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动劳姐姐的地方呢。我们家两位少奶奶,年轻不经事,有些地方做得不得当的,还要姐姐提点提点。”
张婆子这才手下,笑容满面道:“那就多谢姑奶奶了,我看两位少奶奶行事都稳妥着呢,姑奶奶有福气呀。”
杨嫂子面上的笑更真诚了些。
转回屋里,青柳道:“几位嫂子,你们也先下去休息吧,这几天大家都累了。”
杨嫂子与另两名妇人对视一眼,因在林家没有贴身伺候的规矩,所以她们也不坚持,只道:“多谢少奶奶,我们就在前边屋子里,奶奶们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唤一声。”
青柳点点头,见她们退下,又与锦娘说了几句话,便回了东厢。
屋内布置比一般人家富贵许多,刺了绣的屏风,放满各种瓷瓶玉器的多宝架,屋角窗边端立的半人高花瓶,镶边涂漆的各色家具,都与林家的简洁大不相同。
青柳在屋内转了一圈,也不敢伸手去摸,唯恐摸坏了。
热水已经送来了,每个人的行李也都送到房内。
青柳洗了脸,换过一身衣服,将发髻打散,重新梳了一个,想了想,又将妆盒拿出来,给自己涂了层薄粉,又在唇上点了些胭脂,发髻上戴两根簪子,最后拿出过门第二日,薛氏给她的翡翠镯子,郑重地戴上。
她正对着镜子左看又看,心里想着这样的打扮,不知会不会太张扬,或者太失礼,就听房门吱呀一声,林湛的声音传来,“媳妇儿,你在里边吗?”
青柳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突然就踏实许多,忙道:“我在里头。”
林湛绕过屏风转进来,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打扮,奇道:“媳妇儿,你在做什么?”
青柳站起来,微微张开手让他看清,道:“怎么样?我这样打扮合不合适?”
林湛认真看了两眼,青柳这阵子肌肤已经养白了,面上涂了胭脂,更显得血气十足,眼下穿一身鹅黄色的薄衫,在林湛看来,就跟一朵娇嫩嫩的花儿一样。
他点了点头,走上前一把揽住青柳的腰,道:“很好看。”
青柳脸上泛着粉色。
林湛低头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又道:“你怎么不把前面的头发梳起来?”
青柳道:“你是说刘海?我额头上有疤呢。”
林湛撩开她的额发看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你自己看看。”
“我刚才还看见了呢。”青柳道,虽是如此,她还是拿起镜子又仔细瞧了瞧。
之前林湛师门给他寄了药,她每日早晚抹两次,那药效果确实好,那道疤最近越来越淡了。
现在她脸上涂了粉后,若让别人来瞧,一下子还真看不出来。只是她自己已经看习惯了,知道那道疤就在那里,所以不管怎么掩饰,总觉得还是很明显。
林湛道:“媳妇儿,把脸露出来吧,那样更漂亮。”
青柳羞道:“这话可别在外面说,让人笑死了。你看府里的姑娘们,那才叫做漂亮。”
她破相前,虽黑了些,可农家女孩都长得黑,她的样貌在村里也算是排得上的。只是今日进了薛府,见随便一个小丫鬟,都是花儿一样的容貌,才知自己从前,到底有多么无知。
林湛却认真道:“她们比不过你。”
青柳看了他一眼,自然不信他的话,却也没反驳,只道:“真的要梳上去?”
她也觉得将刘海梳起来更大气些,只是自己没什么底气。
林湛点了点头。
青柳想了想,便又将头发解开,将满头青丝都挽起来,重新选了珠钗戴上。然后对着镜子照了照。
许久不见自己没有刘海的脸,还有点不太习惯,她刻意不去注意疤痕的位置,看了两次后,发现那道疤确实不怎么显眼了,除非有人一直盯着她瞧,不然看不出来。
不过想来薛府中不会有那样无礼的人,除了她身后这个,那肆无忌惮的眼神,简直要看得人身上着起火来。
青柳已有些习以为常了,只回头微微苦恼道:“一会儿到了外面,你可不能这么盯着我看。”
林湛道:“为什么?”
