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值得吗？
她不惜与反贼合作，不惜向蛮族寻求帮助，她这般不惜代价，她的把握是什么？她就不怕这些蛮族和朱景炽反戈一击？
此刻面对沈默云怒斥，她也不打算遮掩了。
“郭家军不论何时都是皇帝最忠诚的大军！哀家要动手，怎么可能忘了他们！他们自然早早就被鞑靼拖在了大漠里！”老妖婆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不止如此是不是，你还再次背叛了郭家军！”沈默云猛地站起，怒目瞪向老妖婆。
这老太婆早将郭家视作了眼中钉，上次她的毒计未能成功，这次机会这么好，她如何还会放过？对她来说，借用外族之手将郭家一起收拾了，只是顺便的事！
只怕她恨不得郭家军此战失利，吃一记大败仗，从此一蹶不振！那便可以赶紧挪开位置，可以给他们聂家让道！
“那粮草是你的人放火烧的！”沈默云很肯定！
老妖婆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山水还得轮流转！他们凭什么霸占那个位置几十年！该换庄了！我聂家有的是好男儿，很快，聂家男儿就该从郭家手中将北军接过来了！”
沈默云手指老妖婆，怒火中烧。
“你！是不是还在补给的粮草上做手脚了？”
正喝茶的老妖婆抬眼看了一眼过来。
“可以啊！沈默云，不得不说，你还是挺了解哀家的！没错！补给的第一批粮草三日前在西北路上遭遇了盗匪！押运粮草的一千多精兵里竟然有盗匪的同伙，于是他们伙同盗匪劫持了那批粮草！那近千精兵遭遇了埋伏……无一生还！由于近乎被灭了口，所以一时半会儿内，朝中是收不到这一军情了！
而同样，之后的第二批，第三批的粮草只怕也永远到不了郭家军手中了！明日新皇一上位，哀家便会将走得不远的另两批粮草私下找人截回来！哀家觉得，其实这些粮草用在别处更合适，就不用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了！
当然，这会儿与鞑靼激战正酣的郭家军还意识不到这一点！但很快他们就得要焦头烂额，面对大敌，他们只怕得要束紧裤腰带，只怕只能将饭煮成粥，只怕每日只能勉强喝上一顿！
哎！也不知道那大漠和戈壁上有没有足够的野菜和草根充饥！不过郭家军素来以勇猛著称。哀家相信，即便是饿着肚子，手软脚软，他们也一定能克服这点小困难，将蛮夷赶离我大周境内的！”
“卑鄙无耻！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竟然已经疯魔到如此境地！你可知这么做，将意味着什么！那些苦寒之地，粮草本就金贵，将士们为着大周上下的安全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你这么做无异于断了他们的后路！
你不但要害死许多保家卫国的将士，你还将把豺狼引进来！那后果你可想过没有？你是一国太后！你为了排除异己，竟然不惜自毁长城！你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大周皇室的列祖列宗，黎民百姓吗？”
“轮不到你教训哀家！哀家没你想得那么蠢！哀家在高位看了这么多年，算计了那么多次，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算不清楚的？倒是你，道貌岸然的，真正的朝局军事，帝王之道，你懂什么！
郭家与鞑靼互为死敌，他们对峙了几十年，早就结下了血海深仇！这一次，郭老头子不在北关，大周内乱，那是多好的机会！即便没有哀家，鞑靼也会趁着大周内乱出来大战一场。
你以为哀家不知道？郭家一直对鞑靼留有余力！鞑靼这次为了报仇，故意将郭家军引得远远的，就是为了让断了补给的郭家想跑回来都很难！
