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知将尘湮送人残忍,但留下来岂不更残忍?
与其让她吊着没有希望的念头,不如让另一个男子去疼她,断了她的念头。
上官烨弯下身子,一根根剥开她的手指,沉声道:“我说过,你以后会是尊贵的女人,就当是我对你许下的承诺,我不会失言。”
尘湮忽按住心口,那里好像有一把刀子正在狠狠搅动,她颤声喊道:“您将他封王封相,他可不就尊贵了么!”
“封王封相,”上官烨摇了摇头,“他并不稀罕。”
“公子,您那么迫不及待地赶奴婢走,是不是怕再留奴婢,您会爱上奴婢?”她像一个被逼上断送台的死刑犯,企图争取最后的颜面。
上官烨看住她泪水涟涟的眼睛,微扬的唇角带着些嘲讽,“尘湮,你太高估自已。”
“公子方才明明心动了。”
上官烨不想再同她说话,身子一转便离开大殿:“你说心动便心动吧,随你。”
若尘湮没有今日这一出,他会将她留下,哪怕他与楚璃冷战,哪怕他不爱了,也不喜欢别的女人用身体来试探。
这世上,可以试探他的只有一个女人。
大殿外阴云布密。
并没有海阔天空。
头夜进宫,次日便被责令离去,尘湮走时带着心痛与一腔怒火。
不出所料,回国公府后又被上官淳好一通奚落,她一气之下出走,直接奔向原无忧府,现已更名为王邸。
见到王谦后,第一件事便是冲上去,用力吻住他的唇。
王谦不比上官烨,能得美人在抱自然欣悦,他虎躯一震,将女人按倒在软榻之上。
两人不曾说一句话,有的只是冲动与放肆,疯狂与发泄。
尘湮想,她这么做上官烨一定很满意吧?
她草率将自已送给一个堪说陌生的男人,放弃了妄想与执念。
然后,看着他们将如何地,百年好合……
王邸的事很快传进上官烨耳中,将他震惊到无法言语。
彼时他站在皇城一座楼前,长指紧紧扣在栏杆上,半晌他吐了口气,轻轻地重复道:“她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
上官烨半月没去怡凤宫了。
半月后阿年伤势好转,又开始围着他家殿下左转右转,这日见主子看书时心情不错,试探性地问道:“殿下这些天,闷坏了吧?”
“书库中的书还没看完,大把想抄的句子也还没抄,你看我最近的字,是不是比以前好看多了?”楚璃漫不经心地翻看话本,看到好玩的地方她兴奋地敲了敲,“像这种书,让小林子给我多搬一点儿。”
阿年汗,“殿下一双治世的手,一副览阅天下的眼睛,哪能捧着这不着调的东西看,这不就是话本子嘛。”
楚璃立马卷巴卷巴书册,在阿年脑袋上一敲:“这叫放松心情,陶冶情操,人开心了,脸上的褶子都会少两道。”
“殿下说的是,”阿年眨巴眨巴眼,“人看见喜欢的东西,可不就开心了么,当然若是见着喜欢的人,就更开心了。”
说着他偷偷往楚璃眼睛里看,见她愉悦的眼神忽然冷却,再慢悠悠地转面迎看。
阿年赶紧缩回怕挨揍的脑袋。
“你是嫌我日子过得太松坦了,还是嫌你自已皮子太痒了?”
阿年小脸儿一塌,怕死道:“奴才也是为殿下着想。”
“为我着想便闭上你的嘴。”楚璃瞪他一眼后再回看话本,顿时兴致全无:“你去让小林子再给我搬些书来,不够看的。”
“是。”阿年觉得自找没趣,讷讷地应声退下。
刚出暖房,穿过一道月亮门,见一名宫女抱着一盆君子兰,正迎面而入。
阿年好意地拦下她提醒:“殿下不喜欢这种花,搬去别处吧。”
这宫女十七八岁,一身嫩粉色宫装,显得她的皮肤分外白嫩,阿年见过她几回,是上官烨后期调换过来的人,和小林子同一批。
宫女垂面向阿年福身,“回公公,这是太傅大人之前交待过的事,大人常说君子如兰,殿下以往也夸大人是君子呢。奴婢斗胆揣摩,大人让奴婢们送君子兰,大约有让殿下睹物思人的意思。”
阿年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阿年虽被上官烨迁怒,挨了顿打,可一想那种情况下若不惩戒,事情如何收场,太傅的面子往哪放?没杀了他已算开恩,他并不恨。
他的愿望只有一个,殿下平平安安的,开开心心便好。
他深知,令殿下伤心的是太傅,但能让殿下真正开心的,也唯有太傅。
略过这遐思,阿年笑道:“送进去吧,公主殿下正在看书,不要吵到她。”
“是。”粉装宫女低眉顺眼地应了。
宫女与阿年错身而去时,眼锋里闪过一道阴冷光芒。
听见脚步声,楚璃从书上抬头看去,“谁让你来的?”
