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有良和耶老风尘扑扑的赶到了县城。
沅陵大酒楼,就在县城繁华的辰州路上,是本地最高档的饭店,湘西土匪鸭、凤凰血粑鸭等地方特色菜肴很是有名,城内的达官富豪们时常在此欢宴,连县政府接待上头来人也都安排在这里。
这家酒楼的老板正是罗洪毛,仰仗其舅舅是本县公安局屠局长,因此黑白两道通吃,成为当地的一霸。此人自幼习武,曾拜名师学过鹰爪功,据说已多年来未逢敌手,罗柱子的脊椎骨就是被他两指掐断的。
有良与耶老迈步走进了酒楼,耶老长相与服装奇特,腰间系有手鼓和长铃并斜插一根小皮鞭,由于沅陵地处湘西,盛行巫儺文化,因此食客们司空见惯也不为怪。
“两位是外乡人吧?我们这里的‘土匪鸭’最有名气,要不要尝尝?”堂倌热情的介绍说。
“‘土匪鸭’?”有良心想罗洪毛本身就如土匪,菜名倒是很贴切。
“你们没听过‘湘乡吃活鱼,宝庆吃血粑,要想吃鸡鸭,快快去怀化’的这首民谣么?”那堂倌能说会道,说得清每道菜的来历。
“没有。”有良淡淡道。
“我们湘西怀化是丘陵地带,山多水少,鸭鹅的生长习性与牲畜一样,因此肉质也同湖区的有天壤之别。相传乾隆年间,雪峰山下有位张氏巧妇烧得一手好菜,在官道旁开了一家小餐馆。她养了一群鸭子,这些鸭子小的时候还好管理,长大就不听话了,满山遍野去糟蹋庄稼,害得张氏每天拿着竹竿又赶又骂,‘你们这群该死的鸭子,简直像土匪!’她气得每天杀几只来招待客人。这鸭烧得酥软嫩滑,鲜香绝伦,引得食客闻香而至,餐馆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天天门庭若市。张氏来不及只好切大块的生姜、辣椒配青豆胡罗卜等蔬菜,匆忙的连鸭脚皮都顾不上剥,没想到这风味却独树一帜。野性的鸭子和粗旷的烹调,加之自然的随意搭配,从此‘土匪鸭’便闻名遐迩了,两位真的不想尝尝么?”堂倌口齿伶俐,说得人没有不动心的。
“好吧,就来一只,”有良点了菜,然后貌似随意的问道,“这儿的老板做生意很会用人啊,你的热情介绍即便不想吃都无法拒绝,这个时间老板在吗?应该给予表扬和奖励才对。”
“嘿嘿,这是应该的,为人民服务嘛,”堂倌闻言很是高兴,于是悄声透露说,“罗老板此刻正在楼上雅间陪贵客呢。”
有良点点头,堂倌去厨房下菜单了。
“你想怎么做?”耶老问。
“嗯,等会儿填饱肚子再说,我先去下厕所。”有良目光瞥了下楼梯,然后起身离去。
楼上雅间内,一桌丰盛的酒席已喝得半酣,居中坐着身穿灰色中山装的县委刘书记,旁边是屠局长和森林公安派出所的杨卫东所长,下手坐陪之人年约三十多岁,生得膀大腰圆,红光满面,两侧太阳穴高高隆起,正是沅陵大酒楼的老板罗洪毛。
“刘书记,上次马底驿的事儿实在是抱歉,一直想找个机会赔罪,无奈您日理万机,工作操劳繁忙而始终未能如愿,今天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我小杨子再敬您一杯。”杨卫东双手捧着酒杯毕恭毕敬的说道。
“嗯,”刘书记没有去端酒杯,异样的目光直视着杨卫东,口中疑惑的说道:“杨所长,我一直想不通,那天你怎么会全身赤裸的和我抱在一起呢?”