青柳道:“会让人笑的。”
林湛摇摇脑袋,“我不怕。”
青柳微恼地轻瞪他一眼,“可是我怕。”又不是谁的脸皮都跟他似的那么厚。
林湛见媳妇儿恼了,立刻唔了一声,点点头。
青柳收拾起妆匣,想到刚才见到的少年,道:“我方才遇见表弟,发现他和你从前长得好像。”
林湛挑了挑眉,“小鱼?”
青柳点点头,“是他,和你画上有五六分相似呢。”
林湛不知为何,突然有点不高兴,道:“他长得像外祖父。”
青柳扭头仔细打量他的五官,道:“你的眉眼像爹,嘴巴和鼻子大概也像外祖父。”
林湛道:“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青柳微微一愣,哭笑不得,“这怎么比?”
那薛瑜,一看就是个清澈俊俏的少年郎,而林湛则是正直盛年的俊朗男子,两个各有千秋,哪能说出个高下。
于青柳私心来说,她自然觉得林湛更好,只是这话怎么好说。
林湛便更不高兴了,一言不发走开,衣服鞋子也不脱,直接就躺在床上,面朝内侧。
☆、狗脾气
青柳一愣; 跟着走过去,轻轻摇了摇他,“怎么躺下了?起来洗把脸吧; 一会儿要去外祖母屋里吃饭呢。”
林湛动了动肩膀,甩开她的手。
青柳更加奇怪; 瞧他这模样,是……生气了?
为什么?
刚才两人也没讲什么呀,只说了薛瑜,就因为她没夸他好看,他就不高兴了?
青柳简直哭笑不得。小孩子都没有这样说变脸就变脸的时候呢; 他连瑞儿都不如。
只是她好歹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指不定这人怎么闹脾气,又是在外祖家做客,到时候笑话都让人看光了。
她又轻轻推了推林湛,柔声道:“怎么就不高兴了?快起来吧。”
林湛猛地翻过身来看他; 固执道:“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看?”
青柳忙道:“怎么会?”
林湛哼了一声,“他还比我年轻,又跟我有几分相似,不是比我好多了?”
青柳道:“这与年纪又有什么关系?”
林湛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青柳见他不依不饶,没办法; 只得轻声道:“和他比,我自然跟你比较亲近,也觉得你比他好,可是咱们在这里做客; 怎么好随便议论主人家?”
林湛只听了你比他好这几个字,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一下子从床上跃起来,道:“媳妇儿,你说真的?”
青柳嗔怪地看他一眼,生气的时候就你啊你的,高兴了又喊她媳妇儿了,简直跟狗脾气一样,还非得事事让人顺着他,一不顺心就要闹,哪有一点大人的样子。
她见林湛还穿着鞋,忙道:“赶紧下来吧,把床踩脏了晚上怎么睡觉。”
说着就要拿起被子抖一抖。
林湛跳下床,一把搂住她,“媳妇儿,你再说一遍,我好不好?”
