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云脑中蹦出这一想法时,她听到身前的胸膛也是同样深抽了一口气。
两人一对视,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不!不对!
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朱景炽分明还有更简单解决一切的法子!
既然朱景炽没死又上了藤,那么此刻的主动权便已不在他二人的手上了!……
再抬眼看去,只见朱景炽整个人已经挂上了藤蔓在往下滑。
此刻看得分明,他在爆炸中并不是全身而退!
他被炸到了!
而且是伤到了好几处。
他的面上,脖子上,手臂上……均是一片血肉模糊,那手臂更是伤重,一串串的血珠子正从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直往下坠。
还有他的后背,应该是甲胄被炸裂而受了波及,大火烧上了他里边的袍子,此刻还有火苗带着黑烟在顽固燃烧……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顾不上止血和灭火,第一时间跳上了藤蔓。
他如记忆里一样果敢,和过去一样精明,比想象中更加狠绝!
他一息时间都不曾浪费,手脚缠藤,迅速下滑过程中背靠崖石,不惜以皮开肉绽为代价,以摩擦崖石的方式最快速度地灭掉了后背的火苗,随后开始了他全速的追赶……
正如如此,他的血才从正上方一滴滴落下。
正因如此,藤蔓的晃动才会如此之大……
朱景炽让沈默云两人充分看到了他的决心!
煮熟的鸭子飞了,触手可及的猎物跑了,深仇大恨的仇人猖狂出现了,最可恶的,是让他牵肠挂肚的目标还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指缝中逃走?
这以上的任意一条他都不甘接受,更何况是同时发生!
他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当十拿九稳的局势突然失控,朱景炽在第一时间便毫不犹豫冲向了那两人的下崖之处……
而他的一众亲卫见状自然也是紧随其后地跟上。
朱景炽看到了,是藤蔓!
原来如此!
他再次怒火中烧,这帮人,竟是通过这种途径下了崖!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要割断藤蔓,他要杀了他们!他要他们粉身碎骨!他要他们尸骨无存!
而眼看就要到达崖口,他却见什么东西飞去了左手一丈处,直冲火把!
是暗器吗?
为何对准火把?
这自然不是崔奕横失手了!而是需要引火!
那有什么暗器需要引火的?
他下意识便感觉不好!
当时的他虽来不及调转势头逃离,却并不妨碍他在尽力收脚的同时迅速转身,随后顺手将落后他一步的一个亲卫拽到了身后挡着……
果然被偷袭了!
而且还是炸药!
一股热浪伴着骇人的炸裂从背后袭来,汹汹威力一下将他拍倒在地。
那声势如此之大,就连他手上紧握的长剑也一下被掀飞了出去!
他背上的亲卫哼都没能哼一声,便被炸了个死无全尸。
他其他几个亲卫也同样,刹那便被撕扯了个血肉模糊,纷纷丧命在他的身边。
他咬牙切齿的同时又微微庆幸,多亏他找了人垫背,否则他的下场便将如这些亲卫一样!将死得毫无价值!
可纵然背上有厚厚的肉盾相挡,他也未能避免受伤。
他的左手手臂由于反手拖着身上的卫兵,手臂内侧的一整片肉都被炸碎。他的后背剧痛袭来,他知道他的甲胄被炸裂了!
……
☆、第一四九二章 放过
朱景炽几乎是暴怒得抓狂了!
这算什么?
炸药?分明是他们南军带上岛来的!
所以,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先前攻打北峰时为了迷惑守军进行偷袭,特意与普通南军卫兵交换了身甲胄,从而卸下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那身银甲,此刻爆炸来临时,他却因为防护不够而受了重伤!
这又算是什么?
因果报应吗?
当真可笑!
可那一刻的朱景炽连自嘲的时间都没有,爆炸过后那火辣辣的热浪便已经从他身上滚过……
他周围的这一片立即被点燃,生出了熊熊大火,并迅速开始蔓延……
先前追随他往崖边冲的南军由于始料不及,十几人无一例外全部丧命在他的身边!
