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大门一直是紧闭的,他们的驴车顺着大门前面的土路,行驶到门前不远处,苏满树让大家先停下来,然后跳下驴车,朝着门口士兵走了过去。
经过了一番交谈之后,营地的大门被缓缓打开,苏满树朝着整个什队招手,示意让他们先过去。自己就朝着南巧坐的这辆驴车走了过去,对她说了句:“坐稳了。”
然后便牵着驴车,向前走。他们的驴车刚走两步,南巧就听到后面又传来吱嘎吱嘎的车轱辘声,应该是又有什队到了。
苏满树也听到了声音,转过头去看那群刚过来的人,朝着他们点了点头,也没说话,牵着驴车就进了营地。
一到营地,坐在马车上的唐启宝十分的兴奋,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眼睛盯着周围的屋子,双眼冒光,贼亮贼亮的,那神情简直恨不得能一股脑儿的就钻进那些屋子中。
南巧也在打量营地里的屋子,满眼好奇。这些屋子跟他们之前住的联排房不同,联排房大概都是由木板搭建成的,营地里大屋子能明显看见外面抹了粗糙的泥土,看起来更加结实保暖。而且,这里屋子大小规模看起来都相同,但是每个屋子都很大,足足比他们以前住的有十间组织的联排房还要大。
进了营地里,驴车又走了很久,直到天色全黑下来,苏满树一行人才停了下来。他们停下来不久,就又人从旁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出来时还热情的朝着苏满树打招呼:“大树,你们可终于来了,我等你们一天了。”
他说完话,目光就落到了坐在驴车南巧身上,笑着问:“大树,这是弟妹吧?哎呀,快点快点,外面冷,快点进屋吧,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苏满树朝那人道了谢,然后在那人的带领下,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大屋门口。
唐启宝年轻好动,驴车刚一停下来,他就跳了下去,跟着其他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顿时就钻进了屋子里。
苏满树把驴车拴好,转头就朝着南巧走过来,对她笑了笑,朝她伸手,道:“下车吧。”
南巧扶着苏满树跳下车,站稳后,苏满树就带着她直接进了屋子。
他们刚打开门,掀起厚厚的棉门帘,南巧就感觉到一股儿气扑面而来,顿时觉得浑身暖了起来。
南巧惊讶,他们过冬的屋子,竟然还停暖和的。
跨过门槛,跟着苏满树进了屋,南巧顿时就傻眼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因为她看到屋子内,竟然只有一个大通铺!
这个大通铺是一条长长的火炕,由石头砖砌成,上面一个挨着一个,铺满了干净的被子。
为了照明,大屋子里点了许多的油灯,灯火通明,把整个屋子都照的暖洋洋的。唐启宝和其他的什队兄弟已经各自寻了地方,铺了被子开始整理东西。
苏满树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南巧站在原地不动了,转身又走了回来。
南巧满眼惊讶,看向苏满树,不可置信地小声问他:“我们难道……就要住在这里?”
“嗯,”苏满树朝着她点了点头,解释说:“每年冬天,营地里会给每个什队配一个过冬的屋子。这附近都是隶属于我们同一个大都统的,大家会在这边集中生活。”
苏满树解释完,南巧既尴尬又纠结。如果大家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也就是说她要和什队里的其他人一起住。
她正站在门口纠结的时候,吴嫂子抱着儿子年陶进来了。吴嫂子显然对过冬更有经验,年陶被裹得严严实实,包的像一个粽子,正趴在娘亲的怀里睡得香甜,吴嫂子身后跟着的就是吴大哥,手里提了几卷大毡子,朝着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吴嫂子一起往通铺最里面走。
苏满树忽然抬腿,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也不知道跟吴嫂子和吴大哥说了什么,然后又转身朝着南巧走过来。
他走到南巧面前,停了一下,跟南巧说:“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于是,南巧就老老实实的留在原地等苏满树回来。
过了一会儿,门帘被掀开,南巧立马抬头迎了上去,刚动了一下,她就愣住了,因为进来的人并不是苏满树,而是顾以。
顾以掀开门帘,见到南巧,也是一愣,随即便喊了她的名字:“南巧……”
南巧只看了他一眼,就避开眼神,躲到了一侧,给顾以让出了一条路。
顾以手里拎着一个包袱,肩上也扛了一个,行动并不方便。见南巧躲开了,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人,无声叹了一口气,朝着南巧点了一个头,转身走到通铺上,寻了个位置,放下自己的包袱。
南巧站在原地等苏满树,原本并没有在意顾以,却忽然发现顾以放下东西之后,竟然又朝着她走了过来。
南巧顿时有些害怕,这屋子里这么多人,唐启宝他们都还在呢,这顾以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朝她走过来,是为了什么?
南巧看着顾以朝着这边越走越近,起初还想着,可能是她多想了,顾以应该是要出门的,因为她就是站在门槛附近的。这么一想,南巧又向旁边躲了躲,保证自己绝对没有挡住任何出路。
然而,顾以并不是要出去,而是确实是奔着南巧来的。
他走到南巧面前停住了脚步,认真的看向南巧开口:“南巧,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住?”
