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柱嘴皮动了动,似乎不服。
但是就在这时,那飘渺的女声,又遥遥地传了过来:“拴柱,丁先生教训的极是,你这次是有些过分了……时间不早,还不请李先生和丁先生进屋里坐?”
“知道了,姐姐。”拴柱这才不敢顶嘴,对着空中答应一声,又向丁二苗和李伟年道:“这边有请,跟我来吧。”
两人一鬼又上了河堤,跟着漂在空中的鬼灯,不辨方向地走了几步。
忽然之间,一棵合抱粗的古柳挡住了前路。拴柱率先绕过古柳,丁二苗和李伟年并肩跟上。
转过古柳,猛见一座古式大宅阔院出现在眼前,勾角飞檐,石阶玉柱,很有些气派。
李伟年吓了一跳,说道:“刚才我怎么看不见?那棵柳树,怎么能够挡得住这么大的宅院?真见鬼了!”急忙回头去看,身后却已经没有古柳的影子。
“本来,我们就是来见鬼的,有什么稀奇?”丁二苗哧地一笑。
拴柱踏上石阶推开大门,侧身而立,让丁二苗和李伟年先进屋里。
但见院内灯火通明,又有竹影招摇,花香袭人。丁二苗外松内紧,冷眼相看,发现这里虽是鬼府,但是却有一丝丝仙灵之气。
看来先前的猜测没错,这女鬼,至少都在三百年以上的道行。
大厅双门不推自开,夜风窜入,厅中烛火随之摆动。光影摇曳中,但见一个袅娜身影婷婷而来,环佩叮咚。
丁二苗无所谓,大咧咧地看着,他身边的李伟年,却身体微微一抖,低头侧目不敢正视。
忽听一声清脆委婉的声音说道:“李先生丁先生,不必拘礼。舍下清贫,怠慢了两位贵客,还请多包涵。”
随着这婉转悦耳的声音,一双红色绣花鞋,款款步入丁二苗和李伟年的眼帘。
“咚咚、咚咚……”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丁二苗扭头一看,只见李伟年的胸腔在剧烈起伏。
我去,见个女鬼,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再抬头看,发现眼前凭空多了一道珠帘。
珠帘后,一个清丽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眉如春山,目似秋水,身着碎花旗袍,头挽高髻,额头缀着一串绿色玉。那串玉珠,和丁二苗在工地骨骸中捡出的玉珠,颜色和式样完全一致。
那少女躬身致礼,邀请丁二苗李伟年隔帘入座。
好端端的,搞这道帘子干什么?丁二苗心中不乐意,难免暗自吐槽。根据这女鬼的道行推算,生活年代,自然在慈禧太后老佛爷之前。难道,后来老太后垂帘听政,就是跟她学的?
宾主坐定,少女嫣然笑道:
“夤夜冒昧,有劳二位先生大驾踏足舍下,还望原谅。原本人鬼殊途,来往不宜。只是二位先生都与我有大恩,故此相邀答谢。”
“等等……”丁二苗一摆手:“请说人话。”
这都什么年代了,之乎者也的,累不累啊?虽然丁二苗自幼就被仇三贫逼着看古文背古籍,理解这些话并不困难,但是听起来,还是觉得别扭。
“丁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少女脸色一变,黯然道:“我虽身为鬼类,但是言行举止,都遵照生前庭训。难道,一入冥途,就注定要为人间所不齿?”
