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含羞低了头。
许嫂子回到自己屋里,想起今日周家人找她说的话,在心里摇了摇头。
当初林家与周家关系亲近,大公子还和周家的小姐定了亲,本是众人羡慕的一对金童玉女,可惜后来大公子出事,周家上门退亲,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家再无交集。
其实老爷太太心善,原本就没打算让周家小姐给大公子守节,这亲事肯定是要退的。
只是周家太不讲情义,当初噩耗传来,大公子连尸首都无处可寻,太太一直不愿相信,连灵堂都不让人设,只坚信人还活着。
可偏偏没几天,周家就急不可耐地上门说要退亲,是认定大公子回不来了,没多久又说了另一门亲事。这头大公子末七未过,那边周家小姐已经敲锣打鼓做了别人家的新妇。
既然当初像是急着出火坑一般嫁了别人,那就该硬气到底,不要回转。
可惜周家如今偏偏又有几分后悔了。
周家小姐那一嫁嫁得并不如意,与丈夫不和,婆媳不睦,过门三年又无所出,于是和离回了娘里。这几年一直住在家中。
所以周家听说大公子回来了,就动了心思,让家里下人来打探消息,探到了她这里。
许嫂子又摇了摇头,且不说如今大公子大奶奶如漆似胶,大公子恨不得和大奶奶黏成一个人,就算他们两人感情冷淡,也没有周家小姐插足的余地。
林家的祖训,就不允许休妻再娶,也不许纳妾。
此时林湛已经到了上清宗,正光着膀子趴在床上,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瘀痕,全是被揍的。
上清宗还和十几年前一个模样,只除了多了几个生面孔,宗门还是那宗门,山头还是那山头。
听说从前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总之是他们林家的祖宗第一次来上清宗时,宗门就是这个样子了,恐怕几百年后也还是一样。
他连着赶了四五天,一路餐风露宿,满以为会见到师父师兄弟们感动得痛苦流泪的场景,结果刚照面,就被师父痛揍了一顿。
后来他和他们说起这些年的经历,讲到回家后白得了一个媳妇儿的事,不由炫耀了几句,又嘲笑了一番师门一整窝的光棍,结果又被羡慕嫉妒恨的师兄弟们殴了一顿,现在全身散了架,只能老老实实趴着。
他挠了挠头,趴在床上咬着笔杆,想着如何把被揍的这段画得英俊一些,寄给媳妇儿看看。
潘黎端着药进来,道:“师兄,我帮你擦药吧。”
林湛摆摆手,“一会儿我自己来,对了小梨子,别喊我师兄了,现在你才是大师兄。”
潘黎苦笑道:“那是因为师兄你和闫师兄不在,不然怎么也轮不到我。”
林湛道:“你小子就是太怂了,既然都把别人打趴下了,他们叫你一声大师兄你还不敢应?”
潘黎老实道:“他们叫我敢应,师兄叫我不敢应。”
“嘿……还敢歧视我,你等着,等我爬得起来,立马把你揍趴下。对了,今天怎么没见黑脸?”
潘黎看了看他的脸,默默把那句你现在才是黑脸的话憋下,道:“闫师兄在京都。”
林湛歪歪头,“去哪里做什么?哦——我想起来了,现在轮到他在那里做肉票了?”
潘黎默默点头。
林湛嘿嘿一笑,“憋死他。”
潘黎看他得意,忍不住道:“闫师兄在京都娶了公主,现在是驸马爷了。”
林湛瞪大了眼,“小梨子你没骗我?就黑脸那样,还有公主瞧上他?那公主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潘黎道:“我没骗你,闫师兄已经成亲一年了。”
林湛不可置信地捂着胸口,有点憋屈,又有点心痛,他还以为自己是众多师兄弟中唯一一个娶上媳妇儿的,嘚瑟了一圈,还被众人揍了一顿,结果现在才发现,有人动作比他快,那个人还是天一黑就找不到人的黑脸!
这一顿揍白挨了!
还被死黑脸打了脸!
他心痛,他憋屈,他需要媳妇儿的安慰。
林湛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小梨子你出去吧,我要静一静。”
潘黎见状,便把药留给他,又交代了一遍让他记得抹药,才带了门出去。
人一走,林湛立马又生龙活虎,抓耳挠腮地给他媳妇儿写信。
对了,昨晚好像梦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姿势,画下来都画下来,寄给媳妇儿看看,回去了好好哄哄她,到时候说不定都能试一遍。
想着媳妇儿满脸娇羞的模样,林湛咽了咽口水。
哼,被黑脸抢了先又怎么样,他媳妇儿肯定没自己媳妇儿乖巧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好歹没过十二点,今天的假条在文案最上面,一抬头就瞧见了,够显眼了吧=V=
☆、鸿雁传情
这日; 青柳做完一双鞋,正拿着左看右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整的地方; 前头院子里一位嫂子来传话,说青荷在上门来找她。
青柳嫁来这么久; 只有青松来过,家里别的人从不曾上过门,眼下听说青荷来了,她既意外又担心,可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忙跟着那嫂子出去; 到了前院,见青荷在那坐着,迎上去道:“小荷,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青荷正束手束脚地坐着,见了她赶紧站起来; 摇头道:“家里很好,阿姐,我是为了娟花的事来找你。”
青柳仔细看她,见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你是第一次来姐这里吧?走,先随我去见见太太。”
青荷点点头,弯腰提起地上的篮子。
青柳伸手替她拿过; 看了一眼,“这么多菜芯,你又上山了?”
