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唇角带着笑,眼睛飘向崔庭轩,不知为何,刚刚没有应答让她有些微微遗憾,但却也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到三人再次停留时间已经不短,便道:“二哥、三哥和崔二哥去园中看看吧,我先告辞了。”
崔庭轩目送长宁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迟迟不曾落下。舒孟骏气哼哼的瞥了他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舒孟驰静静的看着崔庭轩,半响后才低声唤他:“乐容,你……”
崔庭轩看向他,问:“信然想和我说什么?”
舒孟驰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摇头,勾唇道:“没什么,只是请你随我进园。”一阵秋风吹过,送来园中阵阵桐花香,让人心旷神怡,但也让人觉到一丝凉意。
第五章
长宁来到母亲院中,就看到放在榻几上的两个盒子,她立刻笑道:“这定是崔二哥带给我的。”
曲氏笑嗔了她一眼,问:“刚刚在园中见到轩郎了?”
长宁点头:“见到了,二哥、三哥和他一起。”
曲氏看了看眼前的盒子,又看了看好奇打量的长宁,不由打趣道:“阿桐若是现在就想知道轩郎送你了些什么,那就现在开盒子,若是怕娘亲知道轩郎送你了些什么,那就好好帮我看看这些帖子、账目,等你父亲回来请安之后,拿回去再看。所以,阿桐是现在看呢,还是拿回去看呢?”
长宁手里还拿着崔庭轩刚刚给她遮阳的折扇,此刻又听到母亲的话,小脸微红,坐到踏上,伸手打开一个盒子道:“听崔二哥说都是京中稀奇的小玩意儿,娘亲和我一起看嘛。”
曲氏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笑着看了眼满当当的盒子,里面倒没什么容易让人抓把柄的东西,都是一些五花八门的小东西,什么彩泥娃娃、漆器、鸟食罐等小姑娘喜欢的小东西。
长宁看着这一盒子东西,唇角不由弯起,从中拿出一个彩泥娃娃看了会儿,突然笑道:“娘亲,你看……这个娃娃的打扮和咱们江南的娃娃打扮都不一样呢。”
这个彩泥娃娃上着水红色对襟衫,束缃色齐腰襦裙,外罩月季红长褙子,腰系艾绿色围腰,臂挽靛青色披帛,一身红蓝绿的搭配配着娃娃头顶的小金花冠看起来富贵华丽。
到京几日,长宁一直在家未曾出门,今日见到这个彩泥娃娃,发现与江南追求的婉约清淡比,京人貌似更喜欢绚烂的色彩和逶迤华丽的风格,配饰上也是追求华美厚重。
曲氏从她手里接过彩泥娃娃,看了看道:“是娘亲疏忽了,应按照京都喜好为阿桐添置衣物的。”
长宁展颜一笑,指着彩泥娃娃的头冠道:“娘亲,我喜欢这个呢。”
曲氏笑看女儿,长宁今日穿着雪青色的交领衫,系鸭黄色的高腰襦裙,挽着鸭卵青的披帛,头上只在鬓边别了粉色的流苏钗,清清爽爽的打扮衬着白净净的小脸,清丽绝伦,也不知道如若按照京都的装扮,女儿会不会艳丽太过,虽这样想,但依然点头应下。
长宁见母亲答应,便将彩泥娃娃放到一边,将盒中的物件儿全部看完之后,越看越觉得外面的繁华勾人,微微叹了一声:“娘亲,明日能让三哥带我去街市吗?”
曲氏正在看近几日邀约的帖子,听到女儿的要求,想了想道:“也罢,明日娘亲和你一起去看看衣料头饰。”
长宁眼眸一亮,在江南时,衣裙发饰每每都是绣娘、匠人到家裁量,没想到到京都之后居然可以和娘亲一起逛街市,心中无限欢喜。
曲氏见女儿面露喜悦,也不由微微一笑,其实使人请匠人到家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新到一处,总是要自己出去了解下市情,才更好持家。
长宁将那些东西一一放到盒中,收好之后放到了一边,凑到母亲身边道:“娘亲,我帮你看帖子吧。”
曲氏正在看博郡王五日后邀请秋宴的一个帖子,听闻女儿的话,笑着点了点她的头道:“京中的关系你可都记下了?”
