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仁守已然是没了动力,萎靡着身子,只痴痴的望着曲玲珑。
见他还敢如此放肆,顾西臣恨不得将他那两只眼珠子挖出来,忙转身将曲玲珑圈在怀中挡了他的目光。
不妨怀中人儿忽然瑟了下就往后倒去,顾西臣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大步往后院走一边低头看她:“娇娇怎的了?莫吓爷啊!”他说着喝旁边侍奉的丫鬟:“还不快去叫大夫过来!”
被折腾一夜带一晌午,再加上李仁守之事,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见事情终了,精神一松便没站住。
此刻见他又将她往回带,曲玲珑忙颤着手拉他:“我没事,只是有些累,我想回家看看我阿爹!”
李仁守都能知道这些事情且找到这里,她阿爹也一定知道了什么,且碧落都没有过来,别是出什么事了。
顾西臣脚下步子未停,皱了眉头:“听你这奶猫似的声气儿,怎么可能没事,你现在这样子回去,岳父大人看到能有好?”
曲玲珑摇头:“让我回去,我要见我阿爹!”
都成这样了还拗,顾西臣真是又气又怜,一边往内室走一边顺着她:“好,好,爷这就派人去接岳父大人过来,娇娇听话先睡会子,待他过来,爷便来唤你!”
她现在的情况也挣不过他,身体极度疲倦,她眼皮已经在打架:“那……那你记得叫我……”
她最后一个字尚含在口中便已在他怀中睡了过去,顾西臣俯首在那张艳丽的小脸上轻轻吻了吻,叹息:“爷认栽了,真个是磨人!”
将她轻轻的放到红木雕云纹嵌理石罗汉床上,刚盖上蜜绿罗缎薄被,便有丫鬟进来言说大夫到了。
顾西臣颔首,亲自将那重重冰丝幔帐放下,小心抬过她一只细腕出来,搭上云雾似的薄纱手绢方压低了声音道:“让他进来吧,同他交代清楚,奶奶尚睡着,且莫大声!”
丫鬟忙点头,悄悄出门去细细交代了那大夫许久方,挡开了那红玛瑙串成的挂帘引他进去。
那大夫是个留着美髯的中年男子,始一进门便觉幽香浮动,不是外间香炉里散出的,却是种沁人心脾的自然之香,想来便是这女主人的体香,又想到方才丫鬟的嘱咐,看来这男主人对她定是极为疼宠,便赶紧肃了神色垂着了眼不敢乱看,跟着那丫鬟转过紫檀镶八宝屏风进了去。
耳中听得丫鬟轻声回话:“爷,大夫到了!”
那男主人轻“恩”了声,顿了顿忽然压着嗓子不耐烦道:“你还戳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看人!”
大夫听得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一边轻声应着一边抬脸,却又是一怔,眼前这个身穿大袖库墨色鹤纹长衫的清俊男子他认得,这不是那顾西臣顾大官人么!那这里的女主人难道就是曲家那女郎?
顾西臣见他愣怔的看着自己一副呆傻的模样,心头就是一阵火,揉着额角,尽量低着声音:“不是看爷,看奶奶去!”
闻言,那大夫赶忙放下药箱,坐到早就准备好的矮凳上,伸手搭上那覆了薄纱手绢的玉腕上。
见他这样急原本以为是有什么急症,他细细的诊了半天方确定,起身轻咳一声:“奶奶无甚大碍,只是阳虚脉沉迟,阴虚脉浮细数,少些房事多用人参、当归等药材补补即可!”
还真是他将个人儿做成这幅样子,顾西臣心中有愧,再懒得同这呆傻的大夫计较,挥了挥手让他走了,自个儿去了那小屉中拿出一个晶莹玉润的小净瓶,掀开幔帐轻手轻脚的钻进去,将已经沉沉睡着的人儿揽到自己怀中圈着,万分小心的解开她的衣衫替她涂着小净瓶里的透润的药膏。
曲玲珑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再醒来身上的痛已经消除了不少,她始一抬起身子便有两个丫鬟将那重重幔帐撑开挂到凤翅挂钩上笑道:“奶奶醒了?”