宫女忙弯身拜见:“年公公之前交待过,说要给殿下换些花样,换一种心情。年公公说,虽然殿下不喜欢君子兰,但这花儿跟殿下一样,高贵又好看,美人如兰,跟殿下正相配呢,还跟奴婢说,若奴婢这样跟殿下复述,殿下肯定会留下这花。”
“尽耍嘴皮子,像那死太监的德性,”楚璃听完心情又好了几分,“把花放下吧。”
“是。”粉装宫女点头应声,转身走向离榻约有三四步远的花架,每走一步便侧一回头,密切留意着楚璃的反应。
还好她不曾起疑。
宫女一开始并不知道楚璃不喜君子兰,为防阿年阻拦她临时编了个由头,说是奉太傅之命,一番话正好契合阿年的心思。
而在楚璃面前,她自然不会说花是太傅让送来的,楚璃正与太傅冷战,得知太傅送花,她第一反应必定是将来人哄走,哪容得她靠近?
“你是太傅的人?”
身后正在看书的楚璃问。
宫女道:“奴婢和小林子一道进这怡凤宫的,凡进来此处的,都是殿下的人。”
“算是能说会道。”
“奴婢说的是实话。”宫女回身向楚璃颔首。
“算我多问了,花搁好你便可以走了。”
“是。”
花架有半人高,粉装宫女往上送花盆时故意打翻花架,那花盆“啪”一声落地碎去!
“怎么回事!”
宫女当即跪在地上告罪讨饶,忙得去收拾那堆碎土碎片,却在在楚璃看不见的角度里,从土中摸出一个约鸡蛋大小的乌纱包,攥在手上。
握包的手暗暗用力,突然拧身向楚璃一扫!
乌色的纱包在宫女掌中崩裂,从中炸开一捧白色粉末,直接向楚璃的面部扫去!
楚璃完全没想到宫女会来这一招,匆忙间抬手转身,但那粉末还是无可避免地洒在身上。
就在楚璃躲避同时,宫女腾身而起,箭一般朝目标扎去!
竟是高手!
楚璃身子一弹迎上她虎虎生风的掌,双手交缠身影交错,快如光影!
自打在合欢谷受伤,又被迫服下散元丹,虽说后来停用,但她几经破损的身子仍然久能消化伤害,至今不能完全恢复,在行动上总有些力不从心。
换作从前,她不敢说一招致命,三招内必能占据上风,而今……
宫女一招没得手,接下来处处狠戾,眼睛,喉咙,太阳穴,皆奔着楚璃的性命而去。
“保护殿下!”
宫人们的呼救声传来。
由于侍卫被安排在外围,楚璃又不喜欢上官烨派的宫人在身边乱转,远远支开,平时只留阿年一人近身,这才导致其他人未能在第一时间赶来。
脚步声越来越急……
宫女慌乱中眼珠一转,飓风般的长腿狠扫,楚璃闪身避让,然而宫女这一腿的目标却不是对手的下盘!
随着这横切而去的腿风,落在软榻上、地上的白色粉末同风而起,扑向楚璃的脸!
楚璃被彻底激怒,胡乱抹了把脸后扑杀而去!
等第一批宫人赶到,楚璃一掌击在粉装宫女颈上,宫女挣扎了一下后,倒地而亡。
“殿下!”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立时有两名宫人上前将死者拖离,一地宫人们慌得只顾磕头。
其后侍卫才纷纷踏入暖阁,关问楚璃是否受伤。
“没事,”楚璃脱下外袍扔去,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擦脸,“这些粉末可能有毒,先撤出去,请太医来瞧瞧。”
还不知粉末是何物,擅自收拾恐怕会有意外之祸。
“是。”侍卫见楚璃完好,暗自庆幸。
楚璃第一个走出暖房,阿年迎面跑了过来:“我的殿下啊,您怎么样了!”
“我不是让你去找小林子拿书么?”楚璃往回看了一眼,“刺客杀了,交给侍卫们处理就好,你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阿年赶紧拍拍被吓坏的小心脏,想了想,卟一声跪下:“奴才有罪,那个刺客是奴才放进去的。”
“如果她不行刺,你知道她是刺客?”楚璃向来心大,哪将这事放心上,踢踢阿年示意起身,“现在人被杀了反倒可以高枕无忧,总比不知何时丢了命要强。”
从此事看,宫女便不是太傅的人了。
欲置她死地的人不在少数,国公,上官淳,一些想为上官烨铺平道路的所谓“忠臣”,他们任何一方都有可能,暂时还不能判定。
想到这儿楚璃郁结,拍拍脑袋瓜索性不再去想,抬步走去。
却觉脚步一虚,还好阿年即时搀扶,可她刚稳定身子,眼前一阵发花……
“殿下,殿下!”