青荷道:“嗯,早上去的,山南那一片长了许多。”
青柳带着她往正院走,边走边道:“林家在山上种了一片桑园,结了不少桑果,这几日陆续都成熟了,你见到没有?”
青荷摇了摇头,“我没留意。”
青柳便道:“之前太太和我说过,那片桑园没有围起来,也没人看着,桑树上的果子谁想吃都可以去摘一些,你下次看见了,就摘点回家,挺好吃的。”
青荷点了点头,她跟在青柳身边,也不敢乱看,只觉得从大门外到这里已经走了挺远,回廊绕来绕去,却还没走到正院,不由道:“阿姐,这里可真大。”
青柳笑道:“我刚来的时候也一样,从我那个院子到正院,还是跟着别人走了两趟才记得路。”
青荷忍不住问:“这里一共有几个院子?”
青柳道:“我也说不清,只知最前面那个院子,是平日待客用的,若有客人来,也留宿在前院。我们现在要去正院,那是老爷太太住的地方。后面还有东西两个院子,我和你姐夫住在东院,西院是二公子一家的住所。再往后还有一个极大的武场,外加一处下人住的院子,至于别的地方,我也没去看过。”
青荷听得微微咋舌,这么大的宅子,恐怕整个李家沟的人住进来都够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屋,青柳领着青荷见过薛氏,才带着她回自己院里。
东院正屋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一共九间屋子,比青荷之前见到的村长家的院子还大。
她道:“阿姐,这么大的院子,只住了你和姐夫两个人?”
青柳点了点头,“许嫂子是这院里的管事,不过她平日也不住在这里。”
青荷轻声感叹:“那也太冷清了些。”
青柳这几日也有这种感觉,林家实在太大,而人又太少,平日有事做时倒还好,可一旦闲下来,就觉得整个院子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原本也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可之前林湛在一旁,两人形影不离惯了,现在剩她一个,确实有些不习惯。
她又不好意思老去打扰锦娘,而薛氏那里,又有家务要料理,更不好随意叨扰,所以这两日若得了闲,她便只埋头做鞋子,或者缝娟花。
姐妹两人坐在院里石桌旁,青柳把今日厨房送来的一碟糕点端出来,又给青荷倒了杯茶,问了几句家里的情况,便道:“你刚才说是为了娟花的事来的,怎么样,和大哥说过了吗?”
青荷点点头,“说了,我把咱们的娟花给他看过,他说比别的货郎卖的精致,同样卖二十文一朵,肯定有很多人买。”
青柳笑道:“那就好,大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张?”
青荷道:“行头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本来今天就要出门的,大娘说今天日子不好,让他后天再去。”
青柳便道:“是得挑个好日子,毕竟是第一天,有个好兆头。”
“是呢。原本大娘是不同意大哥做这个行当的,说太累了,要挑着担子到处走,风吹日晒没个遮挡。可是大哥铁了心要干,大娘见拦不住,又和奶奶两个帮他一起张罗,大哥担子里好多络子鞋面什么的都是她们做的。对了阿姐,我之前照你的意思,和大哥说好了,一朵娟花他给我们十五文,他卖二十文。昨天他给了我三百文定钱,说等咱们做好了再把花给他送去。这个钱我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就收下,可大哥说咱们买绸缎也得本钱,让我先收着,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你觉得呢?”
青柳之前算过,一朵娟花的成本是十文钱,售价二十文,这里边就有十文的利润,她们和大哥平分。她们做一朵花,大哥用十五文拿走,再以二十文的价钱卖出去,双方各赚五文钱。
而现在李青榆先付了三百文定钱,则是怕她们姐妹没有买绸布的成本。
青柳想了想,道:“就按大哥说的办吧,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咱们现在讲清楚了,以后才不会有芥蒂。小荷,阿姐需要你去镇上一趟,买些绸缎回来,大哥后天就开张了,咱们赶一赶,明天把他要的娟花做出来。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也一并拿去,挑桃红、梅红、正红、鹅黄等鲜亮的缎子,每种颜色差不多买个三尺,一共先买五种好了。”
一匹绸缎做一两五钱银子算,三尺就是一百一十五文左右,十种颜色就要五百五十文,除去李青榆的三百文,还需要二百五十文。
姐妹两个掰着指头算了又算,算出结果后,青柳就要回房去拿银子。
青荷忙拉住她,道:“阿姐,不必拿了,娘听说咱们要做娟花卖,已经说了要帮我们出本钱了。”
青柳道:“你回去和娘说,家里如今等着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那些银子就不要动了。咱们现在小打小闹的,也就差个二百多文,哪里需要她出银子?”
