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后上官北激动地露出笑容,立刻随那名属下去往玉兰苑。
玉兰苑是尘湮在国公府时,上官北特意为她留的小院,精巧别致,四处兰花。
卧室中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传出,上官北听见属下来报时心里一宽,城中河未捞见尸体,他就知道儿子不会轻易死去,再者上官烨来了书信,说是做个样子,不会真要他的命,可当他看见上官淳的情况时,心中陡地一凉。
上官淳面白如土,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意识稀薄,尘湮正试图给他喂药,但药一挨在嘴上便流了下来,勉强才喝下一点,许是被苦味刺激,干呕了好几次。
“淳儿!”上官北快步上前,见上官淳身上绑着绷带,慌得不知该如何心疼,眼眶瞬间一红:“伤成这样了?”
尘湮忙回道:“奴婢从城中河将他救出时情况比这还严重,奴婢担心被雨楼再次下手,才权宜下将大公子藏起,望国公谅解。”
“他的情况如何?”
“刚才找大夫瞧过了,他失血太多需要调养,已用上最好的药材,国公不必太过担心。”
“赶得很巧。”上官北不由疑目看去,最近事出频繁,他禁不得半点风吹草动。
“实不相瞒,奴婢一直跟大公子保持联系,”尘湮生恐上官北责怪,怯懦地道:“奴婢出宫后,正好碰见大公子去碎玉楼……”
“混账,还敢去碎玉楼!”上官北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尘湮道:“奴婢跟进碎玉楼,全程暗暗陪同,回府路上意外看见有人意欲对大公子下手,奴婢火速给最近的署衙递了信。奴婢无能,不能帮大公子御敌,请国公治罪。”
“这怨不得你,你能帮他一回,算是我这些年没白白养你。”上官北坐在大儿子身旁长吁短叹,“这回事情闹大,淳儿劫数未去,我得找楚璃商量一下,看看她跟烨儿究竟是如何做这出戏的。”
尘湮闻言眉头一蹙,“国公,以奴婢之见,您还是防着殿下为好。”
“是要防着,我总觉最近这些事不简单,看起来事事向着南部,实质上却处处牵连着我们。”
“传言,太傅大人出动雨楼袭杀大公子,这事儿您不得不格外慎重。”尘湮不比其他丫环奴婢,由于在上官北的呵护下长大,平时很得上官北喜爱,她的话上官北自会听上两句。
俩儿子之间的争斗,上官烨在来信中有过解释,上官北倒没尘湮这样阴谋论,“烨儿说是为了做个样子,偏偏底下的人下手没轻没重。”
“国公,大公子身边的侍卫尽被屠杀,大公子为了保命拼死跳河,如果不是我将他带走,他还能活命么?”尘湮也不愿相信上官烨对手足如此决绝,即便他们兄弟不合,上官烨诚孝,定会看在国公的面上宽宥上官淳,何至于将上官淳逼入必死之境,做这置人死地的“样子”?
“这……”
尘湮见上官北动摇,对楚璃的满腹愤怒恨不得倾倒而出,“太傅大人被殿下迷得晕头转向,事事听她的,太傅自打受伤后,对殿下更是依赖有加,您知道的,殿下痛恨大公子,若非有国公镇着,还不知殿下要怎样对待大公子。奴婢在殿下身边有不短时日了,亲眼所见,她并非您预想的那般乖顺。”
之前上官北确实对楚璃成见甚深,认为她是一个生有逆鳞的女子,他也曾为了防范于未燃,在堰塘行刺过她。
让上官北打消顾虑的,是她对上官烨的爱意,婚事,与腹中的孩子,以及她对自已态度的好转……
上官北是高傲自大的人,本能上不愿接受尘湮的揣测,“兴许在袭杀淳儿的事情上,只是雨楼那帮杀手们失误呢,烨儿给我来信,解释过这事。”
“可您想过没有,若大公子真被杀了呢?”尘湮急道:“奴婢信太傅仁慈,所以这一定是殿下的意思……”
“不要再说这个了。”上官北不悦地打断,“你出宫在外不方便,喂完药,回宫去吧。”
尘湮咬咬唇,屈愤地红了眼眶,“奴婢不想回宫,那儿没有奴婢的位子,奴婢甘愿留在国公府照顾大公子。”
上官北朝她瞪去一眼:“胡闹!我已对楚璃表过态,等淳儿伤情好些便把他交出去,到时太傅也该回来了,这是保淳儿和上官家最好的方法。我与楚璃开诚布公了,你却暗戳戳不经同意离开怡凤宫,这叫楚璃怎么想?认为我国公府出来的人,都是一身反骨不成?”