青柳无奈道:“好好好,你最好了。”
林湛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高兴道:“媳妇儿,你真乖。”
青柳心里古怪得很,还不知谁像个孩子一样呢,竟还说她乖。
两人又在房内说了会儿话,就有下人来请,晚饭已经摆开了。
青柳便和林湛以及林鸿一家,跟着两个丫鬟往老太太屋里去。
薛老太太屋内摆了两桌菜肴,中间用一个轻纱屏风隔开,男女各坐一桌。
女客这一桌上,上首坐着薛老太太,她左右两边是女儿薛氏和儿媳钱氏,薛氏下首依次坐着青柳、锦娘和瑞哥儿,钱氏边上则坐了府中三位小姐,都是庶出,一旁两位姨娘站着伺候。
太太钱氏过门三四年,膝下并无所出,便把一个陪嫁的丫鬟给薛老爷做了姨娘。
第二年,兰姨娘便生下一位小姐。
之后三四年,府中再无孩子出生,钱氏又给薛老爷纳了一位良家姨娘,孙姨娘过门第二年,也生了位小姐,之后再无动静。
钱氏只当自己命苦,不能生育,感念薛老太太和薛老爷敬重她,平时事事以她为重,就算两位姨娘生了孩子,从也不让她们越过她半分。
正因如此,她心中越发愧疚,见薛老爷年过三十,连个传递香火的男丁都没有,便又动了给他纳妾的心思。
薛老爷却不同意了,连着一位太太两位姨娘都不能给他生下儿子,说不得就是他命中注定无子,既如此,无需再强求。
此后十年,兰姨娘和孙姨娘又各自生了一位小姐。
钱氏已经死了心,每日念经拜佛,把几个庶出的女儿当作亲生的,连她们的亲事也都亲自操劳张罗。
许是菩萨怜她苦心,在她四十岁那年,竟怀上胎了,十个月后生下府中唯一一位少爷,便是薛瑜。
府中的四位小姐,兰姨娘所出的排行一和三,二小姐和四小姐为孙姨娘所出。
年长的两位小姐已经出嫁,只是二小姐与丈夫感情不好,在夫家受了欺负,钱氏便做主让她和离,这一两年都在娘家住着。
年幼的两位也定了亲,婚事就在今年年内。
眼下桌上坐着的,就是二、三、四三位小姐。
饭桌上小辈们都有些拘谨,原本无人说话,只是瑞哥儿年纪小,时不时问问这个,问问那个。
薛老太太看他一派天真,越看越爱,索性逗着他玩儿,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钱氏看了看薛老太太,见她心情不错,便柔声道:“老太太,今日一家团圆,不如让两位妹妹也坐下来与大家一起用膳吧。”
薛老太沉吟一声,看了那两个低眉顺眼的姨娘一眼,道:“罢,你们也坐下,一起高兴高兴。”
两个姨娘忙道:“谢谢老太太、谢谢太太。”这才在四小姐边上的位置坐下。
兰姨娘面上满是感激,孙姨娘低着头,眼中有些不甘。
青柳借着夹菜的功夫,小心地往桌对面看了一眼。
二小姐和四小姐长得像孙姨娘,都十分的明艳端丽,三小姐则如兰姨娘一般,看着便是个温婉和善的性子。
两位姨娘比钱氏年轻些,特别是孙姨娘,看面相比钱氏小了十几岁。
青柳又偷偷看钱氏,听娘说,舅母已经五十来岁了,可大概是她心态豁达,性情柔善,看着并不显老态,嘴角又时常含笑,让人一见就觉得亲近。
虽孙姨娘相貌最美,可青柳心中却觉得钱氏更令人喜欢。
她不时偷眼去看,一时不查,夹了口鱼皮进嘴里,突然就觉得有些恶心,忙用手掩住口鼻,悄悄吐在碟子里。
薛氏见到,便问:“怎么了?咬到舌头了?”
青柳怕说自己恶心会倒了众人的胃口,忙摇摇头,小声道:“不小心吃了一口姜。”
薛氏便笑着舀了一口汤给她,“快漱漱口,下次可要小心点。”
“谢谢娘。”青柳喝着汤,心里却奇怪,这两天在船上,偶尔反胃犯恶心也就罢了,怎么下了船还这样?难道还未适应过来?
她心里疑惑着,再不敢夹鱼吃了。倒是桌子上有一道鱼香茄盒,酸爽可口,她多吃了几口。
饭后,桌上撤了饭菜,两张桌子中间的屏风也撤了,又摆上干果茶水。
薛老太太问钱氏:“锦绣苑里伺候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钱氏道:“都安排好了,只是下午见妹妹妹夫们累了,就没让她们过来拜见。”
薛氏忙道:“嫂子不必忙了。娘,您知道我的习惯,有人在一旁跟着,还觉得不自在呢。”
薛老太太道:“那至少也要有一个丫鬟在身边跟着,不然叫个嘴都没人应。院子里打扫看门的婆子也都要配上,再从我厨房里拨一个厨娘两个烧火丫头过去。”
钱氏一一应下。
薛老太太又对青柳锦娘道:“缺了什么,只管和你们舅母要,可不要瞎客气。”
青柳和锦娘忙应了是。
一旁薛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难得家里这么多人,他看着就觉得高兴,冲薛老太太道:“奶奶,趁今年姑姑一家在家里,端午节那天,咱们都去看划龙舟吧?”