青荷抿了抿嘴,道:“那也不能只让你出本钱,钱是两个人一起挣的,我也得出。”
青柳笑道:“你还跟我算得那么清楚?这样吧,这些钱就当是从我这里借的,等回了本就还给我,下一次再买绸缎,咱们两人一起出,怎么样?”
青荷虽平日也打络子卖,可买来的钱都补贴家用了,自己手头上没剩下多少,眼下虽然说要出本钱,可也拿不出多少钱来,见阿姐这么说,知道她是照顾自己,也只得抿着唇点点头。
青柳又道:“你也不必多想,咱们是亲姐妹,自小一个被窝里长大的,何必非跟我争几文钱的事,谁出了不是出?再说了,又不是不还给我,是不是?”
青荷怕自己搞不清,日后大姐暗里补贴她都不知道,便道:“阿姐,现在你会写字了,咱们做个账吧,省得以后算不清楚。”
青柳只得道:“好,那我就试着做一做。”
两人又说了会儿娟花,青柳想起那日回家的事,想了想,试探道:“这两天还有没有媒人上门来?”
青荷轻轻摇头,“没有,那天娘把那几家人都拒了,只说两方门不当户不对,不是良配,这几日家里就清净了。”
“那……你那天和阿姐说的那个人呢?”
青荷看她一眼,垂下眼睑,又摇了摇头。
青柳追问:“怎么回事,你没去问他?”
青荷咬着唇,有些迷茫,“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阿姐,我确定他对我也有意,可是……可就是没有表示……”
青柳心下一沉,既然已经讲清楚了,男女双方都有意,可男方却迟迟没有提亲的意思,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男方家里不同意了——或许是觉得她家太穷,或许是长辈认为青荷不够好,配不上男方。
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已经有不满,那就算日后青荷真的过了门,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会让婆家轻视。
她拉着青荷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轻叹道:“小荷,听阿姐一句,若他一直没有表示,那往后,你就不要和他来往了,不然别人看见,传出对你名声不好。”
青荷垂了头,绞着衣角,许久才道:“我知道的,阿姐。”
青柳拦过她的肩,轻轻摸着她的头,“傻丫头,别难过,他瞧不上咱们家,咱们还瞧不上他呢。我的妹妹这么好,多少人抢着来提亲,谁稀罕他一个没眼光的穷小子?”
青荷靠在她肩头,眼眶微红。
没多久,青荷就告辞了,她还要去镇上买绸缎。
青柳送她到门外,一再叮咛她要小心,别舍不得那两文钱,让她坐牛车去镇上。
眼见妹妹走远,她才又返回自己院子,才坐下,就见锦娘来找她,她奇道:“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你竟然舍得挪窝了?”
锦娘却在她身前身后左看右看,确定她院中没有别的人,才问:“不是说你家妹子来了,人呢?”
青柳道:“我才把她送走,你找她有事?”
“可惜了,”锦娘坐下来,惋惜道:“我一听她来了,就急忙往你这里赶,没想到还是没遇上。”
青柳就更加奇怪了,“你认识小荷?”
锦娘看看左右,凑近了低声道:“嫂子,我问你一件事。”
她一贯斯斯文文,行事端庄沉稳,少有像今日这般反常的时候,青柳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声道:“你说。”
锦娘道:“嫂子,你家妹子许人了没有?”
青柳一愣,如实道:“还没有。”
锦娘立刻握住她的手,喜道:“嫂子你看我娘家弟弟如何?他今年十七,也不曾婚配,配嫂子妹妹正好!”
青柳呆了片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弟妹,你不是说笑吧?”
锦娘的弟弟她见过,就在唱戏那天,看着很精神的少年人。而锦娘家家境又好,不仅在县城有一处宅子,还有好几间铺面。
她的弟弟,要人品有人品,要家底有家底,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良配,竟看上了她妹妹?
倒不是说她认为青荷不够好,而是两家确实相差太多,锦娘家可比之前来提亲的几家富多了,两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无怪她会怀疑。
锦娘忙道:“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实话与嫂子说吧,那天看完戏回去,隔天我那弟弟就让人给我传信,让我帮忙打听你家妹子的事,我也跟他说过,这种事不能儿戏,他又让人来,说自己不是开玩笑的。我又问过家里爹娘的意思,他们二老一向开明,说明了只要家底清白,姑娘懂事就行。我这才敢来和嫂子提这事。”
青柳听她这么说,心里转过许多念头。
说实话,虽只那天见了一面,可锦娘一家人的品行她是相信的,若青荷真能嫁到她家去,至少不必为衣食操劳,也不用担心婆家作践。
如今的问题,就是不知她弟弟到底为什么看上青荷,而青荷又会不会同意?
她看着锦娘,斟酌着道:“弟妹,我相信你们一家的诚意,只是这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还得回去问问家里的意见。”
锦娘连连点头,“是,这种事本就不能马虎仓促,只是希望嫂子在妹子面前为我那弟弟说几句好话,他虽因年纪小,还有几分孩子气,可本性是好的,也不像别的人,喝酒闹事没个人样。嫂子若不放心,只管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