见上官北一脸怒色,尘湮不敢多言,默默地点头应是。
时日不多了。
通缉上官淳的公文一经下发,满朝文武仿佛经历过一次洗髓,无不将阵角转移到上官烨那边,一纸通缉令预示着上官北与上官淳父子的没落,国公威名再大,敌不过实实在在的权势。
通缉令下发第三日,楚璃收到一封密信,说上官淳在国公府。
见到密信时楚璃眼中一亮:时机来了。
次日,玉兰苑一名侍女禀上官北,说大公子已退烧,想见他。
上官北听说儿子状态大好不由心喜,可一想到很快要把人交出去,心里五味杂陈,只盼着上官烨能赶快回来,父子俩有商有量才好。
上官北走进卧室时,上官淳正撑着身体朝他欠来,涕泗横流地诉苦:“父亲救我,二弟要把我弄死,只有您才能救我了!”
原本上官北还心疼大儿子的伤,可一见这大男人哭哭啼啼他便来火,“你的命比王八还长!早告诉你多少遍了,凡事有度,这下倒好,你弟清理门户,他们纷纷把你给咬了出来,你弟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会对你下手么?”
“爹啊!”上官淳一想到上官烨,嘴皮子都在发抖,“顾全大局就要杀兄长么,他一定是受了小贱人的蒙蔽,存心想拿我开刀。”
“出动雨楼只是个幌子,他做事有分寸的……”
“分寸个屁!”上官淳狠狠地唾一口,许是声音大了些,震得伤口钻心地疼,“您还信他对我留情呢,他摆明了要把我往死里弄!我被害成这样,您不为我不平,还在袒护上官烨,爹,您也太偏心了!”
侍女们见两位主子发火,生怕殃及自已,都默默地勾着头,大气不敢喘。
上官淳不说“偏心”二字还好,上官北这一听顿时暴走,指着草包的鼻子大骂:“死东西你还是有点良心没有?我到底偏着谁你心里头没数!”
“你是喜欢我,”上官淳暗暗磨牙,一脸的不甘心:“可你现在就是在偏心二弟,因为小贱人被二弟给睡舒坦了,给您说了几句好话,外加她怀了一个小东西,你就忘了她之前的坏处来,这么下去您迟早要毁在她和二弟手里,二弟想翻您的天您假装看不见,不是偏心是什么!”
上官北哪容得逆子数道他来,一寒脸色吼道:“小畜生,我白生养你了!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要你做什么!”
“你终于承认了,我在你眼里就他妈的是个废物!”上官淳抓着床沿起身,摔下床时正好一把拽住上官北的衣摆,紧紧地攥着,用力到手指泛白:“爹,要不是我娘费心讨好你,你哪里肯照顾于我?你表面上不喜欢二弟,因为他太优秀太不像你,但你还不是逢人便说起二弟,把他像圣人那般标榜着,因为他能做你不能做的事!”
上官北忍耐着即将爆发的火焰,恶瞪瞪地看着上官淳。
上官淳豁出去了,迎视他愤怒的眼神咬牙道:“在你看来,只有他才能让我们上官家问鼎!你偏心!你对他残害手足的事视而不见!是不是要等他把我杀了,你才……”
“住口!”上官北忍无可忍地一脚踹去,不料上官淳抱住他的腿,用尽全力在他的小腿上一口咬下!
“畜生!”
