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发生宫变,父兄与母妃相继离去,上官家所带领的势力当道,然后这些年便是这样走来,直到上官烨将大陈头上的楚字剃去。
楚氏在位数百年,未曾得偿所愿。
楚璃知道上官烨此刻,怕是有旧事重提的打算。
可是,她却倦了累了,只想让天下就此平静。
楚璃叹道:“现在是岑国在向你要个答案。你说起这些,难道是想将使团一事模糊过去,索性无赖到底?”
“我的意思是,万一开战的话……”
“是因使团出事,对方喋喋不休,而你短时间内无法查清真相无法给他们交代,所以考虑才这一步,亦或你早就有此打算?”楚璃拦下他的话,点点他的额心。
见他垂眉不语,她已有答案。
“如果非走到这一步,你如何看待?”
大概是上官烨的“圈禁”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现在的她只想静静地了此残生,早无大志。
看着上官烨期待的眸光,她笑笑道:“这该是你操心的问题了。”
她眯起眼睛,收回被他握住的手枕在脑后,“你不是说过让我好好休养,又问我这些做什么。”
“好,不说了,”上官烨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头,“听你的。”
……
天蒙蒙亮,周傥带着几名侍卫来到正阳门下。
将近早朝,文武百官从正阳门两扇侧门进入,周傥则被看守的士兵拦下。
周傥气势汹汹地喊话道:“叫你们的皇帝出来,他可是跟我们正使大人商量好的,如今时限已到他便要装模作样了么,让他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皇城门前谁敢咆哮!”城官命道:“即刻拿下!”
“我看你们哪个敢!”周傥往前挺上一步,生生喝止了正准备将他捉拿的士兵们。
他是岑国副使,士兵不得不谨慎以待。
周傥见他们果然不敢再动,嘲笑道:“呵,你们皇帝藏在宫里不敢见人,手下的狗叫得再大声又如何?岑国使团在你们地盘出事,他给不出交代那便只好等着开战!可他现在呢,一日日拖延着时间,扣着我们使臣,说是让我们等着真相,谁知他背地里在做些什么,告诉你们,我岑国可不是吃素的,现岑皇陛下已派人前来,二十万大军自会逼向西宁!”
城官轻蔑地扫了周傥一眼:“事出不过三四日,皇上这些天加紧追查,不惜亲力亲为,并非我皇怠慢,是你们给的时限太不合常理,我给你两日,让你来破一起大案试试?”
“呵,你皇做不到,为何要答应这事?答应了却屡次失约,这不是逗我们玩的么!”周傥是一名军人,比起朝堂上的那些小心思,他更喜欢大刀阔斧干上一场,恨不得此刻便踏平他的金殿!
这时,一名殿前侍卫步履匆匆赶至,在城官耳边低语了两句,城官听言往周傥那儿一瞧,“是。”
殿前侍卫退下,城官立即向周傥拔剑喝道:“来人,拿下!”
周傥见这回动真格的了,身子泥鳅般往后疾退,身后的侍卫们顿时涌上前来,将周傥隔绝在危险之外。
面对蜂涌而来的皇城禁卫,周傥深知情况不妙,拔腿就跑!
上官烨捉人的举动说明事情可能会出现预料之外的转变!
他必须尽快通知无忧……
而与此同时,刑部并城防军大队人马,分别从各个方位奔向无忧所在的承明司,将承明司团团围困!
周傥回往承明司,而那里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大人!”侍卫奔入书房时,无忧正在练字。
“承明司被围了,是冲着大人您来的呀!”
那般大的动作如狂风过镜,无忧自是听见了。
他淡看那侍卫一眼,动了动他被上官烨砸伤的手臂:“不用慌,他迟早要走这一步。”
“大人,我们跟他们拼了吧!”侍卫急得跪在案前砰砰磕头,“盛皇如此兴师动众,肯定是要对我们有所图谋,大人……”
“不用再说了,退下。”无忧搁下笔,将方才写成的的宣纸拿起,纸上“止戈为武”四个隶体字,此刻看来格外醒目。
他不顾侍卫劝阻,一意孤行踏出书房,行至院中。
一队人马从司外流入,其中以刑部尚书钱进、飓风营将领李思年为首,衙役士兵不计其数,洪水一般将无忧与其属下包围,密不透风。
钱进面南致礼:“本官奉皇上之命,与李将军一道前来捉拿岑国正使大人,无忧,为免不必要的伤亡,束手就擒吧。”
今日是事出第四日。
上官烨已然查到真相了吧。
无忧上前一步,坦然以对。
“大人不可!”
侍卫们顿时拔刀相护,无忧却心死地笑道:“盛皇有话要与我谈,我去去就回。”
傻子也看得出上官烨来势汹汹,不可能只是谈话!
这是赤裸裸的发难!
钱进见无忧好说话,佩服地朝他深揖一躬:“大人深明大义,实乃你国之福,那么便请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无忧一甩袍袖,高傲负手,众兵之前不堕风骨:“钱大人带路。”
“好。”钱进和李思年让路,让无忧先行。
无忧走进士兵群后便被人流淹没,迅即不见。
等无忧离开承时司,李思年下令道:“将岑国使团内所有人等全部带走!”
