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两杯; 可就是这两杯; 便晕晕乎乎的为世子与滕大娘子定下了婚事; 待到第二日清醒时; 才发现居然在席间连信物都交换了,悔之晚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还是世子的老国公再心有不愿,也只能遵从父命,娶了这位滕大娘子。婚后; 小两口虽算不上和谐,倒也是曾一度相安无事。婚后不到半年,定国公府才发慢慢发现新娶的这位世子夫人,不仅性情阴晴不定,而且多疑敏感、心胸狭隘,仅因为世子的妹妹见她刻薄下人,说了她两句,她便寻机偷出了这位小姑正在议亲时所备下的庚帖,命人将此送给了城中一个出名的浪荡子手中,不到两日,那个浪荡子便敲敲打打的上门提亲来了,定国公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昏厥了过去,世子飞速从军营回来,得知前后情况之后,一怒之下,当场就写下了休书。
只是没想到,在他回来之前,见状不好的滕大娘子提前派人去娘家请来了父母。滕大人也知此事理亏,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休回家,只能放低身份,再三赔礼道歉,定国公清醒后也知事到如今若是亲事不成,便就成仇!当初这桩联姻本就引起弹劾不少,若不是自己主动上交了手中兵符,若不是文宗心胸宽大,只怕此时定国公府早已要举家入京。若是此时再与滕家结仇,便是他们无愧于心,只怕也经不起小人陷害!无奈之下,只能劝说儿子作罢。未能休妻,世子心中苦闷,自此常住军营,终日带着兵马操练,甚少归家。
原本和睦安乐的家,因为自己一次醉酒,糊涂为儿子娶回这么一房妻子而变成现在这般,女儿原定好的亲事因为那场闹剧,也被退了,无奈只能嫁与自己账下一个无父无母的将士为妻,而儿子更是因厌恶妻子,半年半年的不归家……定国公成日懊恼伤心,加上年轻时征战的旧伤,没几年便撒手而去了。
因为父丧,世子不得不回家守孝,却见自己已经三岁的儿子被那个滕大娘子教养的任性骄纵,便心中不喜,撇开滕大娘子将儿子带在自己身边严格教导。南平武将按惯例为双亲都是只守百日孝,但世子因觉得父亲离世与自己赌气离家有很大关系,心中后悔,便上表圣上愿为父亲服孝三年。当时的文宗帝十分欣赏这位新的定国公,只是边防守卫不比别的,最后只答应让他守孝一年,同时交还了之前上交的一半兵符。
消息传回黔西,已经成为定国公的老国公每日都将儿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只是不让他们母子见面,滕大娘子不止一次哭闹过,每次都让老国公使人将她拖了回去。一年期限很快就到,老国公舍不下儿子,便想将六岁的儿子带在身边,同住军营,以便教他习武。谁知滕大娘子得知此事,知晓若是让丈夫将儿子带走,那么丈夫定是再不会回来了,于是使人给儿子送了一盘他爱吃的点心,小郎君吃了之后,当天就高烧不退,老国公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军令如山,只能暂且将儿子留在家中,自己只身前往军营。半月后,老国公回府接儿子,却发现儿子哭闹着不愿同自己一起离家,心中失望之极,也不再多说,直接转身离开。这一走,四五年未曾回家一次。
等到再次返家时,老国公身边多了一位秀美端庄的女子,还带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郎君,满心欢喜的滕大娘子见到这一对母子,瞬间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对着这对母子便是一阵撕扯。老国公一直牢牢的护着这对母子,极其厌恶的将老夫人推到在一边,话也不与她多说一句,便带着这对母子进了家祠,与他们拜了祖宗牌位,并在家谱上给那位儿郎排了齿序,走时见已经十一岁的大儿毫无阳刚少年的英武气,满身都是长于后院厮混的脂粉气,便问他是否要和自己一起离家前往军营。
