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等抬起来时,面上又如往常一样,笑靥如花,“好,我等着姐姐。”
两人说了许多话,分开时仍旧依依不舍。
林湛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上前分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将青柳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来回搓了几遍。
“媳妇儿,咱们回去吧,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
青柳无奈地看了眼头上高照的太阳,这人,睁眼说瞎话呢。不过确实该分开了,不然天黑前,虎头他们或许赶不到下一个落脚点。
她又看了看王嫣然,眼里也有了几分不舍,轻声笑道:“去吧,路上小心些。”
王嫣然点了点头,率先出了亭子,往马车走去。
虎头跳下车,要将她抱上去。
她微微一顿,没有挣扎,僵着身子让他抱进去。
虎头转身出来,冲林湛青柳两人摆摆手,一甩缰绳,马车飞驰而去。
青柳徐徐叹了口气,感觉好像真的嫁了一个妹妹一样,心头有些惆怅。
她道:“你跟师弟交代了没有?”
林湛道:“都说了。”
他连师父那里有药,让他回去后偷一点给他媳妇儿用的事都说了。这可是他亲身琢磨出来的宝贵经验哩。
青柳又道:“也不知他们两人到底能不能合得来,嫣然自小在大家中长大,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如今身边没了人伺候,这一路不知怎么熬过去。”
林湛道:“怎么没人?虎头在啊。”
青柳担忧地问:“阿湛,师弟会不会欺负嫣然?”
“呃……不会不会,”这话说得林湛自己都有几分不确信,怕媳妇儿怀疑,他忙拍了拍自己胸口,昧着良心道:“媳妇儿你放心吧,虎头老实着呢!”
青柳点了点头,没过一会儿又道:“阿湛,以后你给师门写信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吧,我也想跟嫣然通信,不然不太放心。”
林湛撇了撇嘴,乖乖点头。
嫣然嫣然嫣然,现在媳妇儿满脑子都是那个王嫣然。
幸好王嫣然是个女的,不然她若下头多生了个把柄,他也要将她的把柄掰了,让她做个太监!
☆、老树开花
青柳的肚子此时已经三个多月; 开始显怀了。
她穿着宽松的夏衫半躺在小榻上,小腹微微隆起。
林湛从外头进来,见她这幅懒懒的模样; 心头便一阵火热。
他早就在心里算着日子呢,头三个月一过; 就缠着他媳妇儿软磨硬泡,昨晚终于让他如愿。
现在回想那久违的滋味,他都觉得流口水哩。
青柳见了他,哼了一声,歪过头去。
林湛满脸赔笑地凑上来; 讨好道:“媳妇儿你看,这是外面卖的桃子,我特地挑了最青的买的,你尝尝看。”
其实他一进来,青柳就见到他手上的桃子。
眼下七月刚至; 正是桃子上市的时节。那青粉粉的桃子约有她一个拳头大小,毛绒绒桃尖上,顶着一抹淡红,看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林湛知道昨晚又惹了媳妇儿不高兴,于是今日便来做小伏低。不但特地出门去寻了这半熟不熟的粉桃; 又亲自洗净端进来,还拿了把匕首,将桃皮一点点削去,又把桃肉切成小块; 上头插上竹签子,送到青柳面前。
他这样殷勤,青柳反倒端不住架子,半推半就地张了嘴,接下他递来的一块桃肉。
林湛见她肯接,心里的忐忑就放下大半了,赶紧再接再厉,继续喂食。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接,吃了约有两个桃子,青柳摆摆手。
林湛道:“不吃了?还有好多呢。”
“不要了,吃多了胀气。”
林湛便把盘子放到一旁,厚着脸皮凑过来,嘿嘿笑道:“媳妇儿,你不生气了吧?”
青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生气有什么用?她早就想清楚了,以这人的性子,若要气,那可有得气呢。
所以她从始至终就没生他的气,假装不理他,不过是为了让他长点记性,下次再要犯浑时,能记着点。
林湛又再接再厉道:“腰还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青柳截住他的手,“不用了。”
林湛便趁机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青柳想了想,虽不知到底能起多大作用,可该说的还是得说,她咬着唇,忍着羞恼道:“你下次可不能再那样了,我知道你忍得辛苦,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你那样胡来,若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林湛老老实实地点头。其实他没胡来,都照着书上说的来办的,全程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媳妇儿的肚子,因为顾忌有孩子,好多手段都没使出来呢。
不过眼下媳妇儿发话,自然没有他质疑的余地。
青柳握着他的手坐起来,林湛忙去扶她的后腰。
青柳没好气道:“我还不至于虚成那样子。”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在这里瞎紧张。
林湛忙道:“是是是。”
青柳看他这样,心头就算有一点气,也早就泄得精光了。
看他在下人面前,也是端着极威武老练的一张脸,谁能想到私底下是这个样子。
青柳道:“我去娘屋里跟她一起扎河灯,你不用陪在我身边,有什么事就出去做吧。”
林湛点点头,把她媳妇儿送去正屋,才去了外头。
南边有过中元节的习俗,相传到了七月十五这天,鬼门大开,死去的阴魂可趁此时机回阳世探望尚在的亲人。
而活着的人,则在这日拜祭先人,烧冥币元宝、纸衣蜡烛,放河灯,做法事,以祈求祖宗保佑,消灾增福。
在薛府,中元节当天要焚烧的元宝纸衣,以及当晚放的河灯,都是主人家亲手制作的。
青柳一进薛氏屋内,就闻见一股纸张浆糊的味道,好在她害喜的时候已经过了,闻着也不觉得难受。
薛氏和锦娘都低头糊着河灯,连瑞哥儿都拿着把猪毛刷子,似模似样地往油纸上刷浆糊。
河灯往年青柳也做过,因此并不生疏,三个人没一会儿就做了一小筐。
薛氏看着那筐河灯,轻声笑了笑,“今早庄子上家人送了两箱河灯回府,说是孙姨娘和四小姐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熬了几个日夜,亲手做的。”
锦娘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姨娘和四妹妹要回府了?”
