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这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不是个听话的主,等长大了些,被自己管得严了,还生出逆鳞来。跟着四个结拜的哥哥跑到陷空岛去住,好些年都不回去看她不说,更是几过江宁不进家门,气得她真是恨不得掐死这个小没心肝的!
亏得蒋平那只水耗子想出个法子,说她得了重病,这才将他给诳了来。见他还是知道关心自己这把老骨头的,江宁婆婆也就宽了心,这些年的积攒在心里的怨气也就没了。
不过,在他回来之前,她可是听韩彰他们几个小子说了,她家的小崽子看上了一个姑娘,这回可是真真正正的动了心。早就盼着喝媳妇儿茶的江宁婆婆,当然要弄清楚对方的底细,到时候也好托人前去提亲不是。
谁知她家那个小崽子竟说出“八字还没一撇儿”、“我都不急你们着什么急”之类的屁话来。
你不着急?你不着急干嘛在酒坊待了两天就魂不守舍地吵着要走?
江宁婆婆看着他不屑地瘪了瘪嘴角,抬手就往他的脑门儿上戳了过去:“臭小子,赶紧给我滚,去把那位苏姑娘接过来,让老婆子瞧瞧。”
“娘啊,您这是干嘛?”白玉堂难得地露出害羞的神情,“也不怕把人吓着。”
江宁婆婆冲他一瞪眼:“你都没把人吓着,我一个老婆子,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瞅了眼躲在一旁偷笑的三个哥哥,白玉堂伸出爪子,撒娇似的在江宁婆婆的肩上挠了起来:“行,我去把人带来,让您瞧个够,这总成了吧?”
“把人带来了再说。”肩头一扭,躲开他的爪子,江宁婆婆用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神情看了看他:“走吧走吧,心都飞走了,我留着你有什么用?”
如同得了特赦一般,白玉堂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哎”了声,当真牵了马就要走。临走前叮嘱江宁婆婆要照顾好自己,便策马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江宁婆婆笑着低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白玉堂这一走,本是顺顺当当的,可是,不曾想在路过淮阳府的时候,路见不平管了桩闲事,竟然管出祸事来了。
子妤瞪着跟她一桌之隔的阎罗王,翘着嘴角笑道:“你不借,我就抢!”
话音刚落,她旋身一转,站定时,斩魂已然握在手中。
她的这柄斩魂,若是放在阳间,只算得上是把利器,可是到了阴司,便是克制百鬼的神兵。
阎罗王本就白得发青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退后半步指着她道:“你要干嘛?还不把剑放下!”
展昭也连忙上前拦住她:“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子妤抬眼看着他,正想问他帮不帮自己抢判官笔,就见一群小鬼在黑白无常的带领下,风风火火地推门闯了进来。
“阎君,我等前来救驾。”
“你看看,是他们不愿意好好说的。”子妤撅着嘴说道,眼里却没有半点惧色:“阎君,虽然我们只有两个人,不过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你们也不见得会赢。”
在没有征求展昭的意见的情况下,她已经自作主张将他归到自己这一边。不过,就算她不说,展昭也是会帮她的。
展昭的剑是上古神兵巨阙,恰好也能驱鬼避凶,这一点,在场的众鬼心里很清楚。再加上子妤的斩魂,啧啧,还真是没什么胜算。不过,好在这里是地府,他们胜在鬼多!加上之前黑白无常就和子妤闹得不愉快,这回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眼看着两边剑拔弩张,一直没说话的钟馗“哗”地打开扇子,不耐烦道:“好啦,你们闹够了没有?都给我把兵器收起来!”然后冲着气势汹汹的阴差一指:“你们,都退下去,凑什么热闹,还嫌不够乱啊?”