侍女们不敢去拦,赶紧退出玉兰苑,去找夫人救场。
上官淳心想自已要活不成了,这些年苟且活在上官北与上官烨的眼皮下他委实受够,拼着一身的伤和上官北嘶咬起来,“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上官北哪想到大儿子是个属狗的,狗皮膏药似的粘在他身上,他一时气急,连着三个巴掌扇在上官淳脸上:“叫你咬我,叫你咬我!”
扇完了他一脚蹬在上官淳嘴上,直接将他踹昏过去。
“逆子,混账!”上官北余怒未消,又在草包儿子在身上踩了两脚,大概是盛怒所致,他忽觉心口一阵揪痛。
年轻时带兵打伏,长时间的高压与无规律的作息饮食,外加他一直改不了气盛的毛病,导致他五脏俱损,也因此他不便带兵,回京做了闲散国公。
心痛的毛病好久不曾犯,竟让不肖子给激得旧病复发。
甩甩被上官淳咬皱的衣袍,上官北捂着心口愤而离去。
刚踏出门槛,侍卫长卫显紧急来报:“公主殿下来了。”
上官北本就脸色铁青,一听又沉了沉。
她怀着孩子,没事出宫做什么,难道草包的事她收到风声了?
正文 141:老狐狸,你也有今天
国公府在诸公侯中建制最高,用煌煌巍峨形容毫不为过,大气古朴厚重,亦不失精贵华丽。
大厅中,楚璃站国公专属的黄金座椅前,玉掌按在扶手前侧那颗栩栩如生的虎头,纤长骨感的五指悄悄用力。
只恨不得,要将这颗虎头捏碎了才好。
“我的殿下啊,你不思在宫中好生养着,没事瞎溜达什么?”上官北提步进厅,责怪的口吻道:“若是孩子出了闪失,可怎么是好!”
听是上官北的声音,楚璃立刻扫去脸上沉色,换作了满脸委屈,回头朝他哭道:“我的老国公啊!”
“这是怎么了?”上官北莫名其妙。
“还不是大公子的事,太傅左交代右交代,要我把这事给办圆了,哪怕为了不伤国公的心,也要把大公子给保住,可是我实在太笨,忠孝不能两全,这戏,我快要做不下去了。”说完她抱着上官北胳膊,哭得眼泪是眼泪、鼻涕是鼻涕,那叫一个伤心,而且哭声又尖又长,活活扎进耳膜子上似的,扰得上官北心烦意乱,
上官北是长辈,能怎么着,自然是由着她哭嘤嘤,等她哭够再宽慰几句。
“太傅一走,我整个人魂都掉了,”楚璃揪着上官北宽大的袍袖,说一句便抽答一次:“您试想,我一个孕妇,整天操心这些事容易么,之前有太傅撑着,好歹我不用看大臣们脸色行事,全让他给摆平就好。可如今呢,我与太傅为了咱两家和睦相处,为了腹中的乖宝儿,大费周折做戏把这事情给压下去,可我心里实在难安!”
上官北一双虎目瞪着,一会瞧她哭花的小脸,一会瞧她紧揪自已衣袖的手,再瞧着她眼泪鼻涕地往他袖上抹,粗犷的双眉拧如麻花。
“殿下……”忍不下去才提醒道:“哭归哭,能否不要抹在老夫的袖子上。”
“哦。”
楚璃在上官北那儿打了一眼,见他脸上并无异样,心里落了一些。
方才坐定,她一拍额头假装很头痛的模样,直言说道:“我今天过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同您商量,是……”
恰说到这时,见一名侍卫站在厅外像是有要事启禀,却又怕打扰了主子说话,支支吾吾不安。
让官北最烦别人婆婆妈妈,朝侍卫喝道:“有话快说!”
“是,”侍卫纠结地五官拧巴着,担心地瞧瞧楚璃,这才道:“收到消息,说是御林军有大批调动,说是……是因为公主要抓我们大公子。”
上官北听完怔了怔,问询地看向楚璃:“真有这事?”