薛氏点了点头,“本来也没打算关她们一辈子,她们又借着中元节这个由头,大献苦肉计,你舅母若不放她们回来,就要被人说不近人情了。”
锦娘道:“希望四妹妹这次能吸取教训,不要再做浑事了。”
薛氏笑了笑,“放心吧,就算她想做,你舅母也不会给她机会。”
这府里待嫁的姑娘可不止薛琦一个,上次让她闹了一次,对二姑娘和三姑娘的名声就有点妨碍了,好在三姑娘未来夫家是明事理的人,并没因此说什么。
有了这次教训,钱氏又怎么会再让薛琦出幺蛾子?
钱氏是宽厚,却不是软弱,从前只是懒得管,并不是管不住。
孙姨娘和四小姐要回府,可以;可若还想要从前那逍遥自在的日子,怕是不能够了。
过了两日,果然听说她们二人回府了。
与离府时闹得满城皆知不同,这次两人回来几乎没有外人知道。
就连青柳,若不是薛氏提前说了,她也不知。而且之后去给薛老太太请安,也仍旧没看见她们的身影。
听珠儿说,孙姨娘和四小姐虽回来了,却仍被禁足在自己院中。
直到中元节祭祖,她们才被放出来。
青柳看薛琦脸色比之前差了不少,人也消瘦许多,没了初见时活泼明媚的模样。
中元节后不久,薛氏便着手收拾行李,打算回家了。
薛老太太心中不舍,可她也知,外嫁的女儿能回娘家住上两三个月,已经是姑爷体贴了。而且青柳有了身孕,若再住下去,到时候肚子大了,路上反而更加不便,总不能让她在薛府生产。因此只得含泪送走小女儿。
林家一家人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的送行人影越来越小,薛氏泪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林老爷只把她搂进怀里,轻声道:“等湛儿媳妇生了,我再陪你回来。”
青柳和锦娘也直抹泪。
没多久,再也看不见重安城,一家人才进了船舱。
林湛见青柳有些闷闷不乐,有意引她说话,道:“咱们离开这么久,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你之前说岳母要给小妹说亲,现在应该说成了吧。”
青柳道:“我之前也想着这件事呢,只是家里没有识字的人,不能给我写信,不知道现在到底如何了,希望能让青荷遇上一户好人家。”
林湛唔了一声,“等回去就知道了,若不好,咱们就去退亲,再给小妹找个好的。”
青柳好笑道:“你当是买菜呢,挑来挑去,买得不好还能退?”
不论因为什么,退亲对女子的名声总是有损。
不过,她心里其实也认同林湛的做法,若家里说给青荷的不是好人家,那她一定要说服娘亲,就算一时说出去不好听,也要重新考虑,不能误了青荷一辈子。
林湛道:“当然要挑,世上光棍那么多,还怕小妹嫁不出去?”
青柳看着他,心中默默想道,其实光棍也不是很多,只不过都集中在林湛师门了。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一件事,“阿湛,你知道虎头和嫣然到了吗?”
林湛点了点头,“虎头昨日给我传信,已经到了。”
青柳忙道:“嫣然怎么样?”
林湛道:“好着呢,还没跑掉。”
青柳瞪他,“你瞎说什么呢?他们已经成了夫妻,只要师弟好好对嫣然,她怎么会跑?你可别乌鸦嘴。”
林湛觉得很无辜,他说的都是事实,是虎头信里的原话,可不是他瞎说的!
不过,他也不敢跟媳妇儿辩驳,只得默默背下这口锅,心里给虎头记了一笔。
他很快又记起另一件事,兴致勃勃道:“媳妇儿,我跟你说,咱们师父恐怕枯木逢春,老树开花了!”
之前虎头下山,他就问过师父最近怎么样,结果得知他老人家近来时常神神秘秘地往山下跑。
于是林湛立马修书一封,寄回师门给众师弟,言明谁能搞清楚师父在做什么,下次他就给谁找个媳妇儿。
重大的利益诱惑之下,他那群师弟发挥了极大的潜力,在几次跟踪无果,还被厉东君教训了几顿之后,终于有一次,趁他不知因何事出神,被他们给打探成功了。
原来这段日子,厉东君每五天下一次山,下山后什么也不做,就在一个小面摊前,慢吞吞地吃一碗阳春面,再慢吞吞地付钱,然后慢吞吞地离开。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面摊的老板,是个大约二十几岁的女!人!
