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就抗议到底,直到取消狗肉节为止。我们已经在网上发起万人签名抵制狗肉节活动,如果你不停止这场血腥的屠杀,全国各地的爱狗人士还会源源不断地赶来加入咱们的抗议队伍。”
荀志雄身后的小马忍不住站出来骂道:“连国家都没有哪条法律禁止杀狗吃狗,你们抗议个毛啊,纯粹就是捣乱。”
邵彤站起身说:“年轻人,吃狗肉确实不违法,但狗和人类长久以来的优良合作关系导致了‘吃狗肉’的行为直接违反了人类现有的道德体系价值观念,违反了人道主义核心价值观!对狗的屠杀行为,与现在普遍的世界文明道德理念背道而驰,在精神层面落入野蛮与残忍的‘半兽人’时代,为现代文明所不齿……”
荀志雄哪里听得进她这一套说教,把手一挥,说:“那好吧,你们抗议你们的,我做我的生意,咱们各干各的。”
他拿起一把铁叉,伸进笼子叉住一条狗的脖子,将狗从笼子里拖出来交给旁边拎刀的屠夫,“去,把这条狗杀了,客人还在等着吃狗肉呢。”
“不行,你们不能杀它!”邵彤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他手中的铁叉。
荀志雄沉下脸来说:“客人已经付钱买下了这条狗,我不杀狗客人吃什么?”
邵彤咬咬牙说:“这条狗值多少钱?我买了。”
荀志雄一怔:“你真要买?”
邵彤说:“当然,我私人出钱买了。”
荀志雄说:“这条狗重15斤,每斤售价30元,卖给别人只需要450元,但卖给你嘛,至少得翻一倍,给你一个整数,一千元一条,买不买?”
“你这不是坑人吗?”阮庆安怒道。
邵彤看着那条在铁叉下垂死挣扎的狗,眼圈都红了,说:“这条狗我买了。”
她从背包里掏出十张百元大钞扔给荀志雄,把那条狗从铁叉下救出来,然后叫人把狗送到他们的车上。旁边几个小报记者早已把这一幕拍摄下来,迅速发上了微博。
荀志雄把钱揣进口袋,又拿起铁叉叉出第二条狗。那条狗知道大限将至,泪汪汪地看着邵彤,仿佛是在向她求救一般。邵彤咬紧牙关,又把这条狗买了下来。荀志雄看透了她的心思,一口气从笼子里叉出一百条狗,全都被邵彤掏钱买下。
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家都觉得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居然一口气掏十万块现金买下这么多狗。
荀志雄喘了口气,又从笼子里叉出一条狗。这条狗全身黑毛,没有一点杂色,按照民间说法,这种黑狗对人体有很好的滋补作用,所以很受食客青睐,价钱也卖得高些。
他问那女人:“这条狗,你还买不买?”
“买!”邵彤打开背包,却发现带的钱已经不足,她迟疑一下说,“我现在没有这么多现金,能不能赊账?”旁边的人都哄笑起来。
荀志雄说:“既然你没有钱,那我也帮不了你,黑狗有大补的功效,这条狗早就被人看上了,人家正等着吃它呢。”
他一咬牙,用铁叉叉住黑狗的咽喉处,用力抵在墙上。
黑狗喘不过气来,挣扎片刻,就翻着白眼,眼看就要断气。
邵彤愤怒地叫道:“住手,你这个屠夫!”突然冲上台阶,朝荀志雄撞过去。
荀志雄没有防备,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里的铁叉应声落地。
那条黑狗趁机从铁叉下挣脱出来,伸着舌头,大口喘气。
“这狗已经有客人订了,别让它跑了。”荀志雄对手下的人喊了一句,伸手去抓那黑狗。黑狗死里逃生,哪会再让他抓到,低头一闪,突然“汪”的一声尖叫,龇牙咧嘴向他咬来。
荀志雄吓了一跳,急忙后退,黑狗个头不大,甚是灵巧,没有咬到他的手,却一口咬住他的裤管。荀志雄用力一扯,竟“哧”的一声,被黑狗在裤子上咬了一个大洞。荀志雄狼狈至极,对旁边的保安大叫:“这狗疯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它!”