十一岁的儿郎对这位英雄般的父亲是向往的,便下意识的点头,老国公脸上露出笑容,刚伸出手欲带他走时,大儿却被滕大娘子死死抱住,声嘶力竭的喝骂着老国公是要将她的儿子带出去害死,好给那个女人的小郎君腾地方!说什么也不让老国公带儿子离开。
老国公没有理会她,只是对大儿说若是他愿意,他便会带他离开。只是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对母亲感情更深,又见母亲如此伤心,便只能支吾着后退了。老国公满脸失望,却也只能带着那个女人和那位小郎君再次离家。
离家后不久,关于立大儿为定国公世子的圣旨便到了黔西的定国公府,滕大娘子喜笑颜开,而已经知事的陆汝风却盼着父亲再次归家,这次他定会与父亲一起去军营。然而时间没给他这个机会,老国公这次离家,便是十几年再未踏入黔西的定国公府半步。
文宗十四年,西蛮大举侵犯南平,定西、安西防线纷纷失守,老国公临危受命,任征讨使,率军出征抵御西蛮。
这场仗打得艰难,西蛮自古便是生活在马背上,骑兵作战能力极强,战事持续了四年多,城池收收失失,终于就在胜利的前夕,西蛮集中全部军力,向黔西发起猛攻。老国公率两万守将,苦苦抵抗了半月有余,然而援军迟迟不到,城中却早已断粮。
为南平,也为了全城百姓,老国公决定带着自己的一千亲兵冲入敌阵砍开一个豁口,直取西蛮王项上首级。当老国公带着一身重伤,终将西蛮王砍落马下时,他也力战殉国。而这场突围中,老国公与妾室所出的二郎、三郎全部战死,那位妾室,手持菜刀立于城楼之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倒下,含泪斩杀数十蛮兵,在老国公倒下的那一刻,挥刀自刎。
战争胜利了,可对于定国公府却是噩耗连连,朝廷礼部官员带着文宗悲痛之下所写的悼文与旨意来到黔西的定国公府,老夫人却在听到圣上要以平妻之礼安葬那位妾室时,当场大怒,拒不接旨!
朝廷派出的礼部官员好话说尽,陆汝风也是频频苦劝,然而老夫人坚持认为那个女人与她的两个郎君都是老国公不告正妻而媾和的奸妇和私生子,认为这样的人连进入陆家祖坟的资格都没有。礼部官员无奈只能将消息传回朝中,文宗见奏,气的破口大骂,当即便传了圣谕,要么让因战殉国的二夫人与二郎、三郎入祖坟,要么便赐酒一杯。老夫人虽心思恶毒,却最是个贪生怕死的,见内侍手中的酒壶,当下就软成了一滩,只能看着礼部官员以平妻之礼葬了那位她恨到骨子里的妾室。
本以为老国公去了,自己儿子就应该顺利接任爵位,可等到老国公孝期都过了,也没有等来承爵的圣旨。老国公三年孝满,文宗召陆汝风进京面圣,区区几句就显示出陆汝风实在不堪大用,文宗皇帝只能叹息,更是不愿让他承爵了。直到平帝登基,觉得老国公虽逝,但在黔西依然影响深远,故而以承爵为借口,将定国公一家尽数从黔西召回京中,成为了京中又一家卸了刀的勋贵世家。老夫人对此甚为开心,入京时曾故意留下那位二夫人和两个庶子的牌位不愿带走,却被陆汝风发现。
陆汝风虽然无能,但对父亲及这位妾室和两个弟弟是极其尊重的,见母亲如此执迷不悟,第一次与母亲产生了争执,强行将牌位一起带走。到京后,老夫人许是因为舟车劳顿,又许是水土不服,便病倒了。陆汝风以为是自己顶撞之故,遂从此以后更是事事顺从,老夫人更是由着性子来了,越发的暴躁蛮横起来。
长宁目瞪口呆的听完秦氏的讲述,半响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秦氏也并不在意她是否有何看法,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听我母亲说,老夫人刚入京那会,京中许多夫人都知文宗不止一次骂过老夫人是毒妇,因此出门交际,大家都避她避的远远的,就连当时京中教女,都拿她举例,告诫家中小娘子万不可成她那般……”说着嘲讽一笑:“她是原本做小娘子时性子就不好,可不是嫁与老国公之后才不好的!因她之故,藤氏女那些年可难找到什么好亲事,咱们公府倒好,娶了一个,再娶一个!”