曲玲珑“恩”了声:“你们先出去吧,我要穿衣服。”
两个丫鬟摇头道:“奶奶大病未愈身子定是乏力,还是奴婢们帮奶奶更衣吧!”
曲玲珑心中着急回家,不想再拉扯耽搁时间,便由着他们更了衣物,简单的梳了个发髻,躲过丫鬟要给她戴凤钗的手,便出了内室,却正撞上那要进门之人。
那人长臂一捞将她给揽到怀中,顺手打横抱起来:“娇娇做什么跑的这样急,身上不疼了?”
曲玲珑挣扎着要下来:“我要回家看我阿爹,你快放开我。”
闻说,顾西臣默了默:“爷刚从娇娇家中回来。”
曲玲珑一听,也不挣扎了忙攥住了他的衣襟,仰脸看他:“我阿爹还好吗?”
顾西臣顿了顿:“病了!”见她一听脸都白了忙抱着她往外走:“娇娇莫急,不是什么大病,爷这就带娇娇回去看看。”
这并算不得太远的距离,他却还是将她抱上马车过去的。始一到她掀了帷幕就要下车,被顾西臣一把握着腰带了回来:“仔细摔着!”他说着便又将她打横抱着,抬腿下了马车。
他这马车还是上次从京中带曲玲珑回来的,篆刻着侯府徽记,翠绿云顶,朱红车身的华丽车架,青桑县的人哪见过这等豪华,一路驶来后面跟了许多看稀奇的老少妇孺。
顾西臣下得马车也没放下她,抬起自己的鹤纹累缎大袖将怀中人儿遮得严严实实径直大步进了门。
前院里还停放着一辆马车,上头装置着八口大箱子和几个包袱,那是他们要搬家的行李,四周依然是空落落的,似乎没人。
曲玲珑正待挣扎着要下来,他却已经熟门熟路的抱着她进了后院西边的厢房,那是曲堂礼的卧房。
顾西臣将她抱到门前便放了下来,没进去,曲玲珑哪还管他进不进来,忙推开了门,转过个枫木制的折屏,便见自家阿爹正躺在床上,一时大惊失色赶忙跑过来:“阿爹?你怎么样了?”
旁边碧落一见她便忍不住的掉眼泪:“姑娘你可回来了!”
曲堂礼闻着声音悠悠转醒,见自家女儿正含泪看着自己,一时精神头也好多了,赶忙去拉她的手:“玲珑啊,那人可有对你怎么样?”
他这样问,果然是什么都知晓了。
曲玲珑赶忙摇头:“他对女儿很好呢,你看女儿现在精精神神的哪有半点不好?”
曲堂礼上上下下的细细看她,见她面色红润倒当真无甚不妥,方松了口气,只是还担心:“他可曾欺负你了?”
知道他问的欺负是什么意思,曲玲珑心中赫然,面上却不敢显露惹他气恼,只道:“阿爹放心,他只是将我带走并未做什么,因我怕阿爹担心让他回转,他便当真回了来,以前不知,他其实并不似你我想的那般!”
事已成定局,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说尽那人的好话让她阿爹放心。
闻说曲堂礼想起昨个儿那人过来看他,被他挣扎起身抄着扫把打也未曾见他还手,倒也信了几分,连连点头:“还好,还好!”
他这番是怒极攻心一时支撑不住才倒下的,倒不是什么急症大病,见自家女儿好端端的,心头大石一松,便也好了许多。
曲玲珑陪着他说了好一会子话,喂了药见他睡下方让碧落在旁照看着,自己出了门。
顾西臣还在门口站着,他身量高大欣长,这般直条条的站着几乎都挨上了门楣,穿着他惯喜欢的大袖库墨鹤纹累缎大袖衫,发丝用了玄色发带束了部分,看不到那戏谑无赖的神色,倒是如清风明月般的清俊雅致。
见曲玲珑出来,长臂一伸便将她扣到自己怀中,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娇娇总算知道爷的好来了。”
知道他在外面都能听得到,曲玲珑也懒得同他挣,只低声:“莫在此处说话,不要吵到我阿爹。”
虽知她那样说不过就是为了宽慰她阿爹,但顾西臣心中就是忍不住的愉悦,低头在她那嫣红的唇上亲了一口方抱着她到了后院。
因着要他颔首,曲玲珑不敢多挣扎忤逆,在他怀中仰脸看他:“我阿爹尚未好,你能允我在家照看我阿爹么?”