长宁小脸一扬,不服气道:“这几日我可是仔细看谱录的。”
“这样啊,那你来看看这个帖子。”曲氏说着便将手里的帖子递给了长宁。
长宁接过看了一遍,思索一下道:“这个秋宴……只怕是借宴选人吧?”
曲氏微微挑了下眼角:“怎么说?”
“办宴的时间有点怪,此时中秋刚过,按说不是办宴的时机,不过这倒也无妨,只是这种连同后宅一起邀请的帖子都是两份,男主人的帖子会送到前堂,女主人的帖子才会直接那给我们,可是您看,”长宁手指点了点落款,说道:“咱们拿到的并不是郡王妃发的帖子,而是郡王府的帖子,二哥说过,博郡王是在圣上登基之后才成为皇室宗亲的宗主的,娘亲,你觉得他一个郡王办这种和朝中大人们联络的宴会,圣上难道会不知道么?父亲那日也讲了,圣上并未立后,中宫空悬,这样联系起来,这个秋宴的意思不就呼之欲出了吗?只是不确定到底是圣上借着博郡王给自己选人,还是博郡王为圣上考虑借着秋宴给圣上物色呢。”
曲氏听完女儿的分析,心中欣慰,将帖子从女儿手里拿走之后,再次看了看才呼出一口气:“你能看明白就好,要不是你父亲说当日在圣上亲口说过不让你入宫的话,这次怎么样娘亲都不会让赴宴的。但这事只有咱家知道,别人并不知晓,我们初来乍到,京中关系已是荒废许久,你也没个伙伴朋友,到那日只能自己小心注意,千万不要弄出什么差错。”
长宁拧了拧眉,再次瞥了一眼博郡王府的帖子,抿了抿唇:“那既然我不用入宫,不去也没关系呀。”
曲氏一顿,有些不知要如何和女儿说明,这个秋宴不仅京中有名望家族的女孩儿们会参加,那些公子儿郎也会赴宴,眼看女儿就要及笄,若是真如阿翁和丈夫所说,女儿和崔家二郎的婚事不成,她只能再为女儿另觅良人。只是现如今这件事还不能对女儿说个明白,两个孩子自幼相识,女儿虽是还有些懵懂,但却也对崔家二郎比别人家亲近,万一圣上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岂不是让她徒增烦恼?
如此想着,曲氏面上不动声色,将帖子重新交给女儿道:“你来回帖,然后使人送去博郡王府。”
“是。”长宁应下,提笔复贴。
“三郎君,国公请你前去前堂。”
陆砚蹙了蹙眉,放下手里的书:“何事?”
“这……”使女不敢看向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陆砚脸上闪过一抹烦躁,转头看向手中的书卷,淡淡道:“晓得了。”
使女站在书房门口进退不是,只能胆怯的看着立在陆砚身边伺候的僮仆。
棋福和玉成都是自小就跟在陆砚身边的小厮,虽然三公子自从入宫伴读后就一日冷似一日,但相较府中其他人,他们二人还是敢在陆砚面前说上一两句话。此刻玉成见使女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恻隐,上前给陆砚填了一盏茶,转身对使女道:“你先去回国公,就说三郎君稍后就到。”
使女的目光越过玉成的肩头看向读书的陆砚,见他面色平平,知道此刻无法将人请走,只能怏怏离开。
陆砚目光停留在书卷上,脸色沉沉,整个人都冷的像块寒冰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陆家军功起家,早在南平建国初期便跟着太、祖皇帝铁马金戈,征战疆场,此后一直镇守边关,功勋卓著,为安抚陆家,圣祖时赐予当时的陆将军为定国公,世袭罔替。陆砚祖父去世之后,文宗召陆家还朝,赐居京都。
陆砚将手里的书卷放下,看着窗外秋光正好,却赶不走他心中的郁烦,眉宇之间却更多几分厌色。
陆汝风端坐在前堂左等右等不见儿子前来,便有些生气,指着门口的一个女婢道:“再去催催三郎!”
