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样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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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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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歇一歇听在云娘耳朵里,马上便听出不同的味来了。两人平日总在一处的,骤然分开,她亦十分地想念,且她新到一处,虽然撑着不说,但心里自然是寂寞的只是现在不比过去,屋子里时常有人,也不好似平日时的亲近。便又夹了两样好菜给他,“再多吃点,在外面一定没吃好。”
    待撤了饭桌,便再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出去,早早熄了灯。
    小别胜新婚,且又换了住处,先前的床怎么也不如现在的炕宽大,怎么滚都方便,且又十分地温暖,汤玉瀚便觉得十分地欢畅,笑叹:“京城的火炕果真好!”
    云娘啐了他一口,“明日让人看到处都皱了,岂不笑我们!”
    “谁又敢笑!”汤玉瀚亦感觉出她初入大宅门的怯意,又教她,“不要怕,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六奶奶。”
    云娘正一直如此给自己鼓气,现在听了玉瀚的话,自然更觉得有了底气,与玉瀚闹起来不觉也肆意多了,“果然这炕也有好处!”
    一夜好眠,云娘醒来时正伏在玉瀚的怀里,见他睡得还香,恐扰了他便一动也不动,只静静地看着。
    玉瀚生得极好,眉毛又黑又长,眼睛又大又亮,最配得上称“剑眉星目”,如今正闭着眼,却见黑黑的睫毛合成一道半月,在晨曦中还留下些许阴影,让云娘爱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上前香上一口。只是怕惊醒了他,只一动不动地数着他的睫毛,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一根、两根、三根……”
    才数到五十二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隐约可听到“厨房”二字,接着便是李嬷嬷压低了声音呵斥,“什么大事,爷和奶奶还没醒呢。”此时玉瀚便将眼睛睁开,正把云娘数的数打乱了,“醒了?”
    汤玉瀚一睁开眼就见云娘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便笑问:“你早就醒了?”
    云娘应了一声,正要起来,却因为刚刚硬撑着不动,半边的身子都麻了,不由“哎呦”一声,玉瀚便问缘故,云娘只道:“这边有点麻,你扶我起来。”
    汤玉瀚却不扶,“忙什么?我先帮你揉揉。”
    揉了几下果真好多了,云娘见他一双手已经又胡乱探了起来,却怕李嬷嬷等人进来看到,总是不好意思,只道:“赶紧起吧,我想看看是不是真下了大雪呢。”
    汤玉瀚便笑,“果然是一场大雪,足有一尺多深。”
    “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
    云娘只当玉瀚与自己玩笑,起来穿好衣裳便打开窗子,一股寒风猛地吹了进来,夹着清冽的气息,银色的光芒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定睛一看,原来目所能及之内到处都被大雪盖住了,就连那干枯了树枝,上面都积了一寸多高的雪来,甚是可爱,哪里还能在屋子里站得住,便要出去,“我去瞧瞧,明明那样细的树枝上怎地都积了雪?”