一名保安捡起地上的铁叉,照准黑狗的脖颈叉去。正在旁边围观的一个年轻人看得入神,被人一挤,忽然脚下一滑,从台阶上滚下,正好倒在黑狗前面,保安手中的铁叉收势不住,一家伙叉在他身上。年轻人“哎哟”一声,痛得满地乱窜。旁人又是一阵哄笑。
那条黑狗抬起头,恨恨地看了荀志雄一眼,汪汪地叫了两声,忽然转身,钻出了人群。几名保安拿着铁叉追到街上,可是大街上人来车往,哪里还找得到它的影子?
阮庆安和邵彤等人一见,仿佛打了一场胜仗,都高声欢呼起来。
荀志雄对着几个保安气急败坏地叫嚣:“一群废物!你们给我盯紧这群闹事的,如果他们还敢在狗肉节上捣乱,就给我把他们轰走,老子在公安局有人,出了事我负责。”他一面说着,一面钻进街边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3
夜里8点多的时候,升腾了一天的暑气渐渐散去,夜幕中的城市开始变得凉爽起来。
荀志雄正坐在名都汇茶庄惬意地喝着功夫茶。周围零星地坐着几个年轻茶客,茶庄的生意显得有点冷清。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接听,是助理小马打来的。
小马在电话里说:“荀总,那帮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的家伙还没有散去,他们居然在狗肉街上支起了帐篷,看样子真的是想跟咱们死扛到底了。”
荀志雄一边喝着茶,一边不当回事地说:“别管他们,几条小泥鳅,翻不起什么大风浪,这么几个人,影响不了咱们的生意。”
小马说:“那倒也是,经过他们这么一闹,咱们狗肉节的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食客只会越来越多。”他在电话里向荀志雄汇报了狗肉节开幕第一天的收入情况,竟然比荀志雄预料的还要好。
荀志雄把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嘴里发出一串得意的干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会折腾,就能赚大钱!”他挂了电话,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茶桌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平头,眼镜,一张被太阳晒得发紫的脸,背上还背着一个旅行背包。这人居然就是那个什么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的会长阮庆安。
“荀总,怎么,不请我喝杯茶吗?”阮庆安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
荀志雄脸色微变:“你来干什么?”
阮庆安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荀总,你这是明知故问嘛。”
荀志雄警惕地四下瞧瞧,说:“有什么事,到我车里再说。”他起身结账,与阮庆安一前一后,走出茶庄。他的那辆黑色桑塔纳就停在茶庄旁边的停车场内。上车后,阮庆安也跟着钻进小车,坐在副驾驶位上。
十分钟后,阮庆安一边往背包里塞着什么东西,一边走下车。关车门的时候,他对荀志雄说:“咱们的账,要一天一算,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我在这里等你。”不待荀志雄回话,他就“砰”的一声关紧车门,扬长而去。
狗肉节进入第二天,狗肉街上各餐馆酒店生意持续火爆,许多旅游团特意绕道过来吃狗肉,旅游巴士把附近几条街都停满了。阮庆安和邵彤带着一群志愿者继续抗议。他们的行动得到了一些人的声援,不断有爱狗者自动加入到了他们的队伍。当然,他们的行为也引起了一些商家的反感,有的餐馆一见到他们,就把洗锅水往他们身上泼。
邵彤带着几名志愿者,一直盯着荀志雄的狗肉王大酒店。荀志雄刚一上班,她就上前拦住他,直截了当地问:“你这店里,一共有多少条狗?”
