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一片静寂,大家的目光都瞥向了屠局长。
许久,屠局长摆了下手默默说道:“先将人犯关押起来。”
电话里费叔这一闹,警员们的情绪大受影响,屠局长气冲冲的一甩袖子走了,原定的突击审讯也只有先行暂停,证物仍留在了桌子上。
预审股的拘留室房间很小也没有床铺,透过高高的铁窗可以望见外面昏暗的天空,此刻已是日暮时分。
冰凉的水泥地上,有良依墙而坐,不多时有警员送来晚饭,无非是白米饭加点青菜汤,被他泡在碗里狼吞虎咽的吃了个精光。
入夜,有良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他在梦里又回到了赶脚村,看见罗家老宅内炊烟袅袅,柱子笑眯眯的站立在厨房间,灶前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女孩儿正在烧火做饭。
这女人是谁呢?有良努力想要看清她的面容,但却被浓浓的水蒸气给遮挡住了,最后他终于看清楚那是吴凤娇……
有良蓦地打了个激灵儿,睁开了阴眼,面前的水泥地上跪着一个身着葱白色新衣的年轻女子,面色苍白,神情哀怨凄楚,正默默的注视着自己。
“吴凤娇……”有良惊讶不已。
“有良哥,谢谢你救了柱子,”凤娇泪眼婆娑的说道,“凤娇如今时限已至,心愿已了,魂魄不久后即将散去,所以今晚特来辞行。”
有良闻言心中不仅有些酸楚,这女孩儿尽管只有十五六岁,却如此的重情重义,可惜罗柱子与她今生无缘。
“凤娇,你死于去年秋天,一般中阴之身止于七七四十九日,如今已数月有余,阴眼中却仍看得见有形之体,这是何故?”有良不解道,按理说除了十八种尸变以外,这么长的时间她早就应该魂魄散尽了。
“在处于中阴身时,罗老爹以辰砂符箓堵住了我的口鼻耳朵、心窝背膛和手脚板,已将魂魄封在体内,延长了时间。等回到家中清洗干净,中阴之身便超不过七七之数了。”凤娇解释说。
原来如此,有良心道,民间有十余种尸变,凤娇若能其一便可与柱子长相厮守了,就像自己知道的皮尸耶老、玉尸杜大姐、斗尸关教授、甲尸冯生以及那位六百年前的老太监走尸南宫烟等。不过据罗老爹说遇到“尸变”的几率极为罕见,需要好多种偶然的因素碰巧在一起才行,可说是千载难逢。
“凤娇,有一个去处能暂保你的中阴之身不会魂飞魄散,然后再那儿等待着尸变的机会,若能成功,你就可以与柱子见面在一起了,不过……”有良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说道。
“不过什么?”凤娇急切的问。
“等到‘尸变’的机遇很渺茫,也许永远也来不了。”有良叹息着,自己只是顺口一说其实并没有丝毫的把握。
“我愿意一直等到柱子娶亲成家的那一天。”凤娇幽幽说道。
有良沉默良久,最后轻声说道:“你跟俺来。”
他先附耳到铁栅门前听了听,确信走廊里没有人后,悄悄的伸出手来抓住外面铁锁。
自从体内“噬嗑针”的阴阳二气融合后,有良自觉功力大增,他进入拘留室时就已注意到铁栅外的是一把小挂锁,扭开它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果然,当他运足真气后一用力,轻而易举的便将挂锁环拽开,然后轻轻的推开铁栅门。
此刻夜深人静,走廊里空无一人。