“国公别气,所以我才说这戏要做不下去了嘛,我收到消息,说是大公子回到了国公府,本来想,我私下里先跟国公通个气,让国公亲手把大公子交出来,如此一来国公也能落得大义灭样的美誉,当然不是真的灭,做戏嘛,”楚璃侃侃而谈,委实要将这话怎么圆怎么来,“可是传话之人为了邀功,弄得人尽皆知,我不好大厅广众下徇私。您想我们海捕文书都下了,好歹得弄出点动静点,免得被人说咱们是一家人,咱们双双护短,走过场做样子,既便做样子,咱也得做个全套不是?”
她又给他来一出先斩后奏!
上官北未第一时间把上官淳说出,还不是想着等上官烨回来,到时他们一起商量个好对策,可是眼见着上官烨明后天便要回京,上官淳藏身国公府的事却叫捅了出去!
御林军若上府拿人,国公府面子上难看不说,他这个老国公还得担个窝藏重犯的骂名!
上官北气恨交加,一张硬汉的脸时阴时暗,活生生变幻出各种精彩表情,终忍无可忍地一拳砸在紫檀木几案上:“楚璃,你有点过份了,淳儿的事我们好商好量,太傅很快便会回来,这样大举围府,会让别人怎么看我们?”
“所以我才说这戏快做不下去了,若我不派人来抓,那前两日我在金殿上的豪言壮语岂不谎话一篇?”楚璃说着,越发觉得自已受了天大的委屈,掩面哭嘤嘤,“国公大人行行好,咱一起把这出戏善终吧。”
上官北暗暗切齿,心头又开始一阵阵地揪痛,白着脸道:“即刻撤回命令,不然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不行啊,”楚璃嘴上婉拒,在上官北不见时,她却是满眼阴狠绝戾,“命令已下,我人也来了,再收回成命的话,将士们肯定要说您拿未来公公的身份压人,逼我护短呢。”
“看谁敢嚼舌根,老夫割了他的舌头!”上官北脸色越发苍白,话才落才,他忽然眉峰紧蹙、双唇紧抿,下意识捂上胸口。
上官北的旧疾楚璃自然听过,看样子,应该发作了吧……
楚璃假装没看见他的痛色,径直地道:“太傅之所以走这步正是因为事件棘手,您别看表面上风波不大,其实各位大人心里明镜似的,在暗地里,大公子所做的那些早已传遍,大家都在眼睁睁看着咱怎么处理大公子。说实话,以前我跟大公子有点不快,倒真想趁他东窗事发……”
“咳咳咳……”上官北被她的话呛得猛地咳嗽,惨白的脸迅速憋红。
“哎,我不是看在大家即将是一家人,不能跟他太较真嘛。”楚璃刻意把语调上扬,拖长尾音以示认真,“听太傅安排,把大公子这事办圆,是我对上官家做出的让步。戏做到这份上,希望国公也能稍微顾全一下大局,外加稍微给我点面子,让我把人带走,至于怎么安置,等太傅回来后我们一起谈谈。”
上官北呼吸急促,话音低沉:“你这是,逼人太甚。”
“没有的国公,我哪能逼得了国公大人呢,向来是国公逼我,”楚璃为自已的“失言”点头致歉,“我的意思是过去就过去了,今天的事今天算,国公,我是一定要带走大公子的。”
上官北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小字辈骑在头上!虽然楚璃远远没对他造成“骑在头上”的感觉,但看出她立场坚决,实在让他头疼。
现在心口疼地要命,越发觉得浮躁难忍,“楚璃,连等到太傅回来,你都等不及了么?”
楚璃慢慢喝茶,用默认代为回答。
“国公!”又有侍卫慌忙来报,“大批御林军向国公府赶来,不知道是不是来……”
“你给我滚!”上官北忌讳抓捕上官淳一事,不等侍卫话落便火急火燎地喝退,“都给我滚远点,我跟殿下有话要说。”
楚璃向上官北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等人散去,上官北稍适调整呼吸,好缓解心口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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