杨卫东哭丧着脸回答:“刘书记,我当时在酒桌上迷迷糊糊的,后来的事情更是一点都记不得,若是有冒犯亵渎的地方,还请刘书记原谅。”
“是啊,刘书记,我们都被那个以邢书记为首的犯罪团伙给迷倒了,整整七天才苏醒过来,这是当时现场取证的照片,因为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请示您看看是否销毁掉。”屠局长从公文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
刘书记取出里面的照片,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那上面拍摄的正是两个男人赤裸着拥抱在一起的画面,杨卫东从后面搂着腰,阳具抵着自己的屁股,完全是“老汉推车”的标准姿势。
“真的是对不起。”杨所长战战兢兢的嗫嚅道,眼睛偷偷地瞟着刘书记的反应。
屠局长在一旁默不作声,嘴角现出一丝冷酷的微笑。
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杨卫东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着,已经溢出来一些滴在了桌子上。
刘书记两颊绯红,轻轻的一句话令人大跌眼镜:“小杨子的皮肤还挺白嫩的嘛。”
屠局长松了一口气,看似开玩笑的说:“杨所长是我局年轻干部中皮肤最好的,连那些整天抹护肤品的女警都不及他。”
“是吗,小杨子你是如何保养的?说来听听。”刘书记的眼神儿里流露出一种火辣暧昧的异样神情。
“洪毛啊,你带我去厨房瞧瞧还有什么山里的野味儿好拿来下酒。”屠局长使了个眼色,遂与罗洪毛走出房间并随手带好门,两人一面交谈着下楼。
“舅舅,原来刘书记是个‘兔二爷’。”罗洪毛做了个不雅的手势,嘿嘿笑道。
“是啊,县委刘书记来到沅陵任职已有一年多,却连个家属都不带,我介绍过去的女孩儿模样气质都不错,可他根本就不感兴趣,本还以为书记的党性有多强呢?现在的领导干部哪个不乱搞,和动物根本就没有分别嘛,我没估错,他原来真的是个‘同志’。”屠局长阴笑不已说。
“舅舅,你真有能耐,竟能让杨卫东心甘情愿的当‘兔子’。”罗洪毛佩服道。
“哼,他还不是为的调回局里任职么?人只要有欲望就会暴露出软肋,洪毛你给我好好听着,凡事要多动脑,只靠打打杀杀那是莽汉,早晚会捅出漏子来的。”
“有舅舅您撑腰我怕啥,在沅陵这块地盘上还没人敢对咱不敬。”罗洪毛一边下楼,满不在乎的说道。
“哼,愚蠢,”屠局长面色一板训斥道,“赶脚村那个罗柱子的巨款来路肯定不正,但你也没有必要公开打残他,有些事儿最好私下解决掉,这样就不至于回回都要舅舅来替你擦屁股。”
“舅舅你不知道,那家伙舍命不舍财,像他妈的一头犟驴,给点颜色瞧瞧也就老实了。”罗洪毛说着拉开厨房门,两人走了进去。
他俩都未曾留意到,一个瞎了左眼的年轻人擦身而过,将谈话悉数听了去。
有良回到桌前,悄声问耶老:“你知道‘兔二爷’是啥?”
“老衲当然知道了,”耶老闻言一乐,说,“读过《木兰辞》么?”
有良摇摇头。
“北朝民歌《木兰辞》中说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一般人不知道,这雄兔看见其他兔子时,则不分公母都会上去交配,只不过雄兔之间交配无法怀孕而已。所以自古以来,凡是男人之间相互喜欢并同床共寝的就称作‘兔二爷’,不过这种人很少,且羞于启齿而已。”耶老解释说。
“还有这种人啊。”有良头一回听说。
“当然有啦,古时候最有名的‘兔二爷’就是汉人的祖先黄帝,娈童之风就始于他,自商代始又有‘比顽童’、‘美男破产、美女破居’的说法。史载龙阳君为魏王‘拂枕席’,弥子瑕与卫灵公‘分桃而食’。众口赞誉的是汉哀帝和董贤,他俩夜里同床共枕时,董贤压住了皇帝的袖子,哀帝不忍惊醒他,故‘断袖而起’。所以后人于是就以‘龙阳’、‘余桃’、‘断袖’来暗指‘兔二爷’了。”耶老嘿嘿笑道。
有良心下寻思着,原来沅陵县的刘书记竟然也是个“兔二爷”。
第153章菜尸
热气腾腾的一大盘湘西土匪鸭端上来了,颜色红亮,鲜香咸辣,有良吃得赞不绝口,耶老则慢悠悠的品着一壶沅陵米酒。
“瞧,膀大腰圆的家伙就是那恶霸,旁边的人是他舅舅。”有良瞥见罗洪毛和那个穿制服的警察离开厨房,经过餐桌旁往大门口走去。
“洪毛,记着别去打扰刘书记他俩,我先回去了。”屠局长叮嘱着。
“放心吧,舅舅,今后抓住杨所长连书记都得听咱们的了。”罗洪毛嘿嘿说道。
“不要乱说话,”屠局长皱了皱眉头,“你都好久没来看你舅妈了吧?”