榻几的另一边坐着一个中年美妇,此刻正懒散的靠在迎枕上,怀里逗弄着一只同样慵懒的长毛白猫,听到陆汝风的声音,轻抬眼皮瞥了他一眼,懒懒道:“急什么,半月之后,三郎便要科考,你做父亲的,不体贴儿子也就罢了,还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搅扰他,莫不是觉得我儿被你耽误这片刻功夫,五郎就能越过我儿了?”
陆汝风一噎,转头看着美妇,喝到:“你莫要如此阴阳怪气,我今日要说的事情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倘若能成,对咱家只会有好处。”
“呵!” 秦氏冷笑一声,将猫儿放出,看着猫儿瞬间跑出屋子,才微微坐正,端起茶碗抹了抹:“那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好事儿了。”
陆汝风气咻咻的看着身边的妻子,又看了看站在一侧的另一个女人,放缓了声音:“芳娘且等等,等三郎来了这事必成。”
秦氏抬眼看向那位叫做芳娘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陆砚到时,整个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陆汝风因为心焦轻轻扣桌的敲击声,见到他到来,声音都变得激动起来:“三郎终于来了,近日读书可累?日日苦读也未必是好,得空还是常出去走走。”
陆砚先向父母行了礼,随后才淡淡道:“儿子记下了,不过父亲还是要提醒下五郎,常在外逛未必好,得空还是读读书。”
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秦氏一声轻笑,看着儿子的目光带着几分慈爱,示意女婢给他上茶,关心道:“这几日休息可好?”
陆砚唇角微微弯起,答道:“尚可,劳烦娘亲挂心了。”
陆汝风接到芳娘的眼神,打断母子二人之间的寒暄,轻咳一声道:“过几日博郡王在北郊别院举办秋宴,你可知晓?”
陆砚端起茶碗奇怪的看着父亲:“送到书房的帖子我已经见到了。”
“那你可知博郡王此次秋宴的意图?”
陆砚微微垂眸,看了眼茶碗中浮现的茶沫,顿了顿将茶碗放下,直视陆汝风道:“父亲有话直说。”
陆汝风有些语结,半响后才道:“据说此次秋宴是博郡王为圣上物色后妃所办,不知那日圣上可去?”
第六章
“圣上之意不可妄测,所以我并不知晓。”陆砚语气淡淡。
陆汝风一愣:“现在不知也无妨,你自幼伴于圣上身边,那日如果圣上赴宴的话,你也要陪同在侧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儿子的脸色,却发现陆砚面色平平看不出端倪,于是心一横直接道:“三娘子今年一十有六,年纪正好,圣上那日如果也去赴宴,你能否想法带三娘子与圣上见上一见?”
陆砚眉心蹙了蹙,抬眼看向一脸期待的父亲,还有站在他身边面露激动的芳娘子,心想这二人莫不是傻了?圣上如果那日当真出现也必不会让人知道好么,即使他陪在身侧也只能安安静静的陪着,还带人去让圣上见一见,他们难不成真以为圣上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只是看着二人都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半响后他默默收回目光,道:“前几日,舒相归京,圣上请舒家祖孙进宫相见,同时传召进宫的还有舒相的嫡孙女……”
“难道圣上决定封舒相孙女为后?”一个尖利的声音发出一声惊呼。
陆砚眉头皱起,看着一脸震惊的芳娘子,父亲的妾室如此没有规矩,他倒是不好讲什么了。一直未讲话的秦氏见状,立刻呵斥道:“放肆!三郎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余地!”
