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样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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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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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娘便再无可劝说,又想四皇子妃是读书人的女儿,又能被选为皇子妃,自然是比寻常的女子要强的。于是将丝线装在织机上,一面织一面向四皇子妃讲,“这是最简单的,待织熟了便可以再加上花样了。”见四皇子妃频频点头,便站起来让她坐在织机前。
    结果,云娘也不敢相信,原来四皇子妃的手竟然十分地笨拙,比娘家的大嫂还笨,她拿着梭子就如拿着一根木头一般,根本用不好,一会儿将线绷断了,一会将线打了结,再一会又不知怎么用梭子扎到了手,血流到纱上,将那纱全弄废了,只得全部重新换过。
    最关键的问题是,自家的大嫂虽然笨,可她自己承认,但是四皇子妃虽然很笨,但是她却以为自己十分聪明,一定要学,而且还十分坚持,怎么也不肯放弃。
    于是,云娘和四皇子妃一个教一个学,过了一两个时辰,但最终还是没有一点进展,四皇子妃根本没能织出一点点的纱,倒是白白浪费了许多丝。
    要知道她们现在还是只用一种颜色的丝线,根本不算是真正的妆花纱呢,若是加上了几种或者十几种颜色的丝线,甚至还有与丝线质地不一样的金丝和银丝,那时才是真正的难处。只是云娘哪里敢说呢。
    而且,四皇子妃实在是固执,尽管手上已经添好几道伤痕,可她还在不停地练。
    直到外面四皇子他们早已经回来,开了酒席,宴饮之声传了进来,四皇子妃方才醒悟过来,非常消沉,“我看着你织锦的时候,十分地轻松从容,仿佛在做一件好玩开心的事情一般,但没想到自己竟然怎么练也不成。”
    云娘与京中的贵女们往来也不少了,深知她们向来在外人面前皆和善可亲,笑语如花的,就连武定侯府的大嫂,本是一家人,也几乎没有露出过多少情绪,眼下四皇子妃果然是失态了。
    在盛泽镇上,一个女子如果不会织锦,便会被人嘲笑,甚至很难嫁出去。可是四皇子妃便完全不一样了。云娘并不明白她为何一定要学了织锦,便劝道:“王妃是贵人,何苦一定要学织锦呢?不过微末之技罢了,又不是像我先前,全指望着织锦谋生。”
    四皇子妃抿了抿唇,十分地无奈,“可是,我想在皇上寿辰时献上一幅万里江山图,好让父皇开心。”
    原来那一日皇上说天家的女眷没有一个会纺织的,四皇子妃知道了便记在心里,因此才去拜访自己,又要学习织锦。
    但是云娘却知道,她就算学会了织锦,也不可能织出万里江山图的。自己织锦这么多年,又见了许多织工,只要看上几眼,便能知道他们的手艺如何,四皇子妃是肯定不成的。
    不过,云娘对四皇子妃的印象非常好,便又用心帮她想办法,“要么我替王妃织好了,只说是王妃亲手织的?”
    四皇子妃摇头,“那样还不如不织了的好。”说着强打精神请云娘用午饭,“一大早便出门,想是已经饿了吧。”说着传了饭。
    云娘是饿了,因皇庄在城外几十里,她和玉瀚一大早便起来,赶着开城门时出来,现在过了这么久,岂能不饿,只是哪里好这样说,只道:“还不饿呢,王妃也不用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四皇子妃举着缠了布条的手,“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成了,但总还是不甘心,又练了许久,现在也只得认命。”
    其实学不会织锦真不算什么,想孝敬皇上也可以用别的方法,但是四皇子妃的神情看起来却非常在意。云娘灵光一动,“不若王妃不织妆花纱,却只织平常的素绸。”
    四皇子妃便叹道:“平常的绸又有什么意思?”