望着自己怀中那张似娇花吐蕊的小脸,顾西臣爱的不知怎么才好,忍不住握住她的腰将她举的与自己同高,再次亲上了她那鲜嫩的唇瓣:“允,但待他好了之后娇娇要即可随爷进京。”
曲玲珑垂了眸子,缓缓点头。
他说同意倒当真未再生别的事端,任曲玲珑住在家中照看,只是他也住了进来,让那丫头小子将那些个燕窝、人参流水般的送来,跟在曲玲珑身边,她照顾曲堂礼,他就照顾她,每到药点便将人捞到房间里喂补药。
曲玲珑初时觉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头抗拒,被他兜着头嘴对嘴喂了一次,便再不敢说什么,再到时间不肖他说,自己便过来用下。
因着顾西臣在曲家表现不错,曲堂礼倒放下了对他的成见,再加上自家女儿对他的倾力称赞,痴心不悔的模样,他只好妥协不再横眉冷对,知道他的门楣,也不敢奢望正妻,只求他能护她一世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肝了两天一夜,今天还请个假总算写好了,一万字实在写不动了,九千也好吧
然后车只能开成这样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被锁……
亲亲我可爱的小天使萌,让你萌久等了
当真因为这点车给锁了,可这是伴着剧情呀,改了就赶紧没那个味了,哎,不知道修改过后能不能过……
☆、苛难
曲堂礼这场病是因急怒攻心而来; 如今见自家女儿好端端的且那人对她是看的出来的疼宠,他这心思渐渐放开,如此过了半月基本已无大碍。
曲玲珑被他微颤的手送上马车之时; 心中是酸涩想哭的,但是她不能; 她只能佯装无比幸福的模样,在那人的扶持下进了马车。
见她自进了马车便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知她是离了父亲心中难过。顾西臣心中怜爱,伸手揽她入怀,柔声哄道:“娇娇莫难过了; 日后都有爷在呢!”
怀中人儿依然无话,只那身子开始轻颤,顾西臣赶忙抬起她的脸,果然,那双潋滟桃花眼中已蕴满了泪水; 此刻正簌簌的往下掉。
那泪珠就像打在他心上一般,顾西臣忙抬手给她擦着泪珠心肝儿宝贝的哄:“爷最见不得乖乖落泪,乖乖莫哭了,爷在呢!”
曲玲珑也不想这么没出息的在他面前哭,只是一进来便再也忍不住; 此刻强自忍着别过脸,抬起自己素白净润的手擦着眼泪。
她哭的时候,他难受,她这般忍泪; 他更觉不舒服,顾西臣叹息着重新将她压回自己怀中,轻抚着她如云缎般的乌发:“娇娇还是哭吧,你这般爷更难受。”
她却不出声响,只在他怀中轻颤,感觉到胸前的湿意,把顾西晨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想起小时太后老祖宗哄他入睡时哼唱的童谣,一时也顾不得旁的抚着她的背,回忆着轻哼出声。
他声音低沉,哼唱出来又是另一种特别的韵味。
半晌,怀中人渐无动静,低头看去,她湿润着双睫已经睡去。
心中是一片柔情,顾西臣俯首含去了她颊上的一滴泪珠,拉过一旁的秋香色冰丝薄被轻轻给她盖了上。
因着前些日子用补药太多身子总觉困乏,再加上心中难受那人又时时在身旁,曲玲珑这一路上基本都在酣睡,直至京中。
见她睡的沉,顾西臣也没叫她,就这么抱着人入了侯府中他早就为她准备好的清芷苑。
因着时日尚早,怕她在床榻上闷着,便只将她轻轻放倒靠在菱花窗下的美人榻上。
见她依然睡得人事不知,嫣红着一张艳丽的小脸,顾西臣心中无限喜爱,面上便不自觉带了笑意,将一干子丫头婆子都轰了出去,自个儿搬了个矮凳在旁边看她。
只是他这刚坐下外间便有那婆子敲门,言说老侯爷让他过去。
因他为送曲玲珑火玉镯子而半道上缺了老侯爷的寿辰,此时定少不了训斥。
顾西臣无法只得俯身在那沉睡着的人儿红唇上亲了亲,再三交代那等丫头婆子不能吵到她,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曲玲珑没睡多久,是被人唤醒的缓缓睁眼,还未及反应,便有人在身旁冷道:“奶奶既醒便赶快起来更衣吧!”
