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奕平这才细细打量起了她。素而不淡,简而不凡,一身寡淡极有意思,让她出挑的容貌更加亮眼起来。风吹过那过于宽大的袍子,将她修长玲珑的身形完美勾勒。从上到下裹得严实不透风,更令人想一窥内里。
这……怪不得那些个风流才子们都爱往尼姑庵里跑,原来这靓姑子更有一番风情。
他赶紧一把将这“小尼姑”搂进了怀中,连声安慰。
“亏你还像个没事人!”聂清却一把推开了他。“你的膝盖疼吗?明日要去砍树吗?你我这点事,整个侯府上下都知道了!明日呢?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只怕用不着到后天,整个宫里,皇上耳边……”聂清看了眼崔奕平,见他果然一脸的嬉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见不得人就罢了!你呢?你想入了宫叫人指指点点吗?你好不容易才在宫里抬起头,这么快就想毁于一旦?”
“你究竟要说什么?”
“没什么!都是你的人,你的事!你一屋都扫不干净,还想扫什么?天下?我本以为你真是个有文韬武略的,哪知道连屋里的妖孽都弄不干净!你我之间本就有传言,你这是将把柄往人手上送!我也不管了,大不了做姑子,你呢!”
崔奕平的拳头开始咔咔作响。
聂清并未指名道姓,也没具体说恼什么,可他怎么可能听不懂!
这一次,的确是妖孽都出在了他的身边。
他一双虎眸顿时冲着他的梅兰竹菊扫了过去。这些贱人们,以前都是站在他一边,什么事都为他兜着,什么事都把他的利益放在最前边。现在可好了!反了天了!都是他的女人,他的贴身之人,却将他的事一点点往外抖。
“房中事她们有胆量传,那其他呢?你信得过她们?她们若是有了二心,你可还有秘密?你是做大事的,这些都是基本的小事!都是你的人,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言尽于此了……”
聂清说完,便坐去了一边石椅上。
这个嘛,自然都是她一早谋算好的!
她早知道崔奕平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她既然进了门,第一桩事就是将这些不干不净的蹄子清理出去。一来是防止分宠,二是为剔除眼线,三来自是为了更好安顿安插她的自己人。
不过她之前算计了崔奕平等人,崔家上下对她多有提防,这次她若再急着出手料理崔家下人,效果不好不说,还招人厌恶。与其那般,不如借个刀!
于是,她这几日用尽了手段,让崔奕平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她身上。与此同时,她自己的丫鬟一个没用,反而使了劲地折腾的这群梅兰竹菊。
晚上一会儿要热茶,一会儿要点心,一会儿要热水,一会儿补汤……一晚上折腾了数十次。
白日里更是一盅盅的补品,一个个的要求,一趟趟的跑腿加上一个个命令,叫这群往日里早已养得身娇肉贵的丫头们苦不堪言。
她自然也没忘了多做些荒唐事留作把柄可以给她们拿来借题发挥,也没忘使些小伎俩让这些丫头坏了崔奕平的兴致,惹得他大发雷霆。
就这样,丫头们嫉妒又怨愤,不平之意越来越大。
而崔奕平只要自己舒坦了,哪里在意这些小事。他的心思都在聂清身上,对梅兰竹菊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如此这般,这群生出强烈危机感,又被差事逼得团团转的花花草草自然只能往郑秀英身边靠。不管是为了告状,还是为了重寻靠山,这是她们必走之路。
聂清的目的达到了!
她就是要惹得崔春霖两人怒火中烧,使劲打罚崔奕平才好。如此这般,崔奕平不但恼火不甘,更与自己同了心。
此刻,丫鬟们的多嘴,这是大忌讳!