长宁想到她每次见藤氏时,滕氏永远都是垂着个头,沉默不语的样子,摇了摇头道:“虽说都是藤氏女,可光从性子上讲,世子夫人和老夫人不大一样呢。”
秦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压低声音道:“六娘,对那滕氏,你可要堤防些。老夫人是左性,却也让人知她恶毒刻薄,从而一开始就防着她。但那滕氏看着闷不作响,还算柔顺,可这种人若是内里恶毒起来,只怕是老夫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我今日将这桩事说给你听,也是为让你心里有个计较,莫要老夫人摆着祖母的谱叫人唤你过去,你便乖乖听话前去,老夫人随心所欲这么多年,谁都不晓得她到底会做什么!所以,这种时候,你尽管将事情推给我,我才是她正经儿媳,要伺候也该是我先去,你可记住了?”
长宁皱了皱眉:“可难道母亲去,她就不折腾你了么?”
秦氏撇嘴一笑,得意道:“我做了她二十年的儿媳了,应对她还是有些法子的,不需担心。你年岁尚小,也从未和如此性情的人打过交道,只怕她要真是折腾起你来,你不知应对,反倒委屈了自己,砚郎不在家,我可要替他好好看顾你呢!”
长宁被秦氏说你害羞,看秦氏一脸风淡云轻,并不在意老夫人的模样,便心知秦氏以前没少被磋磨。心下感叹,却也认真起来,用力点头道:“谢母亲提点,六娘晓得了。若是老夫人那边真这般唤我,我便告病,若是再不行,我再来使人请你。”
秦氏见儿媳聪明,满意的点点头,看了看时辰,笑道:“正该如此!时辰也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拿着你的东西回去吧。”
长宁这才想起秦氏留下她是为了交给她一件东西,连忙问道:“是何物?”
秦氏笑的意味深长,从旁边榻几的小抽中拿出一个薄薄的信笺,递到她眼前,道:“喏,这是夹在刚刚那封家信里的,亏得是送到了我这里,还无他人见到我便替你收了起来,若是被送到前院书房,以公爷的粗性子,只怕这封信笺也早被人传阅了!”
长宁定定的看着素白的封纸上笔墨干净的写着“妻舒氏长宁亲启”一行字,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脸颊再次火烧火燎起来,好像连带着接信的指尖都发红起来。
看她红着一张小脸,有些不敢相信般的接过自己手里的信笺,秦氏忍不住笑叹一声:“好了好了,莫要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快些回去看去吧。”
长宁脸上笑容压也压不来,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将信笺收进袖中,故作落落大方道:“那儿媳告退。”
看着说罢便忍不住雀跃快步离去的背影,秦氏脸上笑容带上了几分感慨,这对小儿女相互都未见过便远远分开,与东胡这一战也不知要战多久,虽心中每日都在安慰自己儿子武艺高强,必回平安归来,可刀剑无眼,战场无情,不到最后凯旋,谁又知道结局如何呢?她慢慢叹出一口气,想到长宁今日如娇花般的笑颜,觉得若是事情真的有个什么万一,对六娘也好,毕竟虽过了门,但并未圆房,按照舒家的家世,便是再嫁,只怕也会寻个不错的……想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拿出一串佛珠念诵着,祈求上苍护佑砚郎平安归来,与六娘和和美美的,儿孙绕膝,她这辈子便也觉得足够了。
长宁回到院中,便将人都打发出去,慢慢从袖中拿出微微有些褶皱的信笺,用手抚平,盯着看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犹如做最精细的活计一般,一点一点拆开素白的封纸。
心儿越跳越急,指尖带着几分退缩,仿佛里面薄薄的信纸犹如什么碰了就丢不掉的东西一般,心向往之却又不敢触碰。