而他的大部分南军都被大火阻隔在了竹楼靠南的那一边,此刻正试图阻止火势增大,试着往崖边过来救他。
更有不少南军都正在呼唤着他,想要明确大火中他的具体位置……
哼!
好个崔奕横!
想要逃?
想要炸死他?
想要困住他?
休想!
怪不得那两人如此嚣张,原来他们不但准备了火药,还策划了一场大火在等着他!当真是处心积虑啊!
就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大火便已将他包围。
热浪一阵阵卷过,大火烤得他的脸火辣辣地生疼,令他下意识蜷缩在了那具尸体下。
他身上那具尸体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随即便有浓烈的焦臭传来。
转瞬,大火便已烧穿了他的靴底,还扑上了他的后颈。
此刻的他最好的法子便是赶紧冲出大火。
朱景炽不由冷哼。
那两人以为,他为了摆脱身上的大火而会选择冲回峰顶的那一边去接受烧伤炸伤的治疗吗?他们以为可以趁机逃走吗?
不!
钻心的疼痛袭来,躲在那卫兵尸身下的朱景炽试着动了动后背和已经回缩的左手臂,还好,总算筋骨都没问题,应该只是皮肉伤!
那就不怕!
决心已下,那一瞬,他咬牙迅速跳起,在推开身上尸体的同时,纵身飞跳了出去,直接攀拽上了那根令他憎恨无比的藤条……
也就是那个瞬间,那大火才一下钻到了他后背破损的甲胄里,转眼烧上了他的里衣!
可那又如何?
他哈哈大笑。
他腾出了崖!
他攀住了藤!
呵,这巨石后的长藤,既隐蔽还被隔绝了大火,果然是这帮奸人千挑万出的!
此刻的他,不但摆脱了大火,还进可追,退可攻,脚下两人的小命都在他的手上!只要他愿意,完全可轻易手刃了这对奸人!
他迅速下滑了两三丈,磨灭了后背的火苗……
峰顶和崖口的浓雾因着大火的热量被驱散了不少,可崖口往下却依旧雾气重重,所以朱景炽对沈默云两人并看不真切。
但他只将藤一晃,便已经感觉到了这种沉甸甸的手感。
正如……猎物已经被困网中!只待他收网!随后是杀是剐,还是扒皮抽筋,都看他的心情!
亢奋的热血在他血管里奔腾地几乎沸起来!
他心底里对脚下俩人有多恼多恨多势在必得,此刻便有多么兴奋激动,多想将他们碎尸万段!
满足畅快的情绪充斥了他的周身,就连那伤口阵阵钻心的疼痛也似乎再感觉不到!
“崔奕横!沈默云!虽不知今日最后的战果,但你二人绝对跑不了了!哈哈哈!朕这就送你二人去见阎王!”
朱景炽笑得愈发地猖狂。
可他刚欲拔剑,摸到的却是腰间空空的剑鞘。
他这才想起刚刚手中长剑被那爆炸给掀走了。
微微有些遗憾可惜,但他并不认为这足以影响他的手到擒来。
“来人!朕在这处!竹林这儿的崖边!给朕抛下刀剑来!快点!”他冲着另一边高吼了起来,立即得到了那厢南军的回应。
“哈哈哈!听到没?怕了没?你俩人等着,最多也就是十几息的功夫,待朕的人将刀剑送至,朕这就割断脚下藤蔓,亲手送你二人一程,亲眼看你们摔成肉饼!摔得支离破碎!死无全尸!哈哈哈!”
果然如此!
朱景炽猖狂的笑声传来,崔奕横与沈默云对视一眼,朱景炽果然是抱了这么个念头!
他与其冒了风险孤身下崖追击,还不如化繁为简,一刀砍断这藤蔓,一了百了!
