如果不是我,他就死了。”
那声音是如此的尖锐和高亢,就像是铁丝刮擦在石板上,如此刺耳。他喉咙上的伤口都险些再次撕裂,渗出鲜血。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各位所见了。”叶清玄冷笑着说:“英格玛先生连夜申报了伏尼契手稿的成果。但可惜,最后一部分没有抄全,引起了明显的逻辑断层……”
“都是假的!”
英格玛愤怒地抓起了桌上的墨水瓶,疯了一样砸向巴特,“污蔑!这都是污蔑!”
巴特不闪不必,任由墨水瓶砸在自己的脸上,黑色的墨水顺着脸颊留下来,染黑了喉咙上的惨烈伤痕。
可那一道伤痕确实十足畅快的弯曲着,饱蘸恶毒的笑容。
当着所有人的面,叶清玄再问:
“巴特,当我们上诉之后,他对你说了什么?”
巴特沉默许久,抬起残缺地手掌,抚摸着脖子上的巨大伤痕。他的声音平静,就像是再说另一个人的故事,带着嘲弄:
“老师说,他会搞定一切,让我回老家的封地避一避风头,我信了。然后在路上……呵呵,在路上出了点意外,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都是亚伯拉罕的错!”
英格玛怒吼,可他看不到任何信任的眼神,只有一片怀疑和鄙夷,直到最后,他已经无力呼喊,颓唐地瘫软在椅子上,只是喃喃自语:
“我明明是……我是真的想要保护你的啊,巴特,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巴特沉默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叶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自己从未曾将他当做自己的强敌,甚至有时候觉得他那么可恶。可看到他沦落到这种程度,也忍不住有些悲凉。
最后的总结陈述环节已经结束,夏尔重新推起了巴特的轮椅,将带从这个喧嚣吵闹的大厅里带走。
受到这种对待,他已经再也无法继续在呆在学院里了。
根据他和萨满的约定,当他的伤养好之后,会有圣咏乐师为他整容,给他新的身份,然后送他到天竺或者阿斯加德去。
在那里,他或许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而不论如何,那个叫做巴特。威廉姆斯的少年,已经死在被老师舍弃之后,割开喉咙的那一瞬间。
从今以后,他恐怕再也不会出现在世界上。
事到如今,叶青玄已经无需再跟英格玛去争论他的证言究竟是否撒谎,有无谬误。他只需要让所有人看到英格玛的丑态就可以了。
从今以后,名为巴特的怨毒诅咒将永远缠绕在英格玛的身上
斯文扫地,名声狼藉,千夫所指。这个世界这么大,他将再无立锥之地。
就像是英格玛自己说的那样:
——让垃圾滚回垃圾堆里去!
…
全程目睹了这一场闹剧之后,担任评议的五位大师已经陷入沉默。
“证人未经提前申报和批准,而且所提供的证据是在太过匪夷所思,未尝没有撒谎的可能。是否取证,需要谨慎考量。”
海森堡冷淡地说:“我建议休庭十五分钟,回来之后再进行最后的评议表决,如何?”
最先点头的是神情沉重地巴特勒密,紧接着谢盖尔大师,最后这一提议全员通过。
木槌敲响,宛如悼死的钟声回荡,惊起了远处的一只麻雀。
这是最后的喘息时间。
第二百四十三章 鸽子为什么这么大?
“看上去,大局抵定?”
马车里,白汐凝视着地板上的银盘。
银盘倒映着马车外的阳光,隐约有一缕阳光萦绕在马车和远处的乐师协会之间,最后照在银盘上,就变成了散乱的碎光。
散乱碎光中有大厅内的景象浮现,略有模糊,但是凡是光芒所及,皆尽在银盘中呈现。
倘若有炼金术师看到的话,定然会感觉到十足蛋疼,因为没人会在吃饭用的餐盘上去竭心尽力地印刻这么一副乐章,而且还将以太波动神乎其技地压制到微不可查,只为了窥探不远处一个大厅中的景象。
实际上,这个小东西还真是赫尔墨斯随手拿着餐盘做的。
你要问他为什么有餐盘……因为他现在正在自己的豪华马车里开怀大嚼,手里抓着一根鸡腿啃地正香甜。
几天不见,这个家伙竟然再度增长了几公分,而且隐隐变的略胖了。而且在暴饮暴食中,肚腩也开始凸起,纽扣紧绷。
恐怕再过几个月,他从一个阴柔诡异的少年变成一个吃货小胖子了。真不知究竟收到了什么刺激。
听到白汐说话,他头都不抬,只是说:“未必。
毕竟,人是可以撒谎的不是么?”
白汐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有人会觉得巴特那个家伙在撒谎?他都惨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