钟馗身为捉鬼大将军,在地府,就连五方鬼帝、十殿阎罗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其他的小鬼谁敢招惹他?真要把他惹急了,这位将军可是一口就能吞下一只鬼的。
这会儿听他发了话,众小鬼连同黑白无常顿时偃旗息鼓,虽是心有不甘,却也都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走在最后的黑白无常,还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回身看着还持剑在手的子妤,钟馗用扇子把剑往下一摁:“我说把剑收起来。”
“可是……”
子妤目的未达又怎肯就此罢手,正欲跟他争辩几句,就见钟馗虎目一瞪:“收起来!”
“子妤,把剑收起来。”展昭悄悄拉了她一把,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想必将军自有打算,你切莫冲动。”
心中虽是不甘,她还是将手一挥,斩魂立刻化作一道霞光依附在她的手背上。展昭垂眼看去,便瞥到她手背上多出一块青绿的印记,竟是缩小的斩魂。
冷哼一声,子妤负手而立,看着阎罗王他们斩钉截铁道:“这个人的命格,今天我一定要改!”
阎罗王虽然掌管着世间所有人的生死大权,他真要寻私给谁改上一改,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种事都是在暗地里偷偷摸摸进行,哪有像她这样喊着闹着要改生死薄的?过了这么些年,她经了多少事,吃了多少亏,依旧不知道收敛一下。殊不知,太过意气用事,任性妄为,终归是会害人害己的。
钟馗示意她噤声,将阎罗王和崔判官拉至一旁咬起耳朵来。他们唧唧咕咕说了一阵鬼话,饶是子妤和展昭竖起耳朵,也没能听清楚他们说的半句。
等他们嘀咕完了之后,崔判官摇摇晃晃飘到子妤面前,尖声细气地说道:“你要以命换命,帮他改生死薄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不过什么?”听他这话有门儿,子妤也不疑有诈,立刻接口问道。
“不过你的阳寿有限,若是换给了他,你也将命不久矣。”
展昭在旁听得一惊,这才真真是以命换命。若是白玉堂知道子妤为了他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怕是不会苟活吧?可是,子妤现在已知他阳寿将尽,也断然不会袖手旁边。
思及此,展昭不禁开口道:“展某也愿用自己的阳寿为白兄续命。”
“展大哥,”没想到他回如此说,子妤吃惊之余,忙跟他解释起来:“你莫要被他们骗了。我身为阳间阴差时,在阳间收复的游魂野鬼,都是可以用来换取阳寿的。你们好好算一算,这些年来我捉的鬼,至少也可换成五十年的阳寿!”
这时,就见阎罗王坐回到桌案后面的椅子里,笼起手放在他凸起的肚子上,慢悠悠地说道:“你也说了,阳间阴差才能捉鬼换阳寿,你现在又不是,我们很为难的……”
混蛋!居然在这里摆自己一道!
被他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子妤咬着唇,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响才狠狠一跺脚,上前问道:“说吧,你们到底想怎样?”
“你这丫头就是性子太急。”钟馗笑得如同诱拐小孩的狼外婆,从怀里将之前那块黑漆漆的令牌又摸了出来,放到子妤面前:“只要你收回这块令牌,不就又是阳间阴差了么?到时候,你想帮谁续命,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了吗?”
卑鄙!太卑鄙了!子妤气得重重地吁了口气,看着那块令牌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见她犹豫不决,钟馗也不逼她,只是可惜地啧了两声,慢悠悠地把令牌往回收:“你也不用为难,这事儿不急,你好好考虑考虑……”
一把就将令牌夺了过来,子妤气哼哼道:“不用考虑了,我收了便是。”
诡计得逞的三只老鬼,在暗地里相互传递了个嘚瑟的眼色。
崔判官拿了生死薄走到自己的桌边,指了指桌上的砚台:“谁来替我研磨?”