看了眼脚下,还有约摸七八十丈才到底。
若掉下去,可不得粉身碎骨吗?
也幸得朱景炽的长剑被爆炸震飞,否则此刻他二人必定已经直坠悬底了!
怎么办?……
朱景炽把握十足,又故意使劲荡了荡脚下勾住的藤蔓。既是让对方心慌心焦心恐,也是拖慢了对方下行的速度。
同时他也并未停止叫嚣。
“沈默云,此刻知道害怕没?有没有后悔?要不要求求朕啊?因为你,崔奕横才身处险境,他这么掏心挖肺对你,你舍得让他死?不如这样,你求求朕,你若是能打动朕,朕便放他一马,如何?”
朱景炽边说边发狠,双腿在崖面一蹬,带着藤蔓甩摆起来。
沈默云两人位置靠下,经受的摆幅更大。
而崔奕横始料不及,一手还要抱着沈默云,另一抓藤的手顿时打了滑。
两人差点便被甩了出去。
崔奕横及时调整了方向,也未能控制住两人冲着崖面飞撞上去。
两手腾不出来,他唯有硬生生拧过身子撞上了崖面。
“铛”的一声,厚实的铁甲撞上,不但声音清脆,直击人心,更是火星四溅,可见这声势力道之足。
情况,很不好!
沈默云原本还想开口,这会儿却生怕火上浇油,进一步激怒朱景炽,再不敢多言一句。
崔奕横停止了下行,使劲靠着身体平衡藤蔓,总算摆动稍减。
“云儿!你一个人能下去吗?”
他紧紧搂住她,满眼的忧虑。他一肚子的话到嘴边,最后却只快速又轻声挤出了这么突兀的一句。
而沈默云太懂他了!
他二人早已心有灵犀,哪里需要多言。
她当然知晓没时间了!
他们若执意往下行,危险重重!
朱景炽只这么漫不经心一晃动,他二人的影响便如此之大。那之后呢?这才刚刚开始呢!
更何况……
☆、第一四九三章 顶住
此时此刻,对沈默云二人来说,已经不仅仅只是简单逃离或是为了保住性命了!
沈默云很清楚,依着崔奕横的能力,他若放手一搏全力相护,此刻趁着朱景炽手中没有利器,尚不能一蹴而就割断藤蔓而选择与她全力下行……
他们虽或许很难全身而退,虽可能尚未到达崖底藤蔓便已被割断,虽他二人将极有可能被撞得面目全非或摔个断手断脚,可想要保住性命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此时崔奕横一开口,沈默云便懂了他的意思。
他的眸子里有一簇熊熊燃烧的光,比上方峰顶的火焰还要鲜亮!
只因机会再次出现了!
机不可失,岂能放虎归山?
所以他们不但要保命逃离,更要试着一搏!
为了崖下所有人!为了京城!为了皇帝和朝廷!为了天下!
他应该是已经打定了主张!
“能!我能!”
沈默云知晓时间的宝贵,更清楚什么更重要,毫不犹豫点头应下。
大局当前,她不能成为拖累!
先前那么多人都下去了,怎么下崖,几个要素,她早已经参透。此刻相比之前,少了的也就是那用作保险系在腰上的那根绳索罢了!
既然大伙儿都能下,那她年轻力足,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为了让崔奕横安心,她一应下,便将手把去了藤上,表现得无畏又坚定。
沈默云明显感到崔奕横抓在她腰上的手再次一紧。
“你慢慢滑下,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掉下去。”他说得无比坚定!
崔奕横此行的目标一直都只两个:保住妻子和拿下朱景炽!
然而他更清楚,若是不能将朱景炽彻底毁了,那么他与妻子,甚至整个大周将永远不可能有安稳之日!
妻子原本打算与朱景炽玉石俱焚,他不答应!
他成功保下了妻子,也努力去试着杀了朱景炽,可未能成功!那么,此刻朱景炽孤身一人,近在咫尺,他的机会是不是又来了?