秦氏看向芳娘子,见她一副颤颤惊惊,花容失色的样子,不屑的收回目光,淡淡道:“你也曾是大家出身,规矩不会不懂,今日我允许你对三娘子的终身大事指手画脚,是看在你的一片慈母之心上,然而,身为婢仆竟然在主人说话时大呼小叫,这个规矩不能让你坏了,待三郎离开之后,你自行领罚。”
芳娘子噗通一下跪倒,紧紧拉着陆汝风的袍脚:“主君救我,请夫人饶恕,奴婢再也不敢如此了……”
陆汝风面色为难,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陆砚,见他神色不动的端着茶碗,仿佛并没看到眼前这一出时,不由心中尴尬,却见身边人哭哭啼啼好不可怜,恻隐之心微动,一手握着拉着自己袍脚的纤纤玉手,一边转头对着秦氏道:“芳娘也是太过震惊,别说她,就是我听闻此事也觉惊讶,夫人消消气,这次便算了吧。”
秦氏有些烦躁的的挥挥手,身边的使女立刻着人将芳娘子拉下去,霎时间又是一阵哭声震天,陆汝风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秦氏道:“芳娘子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桂芝,一会儿你去亲自看着她受罚,给她再好好说说国公府的婢仆的规矩。”
桂芝是秦氏的贴身使女,闻言立刻应诺。陆砚神情冷淡,不等陆汝风还想再说写什么,便将手中的茶碗放到几上,不轻不重的声响,让陆汝风的动作一顿,目光重新看向他。
“圣上确实有意让舒相的嫡孙女进宫为后,只是遵从舒贵妃不愿舒家再有女儿入宫的遗愿,打消了想法。”陆砚声音淡淡,直直看向陆汝风,唇角微微勾起:“父亲,撇开舒相和圣上之间的情谊,但看家世,您还觉得三娘子合适吗?”
陆汝风有些怔然,他虽然资质平平,为人庸碌无为,却也能听懂儿子话中的意思,也能明白圣上更倾向世家女为后。他沉默半响,吐出一口气,试探道:“也不是让三娘子为后,能进宫为妃也不错。”
陆砚轻笑一声,“若是此次秋宴真是你所说那样,也只会替圣上物色皇后人选,至于后宫其他妃嫔,怕是要等圣上大婚之后,在进行大选罢。父亲若是觉得三娘子等等也无妨,那就等圣上大婚之后按规矩参选吧。”
陆汝风哑然,三娘子去年便已及笄,南平的小娘子大多及笄之前就以定下婚事,可因为三娘子姿容出色,加上芳娘子的期许,秦氏为她选好的亲事被诸般挑剔,一来二去,秦氏便彻底放手不管了,如此一来,三娘子的亲事便被搁置下来,眼看马上十六将过,还没有挑好人家,就算南平对女子再宽容,也容不下女子十八未嫁,更别说国公府除了三娘子,四娘子、五娘子眼看也要及笄,前面的姐姐不嫁,后面的妹妹如何说亲?难不成陆家要将女儿全部养成老姑娘吗?
陆汝风觉得有些头疼,看着陆砚道:“不参选便入宫的也不是没有先例,三娘子样貌出众,你若能找机会让圣上见一面三娘子……”
陆砚看着陆汝风不愿放弃的样子,笑了笑:“父亲觉得圣上是什么样的人?”
见陆汝风答不出来,陆砚慢慢敛起笑容,微微垂眸凝视地面,声音多了几分冷意:“孩儿不善,提醒父亲一句,君臣有别,上下纲常还请父亲牢记在心。”
陆汝风心头一震,定定看向儿子,半响后才挥了下手:“你去读书罢。”
秦氏瞥了他一眼,看向儿子的脸上带着几分慈爱:“也莫要太过劳累。”
陆砚对母亲微微一笑,起身行礼告退。走出前堂没多久,便碰上刚回府的国公世子陆砥。
“三郎刚从父母处过来吗?”陆砥脸上带笑。
陆砥是陆汝风原配司徒氏所出,是圣上嫡亲的表兄,原本是当年先皇后挑中的伴读人选,只是陆老夫人觉得宫中形势复杂,陆砥即嫡且长,不放心让他入宫,便与司徒家相商,最终改为陆家的嫡次子陆砚入宫伴读。圣上登基不久,陆砥便被安排到宿卫禁军的侍卫步兵司做侍卫扈从,此时应是刚刚下职。
陆砚上前见了礼,应道:“是,父亲、母亲此时应还在前堂。”
陆砥笑着点头:“你这几日读书也不出来,看着可是比往前瘦了些……此前圣上给你授官你若是接着也不用此时如此苦读了。”
陆砚笑了笑:“读书十几载,先生都是当世大儒,便想着去考场上看看自己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