咬了咬牙,子妤认命地走了过去,一手轻轻捏住衣袖,一手拿着磨在砚台里细细地磨起来。
佳人在旁,红袖添香,本该是件雅事,可却被她咬牙切齿的神情生生地破坏了那份闲情逸致。让一旁的展昭有些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来,只得坐下装作喝茶,以便掩饰自己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
眼看着崔判官大笔一挥,将“命丧冲霄,终年二十有四”几个字划掉,子妤不禁松了口气,便开始伸手在上面指指点点,将他的寿命添加到自己满意的数字之后,才点头同意他落笔。
把生死薄拿过来给展昭看了眼,子妤朝上面吹着气,只盼着墨迹能快些干。
今日的淮阳府特别热闹,因为告老还乡的庞太师今日招女婿,为他的义女含晴小姐搭了座绣楼,准备抛绣球。
其实,这座绣楼已经搭建了好几天,只是这位含晴小姐眼光颇高,任那些仰慕者在楼下大呼小叫献殷勤,就是不为所动。
她早已发下宏愿,要嫁天下第一人!不过,这个“第一人”指的不是当今圣上,而是天下第一的英雄好汉!比如,那日将她从山贼手里救下的俊美少年……
知他现在也在淮阳府,含晴小姐早已派人前去寻他,寻到之后就将他引来此处,她手里的绣球便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人群里多的是她安排的人手,届时就算旁人想抢也是不可能抢到。
含晴面带薄纱站在绣楼上,眉眼含笑地看着那抹白色身影朝这边走来。
白玉堂,你就准备好做新郎吧!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江宁婆婆~~~不过,这里她老人家就是来打个酱油而已。
五爷终于粗线了,撒花~~~不过,命犯桃花的五爷接下来就……先帮他点个烛!!!
不会虐,用菊花保证!!!
☆、第48章
在阎罗殿办妥了寇珠和白玉堂的事,子妤这才让赵仲现了身,自己回身坐到桌旁,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口,说道:“子妤还有一事,要麻烦阎君帮个小忙。”
看到从她的翡翠玉镯里钻出来个小鬼来,在座的几个老鬼便知道这个小鬼是她养的,如今见他这幅暗淡无光的模样,该是投胎转世的时辰要到了。这个忙她不说,他们也都知道是什么。
阎罗王命崔判官拿了本册子给她,上面记载的全是近一个月来,即将有婴孩儿出生的人家。子妤让展昭过来帮着她和赵仲一起选。
赵仲说,下一世,既不要太过富贵显赫,也不要三餐不继,衣食不保。只求一家人和睦安乐,小康人家即可。选来选去,终是选定了一户人家,虽然离京城远了些,不过,赵仲既已投胎,一切都当从新开始,不再与前世有任何牵绊的好。
见他们选定,崔判官用笔在那户人家上画了个圈,在旁边编了个号,拿了个小木牌交给赵仲,木牌上的数字正好与编的号吻合。
“拿着这个去奈何桥上找孟婆,喝了孟婆汤,便可投胎转世。”
赵仲对着他们施了个大礼,转身看着子妤,嘴一瘪:“姐姐……”
“什么都别说。”子妤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三年来早夕相处,若说没有丁点儿感情那是骗鬼的。“走,我陪你去找孟婆。”
冥界里有一条河,名叫忘川。忘川上只有一座桥,名曰奈何。桥边上坐着一个老婆婆,人称孟婆。
冥府里的幽魂要想过忘川河,必须要过奈何桥,要过奈何桥,必须要喝孟婆汤。
孟婆坐在那里,青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静静地看着走到她面前准备投胎,却依旧满脸悲戚,不住啼哭的鬼。
她手里端着个看不出颜色的瓷碗,里面装的是孟婆汤,也是忘情水。让每一个要过奈何桥的鬼喝掉碗里的孟婆汤,忘却这一世的悲欢离合,无牵无挂地再世为人。
“去吧。”放开被赵仲牵着的手,子妤站在忘川河边,指了指不远处的奈何桥:“过去了,你就可以重新做人。记得要孝顺爹娘,做人做事都要问心无愧。”
“嗯,我记得。”赵仲悲悲戚戚地呜咽道,脸上虽然没有眼泪,却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疼。
“前面我是去不得的了,你自己走吧。我在这里看着你,看着你过了奈何桥再走。”
“好。”赵仲应了声,转身对着展昭鞠了个躬:“展大哥,烦你回去之后同我父王、母妃说一声,我已再度为人,一切都好,他们无需再为我牵挂劳神。”
“展某一定代为转达。”
