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巧自然是摇了头的,她从来都不曾饮酒的。当年在林相府中,家里的果酒她都不曾碰过,更别说什队里这些闻起来就散发着极其浓烈酒香的酒了。她若是喝了,不醉才怪呢。
苏满树点好了酒坛的数量,便也不在去管酒坛了。营地里的规定,只有大年三十当日下了职之后才能饮酒,所以全什队的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不能一饱口福。
两天后,就是大年三十了。
南巧她们这些女眷都不用去平日里干活的地方帮忙了,按照什队和都统的要求,都去了食堂那边去包了饺子。
南巧是第一次包饺子,别说擀饺子皮了这种高难度的活计了,就是连给饺子捏褶皱,都得不好。
吴嫂子拉过南巧,让她坐在一旁看着她包,耐心地教她:“弟妹啊,你看,要把擀好的饺子皮摊开在手心里,然后放上适当的饺子馅,这么一对折,两边再分别捏上褶子就行。捏得时候稍微用些力气,免得捏得不严实,到时候一下锅,就开花了!”
南巧看着吴嫂子的巧手,左一个捏完,又一个捏完,然后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她羡慕不已。她尝试了好几个,总算是才能捏出个算是漂亮的饺子,整个人顿时兴奋了起来,拉着吴嫂子检查她的成果。
吴嫂子看过之后,满意地夸赞她,“满树经常夸弟妹你是个聪明的,你果然是个聪明的,还是个这般聪明的,孺子可教也,哈哈哈……”
南巧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就知道,苏满树一向都是在外面各种夸赞她,把她说的好像天下地下绝无仅有似的。她虽然每每听到都是十分地不好意思,但是心中却无时无刻不泛着甜蜜。
她看着手里这只漂亮的饺子,真想第一时间就拿起苏满树看看,让他知道她也是学会了包饺子的人了。但是可惜的是,虽然今日是大年三十,苏满树他们依旧是去练兵了,听说下午才能回来。
因为不能给树满树看,南巧多少有些失落,只能坐在桌子前,继续包饺子。她学得很快,之后的饺子包得都很漂亮,有旁侧的妇人夸赞她,“弟妹真是手巧的很。”
因为是过年,吃饺子是大召国风俗,所以这也是西北将士一年到头唯一能吃到饺子的机会,营地的食堂要准备很多的饺子才能够茗郡主。南巧她们直接从上午包到了下午,才总算完成任务。
南巧正觉得疲乏,想要手里的这个饺子包完休息一下,忽然察觉到肩头一沉,一双大手捏在了她的肩上,正力道轻柔地帮她揉捏肩膀。
她先是一惊,立即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苏满树,笑着转头望着他,“夫君,你怎么来了?”
“今日下职早,我就过来看看你。”苏满树双手帮南巧揉捏着肩头,低着头,眸中带笑。
南巧立即来了兴致,拉着苏满树就去看她这一天的成果。
“夫君夫君,你看,这些都是我包的,好看吗?”南巧像是献宝一样,举起其中的一个,跟苏满树滔滔不绝地讲:“吴嫂子说,要这样捏才能捏得结实,放进锅里煮才不会坏。”
苏满树看着南巧笑得天真无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看,当然好看,我苏满树的媳妇儿包出的饺子,怎么可能不好看?”
南巧仰着头,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她喜欢听自己的夫君夸她。
饺子包好之后,离晚上过年守夜还有一段时间,他们这些妇人也能提早休息了。
苏满树跟南巧会了大屋子,洗了漱,从里到外都换了新衣裳。尤其是苏满树身上的这件外袍,是南巧亲手做的,他自然是喜欢极了。
年陶一身小红袄,喜气极了,是吴嫂子亲手给儿子做的。他拿着自己的小木偶,在大屋里跑来跑去,大喊着,“过年了,过年了!”
他的活泼劲感染了整个屋子的人,就连最近一直都没有笑模样的唐启宝也跟着笑了起来。
南巧也换好了一身衣裳。白底绣花,颜色娇嫩,把她衬托的跟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南巧穿上之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偷偷地打量苏满树的反应。
这身衣裳是她自己做的,布料却是苏满树托人弄来的,质地比营地里的一般质地的料子好了很多,颜色更是艳丽鲜嫩,当时苏满树送给她时就说这颜色衬她。只是连苏满树自己都没想到,这颜色竟然这般衬她。
粉嫩嫩的一个小娘子,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心中痒痒的。苏满树咽了咽口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伸手去拉南巧。
南巧羞答答地把小手放到了苏满树的大掌里,任由他牵着走。
苏满树说:“今日是年三十,晚上大家会一起在大屋守夜,一起过年。”
说着话时,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放到了南巧的手里。
南巧好奇,仰头问他,“夫君,这是什么?”
“给唐启宝年陶和咱们什队兄弟的压岁钱。”
南巧愣了愣,压岁钱?
苏满树见她发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一口,说道:“唐启宝叫你一声师娘,年陶叫你一声甚至,其余兄弟们叫你一声嫂子,难道人家给你拜年时,你两手空空?”