南巧顿时就觉得浑身的血液倒流,一股脑儿的冲上了全都冲到了她的头顶,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气得不行,忍不住骂了一声:“你、你不要脸!”
顾以似乎还要说什么,南巧立即就从他绕了过去,朝着吴嫂子和吴大哥的方向跑去。现在活着满屋子都是人,万一顾以要是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那她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而且还会让苏满树背上不好的名声。
吴嫂子正仰着头,指挥着吴大哥干些什么,听到脚步声,一转头,就看见满脸通红的南巧急匆匆的跑过来。
她转头问她:“弟妹,怎么了?”
南巧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瞒着的好,不然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八卦呢。
她正站在吴嫂子身边忐忑不安时,就看见苏满树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跟吴大哥一样,抱了几卷毡子过来,看见南巧站吴嫂子身旁,表情还诧异了一下,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就朝着她走了过来。
南巧指着他怀里抱着的毡子,好奇问他:“你带这东西进来做什么?这里已经很暖了。”
她现在已经认命了,跟什队里的人一起住在一个通铺上,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终究是没有什么办法的。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舒服,就把所有人赶出去吧?当然,营地里也不会有她一个人住的地方了。
苏满树把那几卷毡子往通铺炕上一扔,对南巧说:“做隔断用的。”
“隔断?”南巧眨了眨眼睛,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吴嫂子就站在南巧身边,听见南巧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跟南巧解释:“弟妹啊,你是第一次来,不懂这里的规矩。像是你吴大哥和满树这种有家卷的,是可以在通铺上割除隔断的,毕竟我们是女人,跟兄弟们住在一起,很是不方便的。”
南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并不是要她真跟什队里的兄弟们住在一起啊!
吴嫂子继续说:“弟妹,你不要怕,你吴大哥和满树的手艺很好,能将隔断做的跟墙似的,保准让你住的安心。”
她们两个说话的功夫,苏满树已经脱了靴子上了炕,跟吴大哥一起弄那些毡子。她看见他们,先是把毡子叠成几折,然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大毡子在棚顶固定住。因为这些大毡子的颜色都很暗,很接近黑色,竟然真的像是一堵厚厚的墙似的,与整个大通铺隔开,与另一侧的墙壁一起,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吴嫂子颠了颠怀里睡熟的年陶,腾出一只手,指着那个小空间,对南巧说:“原本每年都是我和年陶住在这炕头的,满树心疼你,怕你隔着帘子跟别人睡觉不习惯,特意跟我和你吴大哥商量着要了这个位置。另一面是墙,这一面就是年陶,妹子尽管安心睡就行,绝对安全的。”
南巧这会才明白,原来刚才苏满树跟吴大哥吴嫂子说话,就是为了这件事。
苏满树和吴大哥干活很快,几乎没过一会儿,挨着之前挂毡子的地方,不远处又挂了一张厚实的大毡子,隔出了一个空间,应该就是吴嫂子要住的地方。
大屋里因点了油灯照明,灯火通明,即使她的位置在角落里,还隔着厚厚的毡子,也并不算暗。
苏满树跟吴大哥做好毡子隔墙之后,就把她带过来的那些包袱都给南巧搬了过来,朝着炕里面指了指,说:“那边有柜子,你可以把东西放在里面。”
他搬完南巧的包袱,又把自己的几个包袱也搬了过来,然后上炕一件件的整理,装进了柜子里。
南巧正低头整理东西,一抬头就看见,苏满树这个用厚毡子隔开的狭窄空间里,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顿时愣住了。
她心中冒出了一个猜测,然后悄悄的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衣服,朝着“隔壁邻居”那边走了过去,看见吴嫂子已经把年陶安置在炕上了,正跟着吴大哥一起整理东西。
吴嫂子看见南巧,热情的朝她招手:“弟妹,过来串门?”