赵仲依依不舍地走了。子妤依言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喝下孟婆汤,看着他过了奈何桥,直到他消失在桥的那一边,她才抬手抹掉不知何时滚落的泪水,笑道:“好了,小仲总算得偿所愿,我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展昭回头看着她,牵动嘴角露出一抹淡笑,轻声劝慰道:“这是好事,你也不必太难过。”
子妤点点头,不错,这是好事,她不该哭的。只是心里还有些不舍,有些难过,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从忘川河边刮起一阵刺鼻的腥风,而他们脚边原本墨绿的叶子在一瞬间都开始掉落,随着这阵风纷纷扬扬四处飘洒,渐渐化成点点透着亮光的尘埃,消散在幽暗的冥府中。
从未见过此番情景的展昭,正望着空中还未完全消散的亮光,一时有些失神。
“展大哥,你看。”子妤的声音将他唤了回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又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
刚刚因为叶子掉落变得光秃秃的枝干上,此时已长出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下一刻,如同得到某种他听不到的信号般,成千上万的花蕾竟在同一时刻绽放。那红得如血的花朵,刺得人炫目。
“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生生相错……”
子妤幽幽地念着,刚刚因为赵仲离开有些忧伤的心情,此时已被这些血红的花朵给平复了。
“只见花,不见叶……”展昭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忍不住回头去看她,在心里暗忖道:生生相错么?
这时,她也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里亮晶晶的,眼角眉梢带着狡黠的笑意。
“此花甚是难得,之前曾与公孙先生提及过,先生很是感兴趣。”说着,她朝前走了一步,走到展昭面前小声道:“不如咱们带些回去,让先生好好研究。”
其实,公孙先生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事实是,子妤自己想趁此机会,让展昭帮忙多摘些回去。两个人总会比一个人摘得多些不是吗?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钟馗,以及他身边的四个小鬼,子妤附在展昭耳边,如此这般地嘱咐了几句。
展昭听完神色有些犹豫,却还是利落地出剑。只见几道剑光闪过,巨阙已然归鞘,而被他砍落的曼珠沙华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漂浮在半空中。
子妤念了个法诀,抬手一挥,漂浮的花朵全被她收拢在袖子里。
“将军,他们又在偷花!”伶俐鬼眼尖,把他们的举动全都看在眼里,尖着嗓子对钟馗禀道,也让那边偷花的两只听到了。
偷!展昭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背上偷东西的罪名!不禁脸色未变,看向钟馗的眼神里有着羞愧,正欲上前解释,就被子妤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还不快跑!”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展昭往前跑。
他们身后传来钟馗极其败坏的吼声:“臭丫头,偷了东西就跑,你们给我站住!”
傻瓜才站住!子妤才不理他,只管拉着展昭没命地跑,不忘大声喊道:“钟将军,回去的路我挺熟,您贵人事忙,就不用送了!”
冥界不像阳间,他们跑得再快终是比不上鬼王的速度。子妤说到了前面的亮光处,他们便可返回阳间。
展昭回头看到身后黑云滚滚,夹杂着鬼哭声的阴风近在咫尺,心中一急,反手将子妤的手握住,带着她运起轻功,朝着亮光处疾驰而去。
身后的寒气越来越重,子妤和展昭跑得有些脱力。眼看着就要被钟馗抓到,展昭脚下一空,整个人便猛地栽倒了下去。
等他再爬起来时,看到的竟包大人黝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