    “其实不然,”云娘见屋内只几个宫女,便将自己的衣襟拉起,露出一角淡黄色的内衣道:“我们江南人家,自己最常穿的是便是素绸,也不只为的是便宜,更是因为格外舒适。”说着将素绸的好处一一讲给四皇子妃听。
    “王妃想着,尽管妆花纱富丽堂皇,摆在外面十分地引人注目,但其实素绸却是另一种意思,一点也不张扬,却十分地体贴,只有穿在身上的人知道。”又把自己为铺子里专门定素绸的道理讲给四皇子听,只是不说要织纹饰,她断定四皇子妃织不出来。
    这几句话却立即打动了四皇子妃的心,只见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拉了云娘的衣襟看了看,然后又紧紧地握了云娘的手道:“我见了你便觉得亲切可爱,说过话就更加明白你其实是个聪明女子,如今你的主意正说到了我的心坎上,还请你帮我好好筹划,如何织出最好的素绸来?”
    云娘自然是想好了的,便款款地道:“素绸虽是好织的,但要织好也需下功夫,但我见王妃果然是有这个韧劲儿的,只需苦练即可。”
    “至于所用的丝,都要从江南选了最好的,再细细地拈丝并丝,做得精细些,只是不染色,如此织出来,冷眼看着只平常,但越是细瞧,越觉得光泽天成,细腻无比。”
    四皇子妃十分地喜悦,信服地道:“那我便都听你的。”说着拉了云娘,“到了庄子上,便一直烦你教我,如今我们也该去用膳了。”
    午饭的一应菜肴皆是皇庄里的产出,羊肉、鸡肉、鱼肉,并各种的菜蔬,虽无山珍海味,但却整治得极为精细,味道绝佳。云娘因饿了,吃得犹其香甜。
    饭后四皇子妃将云娘说的一一吩咐下去,令人重新去江南置办织机和蚕丝。然后方将四皇子府上的几个妾室,并她亲生的两个女儿及庶出的三个儿子都传来见了面,说笑一番又携云娘在皇庄内游玩。
    这一片皇庄占地极大,不只有数千亩的良田、大片的沼泽,还包括了一座山、一条河,她们坐在车内,车前垂了轻纱,又自在又赏心悦目。
    一路闲聊,两人倒更加投契,云娘固然惊奇四皇子妃身为贵女,竟颇懂民间之事,为人又谦和亲切,而四皇子妃也没有想到汤夫人竟然识文断字,颇有见识,倒是比上一次在武定侯府里还要相得,至晚要分别时,两人皆有意犹未尽之感,执手不舍分离。
    云娘便道:“待王妃的织机到了,便再传我过来。”
    四皇子妃便笑道:“自然要请汤夫人来指导,那时再像今日一般说话。”又叹,“我虽然有许多手帕之交,但是这么多年,竟然与你最聊得来,若是能留你们在庄子上多住几就好了!”
    四皇子虽然从不参与夺嫡之争,但是他毕竟也是皇子,眼下的形势,玉瀚做为羽林卫指挥使,是不好与之多来往的,而两家的女眷便也是如此了。云娘也不禁叹道:“先前我在江南,倒也能与闺中密友时常走动,又在酒楼里一处吃酒,现在到了京城,却有这许多的限制。”
    四皇子妃也道:“当年的闺中密友,多少人羡慕我嫁入天家的,只是她们看到我的荣华富贵,却看不到为难之处。我倒想像你说的江南寻常人家的女子一样,随意到酒楼里吃酒玩耍呢。”
    云娘自到了京城,也慢慢看懂了许多事:在寻常人家妇人眼中,京城贵女们过的日子自然是好,但是身临其境却才知道她们表面光鲜,其实也各有许多的难处;而站在贵女们的位置上,自然觉得皇子妃们的日子又要高出一筹,岂不知皇子妃又有她的愁事,竟然要羡慕寻常的人家了。
    四皇子妃虽然并没有说起,但是云娘却能感觉出她文雅的风度中夹着的一缕轻愁。也许是因为眼下的形势不明,也许是因为皇上一向对出身不显的四皇子很冷淡,也许是因为她的娘家已经没落,又或者因为她只生了两个女儿,却没有儿子,而四皇子的妾室们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了?