这一次，哀家就是要切断他们的后路，让他们必须对鞑靼死磕到底！郭家军绝不是草包，他们这一回为了全身而退，一定会用尽全力去拼战突围！……”
老妖婆晃着面前茶盏，依旧笑得肆意。
“若不出哀家算计，倾巢而出的鞑靼加上为了生存而战的郭家，最后必定两败俱伤！经过此役，郭家必定元气大伤，蹦不了多久了！而鞑靼，同样也是如此！鞑靼的老皇帝身体不行了，此战之后，他们内部首要是争位，其次是休养生息，即便用不了十年，至少五年内都不可能再大规模骚扰我大周境了！
而有这几年的时间，聂家男儿足够在北境得到充足的锻炼了！待到他日蛮族卷土重来，我聂家儿郎也已养成！到时候自然而然也就取代了郭家！
所以哀家不但没有自毁长城将豺狼引进来，反而是最大程度地保障了接下来几年北境的安定！同样的女真和瓦剌也是如此，不要说哀家卖国，你心里清楚，即便哀家不与他们合作，他们也同样不会放过大周。如此机会，这些蛮族倭寇都会想要分一杯羹！若是各族一起入侵，硝烟四起，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而哀家私底下的出面，事实恰好是稳住了他们！最大程度地保住了大周的安定平和，小老百姓的性命和财产！你们这些目光短浅鄙陋之辈，都该感激哀家，所以不要动不动来拿礼义廉耻说事！”
老妖婆哼了一声。
“与我扯先帝？先帝到死还在防着我，他尚且对不起我，哀家又何必对得起他？对于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哀家只能说声抱歉。不过他们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能够报效国家，上阵杀敌，死在敌人手上，血洒疆场是他们的光荣！朝廷自会给他们发出抚恤，也会给他们诵经念佛，所以哀家并不认为自己对不起他们！
至于那些黎民百姓，小小蝼蚁罢了，晚些时候只要施些小恩小惠下去，保管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所以，哀家心中坦荡荡，绝对问心无愧！沈默云，你若想试着让哀家心慈手软，网开一面，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第一二九八章 反悔
沈默云呆呆坐回了原位。
此刻的太后眼里都是烧得炽热的欲望，她如同一条饥饿太久的猛狼，追逐了太久，好不容易眼看肥美猎物就快要到眼前了，她还如何甘心放弃？她对那猎物势在必得，不管是谁，只要能帮她挡住猎物，她都愿意与他们分享成果，可若谁想要阻止她追赶的，她势必宁咬死对方也不愿就此停下追逐的脚步！
“你究竟许下了何等条件，才能让那些蛮族心甘情愿与你合作？”对于这一点，沈默云一直很好奇！
太后抬了抬手，一概闲杂人等便都退了下去。整个大殿里转眼只剩了沈默云和老妖婆几人。
“原本这些是没必要跟你们说的，不过，沈默晴说的对，让你们看清形势，乖乖低头臣服，对于明日的大计极有好处！那哀家也就不遮掩了，就让你们在迎接命运前知晓个透！”
沈默云忍不住抬眉。
沈默晴？她竟然向老妖婆有过这种建议？
她这是要让自己看清此刻种种，让自己赶紧与她合作，看来她是真的想帮自己！
沈默晴或许是真的害怕与自己再次回到同一屋檐下，毕竟上次，她的亲人，她的一切，她的骄傲和自尊都在与自己的争斗中赔了个一干二净！此刻她好不容易眼看成功在即，若是朱景炽重新拿下自己，那她的处境势必会再次发生变化……她不愿赌，也没有底气去赌！或者，她真的会铤而走险赌一把！
要不，自己就试着搏一把？
“你究竟都答应了什么！你事成后，就不怕他们反咬一口，倒戈一击，瓜分你的胜利果实？”
“哀家说了，鞑靼众王子正在争王位，此刻他们最需要的不是扩张，他们要的是物资，要的是银子，要的是财力，要的是他们本部的控制权，兵权和王位！这会儿的他们哪有时间大规模长时间与咱们一较长短！
