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的恨,一定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他们还在里面,给我一间间地找!”
“是!”
声音加上疾快的脚步声,使这条通道变得更为逼仄,沉沉的压迫感直逼而来。
很快,杨怀新带着水流般的人群涌向上官烨和楚璃。
这时他们所处的方位很奇妙,杨怀新站在通向秘牢底部的方向,而上官烨和楚璃站在通往秘牢出口的方向,杨怀新想走出秘牢,就必须踏着他们的尸体。
杨怀新的脸皮痉挛似的抽动了两下,“终于找到你们了,来人,杀!”
“是!”
“等一下,”上官烨不急不缓地拿出一捆火药,“杨怀新,认识这个么,你确定要与我动手?”
火药,杨怀新当然认识!
杨怀新僵着老脸,冷蔑道:“你来不及的上官烨,再说了,你不怕把这秘牢震塌了,我们同归于尽?”
“怕,但我知道,你比我更怕,”上官烨扔了火药,傲睨道:“奴才,昔日你还是我上官烨脚旁一个点头哈腰的奴才,没想到如今沐猴而冠,成了一个,可以翻云弄雨的奸臣。”
杨怀新杀气凛凛,张狂道:“当年你们父子还不是掐着殿下的脖子,踏着她的人头上位的,又哪里光彩了呢?”
“我们时间宝贵,先不跟你说这个,”上官烨鹰一般尖锐的目光扫在杨怀新身上,见杨怀新因为紧张悄悄握拳,他笃然一笑:“我拿出火药,是要跟你说一声,有一个地方,有着比这多数百倍的火药。”
杨怀新嘴角的蔑笑瞬间消失!
无视杨怀新的紧张,上官烨再道:“还记得天恩寺的佛像么,不同的是,现在我们的时间只有半刻,你猜我有没有本事,把你困在这里半刻?”
秘道中的奴才们面面相觑,惊得面如土色。
“你骗我!”杨怀新咬牙低吼,额头上青筋毕现。
豆大的汗珠溢了出来。
楚璃见着可笑,“杨太尉,你忍气吞声做我们的奴才,平时摇尾乞怜的挺辛苦,好不容易奴隶翻身,尝试了一回万人之上的滋味,可惜命还不到半刻钟,啧啧,时也,命也。可我们两个,在最高的位子上坐过,作威作福了这么些年,该享受的全享受了,死也没什么好遗憾,你不同,你夹着尾巴混到今天不容易,且不说你这贱胚子配不配跟我们葬在一起,就这么死了,不是很滑稽?”
杨怀新脸色渐绿,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到这儿,无忧从杨怀新身侧走出。
向来平淡的眸子多了几分急切与痛苦,抢在杨怀新开口前他命令道:“还不快放人!”
“王爷三思!”杨怀新的口气不乏威胁,恶狠狠地盯着无忧,“放他们走出秘牢,他们便有可能逃出皇宫,您可要想好了。”
“我相信半刻钟后我们会一起死无全尸!我也相信他们可以把我们留下,直到这里变成废墟!”无忧怒目而视,半步不让,不顾杨怀新的犹豫大声令道:“放人!”
“是!”属下们异口同声。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火药?爆炸之前到底能不能杀得了上官烨和楚璃?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肯定的是,一旦爆炸的事是真,他们几个博弈的人不见得全死,这些卖命的属下必然难逃死劫!
在刀尖舔血的人,有活路便走。
楚璃侧首,见身后的喽啰们正在让路,她横刀护着上官烨,面朝无忧、杨怀新,警戒地向出口处退去。
她的细节和动作,自然逃不过上官烨的眼睛。
被她护着的感觉有冰有暖,可在他看来,与爱字无关。
他对这个女人的爱,从她在假山洞向他下手的时候,便全都散了。
等退到出口,楚璃挥刀连斩两名喽啰,抓紧上官烨的手带着他一起窜出秘牢!
