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听他这么说,越发羞涩,眼里却亮晶晶的。
林湛看得手痒,忍不住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
青柳睁大眼震惊地看着他。
林湛咳了一声,“你……脸上有墨点,我帮你擦掉了。”
青柳忙搁下笔,掏出帕子擦脸,但一点墨迹也没有。
林湛只好道:“只有一点点,我都擦了。”
青柳虽然奇怪,也信了,一边将笔墨收起来,一边道:“我笨手笨脚的,老是把墨水沾得到处都是。”
林湛唔了一声,又问:“你和弟妹学了多久了?”
“正月过半开始的,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我学得慢,一本书才学了一半。”
林湛便道:“慢慢来,又不急。”
青柳点点头,又道:“是不是要吃饭了?”
林湛点头,“走吧,咱俩一起去。”
薛氏坐在屋内,看儿子媳妇儿一起过来,打趣道:“呦,这么快就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了。”
林湛笑嘻嘻的,青柳则低了头。
饭桌上,林老爷提起派人去府城请戏班的事,已经有回复了,那个戏班子近期正好有空档。
薛氏道:“那我明日就叫人把村里的戏台子打扫一下,搭上帘布。你看,咱们是在镇上包间客栈,还是把前院收拾出来让他们下榻?”
林老爷道:“住家里不方便,让他们住镇上吧,到时候让马车接送。”
薛氏也趋向这个做法,点了点头,又道:“那就定在这个月十五吧?”
“好。”
吃了饭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林湛跟着青柳进了东厢。
青柳现在倒没有昨晚那么不自在了,想起再过几天要唱大戏,她还有点期待。
“小时候最高兴的除了过年,就要数唱大戏了,人又多又热闹,还有许多卖小食的,一文钱能买好多瓜子呢。”
庄户人家都比较穷,一般请不起戏班子,除非合全村之力,每家每户凑一点,隔四五年请戏班子来唱一次。
所以若有哪个村子要唱大戏,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附近几个村子都会知道。等到那一天,十里八乡的人家都带着自家的板凳,像赶集一样感到戏台下。有些人甚至天不亮就赶来,就为了占个好位置。
除了真正爱看戏、爱热闹的人高兴,小贩们和得了零花钱的小孩子也乐开了花儿。
可以说,唱大戏也是一年中的一件大喜事了。
林湛看她小脸红扑扑,满眼期待,又有点手痒。可是想想现在没有借口了,只得按捺下来。
他忍了一会儿,又想,这是他的媳妇儿,为什么他掐下脸都要找借口,不能直接上吗?
他很快被自己说服,于是不再犹豫,伸出手就捏住了他媳妇儿脸颊上一块嫩肉。
青柳被他掐得愣了神,好一会儿才道:“我脸上还有墨水?”因为一边脸被捏住,她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
林湛摇摇头,耿直道:“我就是想捏一捏。”说着另一只手也掐上去了。
青柳愣在那里。
林湛道:“软软的,和你的手一样。”他手上不自觉就用了点力。
青柳顿时疼得眼泪汪汪,再听到他的话,又羞又恼,一下拨开他的手,背过身擦眼泪。
林湛有点懵,小时候他掐过很多次他弟的脸,好几次把他掐哭了,眼泪鼻涕一起流,可小鸟儿好像没有一次是这样背着他偷偷抹泪的。
而且看他弟哭,他只觉得好玩,或许还有一点点负罪感,可是看他媳妇儿哭,他的感觉却很奇怪。胸口热热麻麻的,虽然也有点舍不得,但好像还觉得不够,还想让她哭得更可怜一些。
林湛忍不住摸着胸口,暗道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一想象媳妇儿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就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好像所有的毛孔都炸开了,异样的感觉让他心口砰砰直跳。
青柳倒也没有真的哭,就是脸被掐疼了,眼眶里不自觉溢了点泪。她擦完就有点不好意思了,看样子林湛是和她闹着玩,自己却真跟他恼了。
她偷偷转头去看林湛,见他怔怔坐着出神,便抿着嘴小声道:“你在想什么?”