荀志雄看着台阶上码放的十几个大铁笼说:“早上刚送来的货,一共一千条。”
邵彤说:“我全要了。这里是我今天早上去银行提的一百万现款,你点一下数。”她将一只密码箱摆在台阶上,打开,里面全是一叠一叠的百元大钞。
我去,这女人也太疯狂了吧!荀志雄彻底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心想这婆娘不会拿一百万假钞来骗我吧?他朝小马使个眼色,小马心领神会,立即搬出一台点钞机,把那一箱钞票清点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万,而且全都是真钞。
邵彤又当场花钱雇请了几个人,把这些狗连笼子一起,搬上事先准备好的两辆大卡车,全部拉走了。
荀志雄止不住心中好奇,说:“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买这么多狗,准备怎么处理啊?”
邵彤说:“先运回家养着,如果有爱狗人士要收养,就免费送给他们。你放心,我绝不会虐待它们的。”
荀志雄不禁苦笑起来,这女人也太迂腐了,我这专门杀狗吃狗的,难道还会担心你虐待这几只狗啊?
邵彤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起来:“我做这么多,只希望你能良心发现,及时停止这场对狗类的大屠杀。”
荀志雄看着狗肉街上不断涌进的食客,双手一摊,说:“大姐,就算我肯不卖狗肉,这些大老远来吃狗肉的顾客也不会同意啊!”
邵彤瞪着他说:“那我们只能与你抗争到底了,不取消狗肉节,咱们绝不收兵。”
到了下午,邵彤想出了一招更绝的。她带着十来名女志愿者,也不喊口号了,就那么静坐在狗肉王大酒店门口,把顾客进入酒店的路给封挡了。
小马急了,叫保安来赶她们,她们就在地上翻滚撒泼。小马急得满头大汗,赶忙跑去向荀志雄报告。
荀志雄在他脑门上拍一巴掌:“你怎么这么笨啊,不会在外围引导客人走后门吗?”
小马眼前一亮:“荀总,还是您有招。”
傍晚的时候,荀志雄让小马在酒店里盯着,自己下班喝茶去了。他刚钻进停在街边的黑色桑塔纳,就觉得车身一晃,原来是邵彤跟着钻进车里,坐在了后排座位上。
荀志雄吓了一跳,以为这疯女人要跟自己单挑,回头警惕地盯着她:“你、你想干什么?”
邵彤说:“荀总,咱们做个交易吧。”
荀志雄问:“什么交易?”
邵彤说:“这样吧,我给你两百万,你取消狗肉节,而且以后也不准再办。”
荀志雄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说:“邵副会长,你要明白几件事。第一,狗肉是人们喜欢的美食,有没有狗肉节,都不会影响食客们吃狗肉的胃口;第二,举办狗肉节,食客有肉吃,商家有钱赚,政府部门觉得拉动了本地GDP,对大家都有好处,所以现在已经不是我说取消就能取消的了;第三,就算我不办狗肉节,就算咱们青阳市不办狗肉节,但在利益的驱动下,别的人,别的地方也会办的,你阻止得了我,但阻挡不了这个潮流,这个趋势;第四,就因为你爱狗,就要禁止别人吃狗肉,这个理由实在太牵强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抗争到底,总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的。”邵彤打开车门,气呼呼跳下了车。
4
狗肉节已经进入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早上7点30分,荀志雄被手机闹钟叫醒时,他老婆朱妙芙还在熟睡之中。他翻身起床,洗漱完毕,就准备去酒店上班了。
走出家门时,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天空万里无云,异常晴朗,看样子,今天的气温将会比昨天更高。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大热天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大老远跑到狗肉街一边挥汗如雨,一边呼哧呼哧地吃着热腾腾的狗肉火锅。就像他实在看不明白那个邵彤为什么会为了那些跟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的狗而一掷百万一样。
他一边摇头,一边往车房走去。他住在碧桂园小区一幢三层别墅洋楼里,车房就在一楼大门旁边。打开车房的门,他那辆黑色桑塔纳就停在那里。