可是刚跃上出口,上官烨便打开她的手,不带一分情面与怜惜:“各自保重吧楚璃,下次再见,我不会对你留情。”
“上官烨……”她怔愕地看着上官烨,但受伤的眼神很快平缓下来。
她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千言万语化成一个凝重的字眼:“好。”
太久不曾见到光亮,雪与血折射的光线刺得上官烨眼睛胀痛。
他转身便走。
他第一次,将她一个人丢弃在危险当中。
她是生是死,从此与他再不相干!
须臾,惊天巨爆响彻皇宫,宫殿檐角上的雪被纷纷震落,震得人心惶惶,山河易色。
这天的皇宫巨变,在上州以致整个大陈,不啻于地动山摇。
楚璃将令牌交给宴尔,让他与阿年一起去调城防军,可是直到天色近晚仍无消息。
秘牢的巨爆让整个皇宫陷入不安。
她不知杀了多少人,只见刀刃上被伤了十多个卷口,一身米色袍子被污血溅满,杀出重围后她第一时间去往禁卫营,御林军署衙。
却听说杨怀新拿着加盖国玺的肃王手谕,以护主不力致使公主、太傅身份被假冒,巨爆致使皇宫蒙受巨大损失影响恶劣为由,将御林军统领等一干人就地正法,御林军全部大换血。
动作比她预想当中还要快!
杨怀新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拥无忧登基,血洗上州?
不,他们现在控制了御林军,下一步应该是对她和上官烨穷追猛打,直到将他们杀了为止。
她和上官烨分开后两不相见,也不知他是否逃掉…
皇宫太不安全,趁御林军刚换血,这时候内部最乱,先出宫再说。
她刚翻过禁卫营围墙,正听见一名少尉沉声喝令:
“王爷有命,调兵三百人包围国公府!”
上官烨逃了么?以上官烨的孝心,若出宫必定会先回国公府,在确定父母安全后,再对杨怀新进行反击。
在上官北疯癫后国公府大不如前,远水解不了近渴,事情发生太突然,来不及去联络京外兵力,如果宴尔那边没法成功调动城防军,说明“假公主”的设定已被首领接受,或者说,连城防军也被无忧渗入了。
接下来他们会更加被动。
入夜,风暴前的国公府,异常宁静。
佛堂中一盏油灯摇摇欲坠,木鱼“咚咚”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虔诚的信徒瞌着凤眸跪坐蒲团,须臾后,她手中的佛珠忽然停下。
“夫人,为何还不走?”
凤眸张开,平日里恬淡神情此刻全部不见,一层冷意蓦地浮了上来。
“有人回来,把国公带出了府去。”睿夫人缓缓道,像在自言自语,“可我不能走,我还要等着,等我的儿子回来找我。”
楚璃离开皇宫后第一站便是来到国公府,想着没准还能在这儿见到上官烨,得知他还安全的消息。
可他,居然没有回来。
“谁把国公带走,您为何不一块儿离去?”
睿夫人深深吸气,极力压制着愤怒,“上官淳。”
上官淳和杨怀新勾结,事实俱在了。
楚璃暗握拳心,恨恨地道:“他还敢回来。”
“他当然敢回来,”睿夫人嘲笑:“不敢回来的,现在是殿下了。”
楚璃惭愧地垂下头去,“抱歉夫人,是我的麻痹大意让恶人有机可乘,我的过失可能会导致无数人的牺牲,请夫人为安全起见不要再等了,跟我一起离开国公府,很快会有御林军围府。”
话落极静。
睿夫人突然崩溃地吼道:“你是公主,居然像个丧家之犬一样!你楚家的天下如今被一个恶人把控,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歇斯底里地扑上去揪起楚璃的前襟,不知如何才更解恨,疯子般对手下的人又抓又挠:“重用杨怀新,放任肃王权倾朝野,这就是你的帝王之术么!你残害最忠诚于你的烨儿,你让为大陈效力半辈子的国公疯疯癫癫,却让他们这两个混账上位,你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楚璃,你的眼睛瞎了,你的报应来了!”