家里几位小姐,都恭恭敬敬地称薛老太太一声祖母,唯有他,在外人面上也喊祖母,当着自己家人,就喊奶奶了,听着就有几分别人没有的亲近。
这里面固然有薛老太太偏疼他的原因,可说到底,还是他性子好,惹人疼。连薛老爷那样威严十足的,对着这个老来子,也一点脾气都拿不出来。
这家里,唯一一个拿得住薛瑜的,竟是脾气最好的钱氏,也好在有她教导着,才没让薛瑜长歪了。
听他这么说,薛老太太道:“瑜哥儿想去,那咱们就都去。”
钱氏却问他:“你可想好了,咱们在哪里看?府中这么多女眷,总不能也如你们这些男子一般,在那河边人挤人肩挨肩,踮着脚尖伸着脖子看吧?”
薛瑜摸摸脑袋,“这个……”
钱氏又道:“你回去好好想想,若想出法子来了,端午那天咱们一家人都去凑个热闹,若想不出来,那就只能把我们留下,你和表哥们自己去了。”
薛瑜一听家中女眷要被留下,立刻就急了,忙道:“娘,您等等我,我肯定会想出办法的!”
钱氏笑了笑,“好,我们可都指望你了。”
薛瑜觉得肩上责任重大,也不与旁人说笑了,只抿着唇,坐在一旁苦思冥想。
薛老太太见他想得辛苦,不免心疼,对儿媳妇道:“何必为难他,让底下人去想法子就是了。”
薛氏笑道:“娘,我倒觉得嫂子做得好,您呀,就放宽心吧。”
薛老太太便轻哼一声,道:“是不是嫌我老了,多管闲事了?”
薛氏一点也不怕她生气,挽着她的胳膊摇了摇,“您呀,别管瑜哥儿了,多管管我吧,瑜哥儿有他娘疼,我也要娘疼呢。”
“哎呦呦,”薛老太太一下子就乐了,“这么大年纪了,孙子都有了,还在小辈面前撒娇,也不怕让他们笑话,姑爷,你说是不是?”
林老爷摇摇头,“不会。”
钱氏掩着嘴笑道:“老太太,您别问姑爷了,我看小姑这样子,都是姑爷给惯的。不管小姑做什么,他都只会说‘不会不会,不敢不敢’!”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乐了,小辈们不敢明着笑,只一个个把脸憋得通红。
薛氏佯怒道:“好呀,我好心帮你说话,你还这样挤兑我,这可不是嫂子你的本性,难不成是我大哥把嫂子变得这样坏?”
薛老爷没料到自己坐在一旁看戏,竟会引火上身,他倒也不急,摆了摆手,慢悠悠道:“不敢、不敢。”
这一下子,众人再也憋不住,都笑得前仰后翻,花枝乱颤。
一顿茶吃到二更天,薛老太太困得坐不住了,才让众人散去。
出了院门,要分开时,薛瑜拦住薛氏和青柳等人,郑重道:“姑妈姑父、哥哥嫂嫂们,今日晚了,明天我一定上门拜见。”
薛氏见他还记挂着今日回来迟了的事,笑着劝道:“又不是外人,何必那么讲究?回去好好歇歇,姑妈还等着你后天带我们出门看热闹呢。”
薛瑜做了个揖,“好,姑妈安心等着便是!”
回到锦绣苑,钱氏安排伺候的下人都还在等着,薛氏道:“先给各屋送些热水洗漱,然后就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青柳洗漱完,更了衣躺在床上,长长吁了口气。
今天坐了大半天船,又心情紧张地见过各位长辈,现在才能躺下歇歇,她确实有些累了,后腰也有点酸软。
林湛熄了蜡烛上来,抱着他媳妇儿,一下一下地蹭着。之前歇在客栈,旁边屋里就住着爹娘,媳妇儿说什么也不让他碰,现在大家离得这么远,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