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新年的喜庆还未退去。
皇宫寅时,突然有一名侍卫十万火急地赶来凤怡宫,满头大汗地跪在殿外禀道:“启禀殿下,天禄阁起火了!”
天禄阁是大陈皇家专门收拢各种机要文件的地方,存放各种大事要事,如圣旨备份,大案要案证据等等,是宫内一个机密部门,一旦起火,意味着里面许多机要文件面临毁灭性的损失!
阿年听到消息后屁滚尿流地跑进内室:“天禄阁起火了殿下,还不知道损失了什么,殿下!”
楚璃半睁眼看着帐顶,好像一直没怎么睡下,不同于阿年的惊慌失措,她却是盯着帐子木讷了半晌,才沉声埋怨:“失火就去救火,大半夜喊我有什么用?”
“殿下……”阿年急得跺脚快哭,“天禄阁非同小可,烧了的话损失不可估量啊!奴才知道您心大,可也不能大成这样,奴才……”
“差人通知太傅了么?”楚璃粘在床板上似的懒得动弹,眼睛却是空洞无光,“问问他,天禄阁被烧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婚事。”
啥时候了,小祖宗还惦记着婚事呢!
但阿年做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摸不清殿下意思,更是不敢揣测,约莫殿下是被失火的事给吓着了,没敢多问,只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人通知,殿下不然去天禄阁那边看看?”
“不用了,”她拉起被子,直接盖在了头上,闷声说道:“让太傅去操心吧,我困着呢。”
“是。”
阿年张嘴想说,话到嗓口又给咽了下去,默默退下:“奴才告退。”
刚出内室,碰上垂首在门口侍立的尘湮。
自打进宫尘湮一直很没有存在感,平常楚璃爱支使阿年,出去闲逛更是很少带她,完全将她冷落成一个透明人,楚璃和阿年一如既往地冷落着,她也就一如既往地透明着,像两个毫不相关的个体。
阿年朝她挥挥手,“没事了,你去休息吧,殿下由我来看着。”
“是公公。”尘湮礼节性地朝他福身,低头不语时,她的嘴角轻轻勾起冷笑。
天禄阁果然被烧了。
烧得真好……
天禄阁失火的消息在京中炸开,瘟疫一般蔓延开来,次日盘点天禄阁,发现里面大部分重要文件遭到不可修复的焚烧,建筑遭受大面积损毁,损失难以估计。
早朝上,钦天监监正进言,言道天禄阁失火关系重大,恐有不吉,提议将婚事与封王的两大喜事推后。
话落,朝上一片附议之声。
楚璃从上官烨那儿收回目光,一脸淡然地看向各位:“这本是两件事,天禄阁失火一事该怎么查怎么查,失职人员该罚的罚该杀的杀,这跟我与上官太傅的婚事并无冲突。据我所知,擅改婚期不吉,不是已拟好本月二十六举行大典,我想太傅也不会同意改动日期的,”目光重新回到上官烨若有所思的脸上:“是吧,太傅?”
上官烨闻言回神,向楚璃抱拳,表情有些置身事外的疏远,“殿下所言有理。”
“既然有理,那么一切从旧,天禄阁一事交由内庭与刑部审查,如何?”楚璃表示征询地看着上官烨,长睫眨了眨,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
她清亮的眸光最是迷人,嘴弯浅笑恨不得将人的魂也一并勾去,上官烨只觉得一颗心似要化了,哪里会反对她半句?