    玉瀚便拦住她道:“身上穿的不少了,可这绣花鞋却不行,换了路上买的牛皮小靴,我带你出去堆雪人。”
    云娘依言换了牛皮小靴,出来见门前的小路早已经打扫干净,便向一旁的雪地里走,一步便陷了下去,再拨出脚来,那雪果真足有一尺深。走上几步,一时不留神绊住了披风竟摔了一跤,可是倒在厚厚的雪上,一点也没摔疼,反倒大笑起来。
    汤玉瀚将她拉了起来,帮她将身上的雪都拍落,也笑,“雪人还没堆呢,你倒先成雪人了。”
    江南即便下雪,也是薄薄的一层,是以从没听过堆雪人,云娘便瞧着玉瀚怎样堆。见他先握了一个雪球,然后便在地上来回滚动,一会儿便成了一个大大的雪球,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然后她便自己也滚了一个,正好比玉瀚的略小些,两个雪球叠起来,便是一个雪人,玉瀚让人取了两块炭,一个红萝卜嵌进雪球中,一个雪人就成了。
    然后他们就又堆了一个,虽然没明说,可他们平日做什么都喜欢成双成对的,堆雪人自然也是两个才好。
    一早起就忙了这半晌,脸上虽然冻得红通通的,可是身上却已经有了汗意,正好厨房送早饭,两人便回了房,云娘这时方想起来,便问李嬷嬷,“早上厨房有什么事?在房里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李嬷嬷正在一旁看着江花和如蓝摆盘碟,便看了一眼玉瀚笑道:“并没有什么大事,芍药苑里的丫头婆子皆是不大懂规矩的,清早便这样大声地说话,吵了爷和奶奶的清梦,我已经训斥她们了。”
    云娘便道:“今日的饭恐怕是迟了,我们快些吃了好去上房。”
    李嬷嬷赶紧道:“时辰还早着呢,现在也不过刚到卯时,六奶奶只管慢慢吃。”
    云娘便是奇怪,“天亮了这许久,哪里才能到卯时呢?嬷嬷不是听错更次了。”
    “没有错,”李嬷嬷便道:“平日里卯时还暗着,今天只是因为这雪映得天光比寻常亮,六奶奶方以为时辰过了。”
    云娘便笑,“我竟是不懂,闹了笑话呢。”
    玉瀚便向屋子四面瞧瞧,却道:“嬷嬷,去向管家们说,要个金自鸣钟摆在外间。”
    云娘虽然没听过金自鸣钟是什么,却明白是分辨时辰用的,又疑惑芍药院里虽然上上下下虽有十几个人,可难道还要安排两个人专门打更吗?
    只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倒不好问的。一时将衣裳鞋袜换了坐下吃饭,却见这餐早饭格外精巧,十几碟子各色果蔬,又有糟的南菜,又有几样汤、几样粥、几样点心,林林总总地,将一张炕桌摆得满满的。
    在外面玩了半晌,自是饿了,云娘遂夹了一个精巧的小包子吃,方咬了一口,原来竟是蟹黄包,便笑道:“这时节,亏哪里来的蟹黄呢?”
    汤玉瀚却道:“管它哪里来的,我们只想吃便吃就是了。”也夹了一个尝了一口,“倒还不错。”
    云娘不知怎么,从见了这一桌子极丰盛的早餐便觉得定是有原因的,又想到方才听到只言片语,更是疑惑,且总觉得与玉瀚脱不了关系。可是他昨日虽然不大高兴,到底也没有真生气,且后来便一同睡了,人都没出芍药苑,还能怎么样呢?
    于是又以为自己疑心太过,玉瀚回来了,以汤府的作派,早餐原本也应该如此丰富的。
    
    第100章 陪礼
    
    用过早饭,汤玉瀚便向云娘道:“走吧,我带你在家里再走上一回,也算是尽到礼节,以后便不用日日过去了。”
    云娘便知他听到了自己每日去问安的事了,便道:“哪里这样快的耳报神?”
    “这又没有什么机密的,还用什么耳报神?”汤玉瀚苦笑了一声,他就知道云娘受了委屈的,却又不肯说。只是因为气已经出了,心情却依旧很好,拉着云娘的手道:“不过,你做的却极好,反让他们没理了。”
    又告诉她,“在这样有大家族里,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的,否则便个个都欺负上来了。”
    “你说的正与我想的一样,些许小事不用计较,大事却是不能让的。”
    汤玉瀚听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便笑道:“我还是总要小瞧你,错了几回,却依旧还是要错。”与云娘携手出去,“家里就是想不认你,却也不成。我这次回京前便已经向一些朋友露了已经娶亲的话,在衙里这几日更是与上司和同僚都说到了,昨日皇上垂询时,我还特别提了一句,那艘船是在我新婚之夜想偷偷过去,却被查到了。”
    “这些话早传回家中,如果此时再不承认你,也要算是欺君之罪了,所以只管放心吧。”
    玉瀚生性疏朗,对于日常的小事并不放在心上,但对大事却不含糊,且有十分的手腕。就比如那一船绸的事,他虽然没有说过太多,但云娘却能想到他手段该有多高超,对上皇子、知府等位高权重之人尚且云淡风清地全胜,现在为自己的身份谋划,又怎么能不成功呢?
    所以,“我一直信你,在盛泽镇时就信你!”