所以，他们那里好办！无非就是银钱米粮罢了！而他们谁能拿下郭家，自然可汗之位就是谁的！就凭这一点，几个王子都抢着想跟哀家合作，以求将来获得哀家的支持呢！所以他们那里哀家一点都不担心！
至于女真和瓦剌，这些年一直被远远挡在了关外，他们这些游牧民族，最需要的就是草场。哀家只不过是答应了一些土质肥美的草场，外加一些茶叶绸缎罢了！”
“你果然答应割地了！”
“哼！几个草场罢了，何来割地之说！你要知道，那俩族若是在咱们大周这内战之际合力强攻，届时拿走的将更多！哀家这么做只是皆大欢喜的结果！至少保全了不少百姓的性命和财产！
而就凭他们的实力和能力，烧杀掠抢还成，可若想要攻城略地却还不够格，哀家同样半点不担心！”
“高丽呢？”
“哼！高丽太后是大周皇族，她能在他们那儿站稳脚跟，除了手段，靠的就是咱们大周这个强硬的靠山！你也想到关节点了，既然她的兄长站在哀家这儿，便等同于也为她选好了边。她的兄长一旦这次事败，她这个太后还能在高丽朝中待得下去？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何况还是只外来的鸡！她凭什么继续对高丽朝政指手画脚？届时她这个太后别说垂帘听政，只怕下场不是囚便是死！到那时若是高丽朝中为了向大周继续示好，多半还要将这位支持造反的太后押解入京，接受审判！到那般境遇时，高丽太后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所以她根本没有选择，只能跟着哀家和她的亲兄长，一条道走到黑了！高丽太后是个出类拔萃的，这么浅显的道理她绝对不会想不到！
不过哀家厚道，自然也不会让她太吃亏，太难做！哀家与高丽秘密签下了一支采购人参和宝石的计划。他们朝中的几位内辅大臣看到文书眼都直了，当即便二话不说应下了出兵计划！而高丽弹丸之地，无论何时，大周都是他们最大的倚靠！所以，哀家更是料定他们即便有贼心也没贼胆！他们还有本事来翻咱们大周的天不成！”
沈默云垂眸，总算还好！
这老妖婆没有将大片的国土卖出去！没有做出多少丧权辱国的勾当来！
太后声音激昂，抖了抖袖子，帝王霸气尽显。
“所以，你以为哀家为了夺下大权真的毫无底线吗？哀家将一切都算得死死的！哀家既然敢用这些人，自然是有掌控他们的法子！哀家可与你们不一样，哀家做事向来认为只要抓住软肋，总归能无往不利的！哀家此刻知晓你是崔奕横的软肋，却不知朱景炽最后会不会也将你视作软肋呢？”
老妖婆说话间的神色明显一变，分明是又有算计划过。
“沈默云，你可真是个宝！当日哀家没能将你杀了，看来也不完全是错！你可得平平安安的，哀家还指望你发挥大价值呢！就这几日，你究竟能值几斤几两，就见分晓了！”
“朱景炽呢？你答应了他什么？”
“划江而治！”太后笑道。“南帝已然称帝！与其两败俱伤，不如暂时将战事先缓下来！朱景炽急着要站稳脚跟巩固政权，对哀家来说也是同样！新政权上台，要整治之处太多了！两权相害取其轻，与其恶战后便宜了他人，不如暂时休养生息，这是哀家与朱景炽达成的共识！
否则，你以为朱景炽是有病吗？风风火火打了小半年，最近却又开始固缩防守，他为的，可不就是将皇帝拖入大战的泥沼而抽身不出吗？此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只看哀家的最后一击了！”
“划江而治？半壁江山？你会这么便宜朱景炽？”
老妖婆闻言抬头一滞，敲了敲桌案，随后一脸意味深长看了过来。
“沈默云，你什么意思？”
“等到你事成，皇帝回京，你一定会撕毁协议，然后再背叛朱景炽一次不是吗？”
太后的目光渐渐深邃，她看着沈默云，笑也在渐渐加深。
……
☆、第一二九九章 涅槃
太后没有直接回应沈默云的质问，而是笑得越发高深。
“说下去！”
她反而是坐了下来。
“就让哀家看看，你究竟还想到了什么！”
知道太后的计划里，并不曾对各路妖魔鬼怪许下过分丧权辱国的条件后，沈默云心下安定不少。
