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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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帐春-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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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儿啊,你不能这么绝情呀,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又不是我让他去赌的。我已经没钱了,你们真当我是有金山还是银山,能给你们这么花吗?”自打她进理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人就都指望着她一个人,她不给,就厚着脸皮去寻老太太打秋风。
  全然不顾及她在理国公府里头的脸面。她一个养女,本就被人诟病,处境艰难。她心疼他们,可谁来心疼她呢!
  “宝儿,娘求求你了,咱们家可就只剩下涵儿这么一个命根子了。”
  “我管不了。”苏宝怀转身欲走,张氏猛的一下起身拖住她。“宝儿,我知道你跟涵儿要害那苏锦萝的事,你若是不救涵儿,我就去告诉老太太。”
  “你……”苏宝怀怒瞪向张氏,呲目欲裂。
  “宝儿,娘也不是在为难你,只要你救了涵儿,娘什么都答应你。”苏宝怀虽然也是张氏亲生,但毕竟是个姑娘家,自小又不养在身边,哪里有苏涵重要。
  苏宝怀恨得咬牙,口中沁出血腥气。她使劲吞咽,眼前是纷繁落飞的白雪,穿廊掠院的砸下来,冷到了心口。
  “你以为,我想这样?若不是你们逼我,我会变成这样吗?”苏宝怀猛地一下推开拽着自己裙裾的张氏,泪流满面。
  “当年若不是你们执意要将我送进理国公府,我便是跟着你们吃糠咽菜,也没有怨言。可是你们呢,吸血虫一样的黏在我身上,我活着就是为了给你们送钱的,你们哪里有管过我的死活。”
  “宝儿……”张氏怔怔坐在地上,哭着摇头。“可若不是因为要帮你,涵儿也不会变成这样呀。”
  “是他自己蠢,被苏清瑜抓住,送进了赌馆,关我什么事。”对于苏涵没将她供出来这件事,苏宝怀是有些意外的。
  她的这位亲哥哥,每次来找她,就是为了要钱去赌。认真说来与她并不亲厚,平日里瞧着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模样。
  可没曾想,就算是被砍掉了一只胳膊,也没将她捅出去。
  深吸一口气,苏宝怀仰头看天。
  “最后一次了,不过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
  “好好。只要宝儿答应了就好。”张氏喜极而泣。
  ……
  亥时一刻,文国公府。
  那位在皇城内都赫赫有名的苏家姑奶奶,此刻正面色苍白的跌坐在罗汉塌上,眸色仓皇。
  堂内厚毡被打开,身穿官服的方淼跨步而进。
  “淼儿。”苏氏起身,急急上前,“如何了?”
  “熬不过元宵。”方淼皱着眉头,褪下身上大氅。
  “这进冷宫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人事在天,说不准。”方淼落座,吃了一口热茶。
  苏氏坐回软榻,身后靠着缎面软枕,面色疲惫。“巧儿还有半年才及笄,她年纪这么小,我可舍不得将她送进那个吃人的地方。”
  方贵妃一去,文国公府在宫内无人,势必要送另外的姑娘家进去顶替方贵妃。即便不受皇帝宠爱,也算是占了一分地,尤其是在文国公府如此艰难的处境下,这次送进去的姑娘尤为重要。
  “我原以为,能娶得镇国侯之女,咱们文国公府也算苦尽甘来,却没曾想,这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送不送巧儿还不一定,要姑母点头才成。”方淼口中的姑母便是方贵妃,文国公的亲妹妹,四皇子的生母。
  苏氏敛眉,突然道:“理国公府里头不是还有两个没出嫁、没订亲的嘛。”
  说的是苏珍怀和苏锦萝。而苏宝怀的身上还带着跟定远侯府的小侯爷,沈玉泽的亲事,苏氏自然便没将她算进去。
  方淼垂眸,想起那个带着雪帽,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抿唇未言。