女!人!啊!
凌霄峰上的狼群霎时间沸腾了。
然后又被发觉的厉东君狠狠揍了一顿。
师兄弟们来信说,师父肯定是恼羞成怒了,这次下手特别狠,写这封信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床上趴着呢。
信的末尾一再强调,让大师兄别忘了答应他们的承诺,不能让他们白挨揍。
林湛收到这封信,也沸腾了。
山上终于有一个人是自己开窍去找媳妇儿的了,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终于轻了些!
至于答应师弟们的媳妇儿……那啥,反正师弟们已经光棍了这么久,应该也不介意继续光棍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虎头的故事,我……懒得写:)
☆、青荷亲事
林家众人去重安城时; 四月还未过,现在回来,已经七月末了。
几架马车一进村; 就有好些个小孩跟在车子后面,一路跑一路喊。
马车驶进小遥山; 停在林家大院门前,家里十几个下人早就等在门口了。
一家人下了车,下人们上来行礼,薛氏笑着摆摆手,又回身从马车里拿出一个食盒; 递给留在家中的许嫂子,道:“将这些糕点贻糖给孩子们分一分,追着跑了一路了,让他们赶紧回去吧。你们也都回屋里去,这么大的日头; 不用在外边侯着了。”
小孩们得了吃的,高高兴兴地冲下山坡,嚷道:“林大善人回来啦!林大善人回来啦!”
不到一刻钟,整个李家沟的人都知道了这事。
此时青柳已经回了自己院子。
在船上度过了好几日,又坐了一天马车; 她还怀着身孕,此时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回了房就靠进软榻里。
林湛在一旁忙上忙下,又打水给她洗脸; 又端了温茶喂她喝,末了担忧道:“媳妇儿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让大夫来看看?”
青柳笑了笑,道:“你也赶紧洗把脸吧,看你一脸的灰。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歇一会儿就好,现在家里到处都在收拾,乱糟糟的,咱们就别给娘添乱了。”
林湛就用她洗过的毛巾抹了把脸,又靠过来,道:“真的没事?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厨房拿。”
青柳道:“没事的,哪有那么娇气。不过确实有点饿了,你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开胃的,端一点给我,也让厨房给爹娘和小叔院里送一份,大家肯定都饿了。”
林湛点点头,出去了。
青柳靠在软垫上,看了看这间屋子,虽远不如重安城薛府繁华,可是躺在这里,她心里才真真切切觉得踏实。
次日,薛氏让林湛林鸿带着各自媳妇儿上岳家拜访。
李大山一家子昨天也早早就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了,青松当时就想上门去找他大姐,被周氏好说歹说拦下。
今日青柳回娘家,青松第一个冲上去抱住她的腰,“大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青柳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也想你们。”又抬头一一喊过李大山、周氏和青荷。
周氏眼眶有些红,对着她的脸左右端详,点着头喃喃自语,“挺好挺好,没瘦……”
林湛也叫过人。
李大山道:“好好好,都快进屋吧。”
青松拉着青柳的手,歪着头奇怪道:“大姐怎么胖了这么多?肚子都突出来了。”
周氏下意识去看青柳的肚子,见小腹果然尖尖凸起,心头一跳,小心翼翼道:“柳儿,你这是……”
青柳一手抚着肚子,低头含羞点了点头。
周氏顿时喜上眉梢,双手在围裙上搓了又搓,“这、这……太好了,太好了!当家的,咱们要有外孙了!”
李大山面上也满是红光,连连点头。
青荷赶紧上前扶着青柳,紧张道:“小松快放开,阿姐肚子里有了小娃娃,你别拉着她,让她慢慢走。阿姐你小心点,当心台阶。”
青松立刻就跟被针扎了一样退开,不敢再碰他大姐,只张着手虚虚护在她两侧,把她当成一只易碎的花瓶了。
青柳哭笑不得,道:“你们两个都歇歇吧,我自己能走。”
好不容易进了屋,青柳与林湛坐在一处,周氏李大山坐对面,青荷跟青松则坐在两旁,跟看什么稀罕物一样看着他们大姐。
周氏缓过神来,见他们二人这样,也觉得有些好笑,道:“行了,别围着看了,你们姐姐有了身孕,这是大喜事,咱们今天好好庆贺庆贺。”
原本家里因为林湛跟青柳今天可能回来,就准备了不少吃食。眼下又得知女儿有了身孕,双喜临门,周氏便觉得之前准备的不够了,“小荷,你拿些钱去村长家问问,买条鱼回来。小松去打半斤酒,再买两包花生瓜子。当家的,你去大伯家里把娘请来吧。”
青柳忙要拦,周氏道:“今天高兴,就别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话了,都是自家人,咱们自己吃了,哪里破费?你和姑爷在这里歇一歇,娘再去地里摘点菜。”
家里几个人一下子走得精光,只剩青柳与林湛二人。
青柳无奈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