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罗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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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罗刹女-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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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老院判的话,未免更生凄凉。
    说到底,徐氏心里着紧的事,他都清楚,他辜负了她的心愿,到了也没能替她实现。
    可他不后悔,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如是选择,顾承觉着,他不能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沈寰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顾承一个人静静坐在床边,望着徐氏怔怔出神。
    屋子里的空气有股衰败的味道,加上病人剧烈的喘气声,从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令人更觉沉闷压抑。
    默然许久,顾承也不转身,先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沈寰如实答,“想人这一辈子受的苦。看着你娘这样难受,再想想我爹娘,兴许他们那般了局,反倒能算作是痛快。这么一想,就觉得该称他们是有福之人。”
    顾承不置可否,仍是眼望徐氏,半晌淡淡道,“我在这儿陪着,你回去罢。”
    沈寰没理会这话,走近他,“不用总想赶我走,我来是看太太,不是陪你。”
    正说着,徐氏忽然动了动,一面张大了嘴呼气,一面嘶哑的叫了一声难受,刹那间听得人肝肠俱断。
    沈寰心念一动,贴近床边,慢慢蹲下身子,直直的望向顾承,“三哥,要不要我帮帮她,你知道,我会让她走得很安详。”
    她语气平静,带着一抿不常有的温柔,可惜顾承无暇顾及,嘴角越发沉了下去。
    沈寰敢这样说,自然就不怕他怨怪或发怒,其实他何尝不是个冷静的人,虽然外表看着柔和,心中主意却极正。
    顾承确凿没生气,只是想了好久,方才低下头去,有些倦怠,也有些豁达,“你我都不是生死判官,性命若有时限,就该遵从,全其自然罢。”
    终究还是不忍,沈寰了然,轻轻点了点头。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声音中有了几分蛊惑的味道,“三哥,想开些,未尝不是好事。也许很快,你就能有自由了。”
    顾承只觉眉心狂跳,旋即露出一记嘲讽苦笑,无言再对,就只是极轻的点了点头。

☆、第22章 退亲

徐氏到底没能熬过去,在冬至前的一个晚上,于睡梦中溘然长逝。用祝妈妈的话说,这样离世也算积福,还该算是喜丧才对。
    说是喜丧,不过是安慰活人的话。
    顾承虽没那么痛苦,心里也还是难过。可他向来不是嚎啕大哭的人,低声饮泣又太过文弱纤细,内敛惯了的人明面上显不出悲伤,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兢兢业业打理好徐氏的身后事。
    顾家老宅派了几个同辈的兄弟来祭奠,照例又给了些银钱,连带族里各家各户的心意。其后几日,顾承的同僚也罢,亲眷也好,陆陆续续前来像是走马灯。
    这些事都是顾承一个人在前头照应,他不让沈寰抛头露面,特意叮嘱了,让她在屋里歇着就好。
    后半晌天光有些晦暗,祭拜的人前脚刚走一波,方家太太——方巧珍的母亲便带着几个仆妇进了顾宅。
    还没到灵堂跟前,方太太的眼泪已如倾盆大雨,横亘面颊,用了两条帕子才勉强拭干净,一唱三叹的对着徐氏棺椁叫老姐姐,倒是决口不提亲家太太这四个字。
    顾承没办法,只好上前扶她起来,一面温声劝慰。方太太泪眼婆娑,隔着水雾打量起他来,又是叹了几叹,心中暗道,白瞎这么个清俊模样,命却不好,可见人再强还是强不过命去。