他按了一下遥控钥匙,小车的防盗锁“嘀”地叫了一声。
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正要发动小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看时,这才发现小车后排座位上竟然站着一只狗,一只黑狗。一双狗眼,正满怀仇恨地瞪视着他。
荀志雄忽然认了出来,这不正是前天从他的铁叉下逃脱的那条狗吗?他意识到情况不妙,正想跳下车,可是已经迟了,黑狗认准了他这个仇人,狂吠一声,猛然扑上来,张口咬向他的咽喉。驾驶室内空间狭窄,荀志雄无法闪避,情急中伸手格挡,那狗毫不示弱,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竟不松口。
荀志雄痛得大叫一声,从驾驶室滚倒在地。黑狗被他甩开之后,掉头跑出车房,在小区里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荀志雄一看自己的手右胳膊,竟然硬生生被咬掉两块肉,正往外冒着鲜血。他急忙从车里扯了两张纸巾按住伤口,然后给自己一个熟悉的医生打电话,说自己被狗咬了,现在去他那里打狂犬病疫苗。
他挂了电话,忍痛坐回车里,正要发动小车,突然浑身一颤,心脏像是被针刺中一般剧痛起来,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
他心中一阵惊慌,忙掏出手机,想给在家里睡觉的老婆打电话,可是手机还没有拿出来,人却已经抽搐着倒在了驾驶座下面……
上午9点多的时候,朱妙芙才不紧不慢地爬起床,出门的时候,看见自家车房的门开着,觉得有些奇怪,进去一看,才知道丈夫出事了。她一边摇晃着丈夫的身体,一边用手机拨打120急救电话。
几分钟后,医院的救护车赶到,医生上前对荀志雄作了检查,满脸遗憾地对朱妙芙摇着头说:“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死得有点蹊跷,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叫警察来看看。”
于是朱妙芙这才想起打电话报警。
不大一会儿,两辆警车鸣着警笛开进了碧桂园小区,带队出警的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
法医老曹上前查看,确认荀志雄已经死亡,现场勘察工作随即展开。
老曹检查过荀志雄的尸体之后,简明扼要地向范泽天作了汇报:死亡时间,应该是今天早上8点至9点之间,死者右手手臂有两处被狗咬伤的痕迹,除此之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
范泽天知道死者荀志雄的身份之后,皱起眉头说:“他可是咱们青阳市鼎鼎有名的狗肉大王啊,而且现在正在搞什么狗肉节,狗肉大王在举办狗肉节的时候被狗咬死了,这绝对是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啊!”
老曹说:“他也不能真正算是被狗咬死的。如果单纯只是被狗咬到,哪怕是染上狂犬病,也不可能这么快死亡。我从他的伤口处提取了一些血液样本,拿到法医车上快速检测了一下,发现其有中毒的迹象。”
“哦,中的什么毒?”
“是一种蛇毒。我推测,咬伤他的那条狗,牙齿上应该用某种特殊手法染上了蛇毒液。蛇毒进入人体消化系统一般没有多大关系,换句话说,就算是吃进肚子,也基本不会中毒,但是不能进入人体血液循环系统,一旦进入,可以让人在十多分钟之内出现中毒症状,如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全身抽搐,最后死于窒息或心动力衰竭。”
范泽天问:“现在能搞清楚具体是哪种蛇毒吗?”
老曹摇头说:“目前还无法断定,必须要进一步尸检之后,才能有结论。”
范泽天看着荀志雄的尸体说:“狗是不可能往自己的牙齿上擦毒液的,肯定是有人在狗身上做了手脚。也就是说,这应该是一起人为毒杀案。”
老曹点头说:“是的,可以这么认为。”
痕检人员报告说,车房里只有死者自己和其妻朱妙芙的脚印,另外还有急救医生和护士进入的痕迹,除此之外,暂时找不到其他线索。
范泽天把朱妙芙叫到一边说:“朱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