“是!”应和声如洪雷响彻。
上州城,大盛朝,及至全天下,从此不安……
阴暗,潮湿,脏乱不堪,充斥着铁链的碰撞声、与人的哀号声。
皇宫内狱,进来的犯人们明白,这里是地狱。
而有一间狱室却很安静,静到只能听见那人的呼吸声。
十字架上的绳索紧缚他的双手双腿,他长丝垂乱,粘在汗湿的脸上,狼狈中透着坚定。
上官烨抱着怀,站在他的面前。
“利用潜伏在上州的细作控制陈娘,在使团所食用的鱼汤中下药,那药无色无味,还可以通过检查。案发后,你们对陈娘赶尽杀绝,陈娘死后,你们又将目标放在陈娘之子陈严身上。幸好陈严这人有几分机灵,逃过你们的追杀。”
他走向十字架上的人,“而后我利用你们必杀陈严这一点,将陈严放出去,引你们的人上钩,果然钓上了两个人。”
十字架上的那人一脸的不出所料,“所以呢?”
“他们招供了,他们告诉我,这是你们岑国的阴谋,为的是找一个出师之名,对大盛用兵。”上官烨说着便笑了:“一个小小的岑国,究竟哪里来的胆,敢对泱泱大盛用兵?”
他抬起那人的脸,“昔日的白面公子,今日的阶下之囚,无忧,我真不该留你这条命,但现在看来也不是全无作用,你杀你岑国的人污蔑于我,何尝不是给我一个出师之名呢?你以为只有你岑皇想动兵么,让你们嚣张够久,我也早想拔掉那颗眼中钉了。”
无忧冷声道:“在你们的局上,我们只是卑微的棋子罢了。上官烨你可曾想过,这仗一旦打起来,两国面临的局面会是什么?平地起战火,你们怎么跟万民交代?”
“你做局杀自已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给万民交代?”
无忧苦笑,偏头避开上官烨手,冷峭道:“如果真有开战的那天,我希望能在战场上看到你,相传上官烨文武双全,少年即征战沙场,立功无数,我很想看看上官烨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能让百官与万民臣服,连那个女人都不可幸免。”
提到那个女人,无忧的眸子便沉了下来,然后隐在最深的黑暗当中。
放不下的念方叫做执念,楚璃是无忧心中永远的痛点,时间越久,积得越重。
可楚璃终究是上官烨的女人,他只是一个无从插足的外人,徘徊越久她便离得越远,如今他已堕进无间地狱,不得超生。
这距离,真够远。
上官烨陌生地看着无忧,像是听见一则不好笑的笑话,而他又非要做出意外的表情:“无忧,这算是对我约战?”
无忧暗咬牙根,重重地咬出一个字:“是。”
王者之所以是王者,因为他有睥睨天下、征服一切的底气,面对无忧的宣战,上官烨淡定道:“但愿你还有这个机会。”
“你将我捉来,看来我对你还有价值。”
“你价值很简单,认罪,将整个事件经过和盘托出。”
无忧不屑道:“证明你上官烨的清白?若是岑国犯境,我的一纸罪状便是你们最好的反击之名,你们不仅名正言顺,还能得到其余各国的支持,使得岑国受他国鄙弃,孤立无援?”
上官烨点头,“是。”
无忧扫视这间幽暗牢房,冰冷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上官烨,不无挑衅地道:“如果我不认呢?”
上官烨剑眉轻蹙,同情地叹了一声,“内狱的人会用尽手段,让你承认。”
“那么,我拭目以待。”
……
“好再来”客栈,平静的表面下,暗涌叠起。
今日大盛朝廷兴师动众,将岑国使团一行人全部拿下入狱,余波在上州城内经久不歇息,因此事牵连甚广,在使团被扣押后进入了全面盘查,一时间,上州城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一间客房的门被从内推开,苏沫按着绞痛的胸口,挪步出门。
毒发了,这些天一日比一日痛苦,以往堪堪可以忍受,而今仿佛五脏六腑都绞结在一起,痛到令人绝望。
无忧之前对她说过,在这里可以等到为她研制解药的人,然而这些天过去,杳无音讯。
因宫中传出阿月暴露一事,秘卫已进入潜伏时期,为了隐蔽,她未曾与秘卫中任何一人接头,在好再来苦等解药。
可是今晚,她大约是熬不过了……
方才出门,走道内一道风声卷过,闪现的影子将苏沫原路带回客房,关上房门。
苏沫定睛一看,是楚凤颜。
“姑姑你怎么来了?”苏沫惊诧。
楚凤颜像是一路疾行,呼吸深长而急促,她机警地左右环顾,“苏沫,你知道这好再来是什么地方么?”
苏沫听言便知楚凤颜查到“好再来”的底细了。
“一家客栈。”苏沫有意隐瞒这家客栈和无忧的关系。
“这里是岑国探子的聚集地,傻子,”楚凤颜不无责备,但见苏沫脸上冷汗如豆,她顷刻怔住,“出事了?”