有良蹑手蹑脚的前行,一袭白衣的吴凤娇如同幽灵般的跟随其后,两人径直来到了审讯室,见身份证件、青花瓷瓶以及画轴等物仍然还摆放在桌子上。
有良解开画轴系带,轻轻展开了《敦煌夜魇图》,口中解释道:“凤娇,这幅图是东汉张道陵所设置的一处虚空,你只要待在里面魂魄便不会散去。”
“好,我愿意进去。”凤娇毫不迟疑的说。
“在画中会感到很寂寞,俺若是始终寻找不到尸变机缘的话,那你可能就会一直待在里面。”有良慎重道。
吴凤娇默默的低下头:“有良哥,凤娇不想让柱子知道这事儿,请你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好吧,”有良点点头,“俺不说,现在就带你进入虚空。”说罢,他双掌劳宫穴发出老阴之气形成个大气泡,将凤娇整个人罩在了里面,然后抱着她纵身跃起一头栽进了画中。
夜空中明月高悬,一望无际的浩瀚戈壁滩,随着半空里裂帛之声响起,两人稳稳的落在了黄沙丘上。
现在进出《敦煌夜魇图》好像利落了许多,但比起黄老魇举手之间便将人卷入画轴的能力还相差甚远,有良寻思着。
“这里好安静啊。”吴凤娇好奇的四下里望去,口中喃喃说道。
“那边是敦煌古城,无聊时可以去转转,不过现在虚空里面一个活物也没有。”有良手指着远处的城门楼。
“为了柱子,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等。”吴凤娇边说着泪水扑簌簌的滴落,她再次向有良深深的鞠了一躬,言语间流露出无限的伤感。
有良走了,凤娇仰头凝视着夜空,皎洁的月光洒在她那清秀的脸上,一声长长的幽叹回荡在漫漫黄沙之间,充满着无尽的惆怅。
“簌簌簌……”脚底下突然发出奇怪的响动,吓得她后退了好几步,紧张的盯着那片黄沙。
一只粗壮有力的小脚丫从戈壁滩黄沙中探出,随即蠕动着拱出个胖胖的雪白小屁股,最终爬出来的竟然是一个肉嘟嘟的婴儿。
凌晨时分,湖南省公安厅值班室接到了部里的通知,刑侦局已经派员搭乘早班飞机赶来长沙,要省厅刑侦处一同前往沅陵县,处理前不久发生的一宗杀人纵火焚尸案。
上午八时许,一架波音客机徐徐降落在新建成通航的长沙黄花国际机场,舷梯上走下来一位西装革履手持小皮箱,戴着一副深色墨镜的中年男子,此人身材瘦长脑袋扁小,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儿,他正是虚风道长。
昨天傍晚,他接到公安部刑侦局张局长的电话,随即两人在北京饭店256号房间秘密的碰了面。
“沅陵县的这起杀人焚尸案十分蹊跷,据说案发地点是湘西最后一处‘死尸客栈’,你对这行当有了解吗?”张局长大致叙述了下案情。
“‘赶尸’是湘西自古以来最为诡异的职业,其中很多秘密至今仍不为外人所知,解放以来,随着山区道路交通的便利以及政府的打击,这个行当便逐渐销声匿迹了。贫道原以为赶脚人所住宿的‘死尸客栈’也早已随着消失,可没想到沅陵这地方竟然还存在着。”虚风讶然道。
“沅陵警方今晨已经拘捕了一名人犯,我想你对此人应该感兴趣。”
“哦?”
“他名叫‘释了去’。”
虚风闻言暗自吃惊,有良这小子不是与寒生他们在一起么?自前些日子京城分手以后就没见着,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沅陵的杀人嫌犯了呢?
