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骑着马在前面走,唐启宝也骑了一匹马,垂头丧气,却只能乖巧地跟在苏满树后面,不敢再造次,更不敢再胡言乱语。
南巧因为看见了晋安哥哥,多少有些心神不宁。她见他还是以往的模样,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心中多少是有些安慰的。
在客栈时,他的目光扫向她时,她格外的紧张。大约是觉得不好仔细盯着女眷看,又因为她戴了帷帽,他并没有认出来她,这让南巧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靠在苏满树地怀里,扭着头,小声唤他,“夫君……”
“嗯?”苏满树搂着南巧,拎着马缰,朝着镇子口走去。
南巧笑了笑,调皮地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阿姐?”
她顿时愣住,扭着头从苏满树怀里钻出脑袋,朝着他们身后看过去。镇子上偶尔有人来人往,但是不多,她没有看到什么人。
苏满树搂着她,怕她跌落马下,提醒她,“小心。”随即又问,“月儿,怎么了?”
他的目光也顺着南巧的目光,向马后面看去,看见齐王殿下并没有认识南巧,也没有追过来,苏满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南巧也没有看到什么,又靠回苏满树怀里,跟他小声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听到有人喊阿姐。我给你说过的,我有个弟弟叫做阿轩,他就是喜欢叫我阿姐的,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说到林轩,南巧忍不住伤起心来。她的小手搭在苏满树的大手是上,摩挲着,轻声地说:“夫君,若是阿轩还活着,一定会喜欢你这个姐夫的。他从小就不愿意读书,梦想着有一天能骑战马上战场,做顶天立地的英勇男儿。我父亲尚文,阿轩却尚武,他市场拎着大棍子说这是他的兵器,我父亲被他气得不轻,每次都会忍不住揍他的。他每次挨揍,都向我求救,可怜兮兮地跟我喊,阿姐,快来救救我,阿姐快来救救我……”
“可是……”说着说着,南巧忍不住哭了,“可是,我最终也没能救他……他死的时候,该有多难过,多失望,他的阿姐这一次没有来救他……”
“月儿,不哭……”
苏满树心疼地把怀里的小人抱得更紧了,她一难过,他也跟着揪心。
南巧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擦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说道:“夫君,我不哭了,如今有你,我还有什么好哭的。”
苏满树浑身一僵,他箍住怀里的人,急切地说道:“月儿,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南巧有些发愣,微微侧头,隔着帷帽看苏满树,一时想不起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
她是试探的说道:“我不哭了?”
苏满树摇了摇头。
南巧又想,“我还有什么好哭的?”
书满树又是摇了摇头,此刻他已经把马停了下来。
南巧皱眉,想了想说:“因为有你?”
苏满树忽然笑了,他伸手掀开挡在她脸上的帷幔,单手捧着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上去。
南巧很是吃惊,根本就没有想到,苏满树竟然会这么突兀地在镇子的大街上就亲了她。他们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没有出镇子口呢。
她微微仰头,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苏满树的怀里,只能承受着他的吻,如和风细雨,如清凉甘泉……
两个人缠绵之后,苏满树缓缓放开了南巧。南巧靠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忍不住红着脸问他,“你……干嘛这么突然的就亲我!”
“月儿,你记住了,你已经有了我了,我苏满树绝对不会让你伤心难过的。”
没头没脑的誓言,南巧很是莫名其妙,但是听在心里又是甜甜的,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忽然想起刚才两人那个吻,肯定是让跟在后面的唐启宝看了个正着,顿时脸就红了,伸手去推苏满树,转头去看唐启宝。
结果这么一看,南巧急了,抓着苏满树问他,“夫君,夫君,唐启宝不见了。”
苏满树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焦急,似乎他早知道唐启宝偷偷逃跑的事情。
南巧急得不行,追问苏满树,“夫君,唐启宝不见了,你是不是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苏满树双腿一踢马腹,带着南巧缓缓朝着镇口走了去,“月儿,放心吧,他等下会跟上来的。虽然他骨子里拧得很,但是还是会有些分寸的,知道我会在镇口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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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启宝知道,凭借自己的本事,是不可能从他师父苏满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他之所以能成功地跑出来,完全是因为他师父有心放他一马。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回去,否则他师父是不会原谅他的。
他拼命地驾着马,朝着季水儿家的小巷跑了进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季水儿家,他曾经打听季水儿的亲事,偷偷地溜进过她家院子,只是因为怕吓到季水儿,所以才没有敢溜进季水儿房里。
季水儿和奶奶刚用过早饭,她正帮奶奶收拾灶房,忽然听到自家院子墙外有动静,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跑了进来。
镇子上的治安一向还不错,虽然她和奶奶两人相依为命住在一起,但是却从来没有担心过治安问题,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声音。
季水儿放下手里的活,拎着裙摆,朝着自家院墙走了过去。她刚走了没两步,她奶奶忽然从外面跑到了灶房,一脸喜气洋洋地说:“水儿,水儿,快跟奶奶过来,郑家来人了!”