这会儿的她与老妖婆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划江而治只是你最保守，最保底的计划！因为郭老将军跟着皇上去了南边！所以你不但不担心朱景炽撕毁协议反咬你一口，你还要狠狠利用朱景炽一把！因为你很清楚，只要郭老将军在，只要皇帝在，朱景炽就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他们。而郭老在那，一定会与朱景炽死磕到底！
南边这场战火虽是朱景炽一手操纵，可多少对他都有不小的损伤。若我没猜错，你是在等！等朱景炽耗去大半实力后，由你来收官！届时即便皇上先行回朝，即便新皇登基，即便你们的合作效果已经达到，可你若不收兵，朱景炽也无计可施。
到时候，你的大军，你的粮草源源不断补给到前线，朱景炽断然吃不消！所以，你在等的，就是最后的机会。若是情势好，你将亲手结束这场大战！
在最后关头给予关键一击，你不但能将朱景炽摧毁，还能将皇帝手上的兵权瞬间拿下。到那时，你就不但为新皇挣得了江山，挣回了威望和声誉，更是挣下了无上的大权。
从皇权到兵权，从大周上到下，从朝廷里到外，你都唯我独尊，再无人可以与你匹敌！而从恒亲王到郑家，从聂家到永宁候府，都因着你而鸡犬升天……
当然，即便你运气不好，战斗力不够，朱景炽那块骨头不容易啃，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你们双方按着协议各自休养生息，短时间内互不干涉和侵犯，正如你所说，各自划江而治是不是？”
老妖婆笑而不语。
好一阵，她才开了口。
“沈默云，你果然令得哀家刮目相看！不错，全中了！哀家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哀家是要做大事的！朱景炽从皇帝手中强行分裂出去了一大片的土地，皇帝忍不了，哀家就能忍吗？那土地，人口，金银，每丢失一分一毫，哀家都心如刀割！
那些都该是哀家的！所以哀家一定要把它们全都夺回来！朱景炽算个什么东西！就是两年前，他也就只是匍匐在哀家脚边的一条狗，他有什么资格与哀家平起平坐！
所以哀家忍辱负重，与他的这合作只是权宜之计，哀家必须做那黄雀，不管他们谁是螳螂谁是蝉，哀家都要做最后的胜者！……”
老妖婆望着窗外，一脸企望，滔滔不绝地抒发她的恢宏大志。
可沈默云已经不愿听了，她忍不住地开口打断。
“你要把我如何？你可是又要我给你写东西拿去给长公主？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写！”
“哀家说了，你是朱景炽要的人，哀家不会动你！哀家让你过来，除了好好教导一番太子，更是为了让你看清楚现实，明日该由你和太妃接着教导长公主了！”
老妖婆上前来一把抓住沈默云的双颊，狠狠捏了下去。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写东西？你想用激将法？哀家的确很想给长公主去一封信！若是此刻就能收服长公主，能省下明日不少手脚！届时里应外合，顺理成章，内阁立即便能拿下，整个大计的把握瞬间又多了两成！
可哀家还没那么蠢！首先第一条，你就不会按着哀家的想法写信，到时候在纸上再做什么手脚，弄点什么不该说的，出点什么下作主意，哀家得不偿失！其次，哀家明日就是要关门打狗，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哀家才不会白白将这几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去留给宫外那些家伙！所以，你赶紧死心！那些有的没的主意给哀家一道掐死！你若再挑战哀家……”
老妖婆将视线转去了太妃身上，发出了人的一笑。
“哀家便给她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