点头道:“听殿下安排。”
众臣见上官烨认同,纷纷向楚璃鞠躬应是。
收回浅笑,楚璃眼光微冷,吩咐下去:“下月十五我与太傅将在皇寺祈福,以告慰天下,请礼部悉心安排,这次大陈好事成双,可得好好操办才是。”
“是。”众臣异口同声回应。
上官烨不再言语。
天禄阁被烧这么大的事,楚璃却轻拿轻放,似乎刻意抹去那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
京郊二十里开外,有一座名叫天恩寺百年古寺,群檐延绵,香火鼎盛,由于大陈历代王室喜好在此参佛祭祀,故又被称为皇寺。
祈福日近在眼前,朝廷已过来几拔人清查,该修的修,该打理的打理,防止祈福日出现差池。
一夜春寒料峭,寒风如哨。
一片冷暗的大雄宝殿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这声响轻浅似无,被外头的风声掩过。
“弄紧实点,小心露出马脚。”有人用气音说道。
“放心,这些量够弄死一屋子人,”那人操着粗哑的嗓音贼笑,“我干这个多年了,这点把握是有的。”
“很好。”提醒他的那个声音略阴。
“价钱可得说好了,一千两银子一分不少。”
“放心,”那人的笑渐渐沉下,像是嗓音突然被一把破刀子割裂,“我还会附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棺材……”
正文 117:杀机暗藏
祈福日前夜,太傅府书房。
不知是否因为即将到来的皇寺一行过于庄重,还是新一年的热闹刚刚退去,万物正陷于疲惫,上州城内外显得格外平静。
天禄阁失火一事不了了之,损毁物件已难以复原,捉几个失职的严加处置后,似乎事情便搁浅了下来。
他之前听楚璃说把先皇手札放进了天禄阁,过后也未寻得踪迹,应当是随大火一并去了,手札没了,意味着将来为五王翻案时拿不出证据,不好为无忧正名,封王的事兴许要遇到挫折……
可当他与楚璃说起手扎一事时,楚璃只是淡淡的笑,说一切听太傅的。
传言上官烨“只手遮天”,他也并非浪得虚名,即便没有手札,他一样能替她给这事玩转,将无忧名正言顺地推上位子。
“大人,属下叶成求见。”书房外有人唤道。
上官烨合上一册古书,“进来。”
进门后叶成向上官烨躬身行礼,“大人,杨太尉那边的事有一点动静了。”
“说。”上官烨眼光微亮。
叶成禀道:“据下属收集所知,杨太慰曾两次在暗香艺坊与殿下约见,一次是殿下从堰塘回来,一次是在查证无忧身世期间,具体商量了什么不得而知。”
上官烨牙根一痒。
说大陈朝廷是上官家的朝廷丁点不为过,上官烨虽说对楚璃宽松,既不会祸国殃民也不会谋害皇室,但这些年来,他早将群臣牢牢地拿在手中,各实务上人员他必须知根知底,有控制他们的底气。
他最厌烦的事之一,就是有朝臣私底下勾结来往,更别说是私底下与楚璃约见了。
不是他忌惮楚璃要对他计划什么,而是担心她受人挑拔蒙蔽,被人利用。
“说不好杨太尉是否有异心,只是查证无忧身世这事有点太顺遂、太想当然了一些,难免让人不安。”上官烨屈起指节,漫不经心敲打着手下的书册,“五王既然想藏起这个孩子,怎么会露出那么大的破绽给后人去寻。”
因此他对负责查证无忧的杨怀新多加留心,没想到他跟楚璃还有牵扯。
上官烨向来不喜欢用厚黑的心思去揣测楚璃,但她和杨怀新约见的事,竟让他忐忑了起来。
显而易见,楚璃是希望还五王清白的,如此一来,正好与她有交情的无忧可以顺着五王一事,摇身一变为王子,为楚家添砖加瓦,对于楚璃,无忧无异是她最好的帮手。
然而那场过于顺利的查证,加上楚璃两次密会杨怀新,让上官烨产生了一种邪恶的猜测:楚璃是否顺水推舟,暗中和负责调查无忧身世的杨怀新串通,将五王遗子的线索引往无忧身上?
先坐定无忧是五王之子,到时她拿出先皇手札推翻五王的罪,以此救无忧?