季水儿一听到郑家来人了,立即就反问了一句,“奶奶,郑家来人,我去做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们又不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哪有那么些讲究。今日郑家来的是郑轩郎,你上次不是见过他一面,如今你们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你们也算是有了名分的,私下里说两句话,也没什么不行的。”
“我没有话跟他说!”季水儿很是无奈,她不想跟着奶奶去见什么郑轩郎。
季婶子虽然年纪不轻,但是力道十足,季水儿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抵得过她,直接就被拉到了前堂,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郑轩郎。
郑轩郎看见季水儿过来,立即起身朝她行了个礼,礼数周全,挑不出毛病。季婶子高兴地合不拢嘴,推了扭捏不上前的季水儿一把,对着郑轩郎说道:“你们聊,你们聊,奶奶我先去后屋看看。”
季婶子走了,前堂里只剩下了季水儿和郑轩郎。两个人都是站着,也没有人开口说坐下。
沉默了许久之后,郑轩郎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季姑娘,在下今日不合礼数冒犯而来,是有事要与姑娘说。”
季水儿虽然不想跟郑轩郎说些什么,但是既然对方已经开口了,她也不好不听,便点了点头。
郑轩郎拱手作揖,丝毫没犹豫,干脆说道:“季姑娘,小生希望姑娘可以退亲。”
季水儿一听,顿时急了,气得小脸通红。她指着郑轩郎骂道:“这话,是你一个读书人说得出来的吗?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是不满意我,大可叫你们家人来跟我退亲,我季水儿虽然资质平庸,家境一般,但也绝对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可是,今日,你却自己上门,要我来要求退亲,你是有多看不起我季水儿,看不起我季家?你给我滚,滚出去,我们季家不欢迎你!我们季家随时等着你们郑家来退亲!”
季水儿从小是在后营长大的,见多了干脆豪爽的边疆将士,耳濡目染,言语上绝不留情。
郑轩郎也只见过一次季水儿,是上次两家相亲时匆匆一暼,他甚至都没能看得清季水儿的容貌。没想到,季水儿竟然这般犀利,他这话才出口,就被季水儿数落了一遍。
他急忙行礼作揖赔不是,“小生不是要有意轻待姑娘,实在是小生心中已经有了心仪之人,遗憾不能与姑娘结发为夫妻了。”
季水儿冷笑了三声,厉声道:“你与什么人有情,你心仪什么人,与我有何关系?你若是想要退亲,就直接开口跟你自己家提退亲,让我们家开口算是怎么回事?”
郑轩郎十分无奈,苦着脸,道:“我跟家里已经提过退亲之事,只是我爹娘就是看中了你,就是想让你做我们家的儿媳妇儿,说什么都不肯让我退了这门亲事。我这是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求你了。季姑娘,求你大发善心,成全我吧!”
季水儿梗着脖子,怒气冲天,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淌了下来。她没想到,自己将来要嫁的,竟然是这么一个敢做不敢当的男人,甚至连个退亲的事情都要她一个女方出面。
她气急,刚要说话,忽然只觉眼前闪了一道黑影过去,然后“咚”的一声,郑轩郎被踹倒在地。
季水儿还没来及惊讶,就听到唐启宝破口大骂了起来,“靠,老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什么混蛋玩意!敢做不敢当的缩头乌龟!跟你的表妹好上了,自己不敢放屁出声来退婚,却来逼迫一个弱女子,你还是不是东西?什么玩意啊!”
“唐启宝!”季水儿震惊,她没有想到,唐启宝竟然会出现在她家里。
唐启宝听见季水儿的声音,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背对着她,缩了缩脖子,说道:“水儿姑娘,我本来是打算给你送一个封信的,放到你家里,但是看见你要来见你的未婚夫婿,我一时没忍住就跟了上来。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你别……别生气……”
唐启宝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地,语气带着讨好,生怕自己的又热了季水儿伤心。他为了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迅速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塞到的季水儿手里,急忙叮嘱她:“这信上写的都是重要事情,你千万要看,记住了吗?对了,也不要给别人看,自己有数就行。我,我这就走。”
唐启宝说完,转身就走,临走前,忽然又转了回来,拎着被打趴在地上的郑轩郎,跟季水儿说道:“我把这个混蛋给你带出去。他日后若是再敢说这样的话,你就直接告诉季奶奶,季奶奶那么疼你,绝对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的。我、我走了……你保重!”
唐启宝拎着瘫成一团的郑轩郎,直接跃身,就从季水儿家的墙上跳了出去,看的季水儿心惊肉跳的,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就在唐启宝拎着郑轩郎翻出墙的时候,被不放心过来看看却情形的季奶奶一眼就看见了,顿时尖叫了起来,大骂道:“姓唐的,竟然敢翻我们家围墙!这要是让郑家知道了,我们家水儿的闺誉可怎么办啊!”