阿年俊白的面孔在她视线中越来越弱,从一个人形图,像渐渐变成一团模糊,然后他的形状像被一双手从旁拉扯,变成虚影。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至最后连虚影都不再,她的五官中只剩阿年残破的嘶喊声……
刑场上血光遍地,宛如一座惨无人道的屠宰场,无分男女,一个人被押上行刑点,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然后下一个,再来。
上官烨冷冷地站在侍卫刑场外,等那二十三人全部处死后才转身而去。
“处理干净。”
这是他第一次处死宫人,像宰杀牲口那般。
经查这些人曾与国公府与密切联系,简单点说,他们不干净了,如果他们当中一个干净,今日的悲剧便不会上演。
凡是被国公府或他人染指过的人,他一个不留。
正文 176:失明
上官烨回到怡凤宫时,太医正在为楚璃研药。
“情况还好么?”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太傅大人请先做好准备,因毒粉进入眼中,殿下暂时可能……会失明。”
上官烨心头一颤,期望的目光迅即暗淡,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怎么可以失明?他的阿璃怎么可以没有眼睛!
狂躁的思绪海潮一般在心里翻涌,恨与痛瞬间让他的理智崩断!
他冲上去揪起太医的衣领:“你们有办法的,是么?”
谁不知太傅大人今日大开杀戒,二十来人说杀便杀,太医自是关心小命,这时哪管能不能做到,只知他但凡质疑一句,便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太医点头如捣蒜:“有!请给卑职一些时间,卑职一定能帮殿下康复!”
“好,我等你医好她。”上官烨这才放了他,步入内室。
内室中一如往常清冷,楚璃看不惯上官烨的人在她面前转悠,他都随了她。
这也是上官烨后悔莫及的事。
他若再强势一些,不顾她的感受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刺客哪有机会伤害她?
毕竟,晚了。
阿年正蹲在床前为楚璃净手,见上官烨来到正要开口,上官烨给了他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年顾了一眼楚璃,心明如镜地磕头退让。
上官烨走向床前,从阿年手上接下帕子,继续替她净手,这一握,才知近半个月来她又瘦了。
她个子比一般姑娘高些,因此使她看起来更加瘦,修长的手指骨络可见。
小林子不是说她近期来心情不错,正常饮食休息么?不是说她抄美文、看话本不亦乐乎么?
为何她又瘦了?
上官烨小心翼翼帮她擦拭,细致无一遗漏,见她双眼蒙着纱布,神志亦不清醒,他的眼眶再次红透。
感觉到她的手在动,他飞快看去。
她像在寻找什么,痛苦地转着脑袋,自然垂落的手指同时握起,将他的手一把包住。
“殿……”
阿年方才开声,上官烨警告性地看去。
阿年默默地跪开三步,闷着头不敢再说话。
“阿年,”楚璃微弱地开口道,“这只手你要帮我洗多久?皮险些让你给搓掉了,罚你洗手两个时辰。”
阿年表示冤枉,那是太傅大人擦的,可碍在太傅淫威,这罪名只好奴才承了。
“太医怎么说,我的眼睛还能看见么?”未听见阿年回应,楚璃落寞地笑了一声,喃喃道:“我知道了,反正瞎都瞎了,你去跟太医们说一声,不要再给我煎那么苦的药,我和那个坏男人一样,实在太讨厌喝药了。”
他很坏,上官烨知道。
听见似乎有哽咽声,楚璃拍了拍握着的手,“就算你是个太监,根子里还是个男人,一个大男人哭什么?你见我哭了么?”
上官烨反将她冰冷的手握住。
这些年她是否已习惯了,一面心头滴血,一面说着轻松的话,好像全天下都不存在了她也不会动容。
不知她的,所见的是她脸上的轻松。
而熟知她的,见到的是她心头流淌的鲜血。
“傻阿年,你这么喜欢给我洗,随你了,记得把我洗干净点。”楚璃自顾自说完,便静静地躺着了。
不知她躺了多久,上官烨听她呼吸均匀,应当是睡着。
上官烨欠身,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眼中满是心疼。
他不只一次地告诫自已,不要太宠着她,不能让她太随性,因为她不再是那个夹缝中求生的少女阿璃,那时的她,比谁都明白如何能活下来。
现在楚家政权不复存在,她已丧失活下去的动力,所以才会不顾自身安危,事事率性而为,因为在她看来,死又如何,不过尔尔。
上官烨恨死了自已,楚璃放弃,他也由着了么?
将她的手放回被褥中,上官烨起身看向阿年。
“你这条命我先给你留着,她的眼睛若治不好,我要你后悔来这世上。”
阿年吓得身子一软,回神后连连叩头:“奴才听见了,奴才一定好生服侍,不敢再怠慢了。”
临行前上官烨补充道:“不要告诉她,险些将她皮搓掉的人是我。”
“……是。”
离开怡凤宫后上官烨快马出宫,直奔国公府而去。
那时天色微暗,国公府正是掌灯时候。
下人们见上官烨一脸菜色进府,无不胆战心惊地相继跪倒,这阵势分明是算账来的,国公、大公子向来与太傅八字不合,但凡见上官烨如此面孔,很少有不出事的。
在一群下人的目送下,上官烨快步进府。
上官北像是早已料到,正坐大厅,等待上官烨的到来。
“父亲,”上官烨出于礼数,向上官北躬身示礼,“儿子有事要与父亲商量。”
“坐下,我们爷俩慢慢谈,”上官北皮笑肉不笑,眼角里的褶子里堆满奸诈,说完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自家人不用拘束。”
上官烨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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