窗外吹进轻柔的春风,带着淡淡的花香,长宁将信纸从中缓缓抽出,纸张轻薄,却在手中重若千斤,带着一些羞怯的紧张和期待,长宁轻轻将对折的信纸打开,见到上面快有多半张纸的内容长度,唇角忍不住翘起,心中的期待瞬间就被满足了。
“吾妻六娘如唔:自离家至今已半月有余,每忆当日离家之状,心中皆是惭愧不安。初婚前三四月,本应常陪身侧,免你初到生地惊惶难安。然今日却只能手书笔墨与你言之,此愧甚深。六娘刚过及笄便嫁我为妻,我却有失双慈所托,未承为婿之责,累双慈挂念忧心实属不该。我已与母亲信书,允你百日新期过后便回岳家常住,母亲向来豁达开明,应会应允。离家日久,归期难定,心中挂念甚多,六娘占其重,若知六娘安好,吾心安矣……”
长宁将手中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个字都看上很久,眼神专注,长睫微微闪动,仿若想要透过这封书信看到写信那人的身影一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信纸上的字迹也渐渐有些看不清了,可是长宁脑中却清晰的记着这封书信的每个字的排列,每读一遍,心中便动容一分,虽然这封信与写给家里那封信中表达让自己回舒家常驻的意思一样,但却比那封家信,更让她读出了陆砚心中对她的愧疚。
长宁长长吐出一口气,听着窗外嫩叶被吹动的声音,新婚这么久一直存于心中的那股委屈埋怨终于让这封信上的字字句句,仿佛风儿一般彻底吹散了。
第二日,长宁醒的很早,但却没有唤人来服侍自己起身,她在陆家第一次像是重回舒家般的赖了会床,才慢吞吞的起身,看着外面刚刚微亮的天色,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咬唇一笑,唤道:“阿珍,你去把我箱子里那些适合给郎君做衣服鞋袜的布料都拿来。”
阿珍见长宁今日不似往常那般没精打采,也知是昨日那封书信缘由,便笑着应了声,上前伺候她起床更衣洗漱。
刚收拾好,阿珍正准备拿钥匙与银巧一起去挑选料子,听到有人传报道:“玉成来向六娘子问安了。”
长宁闻言,立刻道:“让他到正堂,我现在过去。”
玉成见长宁过来,上前行礼,长宁心中记挂着别的事,挥挥手道:“起来吧,以后咱们院中不必这样多礼,怕是三郎也不曾让你这般见着他就行礼罢。”
玉成一愣,只觉得长宁今日与前几次有些不同,但又不敢深想,只能老老实实应道:“三郎君确实不曾如此。”
长宁灿然一笑道:“那我以后也不必如此。”
玉成低低应了是,开口道:“前些日子,六娘子交代的事情,小的今日才办妥,还请责罚小的办事不力。”
长宁眼睛微微长大,明亮亮的看着玉成,惊喜道:“真的么?都寻来了么”
“是,一共三人……小的怕一位会有疏漏,便寻了三位来。”玉成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这三位的来由六娘子请放心,本事都是小的试过的,都是好手。”
长宁松了心中一直都提着的一口气,看他今日只是一人到此,便知他并没有将人带来,略想了想,便道:“我现在去寻母亲,你在偏侧稍等等,待母亲发话了,你便将人带进来吧。”
说罢便带着丫鬟径直去往秦氏那里。秦氏刚与陆汝风商议过长宁会舒家常住之事,正欲寻她,得知她过来,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母亲昨夜睡的可好?儿媳向母亲问安。”长宁笑盈盈的行了礼,便被秦氏拉到身边坐下。
婆媳俩相互问候了几句,长宁才道:“母亲,儿媳今日有事相求。”
秦氏微微一愣,好奇道:“何事?”
长宁也没瞒着,直接说道:“三郎不在家,儿媳一人在此,虽说有母亲可依靠,但依旧心中总是惶惶,因此前些天请三郎身边的玉成帮儿媳寻了几个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