    嘱咐了几句节哀的话,方太太被人搀扶着去了。方家再来人祭奠,已是翌日一早的事。
    来人是方巧珍的二哥方济琛,才刚新婚不久,娶的太太就是曾被沈寰下药惊吓过的那位赵小姐。
    祭拜完毕,一时没有要走的意思,顾承会意,将人请到厅上坐了,又亲自奉了茶招待。
    方济琛脸上的戚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客套两句,兴叹道,“事情赶得不巧,要说起来,还是我们对不住您。为着先办我的事儿,耽搁了三爷和巧珍,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您看,临了也没能让巧珍在太太跟前尽个孝。原说叫她来拜过太太的,偏巧这些日子她又着了风寒……”
    说着更生歉然,幽幽道出结语,“这大概,也是她没福的缘故罢。”
    凭白加了这么一句,话里的意思隐约就透了出来。方济琛抿着茶不说话,只拿眼睛瞧着顾承。
    顾承心里明白,方家是想要退亲,可又不愿明说,预备暗示一番看看他够不够识趣,再逼着他亲口把这话给说圆满了。
    这是堂而皇之的欺负他家里没人,谁教他连个能照应的兄弟都没有。
    虽说他脾气好,遇上这样的局面也不免有些恼恨。可也不过想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就释然了,既然自己本就没有心思成亲,那就更加不必耽误人家女孩的大好年华。
    顾承低下头,自嘲一笑。人家拿话试探,给当让他上,他干脆就顺杆把这个当接下,说不准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您别这么说,是我福薄,耽误了令妹。”顾承言辞恳切,“守制三年,确实是难为姑娘家。”
    这话说的在理,方济琛顺势感慨,“可不是嘛,唉,女人的好年华,说起来也不过就那么三年五载。”
    顾承点头,“是我对不住令妹,说真的,我如今也没了想头,三年后的事儿更是说不准,委屈姑娘等我实在不值当。”说着起身,一揖到地,“今儿在母亲灵前,又当着您的面,我不地道一回,想跟您把亲事退了。”
    方济琛连忙起身,一把扶起他来,虚虚笑着,“哎呦,那怎么能行?您看,这事儿是两家老人定的,我也没那个胆子说退就退啊。今儿本是来祭拜,您这么一说,我可就没脸再待下去了。”
    顾承直起身子,坦言道,“无妨,我在母亲面前说这话,一切后果自然由我来担。何况是我对不住您家在先,接下来该怎么请罪,怎么赔礼,我都认。”
    一席话说的方济琛感动汗颜,原本以为要闹得不欢而散,没成想对方是个痛快明理的人,不由拉着顾承的手,流露几分真心,“千万别,您这么说,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您这是替我妹子考虑,是真仗义!我们方家也不能做得太过,咱们好说好了,今后还是街坊,该照应还得照应。三爷有什么需求,但凡我这儿能帮得上,绝没有二话。”
    姻亲做不成,还是能做好街坊。顾承笑了笑,再揖道,“多谢您体谅,实在对不住。”
    方济琛撑着顾承胳膊,到底没让他这礼行得太周全。等顾承起身,又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心里头忽然一阵唏嘘,这真是个模样学问都挺不错的青年,可是三年后的事儿谁知道呢,万一没落着好差使,前景也就乐观不到哪儿去。
    光是长的好,为人斯文有礼没用,终归是不能当饭吃。
    把人送走,已近正午。顾承回身进屋,见沈寰倚门站着,望着他似笑非笑,想必是前头的话都让她听见了。
    他不在意这个,反正早晚她都得知道。但见了她,就又没能挪开步子,他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想别的,可她站在那儿,就是让他觉得好看。
    一身孝服,衬着素白的一张脸,愈显冷艳。脑子里忽地蹦出一句,要想俏,一身孝。原来老话儿自是有它的一番道理。
    沈寰耳力好,将方才的对话听得极清,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替他委屈,“你就这么由着人欺负?答应得倒快,被卖了还想着怎么给人家数钱。”
    他回过神来,笑得颇有几分洒脱,“无所谓,大家各自解脱,我这是成全别人,也是成全我自己。”
    “那接下来呢?”她一脸挪揄,“预备怎么解脱,是不是要云游四方去?”