翻译过来,就是这女的说,我是鬼,你叫我说人话,不是成心看不起我吗?——显然,她没看过甄嬛传,不知道甄嬛体,也理解不了破解甄嬛体的幽默感。
愉悦的洽谈气氛被破坏,丁二苗也大是尴尬,现在身在鬼府,自己又没有法器护身,得罪这妖女,估计不好玩。
于是他急忙摆手道:“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让你说……”
这尼玛不好解释啊!丁二苗越是着急,越是说不清楚。
“姐姐,这其实是个玩笑,最近很流行的。丁先生的意思,是让你说普通话,就是说白话。”拴柱走上前,笑着跟那少女解释了一句。
丁二苗略带赞许地看了拴柱一眼,这小鬼,总算这次没有捉弄自己,否则更乱。
“是吗?原来是个玩笑,我竟然不懂……唉,人间与我,越发格格不入了。”少女幽幽地说着,口气中,带着一丝落寞和惆怅。
第073章 鬼谈
烛光摇曳,暗香盈室。大厅里,几人都不说话,非常安静,落针可闻。
少女神色凄婉,低头看着脚尖,半晌才抬起头来,手指拴柱,又说道:“我们姐弟虽是鬼类,但是秉性与人无异,今晚请两位到此,也绝无恶意,请李先生丁先生不要见疑。”
一直没说话的李伟年站了起来,带着紧张的笑,道:“小姐言重了,其实我一直把、把你们看成朋友的,没有当你们是……鬼。”
“承蒙李先生高看,谢过。”少女也站起身,还了一礼,又道:“我姓严,小字绿珠。如果李先生不弃,可将我以妹待之,我亦视先生为兄长。”
丁二苗看了李伟年一眼,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会玩大了,女鬼居然要认亲,以后哥哥妹妹的,有热闹看了。
“什么……?小姐的意思,是要我们之间……以兄妹相称?”李伟年也大感意外,结巴着问。
“是,如果兄长嫌恶,就当绿珠没有说过此话,不必萦怀。”绿珠低声说道。
“哦不不不不……”李伟年激动起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活着,应该比我大……大一点,兄妹之称,我觉得我……担不起,不够资格。”
丁二苗噗地一笑,心想这李伟年真有意思,居然这样算大小。如果这女鬼绿珠活到现在,都三四百岁了,别说妹妹,叫人家姑奶奶,你也没资格。
绿珠也掩面而笑,道:“兄长此言差矣,小妹死于十八岁,寿数截断,年华已止。虽然死后又三百余年,但是在冥途中,再无年岁增加。”
“姐姐的意思,就是说她还是十八岁。”拴柱插口解释道:“李先生今年不止十八了吧?”
“我今年二十三,”李伟年红着脸,对女鬼绿珠说道:“既然这样,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妹妹了。”
妹妹?果然来了,丁二苗嘿嘿而笑,眼神复杂地看着李伟年。
对于丁二苗的笑,绿珠倒也不在意,继续向李伟年说道:“小妹为鬼三百余年,形单影孤。前世又辛酸零落,几百年来也无处诉说。今既能够认李先生为兄长,也是天大喜事,我心甚慰。”
“哎哎……打住,打住。”丁二苗一挥手道:“绿珠小姐,现在你和李伟年认亲完毕,哥哥妹妹之间的事,以后慢慢说。现在请告诉我,请我们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他越听越不对,这个女鬼似乎对李伟年心怀不轨。剧情再往下发展,说不定,真的如万书高所说,李伟年和这女鬼绿珠,马上就该夫妻对拜洞房花烛圈圈叉叉了!
一再被丁二苗打断,绿珠的脸色略有些不悦,顿了一下说道:“丁先生不必多疑,绿珠只是生前凄苦,今日有幸认得李先生为兄,心中高兴,想跟他说说我过去的事……”
说罢,竟黯然垂泪,眉间眼角一片凄婉。
李伟年看到绿珠这样的神色,心中不忍,站起来说道:“绿珠妹妹,我很喜欢你……们姐弟,也很想听听你们生前的事。”
你个闷烧的货!丁二苗瞪了李伟年一眼。刚才的“们姐弟”三个字,不是明显多余么?
“我不喜欢听故事,更不喜欢听几百年前的故事。”丁二苗站起身来,对女鬼绿珠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说,那我就先走一步。”
“丁先生,人家去茶楼书场听书,还要给点闲钱的。”绿珠也站了起来,隔着帘子说道:
“绿珠免费说故事给你们听,听完还有礼物相送,你又何必急着走?再说了,如果丁先生嫌绿珠烦絮,大可以让栓柱带着你,去后院看看风景。”
“鬼府风景都是幻象,不看也罢。”丁二苗淡淡一笑:“你的礼物,是送给李伟年的吧?”