苏沫如实回道:“选秀那日,我被上官淳的人暗算,为了逃脱掌控,我服下他的毒……”
“傻子!”楚凤颜抑声骂道,眉眼间不禁露出一丝担心,“如果让上官烨的人查知你流连‘好再’来客栈,说不定会引来猜忌,先走再说。”
楚璃正欲牵她。
“咣!”
破门声响起,随着房门的轰散,一名中年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冷声笑问:“苏沫,你要的东西还没拿到手,现在便要离去么?”
“苏沫,”楚凤颜扶住苏沫,侧身护下,冷眸直视着面前来人:“你们认识?”
在毒发的折磨下苏沫面如菜色,费力地道:“他应该,是为我研制解药的人。”
话尾她顾了顾楚凤颜,不出所料,楚凤颜的脸瞬时冷却,警惕地看着那人:“你是谁?”
男人未直接回复,从身上拿出一只蓝色药瓶,示威般放在她们面前:“这里面装的是可解苏沫剧毒的解药,如今苏沫落选,与上官淳交易作废,上官淳不可能再救苏沫,只有我可以让苏沫活下来。”
楚凤颜掩护苏沫往后退去:“你的要求?”
“救无忧。”
“无忧!”
这男人与无忧有关,必是岑国走狗!
眼下楚凤颜正愁会被上官烨怀疑与岑国有关,如此一来不更是有理说不清!
楚凤颜听言未多犹豫,当即将苏沫推至一旁,如电身影一闪,直逼那名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正是使团被害那夜出现在无忧面前的男人。
亦是乐安乐坊里,改变无忧一生的男人。
他叫卫安,是无忧的第二任养父。
楚凤颜在逼向卫安同时,藏在腰间的软剑已出,“唰”地抖出一道剑花,直接向卫安面部扫去!
卫安像是早有所料,身形一侧便躲避开来,巧妙起腿踢在楚凤颜肘部关节,楚凤颜自然不是省油的灯,胳膊一抬,手中软剑再一次从他脖间削过,那剑尖擦着他皮肤而过。
那一瞬,似乎能听见利剑割破皮肉的淡淡声音。
然而就在生死关头,卫安点足后仰,那柄以绝杀之姿而去的剑只不过削破卫安一层表皮,一道浅浅的血珠从伤口现出。
打斗声惊动客栈,岑国探子闻风而动!
脚步声自走道外响起,越逼越近!
摆在楚凤颜面前的路有两条,要么杀出去,要么死在这里!
她不能让对方拿住把柄,不然楚璃辛辛苦苦维持的双方平衡,极可能会因此被打破……
怡凤宫。
楚璃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弹坐起身,却因伤口的疼痛摔倒下去。
“阿璃!”床侧有人唤道,适时出手托住她后背,将她缓缓放回。
楚璃看着身边上官烨的脸,不知因何,这张英俊无伦的脸庞,此刻瞧着竟觉陌生。
正文 190:生又何必
他的担心都落在了眼中,能让这个对情绪有着出众把控力的内敛男人,将紧张尽数写在脸上的人实属不多,楚璃算是一个,兴许也是最后一个。
他小心翼翼拥她入怀,让她舒适地靠在肩头,“一定是受伤的事让你产生了阴影,阿璃别怕,以后不会了。”
她半宿恶梦,梦见她的阿年,她的姑姑,和所有秘卫的人们全部倒在血泊当中。还有一个人,她先前只知他死状极惨,浑身血肉模糊,不见原样,待后来听见他唤楚璃时,才认出这面目全非的人是无忧。
无忧被上官烨押至内狱,可想而知他将来的下场如何,尽管她对无忧有恨,但也无法忘却曾经与无忧走过的点滴。
从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便是对无忧最好的描述。
可惜她曾经维护,曾经以挚友之礼相待的无忧,既不是她的兄长,也非她的子民。
“上官烨,我梦见他们了。”
不需她明言,上官烨已猜到“他们”是谁。
上官烨抚着她的软发,轻声道:“别担心,都会有一个好结果的,我言出必行,等眼下的事过去,我给他们安排个好去处,让他们得以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生活。”
这是楚璃答应过他们的事。
“现在可以放心了,有我在身边,不用担惊受怕,闭上眼睛,一觉睡到天亮。”上官烨声音少见的轻软,如春风一样温和。
似有一道热流贯心而去,将她暖得彻底。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可否则,她爱这男人,如他爱她一般地深。
真想倒在这样一副怀抱中不计其他,但她只要合上眼睛,便能看见无忧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她于心难安。
“我想去看他。”她忽从上官烨肩上抬头,明确地道:“我想去看无忧。”
上官烨幽明的眸子忽然重下,委婉地反对道:“你有伤在身何必再去折腾,无忧是岑国人,如今更是暗施手段,意图挑起两国之乱,阿璃,不要再关心他的死活。”
“我觉得事情不是他做的。”楚璃不知从哪来的信任,凭她与无忧数月相识,数月相处,连深入攀谈也不曾有过几次,然而她就是敢在上官烨面前说,事情不是他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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