林湛看她一眼,站起来,“挺晚了,你早点睡。”
于是这一晚,青柳翻来覆去地想她是不是反应太过,惹人不高兴了。
林湛则翻来覆去地想着一百零八种把媳妇儿弄哭的方法。
☆、搂搂小腰
次日早上,林湛神采奕奕,精神焕发,青柳则有点蔫蔫的,惹得薛氏视线不住在两人间游走,吃饭前就拉着林湛小声交代,让他悠着点,别太折腾青柳。
林湛满头雾水,他在梦里折腾媳妇儿,他娘也知道?
这阵子,林老爷差不多已经将铺子巡视了一遍,今天就不打算出门,只指使林湛去。
薛氏道:“正好,青柳来了咱们家这么久,除了回娘家,都没出过一次门。既然今天湛儿要去县里看看,不如就把她带上吧。”
青柳有点心动,长这么大,她只去过清平镇几次,连县城都没去过哩。可她知道每次林老爷林湛出门,都是骑马的,她又不会骑,跟着去只能添麻烦,便道:“娘,阿湛他们是去做正事,带上我会不会不方便?”
薛氏道:“没事,也不算什么正经事,只是祖宗留下的产业,总要让他们时常去看看,也顺道带你去瞧瞧。家里的那些铺子,我之前就打算让你知道,只是一直没找到时候,今天你们小两口出去,正好让阿湛给你说说。”
青柳听了,便不再推辞。
薛氏让人套了车,林湛没让车夫跟着,准备自己赶车。
薛氏不太放心,“你可要慢着点。”
林湛道:“没事,我当初喝了酒还能把人送回去呢。”
薛氏听了更加担心,因为当初他那几个朋友,被他送回去时每一个都被颠得鼻青脸肿的,第二天都上门找她告状诉苦来了。
林湛不知他娘的忧心,抖了抖缰绳,带着媳妇儿出发了。
马车从林家大宅驶出,穿过小遥山山下大片田野,往清平镇跑去。
庄户人家,家里若有一头驴,都要当成宝贝了。如果有牛就更不得了,平日里几乎要供起来,好草好料地伺候,指望它农忙时多干点活儿。至于马这种妗贵的动物,又不能帮忙干活儿,又要娇养着,整个李家沟,也就林大善人家里有马。
所以平常在村里一见到马车,大伙儿就知道是林家人出门了。
眼下不少人从田里直起身来,眯着眼睛看车子远去。
“赶车的那个是林家大公子吧?十几年前我见过他,看着还有几分当年的影子呢。”
“他就是那个死了又回来的大公子?看着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呀。”
有年轻的媳妇刚嫁来村里,对十年前的事并不知晓,只是这两天整个村子都在讨论林家的事,她便也有些好奇。
先头那个妇人道:“那是你不知林家有多少产业。大伙都说林大善人有钱,可到底多有钱,谁也说不准。我听我婆婆说过,她也是听从前的人提起的,这林家原本是大遥山里的山民,后来娶了咱们村里的姑娘,才在李家沟安了家。听闻那个山民武艺极好,做过镖师,后来在县里开了武馆,没多久他媳妇又开了家绣庄,只几年时间,他们家就发达起来了。
咱们面前这座小遥山,还有山下这一大片田地,都是林家的,每年光田租就收了不知几个米仓。听说他们在县城里镇上都还有好几家铺子,一年进项咱都不敢想。
你看林家的宅子,那么大一座,里头光伺候的下人就有十几个。咱们一年到头,舍不得吃一顿白米饭,穿一件好衣服,那大宅子里,下人也顿顿有鱼有肉,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细棉布哩!