“贫道想去一探究竟。”虚风说道。
“我正有此意,部领导已经找了刑侦局,大概是受到了高层的某种压力,要求我们尽快查明案情,若无事实依据便尽速放人。”张局长苦笑道。
“好,那贫道马上动身。”虚风站起身来。
“你需要部里派人同行协助么?”张局长问。
“贫道向来是独往独来。”虚风淡淡一笑。
次日清晨,虚风道长登上了前往长沙的头班飞机。
湖南省厅的警员接到了虚风,然后警笛长鸣一路直奔沅陵而去,他们的心中都暗自在嘀咕,京城公安部的人果然与众不同,不但身穿高档的西服,而且还喷着香水。
沅陵县公安局,屠局长手里握着电话听筒半晌未吱声,心中颇忐忑不安,原来那个“费叔”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公安部果然亲自派人下来了,他的能量好大啊。
唉,此刻他不禁后悔起来,都怪自己昨天太冲动而犯了官场大忌,但凡来自京城的电话都须谨慎再谨慎,天子脚下难免哪个就是皇亲国戚,一旦冲撞得罪了,乌纱帽就有可能不保。
方才省厅通知,部里刑侦局派来一位资深侦查员,亲临沅陵调查“死尸客栈”一案,命令县局要全力配合,不可出任何纰漏。
屠局长站起身来,吩咐办公室通知全局干警马上清洁楼内卫生,同时注意警容警纪,要以崭新的面貌迎接公安部和省厅的领导。
他自己则带着阎队长亲自来到了预审股拘留室,这个独眼青年人的来历很不简单,背后有着极深的人脉和背景。
第203章释放
警员持钥匙打开拘留室的挂锁,心中“咯噔”一下,锁环一碰就开了,他赶紧望向室内,见人犯释了去仍在靠墙打着瞌睡,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阎队长发现其惶惑的神情,开口问道。
“锁坏了。”那警员如实回报。
阎队长接过挂锁,拽着锁环拉了两下果然失灵了,“送去技术部门检验一下。”他吩咐道。
“是。”那警员匆匆离去。
“释了去,醒醒。”阎队长进屋推了有良几下。
有良睁开了眼睛,不解的望着他和屠局长。
“释了去,昨天电话里的那个‘费叔’究竟是干什么的?你要老实的回答。”屠局长面色甚是严峻。
“是俺的老板。”
“我问你他是做什么的?”屠局长加重了语气。
“嗯,畜牧业,从事养……猪。”有良答道,心里寻思着费叔至少还养了一头猪坚强。
屠局长“唔”了声,自己说“猪脑”也没有错嘛,费叔就是一个养猪的老板嘛,不过他能够如此的狂妄,搞不好兴许是京城里什么高官的亲戚也说不定,他的电话一撂下,公安部就马上有了反应,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屠局长感觉到此事儿有些棘手,东北老客的这条线索很重要,罗洪毛的死极有可能与其有关,因为确实很难相信殷掌柜会因为图财而害死自己的徒弟。但是这个释了去的背景很复杂,弄得不好也许就此中断了自己的仕途也说不定,所以必须未雨绸缪,先要做些准备。
他回到了局长室,抓起电话接通了县委刘书记,说有重要情况汇报。
“说吧,屠局长。”刘书记的心情看来不错,声音洪亮。
“刘书记,电话里不方便说,我现在就到县委当面向您汇报。”
“这个……”刘书记迟疑了下,说道,“好吧。”
就在对方撂下电话的一瞬间,他听到了话筒里杨卫东匆匆说话的声音。
屠局长嘴里“嘿嘿”冷笑了两声,这个小白脸倒是贴上去了,难怪听闻组织部准备调其当副局长呢,这社会真的是绝了,连兔二爷也能大行其道。
县委办公室内,刘书记仍旧是那套朴素的灰色中山装,见到屠局长进来点点头,秘书端来一杯热茶撂在茶几上,然后轻轻将房门带上。
“刘书记,今天公安部派人下来会同省厅一起调查我外甥罗洪毛被杀一案……”屠局长叙述了这两天来警方的工作情况。
听完屠局长的汇报,刘书记沉默半晌,然后慢吞吞的说道:“那个‘费叔’究竟是什么来头?”
“据人犯交待此人是个养猪的老板,至于其身后的背景就难说了,经查他的电话号码是京城西山的一栋别墅。”
“西山别墅?”刘书记惊讶道,“那可是国家领导人夏日避暑的地方啊,难怪这位‘费叔’能这么快的调动公安部呢。屠局长,京城里的人关系盘根错节复杂的很,稍有不慎就可能得罪什么人,你是多年的老党员了,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屠局长叹了口气:“都怪我当时在气头上,就没注意言语措辞。”
刘书记严肃的批评道:“屠局长,你在沅陵县为官多年,平时颐指气使惯了,出这样的纰漏是早晚的事儿。你我为政一方,言行就要处处谦虚谨慎,全心全意的为全县百姓服务,谁让我们是共产党的干部、人民的公仆呢。”
“刘书记批评的是。”屠局长嘴上诚恳的检讨说,内心却是忿忿不平,哼,大道理谁不会说?