楚璃木然看着身前疯狂的睿夫人,看着她眼中的痛恨,渐渐被绝望的泪水覆盖。
像是一桶冰水从头顶狠狠倾泻,彻骨的冰意让楚璃瑟瑟发抖。
“你瞎了,你瞎了为什么不一头撞死在城门上,瞎了为什么不掉进池塘中淹死!为什么要残害我的儿子和丈夫!”睿夫人满身愤怒无处发泄,一张脸憋得阵红阵白。
楚璃自知她不仅该瞎,还该死!可若是时光重来,面对那个罗生之局她仍然无解,她不知无忧是忘恩负义之人,不知杨怀新是个贼胚子,更不知,原来她比想象中更爱上官烨。
无可辩驳,错了便是错了。
只是这个后果,她粉身碎骨也承担不起了。
“此事我之后会给您解释,请夫人先行离去,现在御林军大换血,整个上州都进入无忧的掌控,国公府很快会大难临头……”
“你给我住口!”睿夫人重重地推开她。
楚璃往后顿开两步,勉强稳住身子:“夫人!”
“烨儿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早就杀了他!”睿夫人紧按心口,长长的指甲被她生生按断,可见是心痛地紧了,“天底下,再高明的伪装都骗不过母亲,楚璃,在国公出事当晚,那个冒牌货,跟我提到我的脚因受寒而疼痛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假的!”
“夫人……”楚璃惊诧自喃,心头像压上了一块大石,沉得无以复加。
“我的腿,是小时候为了救调皮的烨儿而摔伤,那时太婆婆仍在,她对我最是疼爱,我怕老人家知道了责怪烨儿,便将这事瞒了下来,后来这伤腿遇寒便会时不时发作,也都对外声称是受寒所致,别人不知,我的烨儿不可能不知!”
睿夫人因为过度悲伤而失声痛哭,泣不成声地道:“想起他的毁容,国公的出事,想起大公子被通缉,有家不得回,我才终于明白,是你这个瞎子在作怪……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怎么办,我不敢把你说穿,怕被你报复,连一个活着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还要照顾国公,我不能死。”
楚璃呆怔着,紧紧地抿着唇,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来迎合睿夫人悲凉的心境。
见她情绪平静了一些,楚璃才道:“上官烨没有死,但我和他走散了。”
“真的没死?”睿夫人眼中亮了亮。
“没有,我向您保证。”楚璃斩钉截铁。
听后,睿夫人紧绷的身子才稍稍舒缓,眉宇渐宽。
楚璃想到某些事,试探性地问道:“夫人,当您怀疑太傅是假冒的时候,不曾做任何措施么?”
楚璃见过小夫人死去那天,睿夫人和上官北对唱的那一幕。
当时她五味杂陈,却并不感动,因为睿夫人对小夫人的死若无其事。
人人只道睿夫吃斋念佛,端庄仁厚,其实她和普通的小女人并无不同,她同样有七情六欲,懂爱也懂恨。
当一个女人得知自已的儿子可能被害,可又不能说出口时,她会怎么做?
楚璃觉得,若换成自已,她会不惜毁灭。
睿夫人的眼窝里噙着泪,嘴角却噙着笑,悲伤和庆幸在脸上相互交织,使她看起来诡秘而狰狞。
“你真的想知道?”
正文 155:丧家之犬
楚璃郑重点头。
“既然烨儿没死,现在杨怀新又要来围府,我们先离开再说,”睿夫人擦擦眼泪,面露一丝释然,“唉,我的发带落在佛龛上了,帮我拿一下。”
“好。”楚璃没想太多,走向佛龛。
而就在楚璃转身时,睿夫人拿起地上的木鱼,狠狠砸向楚璃的后脑勺!