突然又想起万书高的话,女人最珍贵的是什么?无非是身体和贞操。看来这女鬼,今晚是想把她自己当成礼物,送给李伟年。万书高啊万书高,你这算是乌鸦嘴,还是算先见之明?
“我的礼物,既送给我兄长,也送给丁先生。”绿珠嫣然笑道:“还希望丁先生不要嫌弃。”
呃……也送给我?这算什么意思,一女二嫁,还是大被同棉?这女鬼绿珠的口味,也太重了吧?
丁二苗打了个激灵,连忙挥手道:“免了免了,你们玩的高兴就好,我不掺合。”
绿珠似乎有读心术,她的脸一红,道:“丁先生不要误会,我说的礼物,是人……”
“我知道你说的是人啊,所以才不敢要。”丁二苗继续推让。心里道,你说的人,还不就是你自己?
李伟年的眉头一皱,突然开口道:“难道,绿珠妹妹说的人……是杨德宝?他被你们抓在这里?”
“不是杨德宝,他虽然可恶,但是我还没兴趣抓他过来。”绿珠摇摇头,又略带怨恨地看了丁二苗一眼,道:
“我要送给你们的人,就在后院,让拴柱带你们去见见,然后再做决定吧。”
说罢,绿珠转过身去,面壁而立,两肩微微耸动,似乎非常生气。
原来自己猜错了?丁二苗咳咳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突然心思一转,心中已经知道了谜底!
在女鬼后院的人,一定是昏迷不醒的两个保安,李伟年手下的两个兵,小袁和小杜!他们之所以昏迷不醒,就是因为魂魄被这女鬼拘束在此!!
如果今晚女鬼开恩,让李伟年把他们带回去,不等于,送了李伟年一件大礼物?
妈蛋,鬼就是鬼!把人家手下的人抓了过来,然后又做好人,说你带回去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样的行径,和强行睡了人家的女儿,然后对人家父母说我送你一个女婿,有什么区别?
天地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把我丁二苗当成傻子了吗?
丁二苗想透了当中的机关,心中勃然而怒,习惯性地反手朝后背一探,就要发作。
可是一探之下,没有摸到伞柄,丁二苗登时泄气,右手很古怪地举在肩头,进退不得。
现在身处鬼府,身边没有万人斩,也没有任何法器,想要凭着指决咒语斗这女鬼,几乎毫无胜算。
拴柱扑哧一笑:“丁先生,你忘了带你的雨伞吧?”
“哦……这个,我不是拿雨伞,我挠痒。”
丁二苗嘻嘻一笑,右手在后脖子上挠了两下,心中愤愤。暗自思忖道,等回去以后,就带上所有法器,荡平鬼府,让你们这些魑魅魍魉,知道人间还有正法!
第074章 花盆
但是想归想,现在身边没有万人斩,丁二苗只得压着胸中一口怒气,走一步看一步。
“我看丁先生是心里痒吧?”拴柱调侃了丁二苗一句,走上前侧身而立,指着正厅后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丁二苗却不动,冲着绿珠的背影说道:
“想必你的后院,关着的人就是小袁和小杜两个。既然你要我们听完你的故事,才肯放人,那我也没办法,只好听你说完。后面的人,我也不去看了。你赶紧说故事吧,我等着。”
说完,心里又想,难道这绿珠生性银邪,竟然也喜欢威猛帅哥,找了这小袁和小杜,来给自己做面首?
绿珠的身体微微一抖,终于回过身来,道:“原来丁先生已经知道了?他们是在我这里。”
“什么?小袁和小杜被关在这里,不行,我要去看看他们!”李伟年大惊失色,也不等丁二苗,直接顺着拴柱手指的方向,大步而去。
晕,这么冲动干什么?丁二苗没好气地斜了一眼李伟年,想了想,到底还是自食前言,抬脚跟了过去。
后院的面积,远远大于前院。一条碎石曲径向前,穿过竹林,是一个三角凉亭。凉亭也只有三根柱子,泛着琥玻色的光泽。
“李队长,李队长快救我!”