    他还真的凝神想了想这问题,才一笑道,“没打算那么远,家里还有事儿没了,等了了再说罢。”
    所谓家里的事,是指祝妈妈和含香的去留。老妈妈没孩子,顾承就找了她亲侄儿,给了五十两银子,教他好生接回家去赡养。
    祝妈妈老泪纵横,挽着顾承的手不撒,“三爷,您还是忌恨我,那天的事儿,是我对不住您……”
    顾承不愿再提及,正色诚恳道,“绝对没有,您年纪大了,是该享享福的,为我们家操持了一辈子不容易,我是真怕自己照顾不好您。”
    老妈妈只是一味哭,他只得和颜悦色的再劝,“我盼着您身子健朗,得空您要是进城来,就到家里坐坐,这儿永远都是您家。”
    含香原是徐氏二两银子买回来的,顾承给了她十倍的钱,又添了不少东西,仍是寻了她家人接她回去。
    少女心思更重,离家经年,前途未卜,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哀伤。
    顾承明白她的忐忑,宽慰道,“当初家里卖你是因为穷,如今生计不愁,自然都盼着你能回去。好好孝敬父母,眼睛也放亮点,将来找个可靠的人,这辈子出息还在后头。何况女孩子嫁人,还是从娘家门里出去才够体面。”
    “那以后您就一个人了?”含香放眼望着空落落的院子,“不要人伺候,成么?”
    顾承听得直笑,“我一个男人家,什么事不能自己动手,绝饿不死,你放心去就是。”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等人都走了,家里是真的清净极了。沈寰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昂然问起,“三哥把人都打发了,这是指望着,我伺候你?”
    他好像算到她会有此一问,看着她,笑着回应,“没有,我伺候你。”
    她可没算到他会这么答,不由怔在当下,半晌生出一股被冒犯的感觉,狭促笑道,“当不起,不如干脆连我一并打发了?”
    他浅浅一笑,绕过她往里走,“你要是有地儿去,我不拦着。要是还不如这儿,那就委屈一年半载,跟我将就将就得了。”
    她心里没来由的觉出阵阵甜意,眼望他的背影,更觉飘逸清隽,“这回,不怕人家说咱俩,瓜田李下?”
    “说就说罢,问心无愧就行。”他当真洒脱起来,只是下一句又恢复了常态,“户籍上写着呢,咱俩同姓,你还是我妹子,没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他回首一笑,沈寰便觉得好像有朗朗日月入怀,站在原地回想,唇角也跟着一道上扬。
    不管怎么说,这人的活泛劲儿,看来是又回来了。

☆、第23章 心意

丧葬的事儿料理完,顾承终于有闲心坐下来,盘点一下家中进项。当初他父亲分家出来,还是带了田舍产业的,虽然陆续有转手变卖,好歹有些底子。核算过后,足够他安安稳稳过上一两年。
    可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男人家总不能游手好闲,坐吃山空。顾承合上账册,决定近期出去寻一份事儿来做。
    沈寰听着好奇,打趣笑问,“你会做什么,大致说来,我替你想想。”
    顾承摆出一份认真思索的样子,不过嘴角还是挂着笑,“我这人会点武,可水准恐怕不够上街卖艺;打小不事稼樯,也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卖苦力好像也差点意思……”
    他还没说完,沈寰扑哧一声,先笑了出来,双唇微翕露出一点贝齿,星眸间闪着一片剔透光亮。
    记忆里,她好像还没这样明朗的笑过,尤其是笑容间还流露出一抹少见的柔软娇憨。
    顾承不知不觉发起愣来,半晌见她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他收回目光,她也恢复了往常模样,依旧淡笑着问他,“接着说,你觉着自个儿能做什么?”