    但是这样的话自然不可能问得出来,云娘也只得道:“王妃是贵人,只需好好保重,自然会吉人天像的。”
    四皇子妃便笑了,“你不必对我说这些套话的,我自能想得开。”
    果然,只从学织锦一事上看,就能看出四皇子妃的韧性,她虽然是个娇生惯养的贵女,可骨子里却有不输于云娘的坚强,这大约也是她们能说到一处的原因吧。
    云娘想通这一层,便笑道:“那我便说一句大实话,当年我最难的时候,我就想,我会织锦,一日最少也能得两三百文的工钱,总能养得活自己,于是便什么也不怕了。王妃想想,您总要比我那时要强得多吧。”
    四皇子妃便笑得有如阳光一般灿烂,“你说的果真对,我再怎么也是受过册封的皇子正妃,更不会自轻自贱。”
    
    第122章 踏花
    
    云娘登车离去,没一会儿,玉瀚也上了车,笑问她,“皇庄里怎么样,你们玩得可好?”
    “自然很好,”云娘便将自己与四皇子妃在一起的事情一一讲了一回,又攀住他的手臂道:“如今我明白你说的有意思是什么了。”
    “你知道了?”
    “那样一大份的产业,是没有人不想的。四皇子不过是以退为进,四皇子妃更是一心帮助丈夫成大事。”
    “说的并没错,”玉瀚便笑,手指着皇庄方向,“那一位,我也曾看走了眼。”却又道:“不过,若是想登上大宝,还差很多。”
    原来四皇子之所以不受皇上重视,是因为他生母身份低微,只是一个寻常宫女,生了皇子也不过勉强升了嫔,又在皇宫里默默无闻地过了十几年就死去了,偏巧他一落草,正值皇后临终之时,又有人说他的命格正与皇后相克,皇上便愀然不快。就连为四皇子选妃的时候,皇也也随意选了一家,因此四皇子妃的娘家比起其他皇子便也差得远了。
    所以呢,“如今,四皇子的名声虽然还不错,可是他宫内既无母妃,宫外又无妻族,甚至还没有嫡子,这都是他的短处。无论勋贵还是文臣,都没有支持他的力量。”
    可是,云娘却道:“不过,你却觉得他能成大事的吧。”
    汤玉瀚便笑着捏她的脸,“偏你还能猜到!”
    云娘便十分认真地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也不必过于刻意,只平常就好。”汤玉瀚道:“毕竟,我们是皇上的臣子,只忠心于皇上。”
    云娘明白了,半晌方意识道:“如今我也参与到皇子夺嫡之中了。”
    汤玉瀚便看着她,“害怕吗?”
    “不怕。”云娘想想便笑道:“我也觉得奇怪,虽然身在这样的大事中,怎么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呢?”
    汤玉瀚便笑了,“我也没有想到你会与四皇子妃相处甚为融洽,她还肯听你出谋划策。”
    “其实就是织锦的小事。”
    “可是,这些小事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不再是小事了,而是了不起的大事。”说着却又给云娘讲起了一些有趣的野史故事,将云娘逗得笑个不停。
    过了许久,云娘方才想了起来,坐起来掀了帘子的一角向外看,“走了半晌了,我们怎么还没进城?”
    汤玉便笑,“我们今晚不回城,我带你去骑马。”
    “你明日一早还要进宫呢!”
    “但是今晚我们可以留在城外啊!”
    “那明日你一大早就要起身了。”云娘似在埋怨,但其实心里却突然开心起来,她其实也特别喜欢与玉瀚任性自在地放纵一回。
    汤玉瀚自然看出她的喜悦,便也笑了,“我们家在城外的庄子有一处专门养马,再过一会儿便到了。”
    “恐怕到了的时候天色就要黑下来了。”
    “夜里骑马也很好玩的。”
    当他们到了武定侯府的庄子上时,天色其实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玉瀚早遣人前来吩咐,这时马匹已经备好,云娘便被玉瀚抱在怀里坐到了一匹高高大的黑马上。
    就在她还没能仔细看看身下的马时,玉瀚便已经一抖马缰,他们便如腾云驾雾般地跑了出去,刚刚坐的马车、庄子上的管事,还有房屋树木,所有的一切都飞快地倒退着越来越远了,云娘忍不住“啊!啊!”不停地惊叫起来。
    可是她很快就感觉到纵马疾驰的快乐,比起下午坐在马车上在庄子里游逛,骑在马上完全是不同的,风在耳边吹过,田野里的气息扑面而来,马缰一提,便纵过一道沟壑,穿过小溪时溅起一片片水花,而她的心,早飘了起来。
    纵然云娘是文静的性子,可是她现在也忍不住在玉瀚的怀里高声喊道:“骑马真好!”