一个凄惨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把李伟年吓了一跳。他扭头四看,大声喊道:“小袁,是不是小袁?你在哪里?”
丁二苗懒洋洋地一指其中一个亭柱,道:“别喊了,他在柱子里面。”
“柱子里?”李伟年凑上去,凝神细看。
果然,那根亭柱渐渐透明起来,冰柱一般,光影迷离虚幻。但是柱子之中,又有一根细细的柱子,保安小袁就被倒剪双手,困在细柱子上。他赤着上身,胸前肋下,都是一条条黑色的鞭痕!
“李队长,快救我……!”小袁在柱子里,显然可以看见外面的李伟年,痛哭涕零:“我被抓在这里,已经三年了。李队长,再不救我出去,我就真的要死了。”
“三年?”李伟年一愣,道:“你搞错了吧,你昏迷之后,到现在还没一个星期。哪有三年?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绿珠妹妹?”
“那是鬼府给他们制造的幻觉,没有三年,就几天而已。”
丁二苗懒洋洋地在凉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拱起一只腿搭在椅子上,抱膝而坐,又对小袁笑着说道:“别哭,现在这座宅院的主人,是你们李队的妹妹。你有救了。”
现在李伟年见了他的兵,还不要问长问短,大诉别情?恐怕没有一两个小时不会完,干脆在这儿歇一会。
拴柱走上前,瞪着柱子里的小袁说道:“你跟你们队长,好好说说前因后果。要是有一句假话,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我不敢说假话。”小袁似乎对拴柱十分害怕,看都不敢看他,只是拼命点头。
丁二苗冷眼斜睨着拴柱,心中道,看看小袁怎么说,如果小袁不亏理,却被你们抓过来,折磨成这样,你也休怪我不客气!
“别急,小袁,慢慢跟我说,我会带你们出去的。对了,还有小杜,怎么没看见?”李伟年手扶着柱子,一边安慰小袁,一边询问小杜的下落。
拴柱手一指:“姓杜的在这个柱子里,我没放他出来,省的两个怂包都在这里哭,叽叽喳喳的,反而说不清楚。”
他骂别人怂包,却全然不记得,自己昨晚在亲水家园工地值班室,在丁二苗的万人斩下,差点尿裤子的窘状。
随着拴柱的手指,另一根亭柱上,小杜的身影一闪,瞬间又消失不见。
柱子里,小袁眼泪巴巴地说道:“李队,都怪我们自己……我和小杜,是最先到亲水家园工地执勤的保安。那天没有开工,我和小杜在工地上闲逛,无意中,发现了半个头颅骨。”
头骨?丁二苗心里叹口气,已经大致知道了情况。一定是这两个家伙,把人家头骨当球踢了,或者干了别的什么事。
果然,就听到小袁继续哭诉道:“我们把头骨挖了出来,玩了一会儿后……又在上面、又在上面……”
说到这里,小袁低下了脑袋,不敢再说。
“又在上面干什么了?快说!”李伟年捶着柱子,焦急地催问。
丁二苗斜着眼看过来:“拿人家头骨当尿壶,在上面撒尿了?”
“是……”柱子里的小袁点点头,哭着道:“小杜说这个头骨很圆很白,可以做一个头骨工艺花盆。于是我们就去挖了点野花,弄些土,把野花栽在花盆里。又觉得养花需要肥料,就各自在里面尿了一……泡。”
丁二苗差点笑了出来,这两个家伙,还挺有情趣的,做什么头骨工艺花盆?猪八戒吟诗,明明是个俗人,偏偏还学风雅!
拴柱气呼呼地说道:“那头骨,就是绿珠姐姐的。”
“你们两个混蛋——!”
李伟年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柱子上,怒不可遏:“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亵渎死者骨骸!现在落到这一步,根本、根本就是你们自作自受!”
想到厅中绿珠的绝代芳华和各种凄楚可怜,竟然被自己手下的两个混蛋所亵渎,李伟年火冒三丈,骂了几句以后,胸中依然怒气难平,背过身去,不再看小袁,呼吸粗重吭哧有声。
“李队,李哥,千万不要丢下我呀!”小袁哭得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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