季水儿没有理会自家奶奶的话,她望着唐启宝消失的那堵墙,心里空空的。
他……又走了!
季奶奶哭了半天,一抬眼,就看到了季水儿手中的那封信,急忙就抢了下来,破口大骂道:“好一个姓唐的,竟然干出这么荒谬无耻不要脸的事情,竟然还敢给你写情诗,竟然……”
“奶奶,”季水儿看着被自家奶奶抢走的那封信,也没有动手抢回来,只是异常平常地把刚才郑轩郎说过的话,都如数地转达给了她。
季奶奶听到了郑轩郎想要退亲,还是自己不敢提,要她们女方家提时,顿时气得够呛,破口大骂,“这平日里看这也是个念过书识大字的人,怎么竟然说出这么不合礼数的话?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看向自己的孙女,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极其伤心,“这郑轩郎既然动了退亲的心思,就算将来你嫁给了他,他也未必能好好待你啊,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们水儿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情呢?我命苦的孩子啊……”
季水儿很是平静,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唐启宝那个落寞的背影。
她缓缓动了动,走了两步,走到了自家奶奶身前,伸手从她的手里把唐启宝的那封信拽了出来。
哭得正伤心的季奶奶,哪里肯让季水儿看到姓唐的那小子写的信,一把就薅了回来,气呼呼拆开信,哭着骂道:“就算是这个郑轩郎不是东西,你也不能嫁给姓唐的。这个姓唐的绝对不行!”
季奶奶拆开了信,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惊住了。她原本以为这封信,是那个姓唐的混小子写给季水儿诉衷肠的信,却没想到信上半点没有提他和季水儿的事情,反而是写了许多郑家私下里的买卖,着重提了军火和药材。
季奶奶虽然年岁已大,又许多事情都倔强偏执,但是她毕竟是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为了季伯和季水儿的,一看到这封信上的重点,还有什么不明白。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么回事!
她还纳闷,当初为季水儿张罗亲事时,八竿子打不着、平日里一点来往都没有郑大财主家,竟然会主动替自家的独子提亲,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要通过这么亲事,打开季伯在军营中的医药路子,发大财。
若仅仅是这般也就好了,但是□□,这一看就不是针对西北军营的,这应该是……应该是跟北夷蛮人做的生意啊!
季婶子整个人都心惊胆战了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季水儿的亲事,竟然搅和了这么多事情。
唐启宝把郑轩郎提了出来,然后又是对他一阵拳打脚踢,愤愤不平地骂道:“你个混蛋小子,竟然敢这么对待我心心念念的水儿姑娘?你知道我有多想娶她吗?你倒好,放着能娶了她的机会,竟然还不要脸面竟然还要逼她跟你提退婚,你到底知不知道能娶到水儿姑娘有多难得!你竟然还要伤她的心,让她毫无颜面可言……你……”
看着被自己揍得已经看不出模样的郑轩郎,唐启宝摸了摸鼻子,又抬腿狠狠地踹了两脚。
他正踹走,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一回头,就看见了走过来的季水儿。
唐启宝顿时收了脚,变得规规矩矩,还欲盖弥彰地指了指身后的郑轩郎,说道:“他、他是自己摔的。”
季水儿走到唐启宝面前,停住了脚步。
唐启宝望着自己面前的季水儿,紧张不已,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
季水儿挑眉看着他,缓缓开口,轻声说道:“你给我的那封信,上面的内容都属实吗?”
唐启宝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属实,肯定属实,我是亲自去调查过的。”
“唐启宝,你是怎么从军营里出来的?”
唐启宝顿时语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想撒谎说,自己是奉命出来的,但是别说季水儿不信,就算是季水儿信了,他也不想跟她撒谎。他好不容易才能见她一面,怎么舍得跟她撒谎呢?
季水儿见唐启宝支支吾吾半天,她已经明白他是怎么跑出来的。她从小是在西北军营的营地里长大的,对营里的规矩还是十分熟悉的,唐启宝不过是个什队的小士兵,他不应该会随便出营的,就算是要出营,也应该是整个什队一起行动。
她看了一眼唐启宝,语气淡淡的,“你不说,我就走了。”
“水儿姑娘,我、我马上就要回去了,我师父他们还在镇口等我。”他回头看了一眼郑轩郎,对他又是羡慕又是妒忌,最后才咬着牙,说道:“水儿姑娘,你的亲事还是要好生考虑一番才行。这个郑家不干净,这个郑公子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实在是不是良配……”
“你从军营里出来一趟,就要跟我说这些吗?”
“水儿姑娘?”唐启宝一愣,也不在乎自己的话被季水儿打断了。
季水儿冷静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来的目的,就是要给我送信,说关于郑家的话吗?”
“我……”唐启宝愣了愣,最后咬着牙,面上露出了苦笑,反问季水儿,“水儿姑娘,我除了跟你说这些,还可以跟你说别的吗?我倒是想说别的,怕你不爱听!”
季水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