    玉瀚也喊了回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不知道跑出去多远,他们到了一处山脚下,周围一片漆黑,地上并无人家灯火,只见满天繁星闪烁,略显出些山形树影,又有不知什么小虫一声声地鸣叫,更衬得此处静谧无声。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野地里来呢,”云娘虽然长于农家,但是也没有去过这样的荒野,她本该感觉害怕,但是因为正依着玉瀚的胸膛半丝也没想起来,眼下只觉得稀奇,四处看着,又笑道:“地上似乎开遍了野花,还真应了你那句‘踏花归来马蹄香’呢。”
    “踏花却不是这般踏的,”汤玉瀚此时已经松开马缰,由着马儿在草地上漫步,却将云娘摆弄过来,自己立在马蹬上胡来,“我来告诉你。”
    云娘实在被他吓住了,“还在马上,你竟有这般的歹意,赶紧放开。”
    汤玉瀚自然是不放的,还笑劝着她,“不要紧的,我早想好了,定然没事。”
    “你早想好的?”
    “是啊,上次在书房时就想好的。”汤玉瀚如同天雷般地猛烈,“过了这么久才有机会,还真不容易!”
    云娘先是不肯,可终还是被他勾动了,最终只能在他怀里发誓,“我再不信你念的诗了。”
    “可是你能说那诗不好?”汤玉瀚将云娘用披风裹在胸前,笑问:“还是你能说刚刚我们在一处不好?”
    自然都不能说,云娘不甘心被他如此占了上锋,便张口在他胸前咬了一下,“以后只要说不过你就咬你。”
    两人回了庄子,已经入夜了,急忙用了些饭食睡下,第二日一早玉瀚骑马进城,留云娘在后面坐车慢行。
    方进了府,大奶奶便遣人来请,云娘便也不更衣直接过去了,笑问:“大嫂有何事?”
    大奶奶便道:“我本无事,只是好奇四皇子果真将沼泽改成了良田?”
    大嫂原来不信,现在为什么急忙来问?云娘心里一动,本不欲说,可是转念一想,如此大事瞒是瞒不住的,便只笑道:“四皇子妃带我在庄里转了一转,也指给我看了一处水田,说是沼泽改的良田,只是原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能知道。”
    大奶奶点头道:“恐怕是真的,我也听了些传言。”又问云娘在皇庄又做了些什么。
    云娘只挑些无关紧要的说了,对于四皇子妃织锦却绝口不提,虽然四皇子妃没有叮嘱她,但是她觉得有些话是不应该说的。
    好在大奶奶瞧出云娘眼睛周围有些青,终于笑道:“六爷也是任性,既然想要挑两匹马,便令人去挑好了,怎么一定要带着六奶奶过去,想是没睡好,还是赶紧回房里歇着吧。”
    云娘便知玉瀚拿挑马做借口去的庄子,自然要为他遮掩,“都在城外,也算是顺路,去就去了,只要他挑了喜欢的马就好。”
    一时回了房,靠在炕上却想,娘家的几个妯娌相互间有些小心思,为的是谁多攒点私房钱,爹娘多偏着谁一些之类的小事,而武定侯府里的妯娌们却不会在意金银,只会因为夺嫡这样的大事互相藏心思。
    夺嫡之事果然就是这样残酷,亲兄弟竟然也不能在一处。
    但是,自己身为玉瀚的妻子,就是再感慨,也终只会一心帮玉瀚的。
    自此之后,杜云娘便与四皇子妃时有往来,她用了很多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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