  当今皇上正值不惑之年,身体也不大好,朝廷动荡,皇城不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现在将自家姑娘送进去,无异于守活寡。
  一辈子就只能被圈在那冷冰冰的禁宫之中,活死人般过活。
  苏氏不愿意将方婉巧送进去,便将主意打到了苏锦萝和苏珍怀身上。
  “二表妹没甚心机,就算送进去,也站不稳脚跟。倒是大表妹……”方淼转着手指茶碗,眸色深沉。
  “老太太前几日寻我,本是要给你与这苏珍怀做媒的,被我给推了。现今这姑娘都十八了,婚事也没着落,听说在皇城里头还是个有些名气的才女,你姑母定会满意的。我明日便去理国公府寻老太太说道说道。”
  “嗯。”
  “对了,淼儿呀,你跟翘怜的婚事,还是尽早办了吧。若是方贵妃提早去了,那这婚事可得往后排了。而且你早办了婚事,也算是给你姑母冲冲喜气嘛。”
  苏氏虽掌文国公府中馈大权,在后宅内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在方淼面前却明显气势不足。
  方淼与那镇国侯之女从未见过面,但方淼从小就知道,他的婚事只会利于文国公府,于他自身,毫无干系。
  “好。”方淼颔首点头,面上毫无表情,喉咙里却突兀涌出一股干涩。他垂眸,看到手中茶盏,茶水清冽,嫩芽舒卷,茶香四溢,茶坯乳白,清凌凌的就似那个小姑娘。
  有缘无分,终归可惜。
  然,大丈夫,不该拘于儿女私情,国家荣辱,家族运势,皆系他身。以他之身,换来文国公府一时安稳,才是他该做的事。
  “我让人替你算了日子,就初十吧,虽说仓促了些,但你姑母怕是熬不过元宵,咱们提早办了也好。”
  “都由母亲做主。”
  方淼放下茶盏起身,打开厚毡,转身离开。
  屋外,溯风四起,飞雪凝枝。
  方淼立在廊下,仰头望天。
  亥时三刻了。
  也不知那日里被寻回后,小姑娘可有受惊。现今在理国公府内,又是否安好。


第26章 
  苏锦萝觉得不好; 非常不好。因为她表演不了干吃茶碗的绝技,所以被扣在了静南王府内; 连房门都出不了。
  “姑娘; 该歇息了。”鸢尾替苏锦萝上好药; 将她扶上软榻。
  苏锦萝乖巧躺进被褥里; 鼻息间满是熏燎的安息香。
  “王爷吩咐; 姑娘晚间睡得不安稳,便命奴婢替您熏了安息香。可开窍、辟秽、定神。”
  “唔……”苏锦萝缩着半个小脑袋,声音含糊应了一句。
  看来她真是说了梦话; 被那人听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见苏锦萝闭目; 鸢尾起身,打下帘子; 吹熄榻前琉璃灯; 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苏锦萝躺在里面,见外头半响没动静; 才赶紧一把掀开被褥坐了起来,然后趿拉着榻下的缎面软底儿鞋,急匆匆搬了一只玫瑰椅抵在户牖处。
  觉得一把玫瑰椅尚不够,苏锦萝又哼哧哼哧的搬了个花几过去,然后在花几上放了只小花瓶。
  将门堵得严严实实后; 苏锦萝这才放下心来; 重新爬回榻上。
  她看那伪君子还怎么进来。
  衣物被褥上熏了安息香; 卧室角落里头熏着龙挂香。龙挂香挂在香架子上; 倒挂着焚烧,烟色为白,如缕直上。
  这香架子倒是好玩的紧。苏锦萝盯着盯着,就睡了过去。
  大致真是因为那安息香的关系,所以苏锦萝睡得尤其安心。
  她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往暖源处靠了靠。
  额角触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苏锦萝迷糊睁开双眸,霍然看到眼前一片半敞胸膛。素白亵衣松散,肌肤上有她呼出来的氤氲水汽,细小的水珠子贴在上头,平添暧昧。
  苏锦萝屏住一口气,缓慢上移。
  陆迢晔双眸紧闭,面容平静的睡在她身侧。那张如玉面容俊美如俦,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便如玉雕细啄般令人神往。
  苏锦萝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腰,发现那人的胳膊正压在她的腰上。
  怪不得她就觉得身上沉甸甸的。
  捏住陆迢晔亵衣袖口一角,苏锦萝轻手轻脚的把他的胳膊往旁边挪。
  身旁男人动了动身体,一侧身就把刚刚钻出去的苏锦萝又搂了回来。
  “唔……”苏锦萝被压的结实,胸前一阵钝痛。她红着眼,也不管会不会吵醒人,使劲往外一挣扎。
  “砰……”力道用的太猛,苏锦萝直接连人带被的摔了下去。
  七荤八素的坐在地上,苏锦萝拨开眼前帐帘。只见卧室门扉处的玫那把瑰椅和花几还好好的挡着,花几上头的小花瓶也乖乖的立着。
  那这个人是从哪里进来的?