曲玲珑转过脸,榻边站了个身着大团花刻丝石青银鼠褂,弹墨紫灰纺绸散管裤的婆子,束着干净利落的一兜丝,带着个紫绣镶明珠的抹额,通身打扮端的是比那李妈妈和崔嬷嬷还来的气派。
这婆子也没得她们和善,生的一张削长的脸便是没什么表情也让人望之生畏,更莫说此刻肃着神色,更显的可怖。
曲玲珑一时没搞清楚状况顿了下,那婆子脸色更阴沉了几分,转过脸尖厉着声音喝道:“你们还不赶紧的给她更衣,若让殿下等着急仔细你们这些蹄子的脑袋!”
她身后早侍立着两个手捧衣帛,身穿银红衫,青缎子背心,白绫细折儿裙的娇俏丫鬟,此刻被那婆子厉喝身子不由自主的瑟了下,颤声应道:“是,柳嬷嬷。”便上前强扶曲玲珑起来更衣。
他们这般强横让曲玲珑很不适,眉头微蹙挥开她们的手,撑着身子自美人榻上坐起来:“我的丫头碧落呢?让她过来。”
她这反应让刘嬷嬷彻底沉了脸,一双尖利的眼睛剜着她:“叫你一声奶奶你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说到底不过就是小侯爷的一个睡具,莫仗着小侯爷宠你就敢托大,在长公主殿下跟前你不过也就是个奴婢,殿下召见哪容得你散漫!”她说着扬声:“来呀,既然奶奶不配合你们就帮帮她!”
立时,外间便转进来数个粗壮的婆子,不由分说的将曲玲珑从榻上拖下来,强按着换上了层层衣衫,披帛,将那一头乌压压沉甸甸的乌发全部梳起,做了个无比繁复的堆云髻,插/上满满当当的凤钗珠翠,这才强拽着她出了清芷苑。
被钳制,曲玲珑身不由己只能跟着她们走,转过一重又一重的假山流水,翠障长廊竟还未到头。
此时正值盛夏三伏天又是大中午,炎炎烈日几乎能将人烤化了去,曲玲珑身上着这一层又一层的繁复衣衫,头上是沉甸甸的发饰,再加上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内里衣衫早就湿透,双腿在发抖,眼眸在蒙蒙发昏。
不愿让这些婆子作践,她强自撑着未曾言过一声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要昏倒之际终于出了一道低矮的月牙门,被钳制着上了一顶青罗小轿。
曲玲珑瘫倒在轿中,缓了许久方回过来点精神,这才注意到外面喧闹的声响,他们竟带她出了侯府。
约莫过了有小半个时辰,轿子方停,外面柳嬷嬷尖利的声音传来:“出来吧,奶奶!”
她这一声儿“奶奶”叫的很是轻蔑。
曲玲珑强自忍着发颤的腿下了轿,眼前是座颇为宏大的宅院,那长长的看不到尾的高墙刷着赤色丽漆,从这里能看到里面被阳光照射而五彩缤纷的琉璃瓦、红玉珠顶。
没人告诉她这里是何处,她也没兴趣知道,一句话不说的被那柳嬷嬷和钳制着她的几个粗壮婆子一路带至了一间凉亭处,迫她跪下。
一人正端坐在里面,梳着牡丹头,着了只累金点翠嵌宝珠的雁钗,蝉鬓上贴着一圈翠络花钿,穿着件鱼白百碟的夹纱衫子,下系罗满绣三蓝夹淡五色的百褶裙,虽已不是青春年华却觉一派雍容,不是曲氏那种由服饰装点出来的雍容,那是种打骨子里透出的雍容。
柳嬷嬷上前恭声道:“殿下,奴婢已将曲氏带来。”
上面凉亭里的正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顾西臣之母昌平长公主。
闻言,她微微颔首,垂眸看向那魅惑她儿的妇人,这一看却连她也怔住了。
底下跪着之人正抬着一双清凌凌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