南巧想了想,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独宠腹黑娘子。虽然她的年纪在什队里算是小的,但是因为苏满树的关系,除了吴嫂子和吴大哥之外,什队里的人可都是要叫她一声嫂子的。她可不是应该给人家压岁钱的吗?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大家热热闹闹地在食堂吃了顿饺子,便都各自回到各自什队的大屋里守年夜。
西北营地了的守年夜很是无聊,很多娱乐项目都不能参加,唯独的好处便是今日他们可以饮酒。
吴大哥格外开心,一直抱着酒坛子憨厚傻笑。年陶过去缠着他时,他竟然让年陶尝了一筷子头的酒,辣的年陶眼泪汪汪的,气得吴嫂子砸了他两拳。
因为有酒,其余的兄弟们都很高兴,都各自抱着坛子,一口一口喝,因为全什队酒的数量有限,他们也不舍得喝快,生怕自己把自己那一份喝完了,就再也没得喝了。
南巧看着他们这般,心中多少有些酸涩。他们只是抱着酒坛子喝酒,甚至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就能如此的开心快乐,他们真是简单。
唐启宝依旧是十分安静。他坐在大屋的窗台边,靠着墙,一句话不说,就是捧着酒坛子一口一口的喝着,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南巧正看得出神,忽然觉得鼻尖冒出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她低头一看,就发现苏满树竟然端了一茶盅的酒,递到了她的面前。这是西北营地里的酒,很是浓烈,酒劲很大,她哪里敢喝,摇着头跟苏满树说:“夫君,月儿是不喝酒的,会醉的。”
苏满树也没有强迫她,收回手,自己就着茶盅一口喝了进去。
南巧转头看他喝酒的姿势,干脆利索,豪爽潇洒,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眸中如水。
她想,她的夫君,真是英俊啊!
苏满树忽然转身,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一低头,温热的唇舌覆盖住南巧的唇舌。
瞬间,南巧就觉得自己的唇舌之间,全是浓郁的酒香味,有温热地液体伴随着苏满树温柔的动作,从他的口中缓缓流进了她的口中,是酒!
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飘飘忽忽的,似醉非醉,沉浸在苏满树的柔情里……
她想,她应该是已经醉了的。她醉,不是因为口中浓郁的酒香,而是因为苏满树这个比酒还要醉人的男人。
也不知道苏满树是故意的,还是一时兴起,他竟然用这种方式连着喂了南巧好几次,弄得南巧头晕晕的,软成一团,无力地靠在苏满树的身上。
大年守夜,虽然无聊,但是却也不漫长,大家喝喝酒说说话,竟然就要到了夜里。
年陶年纪小,实在是熬不住了,吴嫂子让他去给什队的兄弟们拜了年,就让他睡了。
年陶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是知道拜年是有大红封拿的,就算是困得眼泪汪汪,也顶着摇摇晃晃的头给大家拜年。
苏满树给了念头一个红色的布袋,南巧打开之前苏满树给她的那个布袋,发现里面是跟苏满树一样的红色布袋。她从里面挑出来一个,放到了年陶手里。
年陶兴高采烈地接了过去,高高兴兴地朝他们夫妻行礼,谢过他们。
年陶这么一起头拜年,别人也不等子时了,也开始陆续地互相拜年了御医皇后。苏满树是他们什队的什长,自然是大家第一个拜年的对象。南巧就像给年陶大红封一样,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个。
什队的小伙子也有几个二十多了,拿了南巧的红封,都觉得不好意思,挠着头干笑,“谢谢嫂子。”
南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朝一日她会给这些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们发红封,这还真是沾了苏满树的光。
发红封就是为了一个喜庆,是多是少,没有人会介意的。南巧发来发去,发现唐启宝竟然没有过来拜年。苏满树自然也是发现了唐启宝没过来,拉着南巧朝他走了过去。
唐启宝依旧是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台边,靠着墙,歪着脑袋,手里抱着的酒坛子已经空了。他的小脸红红的,眼睛闭得严严实实,呼吸均匀,竟然是睡着了。
南巧刚想喊他,忽然听见唐启宝撅着的嘴喃喃地喊了两声,她离得近,听得很清楚。
他喊的是:“水儿姑娘,水儿姑娘……”
苏满树叹了一声,把手里准备好的大红封塞进了他的怀里。南巧急忙把自己的那一份也递了过去,让苏满树帮忙塞进唐启宝怀里。
两个人给了红封,都没有吵醒唐启宝。苏满树拉着南巧,低声道:“让他做个美梦吧,我们不要打扰他了。”
南巧点了点头,同意了苏满树的话。她现在头晕晕的,小脸红红的,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全靠着苏满树支撑才能站着。那些被苏满树喂进来的烈酒,已经让她反应有些迟钝。
直到苏满树拉着她,走出大屋子,迎面的凉风一吹,她才算是回过神来,迷糊糊地问苏满树:“夫君,我们去做什么?”
苏满树笑了笑说:“快子时,营地里是有烟火的。”
烟火?
营地里竟然有烟火?!