  苏锦萝扭头,看到侧边半开的槅扇。这伪君子不会是爬窗户进来的吧?
  苏锦萝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无耻程度又刷新了三观。
  抱起木施上挂着的衣裙窄袄,苏锦萝根本就不敢朝后头榻上看一眼,便赶紧一溜烟的跑远了。
  外室内,鸢尾已起身,瞧见抱着一堆衣物出来,衣衫不整的苏锦萝,面露诧异。“姑娘,您这么早就起了?”
  “唔……”苏锦萝胡乱开始穿衣裳,侧眸看了一眼外头的天。
  白皑皑一片,落满了雪。屋檐瓦上,粉墙穿廊,举目望去,浮云落院般皎素。
  “姑娘,王爷说了,今日便送您回去。”鸢尾替苏锦萝洗漱好,端着早膳过来的时候,便与苏锦萝说了这事。
  “真的?”苏锦萝双眸一亮,喜难自抑。
  “是。”鸢尾笑着点头。
  “那咱们快走。”苏锦萝真是连半刻都待不下去了。她根本就没想过,为什么这人偏这时候送自己回府。
  “姑娘,您还没用早膳呢。”
  “不用了,不用了。”话罢,苏锦萝提裙早已疾奔出了大堂,然后转身站在户牖处朝鸢尾招手,“快点带路。”
  见苏锦萝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鸢尾面露犹豫,转身看了一眼正慢条斯理从榻上起身的陆迢晔。
  陆迢晔站在木施前,用巾帕擦拭胸前湿渍,垂着眉眼朝鸢尾挥了挥手。
  鸢尾会意,领着苏锦萝出了院子,到垂花门处。
  垂花门前立着一顶小轿,苏锦萝坐进去,到了角门后又换过马车。
  “姑娘,这是王爷吩咐奴婢送您的临别赠礼。”
  苏锦萝眼睁睁的看着鸢尾将一只香架子替她搬进马车里,最后又往她怀里塞了一只茶碗。
  茶碗有点眼熟,是陆迢晔在书房里塞给她的那只。这是让她回去继续吃的意思?
  香架子也很眼熟,是昨晚上用来挂龙挂香,被她盯着看了半响的东西,现在上头还留着那味呢。
  “赶快走。”苏锦萝从马车帘子里抻出半个小脑袋,催促马车夫。
  不管这伪君子是什么意思,她可不想再跟这人有任何牵扯,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见面的好。
  马车夫闻言,扬鞭赶马,马车辘辘转过静南王府角门,入了宽敞大街。
  天色尚早,寒气迫人,大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苏锦萝急盼着回理国公府,连早膳都没用。不过好在鸢尾贴心,在马车里给她备了些糕点吃食。
  苏锦萝盘腿跪坐在软垫上,身上罩着一件狐白裘,瓷白小脸躲在雪帽里,显出一双黑乌乌的大眼睛。她伸出小嫩手,小心翼翼捧起茶案上的一碗牛乳轻抿一口。
  唔,好香。
  牛乳旁还放着一小碟桃酥。苏锦萝一口牛乳,一口桃酥的就解决了自个儿的早膳。
  “吁……”突然,马车霍的停下,苏锦萝手里那碗牛乳没端稳,半碗泼到了脸上,半碗泼到了身上。
  牛乳不烫,温温的顺着苏锦萝的衣襟往下淌,她噘着小嘴,用绣帕擦了擦脸,刚刚打开帘子想开口询问,冷不丁的就被外头冲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个人仰马翻。
  “哎呦……”
  苏锦萝被压在下头,那冲进来的人不管不顾的直往茶案下头钻。
  “求姑娘救命。”躲在茶案下头的人有些眼熟,苏锦萝蹙眉想了想,然后试探性的开口唤道:“茹柔姑娘?”