“今晚不行,我还要去给师父送药。”罗洪毛看着屠局长的警车开走了,这才转身回来。
“有良,你准备怎么做?”耶老眼睛盯着罗洪毛悄声问道。
“酒楼里人多眼杂,等他晚上一个人离店的时候绑票。”
“绑票?”耶老觉得挺好玩儿,但提醒他说,“当心这家伙的舅舅可是捕快啊。”
有良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老翠花能上其他人的身么?”
“当然可以,十几年前曾经附在一个公安捕快的身上,还化解了危机呢。”
有良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但仍需要见机行事。
不多时,罗洪毛走出酒楼,身后跟着那位能说会道的堂倌,手里拎着两坛老酒胳膊上挎着食盒,有良和耶老悄悄的尾随在了后面。
夜幕深沉,秋风萧瑟,街上行人稀少。
罗洪毛二人穿过凤凰山“湘西剿匪纪念塔”出胜利门,最后来到了沅水河畔的一个古老渡口,有艘小渡船正停靠在岸边等着载客。
“崔艄公,我要渡河。”罗洪毛扯开嗓子喊起来。
“来啦,原来是罗老板啊。”船上的一个老头站起身来说道,正是数月前载罗老爹父子赶尸过河的那位艄公。
“快跟上。”有良说着加紧了脚步。
罗洪毛接过食盒同两坛酒,打发堂倌回去后迈步登上了渡船。
“老乡,我们也要过河去。”耶老尖声尖气的说道。
“那就快上来吧。”崔艄公载上他们竹篙一撑驶离了河岸。
罗洪毛打量着耶老,似乎认出这一老一少曾在酒楼里用过餐,崔艄公则自顾着撑船并未留意这两个陌生的外乡人。
“你俩刚才在沅陵大酒楼里吃饭了吧?”罗洪毛问道,毕竟在自己的酒楼里消费,多少有些好感。
“是啊,土匪鸭的口味儿那是相当的不错。”耶老嘴巴甜,会顺着说好话。
罗洪毛点点头,满意的说道:“那酒楼就是我开的。”
“那你发了不少财吧?”有良淡淡说了句。
“当然,”罗洪毛脱口而出,随即有些警惕的问道,“你们从哪儿来的?”
“黄龙府。”耶老对耶律家族的祖居地向来挺自豪的。
“黄龙府?”罗洪毛觉得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哪个省?”
这时崔艄公接过话茬:“黄龙府在东北呢,当年岳飞就想着大军直抵黄龙府,可惜被十二道金牌夺了命。”
“哦,”罗洪毛虽然不学无术,但也多少听过《说岳全传》的戏文,“原来是金兀术的老乡,大老远的跑来湘西干嘛?”
“讨债。”有良冷冷道。
罗洪毛闻言嘿嘿笑了:“多少钱值得跑这么远来讨?”
“一百万。”
罗洪毛吃了一惊,似有不信的盯着他俩。
“一百万本金,还有利息一百万。”有良淡淡的说道。
“那不就是两百万了?”罗洪毛一听来了兴致,目光扫过两人,开口说,“你们一老一少弱不禁风的样子,能讨得回来?不如这样,我帮你要回这笔巨款,五五分成怎么样?”