可无忧先天六趾,又和五五之子如此相像……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上官烨心烦意乱,越想越觉得里头矛盾重重,饶他经世之才,却也一时缕不出一个头绪来。
叶成正色问:“对于杨太尉,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谈处置,为时过早,”上官烨道,“你让人先密切留意,注意隐蔽自已,若他真有不轨之心,可以先斩后奏。”
“是!”
次日天色还未擦亮,文武百官已由正阳门出发,跟随公主太傅一并前往天恩寺,为即将到来的公主大婚与无忧的封王典礼祈福。
一行人浩浩荡荡,车马逶迤。
无忧和楚璃同乘一车,仿佛怀有心事,一路上闷闷不语。
楚璃受不了他的严肃脸,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我即将嫁作他人妇,你心里有点想法?”
“妹妹即将大婚,而我还不知该送些什么礼物好,”无忧干扯出一声笑来,“我心里确实有点想法,我心里很不舒服。”
“兄长是不是正遗憾与我是兄妹关系,不然的话没准我们可以互结连理呢?哎,你着实是运气不好。”楚璃向来随和,限度之内的言谈举止随性而为,哪管对方是男是女是何身份。
可不知为何,这话听在无忧耳中却像针扎似的尖锐,不知觉他竟连表情都显得局促和敷衍。
“殿下说笑了,”他道:“虽然我曾惦念你,但那只是小时候的一个心结,你不必同情我,我也不是没人要的。”
“哪个要?”楚璃心知肚明却还假装恍然大悟,“你说苏沫吧,那个丫头挺好玩的,如果我是男的,没准就把她给收了。”
无忧听她一嘴的不修边幅,无奈地别开脸去,往马车外虚虚看去,搁在膝头上的手悄然握起。
苏沫这时正伴行车旁。
“殿下别开玩笑了。”无忧直接避开苏沫的话题,“以后是个大人了,说话得惦量几分,我不介意,兴许别人会介意。”
苏沫会介意?
楚璃犹记得在前锋山时还曾见过苏沫撩拨无忧,那股深撩入骨的劲气可谓老到,看得她心里直泛痒痒。
直想拿上官烨当靶子,好好演练一遍。
“哦。”楚璃乖巧应声。
无忧定定地看着,见她目光澄澈,像个孩童那般干净,他的眼神也不禁柔软下来,本想多嘱咐她几句,然而话到嘴边又无奈地悄然咽下,眼中柔软的光泽随之微动,多了几丝复杂。
脑中一暗,浮过二月十三那晚,他与某人相见的一幕。
“现在你没有退路,你必须是五王之子,这是殿下希望看到的结果,也是最有利于大陈的一步棋。”
那时他头痛欲裂,抱着脑袋低声哭泣,黑影站在他面前,将他完全笼罩在黑暗当中。
“难道你想让作恶多端的上官家取代楚家吗?有你在,可充当上官家与殿下中间的缓冲地带,便如同唇之于齿,你要是放弃,唇亡齿寒,殿下便要直面上官家所有压力。殿下已经为了稳住局势,而不得不与上官烨联姻,如此牺牲还换不来你的动容么?
无忧,她为了救你搬出先皇手札为五王洗冤,在普通人而言天经地义,可是事情揭自殿下之手,她要面临多大的压力,承担多大的风险你可想而知,她为了你不惜与楚家祖宗作对,而今,你竟要弃她而去,由着她一人苦苦挣扎?”
眼泪爬满脸庞,他含恨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冷笑,刚才劝导的耐心似都不见,声音凛然如冰,“你要弃了殿下,也要弃了收养你长大的卫家二老么?”
……
正文 118:死亡逼近
无忧思绪一动,顷刻回了神志,此时摇晃的马车里,楚璃正对他凝目而看。
“兄长怎么了?”