    原来方才他们是在谈论这个,他脑中还是混沌,一时语塞起来,竟浑然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他没开口,她却先想到了说辞,娓娓道,“你要是为顾及我,那大可不必。你知道的,我一向不爱用那些花儿米分儿的,再者还没除服,也用不着做鲜亮衣裳。平常最大的花销,无非咱两口人吃个饭,那能花去几个钱。你就是一时不出去找事,也还是能安稳过日子的。”
    头脑慢慢清醒起来,他表示不认同,“那也不能天天在家,咱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时候长了你就该烦了。”
    “那出去溜溜呢?”不大满意他的回答,她蹙着眉回忆,“你不是说,要陪我去看看外头的天地。”
    他几时说过这话来着?垂下眼,装出一脸淡然,“你还小呢,不适合颠沛流离。”
    “你说谁小?”她眸光幽幽,泛着冷光,这个字是犯了她近期的忌讳,提起来就是一阵火起。
    他心有灵犀,瞬时便明白过来,忙加意哄着她,“不小不小,足够闯荡江湖。将来出去,只怕还得仰仗你护我周全。”
    她没吭气,嘴角扬起一道精巧的弧度,只为他话里带出的,将来两个字。谁知道呢?也许他不过是信口应付,可她却真的上了心。
    顾承倒没留意她眉梢眼角的变化,接着说,“我想找个有族学的人家,教孩子读书,想来想去,也就是这个还算力所能及。”
    她欣然赞许,颔首道,“不错,是个堪配你的营生。”
    往常她不挤兑他两句不算完,今儿忽然夸起他来,顾承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什么配不配的,只求不误人子弟就好。”
    “这有什么可谦虚的,”她横了他一眼,“你是两榜进士,金殿都进过的。虽说进了那儿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教个把毛孩子,总还是绰绰有余。”
    连金殿都不屑,这口吻也就她能拿捏的出。顾承听罢笑笑,“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儿就出门找找看。”
    他是有功名的人,丁忧前是官身,历来名声又不错。所以没太托人,也没跑几处,便在离家几里之遥的一间私塾,受聘了先生一职。
    白天大把的时间,就剩下沈寰一个人在家,闲来无事便想学些灶上的活儿,虽然顾承从不肯教她,可一段时间下来,她光瞧着,也觉得自己好像悟出点门道。
    架不住突发奇想,记起刚过去的冬至没能吃上饺子,这原是北方人的讲究,可惜那时候正忙着操办丧事,也就没人再提起这茬儿。
    兴冲冲的出去买了馅料,回来一一摆在案上,无非是些素菜并素什锦一类,等切成了小丁,准备舀一勺面时,才忽然想起自己压根就不会包饺子。
    她是起了意就一定要成事的人,撂下东西跑出去五里路,找到含香家,硬是把人从家里拽了出来。
    “姑娘要学包饺子?”含香瞪圆了眼,不敢置信,“这又是哪一出?难不成,现如今是您伺候三爷用饭?”
    不怪含香觉得匪夷所思,她和顾承站一块,任谁打眼一看,都只有她支使顾承,欺负顾承的份儿,说她能服侍他,实在不足以让人相信。
    这么想着,嘴里就开始找补,“也不是,他白天出去教书,晌午才能回来。这会儿天寒地冻的,总不能回家连口热乎饭都没有。”
    含香听了抿嘴直笑,又环顾了一圈收拾齐整的厨房,更是笑个不停。
    “有什么好乐?”沈寰睨着她,“好话别憋着,说出来我听听。”
    含香摆手,好容易止了笑,“我是在想,如今姑娘可是有当家人的模样儿了。”
    这三个字挺不错,听得沈寰心湖泛起涟漪,一阵摇漾。她不是扭捏的人,随即笑得坦坦荡荡,“我本来就是这家里的人。”
    “是是,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含香看了看天色,“咱们赶紧的罢,还得先从和馅开始。”
    含香只负责动口,沈寰按着她说的一步步做,好在她习武腕力好,又懂得使巧劲,揉面和面不成问题,捏起饺子来也算得心应手。
    等都做得了,拿了二十个给含香带家去,她自己看着案子上摆着的成品,一个个像是玉雕的小元宝,怎么瞧都觉着好看。
    冬天天短,日影渐渐西斜,沈寰也不急,就坐在厨房静待顾承回来。
    可耳朵却没闲着,一径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顾承走路算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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