“宰人呐?帮忙要个债就要拿走一半?”耶老随即叫了起来。
“哼,你们也不打听一下,我罗洪毛在沅陵这块地盘上黑白两道谁敢不给面子?再者,你们跑来湘西讨债,竟然不先来拜码头,想顺顺当当的拿走钱,天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罗洪毛的脸黑下来一发力,浑身骨节一阵“咯咯”乱响。
耶老勃然大怒,正要发脾气。
“四六分,你四俺六。”有良小声说,看上去似乎已经胆怯了。
“不行,要么五五平分,不然马上给我滚出湘西。”罗洪毛粗暴的喝道。
“好吧,五五就五五,不过你真的能帮我们讨回来么?”有良明显的屈服了。
“那当然,欠钱的是什么人,告诉我名字。”
有良望了眼崔艄公,压低声音道:“等过了河再告诉你。”
罗洪毛心中狂喜不已,这两个土老帽被自己两句话就吓破了胆,今晚出来这趟真值,白白的就搞来了一百万,索性顺便做了他俩,两百万全拿了。
渡船撑过了沅水,有良付了五元钱摆渡费同耶老登岸,前面不远就是那家“死尸客栈”。
“罗老板,今晚还回城里么?”崔艄公知道得罪不起这个恶霸,于是小心翼翼的问。
“不回了。”罗洪毛一摆手说道,心想先把这一笔巨款弄到手再说。
崔艄公闻言紧忙一点竹篙,将渡船撑离岸边,沅陵人都晓得罗洪毛此人的劣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还是躲远点好。
此刻江边寒风习习,夜空中残月如钩,四下里见不到人,有良环顾左右,心想等渡船走远再下手。
“你们跟我走,先把这吃喝送给我师父,然后咱们连夜就去讨债。”罗洪毛说道。
“你师父在哪儿?”有良问。
“就在这家客栈里。”罗洪毛手指着前面的几间土屋说道。
有良心里直纳闷,上次送吴凤娇的尸体回乡曾经住过这家店,那不是“死尸客栈”么?
大家来到客栈门口,罗洪毛上前敲门,并高声叫道:“师父开门,徒弟洪毛看您来啦。”
“嘎吱”一声门开了,走出一个无精打采、面如菜色的耆年老者,身子却是肥胖多肉,有良认出他就是这家“死尸客栈”的殷掌柜,上次吴凤娇的尸体就曾在他这里停留了一天。
“这两个人是谁?”殷掌柜瞄了耶老和有良一眼。
“生意上的伙伴。”罗洪毛回答说。
“进来吧。”
屋内点着一盏煤油灯,闪烁着桔黄色的火苗,殷掌柜坐在了一张旧太师椅上,面上似乎阴晴不定。
罗洪毛将食盒与酒坛撂在桌上,打开食盒捧出一只瓷罐说:“师父,这罐内清炖的紫河车保证完全足月。”
“是头胎男婴么?”殷掌柜鼻子凑上前嗅嗅问道。
“绝对没错,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亲自弄来的,”罗洪毛说道,“另外舅舅已经同镇上打好了招呼,您这客栈可以继续保留,不在取缔之列。”
“嗯,你同这个老皮尸要做什么生意?”殷掌柜犀利的目光瞅着耶老。
“什么‘皮尸’?”罗洪毛感到诧异。
“这个老家伙再怎么伪装也瞒不过师父,他是尸变的一种。”
罗洪毛闻言吃惊的扭过头来,上下端详着耶老,疑惑的说道:“‘尸变’?你说他不是个活人?”
“你看他身上的老皮都已风干,肯定是有年头了。”
听了这师徒二人的一番话,有良心中暗自吃惊不已,看来殷掌柜此人不简单,竟能一眼看穿耶老的身份。
“你俩究竟是什么人?”罗洪毛随之爷警觉起来。
“不错,算你这老菜尸有眼力,老衲正是黄龙府千年皮尸耶老。”耶老尖里尖气的承认道。
“‘菜尸’?”有良瞪大了阴眼,目光盯着殷掌柜不解的问道。
耶老嘿嘿两声,道:“殷掌柜必是饕餮之徒,死后机缘巧合而成为了一具‘菜尸’,从其偏爱‘紫河车’来看,生前定是做过有违人伦之事。”
殷掌柜闻言冷笑道:“老皮尸孤陋寡闻,‘紫河车’实不过一味中药而已,《本草纲目》谓‘儿孕胎中,脐系于母,胎系母脊,受母之荫,父精母血,相合而成。虽后天之形,实得先天之气,非他金石草木之类所比。’当年老佛爷慈禧太后虽年过半百,却面容娇媚,宛若中年美妇,便是常年服用紫河车所致。皇上太后服得,殷某就服不得么?”
“殷掌柜,你们说了半天,这‘紫河车’究竟是什么东西呀?”有良故意打岔道,双方气氛紧张不利于实施自己的计划。
“便是‘胞衣胎盘’,李时珍释为‘天地之先,阴阳之祖,乾坤之始,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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