  “你是……二姑娘?”
  吴茹柔没曾想,自己这误打误撞的竟躲到了苏锦萝的马车里。“二姑娘,请二姑娘救命。”
  一把攥住苏锦萝的手,吴茹柔急的厉害,说话时连嗓子都在打颤。她浑身脏污,发髻凌乱,身上穿的袄裙都被扯破了,从脖颈衣襟处露出小衣缎面。
  “这是怎么了?”苏锦萝与吴茹柔只有一面之缘,但她还记着,在生辰宴上,吴茹柔顶着她那嫂嫂,与她说了几句好话。
  吴茹柔握着自己的手冰凉入骨,就像是夹着两块冰块一样贴着她的肌肤。
  解下自己身上的狐白裘替吴茹柔披在身上,苏锦萝转身,拿过一个手炉塞给她。
  “我嫂嫂要将我卖给宫里头的大太监,我不依,她便让人将我绑了要送进去。我苦苦求了个小太监,替我松了绑,自个儿逃出来了。”
  “什么?”苏锦萝面露诧异,“你嫂嫂为何会做出这等事来?”
  吴茹柔的嫂嫂便是那小肚鸡肠的张氏,那人在生辰宴上的嘴脸,苏锦萝还记得清清楚楚。但她万没有想到,这张氏平日里苛刻吴茹柔便算了,竟还要将她卖给宫里头的老太监。
  “二姑娘,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那我该如何救你?”
  吴茹柔哭的肿了眼睛,她捂着脸摇头,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这样吧,我先带你回理国公府去。或者,你想回吴国公府?”
  “不,我不愿意回去,还请二姑娘收留。”
  “好。”苏锦萝应罢,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喧闹声。
  “二姑娘。”吴茹柔紧张的攥住苏锦萝,声音仓皇无措,“是他们追来了……”
  “别怕。”苏锦萝心里也没底,但努力的安慰着比自己更没底的吴茹柔。
  她看了一眼马车,突然将目光落到那马车帘子上镌绣着的车徽处。
  那上头绣着一个“静”字。
  这辆车是静南王府的马车,张氏的胆子即使再大,应当也不敢公然得罪静南王府。
  苏锦萝想的没错,张氏确实是不敢得罪静南王府,但她没想到,追来的不是张氏的人,而是那老太监手底下的人。
  老太监正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攥着宫里头一大部分实权,手底下的人也嚣张,即使知道这是静南王府的马车,也没有一点退让的想法。
  毕竟静南王再厉害,再名动天下,也不过就是个没实权的闲散王爷。
  “嘘。”苏锦萝捂住吴茹柔的嘴,把人塞到茶案下头。
  深吸一口气,苏锦萝打开帘子,露出半张脸。“静南王的马车,你们也敢拦。”
  小姑娘说话时声音软绵绵的透着暖意,虽故意露出一副严苛模样,又压低了声音,但依旧没有一点攻击力。
  站在最前头的小太监朝苏锦萝拱手,抬眸时露出一张脸,清俊白皙,眉目干净,开口时声音清磁。“姑娘,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只要您让奴才们瞧了马车,奴才们自不敢放肆。”
  意思就是,如果她不让他们瞧马车,他们就要放肆了。


第27章 
  正僵持着; 苏锦萝突然听到一阵马啸声。
  街口处,冲来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披艳红色大氅; 手持马鞭; 扬手朝着马车前的小太监便是一鞭。
  苏锦萝认得; 这个人是定远侯府的小侯爷; 沈玉泽。
  细雪尚落,铺天盖地而来。沈玉泽勒马停在苏锦萝面前,手里的马鞭拍在马车帘子上; 堪堪略过她的脸。
  苏锦萝往侧边一躲,头上雪帽戴的更深,几乎压住了整张脸。
  “理国公府的二姑娘也敢拦,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沈玉泽面无表情的看着伏跪在地的一排小太监,精致面容上显出一抹嫌恶表情。
  对于这群阴险腌臜的宦官; 沈玉泽一向是不耻的。祖父告诉他,是男子就该顶天立地; 背后出手害人; 不是君子所为。不过兵不厌诈,有些时候一些手段是必要的。
  “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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