南巧无语,所谓的“串门”,不过是之间隔了厚厚的毡子罢了,连一堵墙都没有。
不过看见吴大哥也跟苏满树一样神态自然的在往炕上柜子里装东西,南巧大概确认了一件事。他们这个通铺,住了一个什队的人,每个人的位置有限。像是唐启宝他们那样的未婚将士,只能占有一床被褥大小位置。苏满树和吴大哥是因为有了家眷,所以才被默认占据了通铺大炕最里面,占据的位置也更大一些,适合一家人生活。
换句话说,苏满树是要跟她一起住在这个狭窄空间里的炕上的,所以他才会把自己东西,装进对应位置的柜子里。
想明白这些,南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她不过是跟苏满树睡在一起,总比好过要跟整个什队的兄弟或者顾以睡在一起好多了。
她想的出神,就听见外面有敲锣的声音。
吴大哥和吴嫂子立即放下手里的活,穿鞋子下了炕。她转身时,苏满树都已经穿好了棉大衣,又拎着她的棉大衣走了过来,直接给她披上了。
南巧这才发现,不仅苏满树和吴大哥,什队里的其他人也都已经穿戴整齐,似乎要出门似的。
她小声问苏满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苏满树笑了笑,告诉她:“我们去吃晚饭。”
南巧有点发懵,都已经这么晚了,营地里竟然还有晚饭。
她被苏满树围得严严实实,然后就被苏满树领了出去。
大屋子外面陆陆续续来了许多驴车,有的已经装卸完毕,有的显然是刚赶到的,因为听见了开饭的锣鼓声,显得有些焦急,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东西。
苏满树怕南巧跌到,一直小心翼翼的牵着她,还时不时地提醒她,注意脚下。
虽然现在天色已经黑了,时间也并不早了,但是营地里却并不算暗。因为营地里四周都有火把堆,一个隔着一个,间距相等,井然有序,十分整齐,把整个营地照的灯火通明。
苏满树带着南巧跟着什队的其他兄弟,朝着西面的走过去,很快,南巧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屋子,里面放了很多桌子,一进门就迎面飘来了饭菜的香味,这里应该就是营地里用餐的地方。
她正想着,就看着之前迎接苏满树的那个人从后厨钻了出来,急匆匆的朝着苏满树走了过来,大叫着:“大树,弟妹,到这边来坐。我刚才帮你么你炒了几个菜,也让弟妹尝尝我的手艺。”
南巧记得这位苏满树给她介绍过,姓李,据说是负责营地后勤工作的。没想到,他不仅负责屋子的分配,连厨房这边能能插得上手。
苏满树朝他道了谢,也没客气,直接带着南巧就去吃小灶了。菜是很简单的菜,跟平时在什队大屋吃的差不多,味道并不比苏满树做的好,但好在里面掺了许多肉。
南巧吃了一口,立即就吃出来了,竟然是羊肉。她偷偷的去看唐启宝他们吃的大锅饭,好像只有简单的几道菜,并没有见到肉。
她嘴里嚼着一块肉,低声对苏满树说:“你的面子可真大,都能吃到羊肉。”
苏满树笑了笑,往她碗里又夹了一块肉,才缓缓开口:“是李大哥人好,我上次不过是闲聊了一下,他就记得我想要羊肉了。”
南巧望着苏满树一时说不出话来,闲聊什么话题,能闲聊到羊肉?肯定是苏满树特意找过李大哥要羊肉的。
自从她“嫁”给苏满树之后,他知道她吃不惯马肉,已经让她吃上好几回羊肉了。那些羊肉都是他托朋友弄来的,显然李大哥记得他要过羊肉,所以这次才特意给他们开了小灶。
苏满树见南巧握着筷子发愣,又夹了一块羊肉,放到她碗里,问她:“困了吧?吃完饭,我们就能回去睡觉了。”
南巧回过神,朝着他点了点头,大口大口地嚼着肉吃。这可是苏满树的一片心意,她可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吃过饭后,南巧就跟着苏满树朝着他们住的大屋子走了过去。不过,走了两步,南巧就有犯难了。因为放眼望去,整个营地里的屋子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唯独不一样的,也就只是刚才吃饭的地方和大屋子周围扎起的几个白色的帐篷。
她拉住苏满树的衣袖,小声地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这些大屋子,长得都差不多,你怎么知道哪一个是我们住的地方?”
苏满树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这么回答。他想了想,如实回答:“我们屋子就在前面,路很好记的。”
南巧:“……”
她的方向感一向不好,以前在京中之时,身边都有丫鬟仆妇陪着,基本没有发生走错路的情况。但是她记得,有一年她奉旨跟着祖母入宫去拜见皇后娘娘,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和红色高耸的宫墙,真是觉得眼前的路都长得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齐王晋安还没有封王开府,也住在宫里,听到她当时的抱怨,忍不住笑着问她:“月儿,你若是分不清这些宫殿,将来嫁进来,要怎么在这里生活呢?”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了?
南巧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赌气地说:“那我就不嫁进来好了。”
她记得那是齐王晋安第一次跟她生气,脸色铁青,气恼地吼她:“月儿,我不允许你再说这种话!”
“南巧?”
她正在走神,忽然听到身侧的苏满树在叫她,她下意识第转头去看苏满树。营地里火堆不停的晃动,火光打在苏满树的脸上,忽明忽暗的。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因为正在专注的望向她,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她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
苏满树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就笑了,虽然满脑子疑惑,但是并没有问她,而是拉着她,指了指远处的一面旗帜,道:“南巧,看到那面旗帜了吗?我们住的大屋子就从那里往这边数第六个,你要回家的时候,记得先找那个旗帜,然后就能找到我们的家。”
他认真仔细地教她辨认路,一点一点地告诉她回家的路,南巧知道,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以后迷路了,因为苏满树会带她回家的。
回到大屋内,什队里的兄弟们开始准备洗漱睡觉了。苏满树并没有带南巧去那些什队兄弟们洗漱的地方,而是带着她到了大屋一个拐角,跟她说:“你和吴嫂子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