南巧顿时清醒了,兴高采烈地拉着苏满树去看烟火。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营地的路上,因为刚下过雪,地上有一层薄薄的雪。南巧大概是醉了,整个人很是兴奋,拉着苏满树就在雪地上踩脚印,还兴致勃勃地跟他说:“夫君夫君,你看,过年了,连天上的月亮都变成两个了!哈哈……星星也是一对一对的成双结对……”
苏满树:“……”
他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他好像真的把自家的小娘子灌醉了。
南巧的酒意上来,整个人十分地开心,笑得是见牙不见眼,拉着苏满树各种转来转去,整个人飘飘忽忽的。
苏满树怕她跌到,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顺着她的意陪着她玩。两个人在营地里漫无目的的走,最后走到了一个演武场门口。
这个演武场很大,但是看起来很旧,像是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似的。
苏满树站在门口,身形一僵。南巧整个人都贴在苏满树身上,立即就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转过身,仰头问他:“夫君,你怎么了?”
☆、90
第九十章大鼓
南巧转过身,仰头问他:“夫君,你怎么了?”
苏满树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里曾经是我的地盘。”
南巧有些愣,不解地问:“夫君,你不是一直都前锋营的吗?这里是后营,这里怎么会是你的地盘呢?”
“月儿,你看,那是什么?”苏满树指了指演武场上的小牌子。
虽然夜晚的火光并不明亮,但是南巧还是隐约看清了,那个牌子上写的几个大字,“神武军”。
她知道,苏满树曾经是神武军的将军,曾经率领整个神武军叱咤沙场,抗击西北蛮人,最后神武军突逢大难,全军覆灭了。她不知道苏满树和神武军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每回一提到这件事,苏满树的情绪都会异常失落。
苏满树说:“这里,是我十三岁挂帅出征的地方,我在这里建立起了我的第一支军队,也是我唯一的一支军队。那些将士们只效忠于我这一个主将,我们歃血为盟,身披铠甲,并肩作战,斩杀蛮夷,可是,如今……活着的,却只有我一个人,他们都不在了……”
他笑了笑说:“其实,我在这里也没呆多长时间。当时,正好是唐大哥要建立先锋军,选中我做主将。给了我机会,让我自己挑选三千人,成立自己的队伍。当时,我才年仅十三岁,虽然在战场上略有些战功,但是被我挑中的将士们并不服气。唐大哥说,他在后营为我们申请个演武场,给我三个月时间,让我自己训练好我自己的队伍。我后来,就用了两个月时间,就让那些兄弟们都彻底服了我,认我做了主将。我们共同想了我们这支先锋军的名字,神武军,神明威武,披靡无敌。”
他抬手指了指那块牌匾,说道:“那是我们军中,一位写大字写的最好的大哥亲笔题的。”
“唐大哥,对我有知遇之恩;神武军的将士们,对我有兄弟之情。所以,我当年宁愿为了他们,做了不孝之子,背上恶名,亲手斩杀了我那罪魁祸首的师父……”苏满树回忆着过往,带着南巧走进了大演武场。
这个演武场很大,足足可以容纳几千人。或许是因为神武军的威名,或许是因为上头还想要重新建立神武军,总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演武场一直都被闲置了,门口的牌匾也一直都没有被摘下来。
他拉着她,低头问她,“娘子,愿意随着为夫祭拜我的兄弟们吗?”
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南巧瞬间就觉察到了,蓦然地心疼了起来,他竟然是怕她会拒绝?
她回握苏满树的手,仰着头,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夫君,我是你的娘子,你的兄弟,自然就是我的兄弟。你想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苏满树带着南巧寻了个放下,掀开衣袍,跪了下去战破蛮荒。南巧跟着他也一起跪了下去。
苏满树望着空无一人的演武场,目光深沉,像是看见了过往的那些还在这里训练的兄弟们一样。他说:“各位兄弟,我苏满树今日携内人,来给大家磕头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带着南巧连磕了三个头,随即就负责南巧起身了。
南巧有些疑惑地问:“夫君,你……不多说些?”
苏满树笑了笑,他说:“兄弟们是知道我的,我是一向不是个话多的人,他们是不会责怪我的。”
南巧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她的夫君,竟然会这般赖皮,跟自己的兄弟们赖皮。
苏满树对这个演武场极为熟悉,带着南巧在里面走了圈。南巧注意到,大概是因为这个演武场长久无人过来练兵使用,所以很多东西因为怕风吹雨淋,都被摆放到了旁边的一个屋子里。
那个屋子里的东西有很多,有兵器架,有弓箭靶子,还有一面巨大战鼓,被平放在了角落里,像是一张桌子高。
南巧站的位置,正好离大鼓有些近,她惊奇地发现,战鼓上,竟然连灰尘都没有,应该是有人精心打扫过了。她转过头,好奇地问苏满树,“是谁来打扫过这里?”
苏满树望着大鼓,眸光一紧,抿了抿唇,说道:“是我。”
南巧愣了一下,她以为是当年神武军活下来的其他将士过来打扫的,没想到竟然是苏满树。
苏满树说:“我每年都会过来打扫,年三十也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