    正是,若不是云娘的坚信,他们早就分开了。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同行。到了听雪轩门前,却又吃了一个闭门羹。玉瀚昨日其实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只是瞒着,反道:“这几年祖父果真不怎么见人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带着云娘又去了继母之处,这一次倒进去了。
    继夫人的辈份虽然高,但年纪却只比玉瀚大不许多,云娘也知他们母子之间十分生疏,便与玉瀚依礼叩拜问安,继夫人神态极和蔼的,笑着向云娘道:“到了冬日,我便一直病着,竟才知道你前几日便每日过来,倒是怠慢了。”
    云娘连道不敢当,“原就因为给夫人请安的。”
    继夫人便道:“我平素礼佛,以后一旬过来一次便可。”
    云娘这一次听了准话,自然知道是因为玉瀚陪着方能有的,亦不谦让,只点头应了。自己为的不过是全一个礼仪而已。
    饮了一口茶,几句话过去,玉瀚便携她拜辞而出。
    接着又去了几位叔叔婶婶处,有见到的,也有没见到的,又见了几位兄嫂。原来云娘也曾听过高门大户嫡庶分明,现在到了其间又深刻感觉到了,一家之内兄弟子侄如此之多,总有亲疏之别,是以嫡枝与庶枝之间情谊便淡了许多。只听着他们说话,便知道平日里并不常在一处的。
    这几房的女眷,云娘先得了李嬷嬷的指点,便一一印证,总算将各房的正室奶奶们都记了下来,再于园子里等处见了,倒不至于不知道称呼的,再将带一来的礼物分送了出去,,倒也各乐融融。他们走了一圈,最后又拐了回来,去了正房世子夫人处。
    先前迎云娘进府的丰姨娘亲自打着帘子,见了玉瀚和云娘便是一笑,“夫人正等着六爷呢。”
    云娘随着玉瀚身后进了屋子,却是从没见过的气派,屋子高大宽敞,里面的箱柜桌几也都格外威严,又摆放着许多富丽堂皇之物。毕竟是侯府的正内室,别处都比不了的。
    武定侯世子夫人四十岁上下,两道柳叶眉,一双丹凤眼,高鼻薄唇,挽着高髻,正中一只点翠凤钗,九颗明珠从额前垂下,两鬓又有八宝金钗,身着貂领紫袄,撒金裙子,富贵逼人,粉面含威。见了主瀚便满面含笑道:“六爷这样大了,又做了几年的官,竟还会胡闹!”
    汤玉瀚先拉着云娘一同行了礼,却问:“若不是大家先胡闹上了,我哪里又会胡闹呢?大嫂不为我出气,反来寻我的错吗?”
    世子夫人便没奈何地道:“我知道你也怪我呢,可是我还不是听他们的。”
    玉瀚不以为然地道:“我不管你们听谁的,得罪了六奶奶就是得罪我,我是决不饶的!”说着向屋内随意扫了一眼。
    原来屋里正有几个来回家事的妇人,赶紧便都缩着头退了回去,一时竟无人敢答话。
    世子夫人只得苦笑道:“总之都是嫂子的错,”又道:“我听六爷要一个金自鸣钟,已经赶着让人挑最好的买去了。如今还有何事,我都一总办了,六爷也别气了。”语气里竟服了软。
    汤玉瀚便道:“先前我说的专给六奶奶做饭的小厨房却还没有设呢。”
    “今日我便让人分出来,”世子夫人想了想又道:“芍药苑太小,安不下小厨房,要么你们搬回原来的院子?”
    汤玉瀚摇头道:“既然已经住下了,便不走了。”
    “那便将小厨房设在芍药院后面的翠竹馆吧,今日便让他们弄好。”世子夫人便笑道:“可还有什么事?”
    “暂且只这一件,待有了再同大嫂说。”汤玉瀚点了点头,却又问:“大哥这几日都没有回来?”