刘书记在房间内踱着步,最后思索着说道:“他们什么时间抵达沅陵?”
屠局长看了下手表:“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
“屠局长,若遇到什么责难的话,县委县政府一定会出面为你说话的。”刘书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谢谢刘书记,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屠局长赶紧说。
“嗯,先跟你通个气儿,县委组织部已经研究决定,任命森林公安派出所的杨卫东所长为公安局副局长,你可要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哦。”刘书记话锋一转说道。
“刘书记,我一直都觉得杨卫东这个同志的能力很强,他能进入局领导班子,相信一定会给公安工作带来新的起色。”屠局长仿佛对此充满着信心,哼,这个小白脸兔二爷,想想都他妈的恶心。
沅陵县公安局会议室,虚风道长危襟正坐在会议桌的一端,两侧是省厅来的同志以及屠局长、阎队长等人,大家首先听取了阎队长关于“死尸客栈”杀人纵火一案的情况介绍。
“综上所述,我们分析与死者罗洪毛同乘一船的东北老客耶老和释了去具备了杀人动机和作案时间,极有可能是他俩见财起意而抢劫杀人焚尸。”阎队长最后说道。
“可是‘死尸客栈’中的殷掌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一点实在说不通啊。”省厅刑侦处的人提出了疑问。
“是的,此人现在下落不明,”阎队长解释说,“但据我们了解,殷掌柜是死者的师父,两人情同父子,关系一直十分的融洽,他绝不会为了两百万元钱而杀害自己的徒弟。至于殷掌柜人在何处,极有可能也同样遭到了东北老客的毒手。”
“现场不是只发现了一具尸体么?”
“没错,我们只找到了罗洪毛烧焦的尸首,殷掌柜很有可能被挟持到了别处后而遇害,目前沅陵警方仍在不懈的努力追寻之中。”
“对人犯释了去的审讯有进展么?”省厅的人继续问道。
“昨天清晨抓获的人犯,回到县局马上进行了突审,但后来因故而中断。”阎队长说。
“为什么?”
“人犯给他的老板打了个电话,对方自称‘费叔’,口气非常强硬,要我们立即放人。”
“这个‘费叔’是什么人?”
“据人犯交待,他是个养猪场的老板。”
会议室里发出一阵不屑的笑声,有人调侃道:“这人的脑袋一定有毛病。”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但他说若是不放人的话就……”
“就怎样?”
“让我们等待公安部的通知……”阎队长迟疑着说。
此刻,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瞥向了虚风道长。
虚风面前的桌子上撂着有良的身份证、注射器、青瓷花瓶以及那幅《敦煌夜魇图》,他沉思着卷起画轴系好,然后抬起头平静的望着大家,口中缓缓说道:“昨晚接到刑侦局张局长指示,要我立即赶来沅陵县局,若是无足够的证据认定释了去就是杀人凶手,就必须马上予以释放。”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
“徐风同志,”省厅的人打破了尴尬,试探着问,“部里是否受到了来自某方面的压力?”
虚风微微一笑:“这种情况大家都应该遇到过的。”
“这位‘费叔’能量蛮大的嘛。”那人啧啧道。
“此人背景极深,部里也很无奈,希望大家给予理解。”虚风的话点到为止,并不出格。
屠局长经反复斟酌之后,才拐弯抹角的发言说道:“昨天在电话里,我没能忍住同费叔争吵了几句,结果给部领导带来了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作为沅陵县局的局长,我为自己工作上的疏忽和莽撞深表歉意,今后必定以此为教训,将工作做细做扎实,绝不辜负上级领导和县委县政府的信任。”
虚风淡淡一笑:“这也不能怪基层辛苦工作的干警,本人曾与这位‘费叔’有过接触,此人背后的能量极大,以往也掺和过部里的一些重大案件,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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