眼中杂光略去,他抱歉地笑笑,“我在想,妹妹终究是个大人了,大婚后,要更懂得保护自已。”
楚璃还以为他怀着大心事没处可说,听后她放下心来,踏实地靠在厢壁上,没心没肺地笑道:“劳兄长挂怀了,妥当。”
一路劳顿后,众人终于抵达天恩寺。
在住持的引领下,楚璃和上官烨先入大殿进第一柱香。
为安全起见,上官烨吩咐叶成先带人进殿,例行查看,不时后叶成回禀,未发现异常。
今天各家都出了各自私卫,上官烨带了叶成及太傅府部分侍从,楚璃除了御林军外还有晏尔等高手,国公今日未到,但上官淳也将效力于国公府的卫显带来,另有属下二十来人。
当然在祈福阶段,上官淳所带的人不宜进寺,全部打发在寺外看守,内内外外,这寺宇如铜墙铁壁。
上官淳在寺前台阶上负手而立,天生一张薄幸的脸上冷笑森森。
天禄阁被烧,手札被销毁,只要除掉楚璃,无忧根本不成祸患,到时上官家把控局势,无忧拿什么来证明自已亲王之子的身份,谁又敢为无忧正身?
楚家各旁系早已支离破碎,先皇当年狠绝,手足相残以保帝位无患,却也自掘了楚氏的根,落得如今这青黄不接的局面。
上官烨笑想,今天何止楚璃完蛋,上官烨八成也要陪她去了吧,上官烨一死,他仗着国公的宠爱上位不是不可,简直是一举数得,何乐不为。
寺内,祈福仪式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佛像前巨大的红烛正燃,楚璃接过住持手中香柱,领众臣进香,三拜佛祖……
寺外,上官淳默默估算着时辰。
应该,快了吧……
就在这同时,一名小厮装束的男子满面痛苦地向天恩寺爬来,他应该从荆棘丛里钻过,脸上,手臂与身上的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割裂,左小腿处受伤严重,破碎的粗布衣料下,皮肉翻卷,白骨森森。
男子颤巍巍地向天恩寺前侍卫伸出手去,他的嗓子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拼尽全力却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寺里……危险……快,快让里面的人,出来……”
侍卫见这人古怪,立即持枪戒备:“什么人胆敢靠近!”
“危险,危险……”男子额上青筋暴起,一点点地挪向寺前。
上官淳一脸得意地等寺里传来动静,侍卫来报:“上官大人,有一名受伤的男子说寺里危险,不知该如何处理?”
“今天是大日子,你少给我胡说八道,”上官淳低声喝骂,“要是误了今天祈福的大事,看太傅不砍了你的脑袋!”
报信侍卫怕死地勾下头,不敢再言。
上官淳快步走向受伤男子,男子像见着了救星一般,带着血污的手抓住他的脚面:“大人,请通知……”
“你伤得不轻,是不是伤糊涂了?”上官淳嫌弃地甩开他的手,给随身两名侍卫打了个眼色:“带下去仔细盘问。”
“是。”两名侍卫意会,上前去拉男子。
男子怕事情一拖里面的人会遇到危险,本想挣扎,可其中一名侍卫刚挨着他的肩膀,他便觉得身体以肩膀为中心,至四周都开始麻木,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只能由着自已被他们带走,而这一走,男子的下场只有一个:因伤势过重导致死亡!
男子发出的警报并没有传进大殿,大殿上,楚璃与上官烨等人正在听住持宣讲佛法,此刻檀香袅袅,佛前红烛正在燃烧。
小孩子儿手臂粗的红烛上,可着这宽度印着大大的“佛”字,烛火随着淡淡的风丝轻摇。
偌大的殿上众人屏息,只听得住持娓娓说法。
而上官烨,却忽然将注意力放在了佛前最中间的那根蜡烛上。
火苗跳了跳,又跳了跳,虽然变化极轻,但它并非呈左右摇晃状,而是上下窜动,相较于其他尚算安静的蜡烛,这种异动很不正常。
烧香拜佛不过是安定人心的一种手段,他从不信有怪力乱神的东西,所以他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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