    “先前他不就是这样?眼下倒比原来还甚,十天中至多回来一天,有时也只到祖父那里说一会儿话。”世子夫人又笑道:“这次出来后,我也不过见了他两三面。”
    杜云娘听了世子夫人与玉瀚的对话,并没有十分明白,却只静静地站在一旁,暗暗思忖。
    这时世子夫人却转向她拉住手笑道:“这几天怠慢六奶奶了,都是嫂子的错,还请六奶奶宽宏大量,不要在意才是。”
    云娘听了赶紧摇头客气地道:“嫂子这样说,我便无地自容了。自进了府里,全仗着嫂子关照呢。”
    世子夫人便拉了她的手在一张大理石桌前坐下,又笑道:“以后想要什么,只管到这里来找我。世子和六爷是一母同胞,当年婆婆离世时再三叮嘱我们要照应六兄弟。”
    云娘应了,“有事情我自然要来向大嫂说呢。”
    “这话便对了,”世子夫人又道:“先前的六奶奶便与我好,亲姐妹一般的。”
    云娘便赶紧道:“可正是呢,女子成亲后,妯娌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亲姐妹们都多呢,正要好好相处。”
    世子夫人看了她一眼,“六奶奶这话得极是。”
    这时丰姨娘上来倒茶,赶着叫“六奶奶,”又笑道:“先前得罪六奶奶了,还请六奶奶宽宏大量。”
    云娘果真不是怪丰姨娘,她不过是下人,做的事也都是听人指使的,因此便点头笑笑,“哪里,亏了你帮我张罗了许多事。”
    这时世子夫人又向下面道:“把敏儿、敬儿、畋儿三个大的女孩叫出来吧。”又向他们道:“峥哥儿几个都去学堂了,改日再去给六爷六奶奶行礼吧。”
    说着出来三个十几岁的女孩,都梳着一色的流云髻,衣裳首饰也相差无几,举止温柔娴雅,上前行了礼。云娘早知道大嫂只有一个女儿,眼下才知竟将正出庶出的女儿一般养,心里倒有些诧异,便一个个拉着手赞了,早打听了畋儿是嫡女,又特别多夸了两句。
    好在早备下了许多精巧的小首饰,又特别给世子夫人这里留了好的,现在赶紧让江花打点了三份,只笑道:“都是些小玩意儿,你们留着玩罢。”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云娘早见丰姨娘向外看了几回,想到方才屋里屋外回事儿的妇人,便拉着玉瀚道:“嫂子恐怕有事,我们走吧。”
    汤玉瀚便点头道:“也好,我们不多打扰了。”
    世子夫人便笑,“我本想与六奶奶多说一会儿话呢,只是这个家里上上下下上千人,每天大事小情总要有几十件,从过了年起,便没得过闲。”
    又道:“玉瀚这几年不在家里,月例银子、庄子上分红、还有宫里长辈们赏下的东西还都在我这里呢,已经让人理了出来,一会儿便送过去。”
    再让丰姨娘拿出一对红艳艳的镯子,笑道:“这是我娘家哥哥从云南带回来的,叫滇玉,也有叫翡翠的,最讲究的便是红翡绿翠,送了我几样,丰儿戴的便是了。其中最出色的是两对镯子,一对儿绿的要滴出水来,好看倒是好看,只是我不喜欢那颜色,赏了跟在世子的身边人,这一对红的却颜色极正,我虽喜欢,可戴了未免有些与年纪不配了,正好给六奶奶留着玩。”
    云娘还第一次听翡翠之名,接了过来,果然玉质通透,红艳动人。看玉瀚脸上含了笑意,便也明白了,虽然丰姨娘戴的那那绿的也好看,只是颜色却定出了高下,世子夫人是用这对手镯向自己陪礼,又表明承认了自己是六房的正室奶奶,实在高妙。
    因此心情也好了,但笑问:“翡翠这名字极好听,想是从那翡翠鸟上得的?”
    “正是呢”世子夫人又瞧了一眼云娘,不想她一个乡野村姑竟然也知道翡翠鸟呢,陪笑道:“好看是果真好看,只不如和田玉温润细腻,京城有人喜欢亦有人觉得平常。”
    云娘便笑道:“我一眼见了便是极喜欢的,如此便多谢大嫂了。”
    世子夫人早觑见了六爷脸上带了笑影,心里不免一惊,自己还是低估他对六奶奶的维护之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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