你再看李大山家的闺女,自嫁到林家去,哪一次出门不是跟少奶奶一样,一身的绫罗绸缎?她娘家的条件可比你家里还差点呢!这下真的是飞上枝头了。唉,人各有命啊。”
年轻的妇人听她这么说,也起了些艳慕。
李家那个闺女的事,她也听说过,知道当初她是为了治她爹的腿才嫁去林家,没想到运气那么好,过门三个月,林家的大公子就活着回来了。
而且看样子,那大公子并不因这个媳妇儿不是他娶进门的,就心生不喜,反而在回来第三天,就带着媳妇回了岳家,足以说明林家对这个儿媳妇的重视。
轻风吹过,撩起马车帘子,车内一名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看其年纪,应该就是李家那个闺女了。
年轻妇人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些酸意。
李家这个闺女,娘家条件比她家差,听说还破了相,被人退过婚,年纪也不小了,明明样样不如她,却偏偏有那样的运气,进了林家的门。现在出门有车马接送,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
再看看自己,明明也是才过门几个月的新妇,却要穿着粗布衣裳,干下地的活儿,实在让人意难平。
不过,她又想,自己夫家穷归穷,可没钱的男人才老实,李家那闺女,既没有十分的美貌,娘家又势弱,早晚守不住林家大公子。
想到以后李家闺女可能会被休弃回家,她再看那辆马车,心里才不那么酸涩。
马车跑出李家沟,青柳就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她去过镇上几次,都是走路去的,连两文钱一趟的牛车都舍不得坐,没想到有一天能乘着马车从这条路上走过。
虽是春天,可外边艳阳高照,日头也不小,她放下帘子,又掀开门帘,对林湛道:“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吧?”
马车跑着,迎面就有风吹来,林湛倒不觉得热,只是一个人在外头赶车有点无聊,他回头看看他媳妇儿,见她从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歪头关切地看着他,怪讨人喜爱的。自己媳妇儿就是贴心乖巧呀,林湛止不住嘴角上扬。
他道:“我不热,你坐出来点,陪我说说话。”
青柳便往外挪,坐在车门边,她见林湛似乎心情不错,便把憋了一晚上的问题问出来,“你昨晚生气了吗?”
昨晚?一想起昨晚,林湛脑中就喷发出一堆带颜色的画面来,他连咳两声,强压着自己别多想,神色微妙地摇了摇头。
青柳在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见他摇头,就放了心,又兴致勃勃道:“你知道么,这条路我一个人走了好几趟,这是第一次坐车呢。”
林湛想了想那个场景,他媳妇儿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这条路上,纤细的小身板奋力赶着路,脸蛋红彤彤,满头大汗的样子,心口就有点酸,他道:“去镇上做什么?”
青柳道:“大多时候是去卖络子,买彩绳。镇上那家绣庄老板人很不错,我的络子卖给他,一个都能卖到五文钱,如果有新的花样,他还愿意加价,比那些小摊贩和货郎厚道多了。”
林湛眉头一挑,如果他没记错,镇上似乎只有一家绣庄,就是他们家的产业,他媳妇儿口中的老板,应该是店里掌柜。
要不要和媳妇儿说这件事?
算了,先不告诉她,一会儿带她去铺子里,她的表情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林湛心里期待着,吹起了口哨。
从李家沟到清平镇这段路,步行要一个时辰,坐牛车也要半个时辰,林湛赶着马车,只一顿饭时间就到了。
车子直接停在绣庄外,青柳扶着林湛的手跳下来,看看左右,道:“怎么停在这里?你要买绣品吗?”