当然,除了要拿下朱景炽,他更是为了阻止他割断那根藤!
他听到南军的回应了。他们正在准备冲过那一圈大火。所以,正如朱景炽所言,他要拿到武器,最多也就是十几息的时间。
可这个时间,根本不够他们安全下到崖底。
若是下行的中途藤蔓被砍断,他哪怕是垫到她的身下,也不可能保她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他不怕自己断手断脚,死无全尸,他也知道妻子不怕,可他却不忍伤到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愿赌这一把!
既然如此,他不如选择利益更大的一种方式。
他要尽力试着阻止朱景炽断藤,更要试着拿下朱景炽!
至于她,他有信心,即便没有他的相伴,即便她没有能力下到最底下,她也一定会咬牙坚持住的!
只要不掉下去,她就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邪不压正,崔奕横相信,这一次,他们一定可以成功!至少要确保她可以!……
崔奕横耳里关注着朱景炽始终未停的催促以及头顶南军的动静,心中掐着时间,口中则在利用这个时间语速极快地嘱咐着妻子。
“把藤缠到手上,重心往后靠,双脚踩去崖壁,保持平稳,慢慢往后退。对,踩实了!可以吗?一会儿会有些晃,你不要被干扰,你就尽量走你的,好吗?我会尽全力稳住藤条!”
说话的同时,他迅速将妻子的腰带扯下了半圈,在藤条上打了一个不紧不松的活扣。既能增加摩擦,也能防止她手脚打滑而出了意外。一旦她坠落,只要拉动结头,这个活扣便将成为死结,至少可以暂时将她连在藤上。
“好!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到达!你去做你的事!”沈默云扯了一个笑。
崔奕横点头,深呼一口气,拿唇在她额头重重一贴。
“你走你的,不用管我,你若不平安落地,我绝不会松手!”
她连连点头。
“快去吧!”
沈默云推了他一把,随后按着他刚刚指示的,如之前穗儿那般往后仰下去,慢慢下退。
崔奕横则一手夹住藤条,一手拿匕首戳进崖石以把住那崖壁,尽量减小藤条的晃动。
藤条还是有些晃,沈默云心底虽正打着鼓,速度虽有些慢,腿脚虽有些抖,可在退了几步后还是马上找到了诀窍和节奏。
掌心虽被磨得生疼,但并不是没法忍受。
“崔奕横!”她边退边开口,目光灼灼。“我等你下来!你若不能平安活着回来找我,我绝不原谅你!还会带着孩子去下边找你!”
崔奕横一滞,随即点头。
“好!我一定平安回来!等我!”
他提气腾上,消失眼前。
沈默云也不耽搁,她深知此刻每一息都宝贵。
她更知他此刻上行是为她在争取时间,她既不能拖累他,也不能浪费他的心血。她越早到达崖底,他的把握就越大,他才可以腾出手脚全力对付朱景炽!
她再难再痛也必须顶住了!
……
朱景炽一直未停咆哮。
此刻众南军在湿布的防护下,终于通过朱景炽一声声嘶吼的提示找到了他的方位。
好几把刀剑被先后扔下了崖口。
朱景炽双脚勾藤,往外一腾身,一下便接住了一柄长剑……
他的这个动作幅度不小,经他这一个大晃,死命抓住了藤的沈默云倒是没被甩出去,可她脚一滑,顿时一脚踩空,失了平衡!
整个身子一下撞上了崖壁。
为保平衡,她单手在崖壁上一撑一抓,指甲全断。手掌顿时被划得皮开肉绽……
可这还没完,她根本控制不住晃动,藤蔓更剧烈地摆动了起来,惊得她赶紧双手双腿都紧紧缠住藤蔓……
藤蔓的晃动自有原因。
十息前,上方十丈的位置,朱景炽正哈哈大笑,一手拉着藤蔓,举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