楚璃对睿夫人没有半分设防,刚走向佛龛便觉脑袋一重,沉沉的闷痛顿时传开,一股无力感迅速走遍全身!
她的双腿很快便失去力气,半跪着以手撑地,方能维持着不要即刻便栽倒下去。
“为什么……”
“抱歉,我不能相信你。”睿夫人的声音极致冷静,点波未惊。
当初她怀疑上官烨已被楚璃谋害,为了报复她假装深信银面,不然哪里有国公府数月来的安然无恙?
没有这点忍耐力,岂配做上官烨的母亲!
若换成普通人,这一下砸上头上并不能把楚璃怎样,可楚璃明显感觉到睿夫人是用了巧劲内力,这一下几乎打散她的神识,一时间耳旁嗡嗡鸣叫,眼前一阵晕眩,根本抬不起头来!
“来人,带她走。”睿夫人招招手,两名属下从佛堂后方走出,架起无力还击的楚璃。
睿夫人拧动佛龛上的一块用于装饰的突起,佛龛应声而动,下方现出一条秘道。
……
楚璃迷迷糊糊地被人背起,硬撑着力气,才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入目黑暗,只有前方一支跳动的火把,有人在催着,快点走。
上官家百年世家,家中有秘道这东西实在平常,只是夫人要将她带去哪儿?要如何对付她?
她敢肯定,夫人绝对下了一招大棋。
头好沉,好闷,不过这截路走了多久,亦不知通往何方,她实在撑得太辛苦,眼帘如坠千斤。
她疲惫地想合上眼时,忽有一个惊慌的声音响开:“快,快撤!”
“怎么了?”
“来不及了!夫人?”
发生什么事了?楚璃垂落的手微微一握,同时感到背她的那人往后退开了几步。
通过眼帘细小的缝隙,楚璃看见前方亮起了一片火把,单是火把便有十多只。
人数至少在几十左右。
剑拔弩张。
睿夫人不疾不徐地开言道:“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面对面碰上了。”
有人淡笑:“我也想不到,传说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州贵族圈中有名的淑女夫人,竟然如此地雷厉风行。”
是无忧!
楚璃心跳漏了一拍,他们果然做到了知己知彼,有备而来!
无忧率人将睿夫人他们的前路封死,冷冷地对视道:“楚璃离开皇宫后必来国公府,我早就猜到了。”
“你承认她是楚璃,很好,你不是对外声称公主是个冒牌货么,如此一来,可打了你的嘴了。”睿夫人不卑不亢,脸色肃凝地有些可怕,“肃王爷,你迟早会是大陈的继承者,为何非要对她赶尽杀绝?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从不曾薄待过你!”
无忧知道楚璃对他的付出,但他有他必行的理由,
和当初楚璃的境遇何其相似?
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一抹苦色从他的眼底掠过,无忧凉凉地笑着:“夫人,把人交给我,我会立刻撤走,不动你分毫。”
“人不能给你,”睿夫人坚定地道:“她是我烨儿的妻子,我的儿媳妇。”
这声音听在楚璃耳中,惊得她立即呆住。
她做了对不起上官烨的事,睿夫人竟还承认她和上官烨的关系?
不太清明的眼睛,转瞬被泪水填满,却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其他。
“夫人,别闹了,”无忧少有耐心地道:“我在杨大人之前赶来,他稍后便会亲自带御林军围府,且不说杨大人,你以为,凭你带的这几名侍卫,能从我眼皮下把楚璃带出去?
夫人啊,这条通道的尽头在城东,现在上州戒严了,你想如何将她送出去呢?上官家所有人,都进了太尉的清单中,你们走不掉的。”
“如果人给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但一定不怎么样。”无忧面无表情,冷漠地将手一挥。
身旁侍卫迅速涌上前,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逼近,在火把的光亮下闪着森森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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