林湛没说话,栓好马,拉着她往里走。
大庭广众的,被他这么一拉,青柳立刻臊红了脸,又扯不开,只得低了头匆匆跟在他后面。
绣庄掌柜已经听到声响,赶出来迎在门口,笑呵呵道:“大公子来啦。”又看见林湛后面的人,他对青柳自然有印象,咦了一声,道:“这位姑娘可好久没来了。”
林湛道:“什么姑娘,这是我媳妇儿。”
绕是掌柜的平日能言善道,此时也张口结舌,呆立原地。
青柳听到掌柜对林湛的称呼,也愣愣的。
直到进了里间,两人才缓过来。
掌柜的忙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大奶奶来。”
青柳极不好意思,慌忙摆手,“您别这么说……”
掌柜的心里庆幸,好在从前对这姑娘就是客客气气的,没有得罪的地方,不然若她和大公子吹吹枕边风,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又想,谁能料到,麻雀真的能飞上枝头,看来以后开门迎客,应该更小心一些才是。
林湛让掌柜的把这个月的账本拿出来给他看看,便让他出去了。
没多久,掌柜又让伙计送了茶水糕点进来。
林湛让青柳吃点东西,自己快速地翻着账本。
这间铺子,是他爷爷的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有上百年的历史,算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所以家里就特别看中一些,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来店里巡视一遍,查看账本。
林湛虽不像他弟,一直跟着他爹料理家里的产业,可自小就接触这些,所以对查账也熟练得很。
青柳拿了一块芙蓉糕小口小口地咬着,仍有点不敢相信,这间她打了好几年交道的铺子,竟是林家的产业。
难怪别人喊林老爷大善人,只光光从这间铺子掌柜的表现就看得出来,林家人做生意,确实厚道。
当初她第一次来到绣庄,好像才十三岁吧,胆子小得很,在铺子外徘徊了好几次才敢进来,紧张得话也说不清,磕磕巴巴的。
掌柜的却一点也没不耐烦,而且正是他给她提的建议,说传统的络子不好卖,让她最好做些新颖的花样,价钱高些,销路也好。所以她才会在回去后下了功夫钻研。
林湛对账的功夫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他媳妇儿捧着块芙蓉糕,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慢慢啃着,看得人又想掐她的脸。
他磨磨牙忍了,张了张嘴,“喂我吃一个。”
青柳听话地捻起一块,送到他嘴边了才想起不妥,忙往外头看了看,见没人看进来,才略略放心,面上微红地递进他嘴里。
林湛看着她绯红的脸蛋,不止手痒,连牙也痒了,只想凑上去咬一口。
可是不行,这是在外头,要是把他媳妇儿弄哭了,少不得要哄一哄,若让人听见了,以为他怕媳妇儿可怎么办?
他可不能跟他爹一样,担上惧内的名头。
想到此,他忍。
青柳见他吃块芙蓉糕吃得咬牙切齿,忙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噎到了么?喝点茶吧。”
林湛看她一眼,努努嘴,“喂我。”
青柳哪里好意思,只小声推脱道:“等一下打湿了账本怎么办,你快喝了吧。”
林湛便把账本合起来往旁边一推,环着手臂道:“现在可以了。”
“你……”青柳这下算是晓得了,他是故意的,昨晚也是,无缘无故就掐她的脸,这人,年纪也不小了,先前看着性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么顽劣起来了?
林湛看她说不出话,心里小小反思了一下,难道他的要求过分了?可他又没让媳妇儿怎么样,不就喂个水而已么……好吧好吧,不喂就不喂,他自己喝。
谁让这是他媳妇儿,总不能真的把人气着了。
青柳倒也没恼,就是纳闷了一下,正准备顺了他的意给他喂水,就见他自己喝了。她小小地松了口气。
林湛喝了水,又花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将剩下的账本对完,就带着青柳离开了。
青柳见他驾着马车往镇外走,便道:“其他店铺不看了吗?我记得娘好像提过,镇上不止这一间铺子。”
林湛道:“还有一间布庄,一座银楼,那些前两天爹已经去查过了,而且那是后来开的铺子,咱们今天只看家里祖上留下来的产业。”
不然,若一间间查过去,两三天也查不完。
青柳点了点头,心里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