她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一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说法,一个可能“传入宫中”的后果,再加上将来“抖露秘密”的可能,足以让崔奕平动手了。
果然,崔奕平看了眼聂清陪嫁带来的一众丫鬟,个个标致脱俗,恭谨有礼,最重要的,是这群小妮子看见他还会脸红,着实比他的梅兰竹菊有趣可爱了许多。
于是,一个带头告状的菊被开了刀,打了十大板扔去洗恭桶,其他三位则被降了等,全都扔去了洗衣房。
崔奕平顺手又点了两个聂清身边最出彩的丫鬟出来,暂时升做了大丫鬟,负责他的起居。
他再次将聂清搂入了怀中。
“好了,夫人别恼了!以后夫人可以放心了?夫人这一身穿得极有风骨,这里日光太刺眼,咱们进屋里仔细瞧瞧……”
聂清心中微微鄙夷。她真是一点没料错,带些绝美的丫鬟在身边果然是明智的!……
☆、第一二一三章 乱麻
当有关长平居的这些消息传入沈默云耳中时,她只能淡淡笑着。
上次的赏花宴聂清一步不离跟着她,她原本以为,势单力孤的聂清嫁入侯府的后,第一时间便会上门来求建同盟的!可她竟然错了!
按沈默云的预想,崔奕平大婚后的一段时间内,他的“后宫”都会很热闹。却不料聂清只用了几日时间,不但将崔奕平的身边料理干净,还将崔奕平和整个长平居都握在了手中……
聂清翻身了,凭一己之力便将局面控制住了!
沈默云再次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这似乎太容易了?
她不太明白!
她甚至开始怀疑,难不成之前的聂清是深藏不露?还是她得了高人指点?但有一点沈默云可以确认,这里边绝对有她没想到的缘故!
聂清见了她依旧客气。
许是底气足了,聂清对她到底没有之前那般恭谨和大方了。
而在将崔奕平收拢裙下后,聂清的所有问题几乎都迎刃而解了!
永宁侯夫妇不敢堂而皇之对她做什么,便只能靠着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打压她。偏聂清脸皮不薄,面对那些小刁难或嘲讽时,往往选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再有崔奕平相护,很快郑秀英便发现,如婚前一样,自己奈何她不得!
倒是郑清妍,到今日都无人知晓,她每月都会暗中与沈默云在郡主府聚上一次。沈默云对她从无要求,也明言不会让她做任何难为之事,这一点让郑清妍在感动之外,也心防大松。
起初沈默云帮了她几次,她的确存了不少提防之心。可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沈默云根本不屑银子和权利,正如她母亲所言,这样的盟友可遇不可求。
在沈默云的建议下,郑清妍在手中账面上也开始动了点小手脚,不为别的,只为了孝敬郑秀英这个姑母。
这样一来,既麻痹了郑秀英,又向她表了忠心。即便郑秀英重回了崔春霖身边,她也不会处心积虑拉下郑清妍。
而郑秀英的确是这么想的,侯爷对她明显生出了忌惮,与其夺回大权惹了反感,不如韬光养晦,不做事白拿孝敬,反正脏的不是她的手!
殊不知,沈默云为郑清妍打的也是类似的算盘。
沈默云特意嘱咐郑清妍将一笔笔孝敬的账都做好了。时间,地点,数目,经手人,证人,来自那一笔银子,如何掩盖等等。
以后若有一天郑秀英真要对她下手,她也有最后的杀手锏。到时候只要轻轻一推,她依旧只是个可怜受胁迫的侄女!而郑秀英则是冥顽不灵,不知悔改的吸血虫!
经过上次事端,郑秀英绝对不会让这事发生挑战崔春霖对她最后的那点信任!而郑清妍手握这些把柄,几乎也就控制住了郑秀英。
沈默云的这些举手之劳,让郑清妍感激涕零……
这段日子,太后病了!病得很重!
许是之前的刺激太大,她心绪不平,肝火又盛,便有些咳血之症!
几位太医瞧后,都跟皇上表示,太后时日不多了!多则一两年,少则半年十个月。
皇帝恻隐之心顿起,这些日子,他时常探望太后,很想尽一尽孝。
慈宁宫的门禁略松,聂家人也获得了小小的探病权。但“聂家男子不入朝,女儿不入宫”这一条,皇帝始终半点不松口。
……
而另一方面,京城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各项防务也在渐渐加严。
上次王慈出现后,明知道找到其人的希望渺茫,可皇帝的暗卫还是全体出动,将京城里外暗中查了又查,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皇帝甚感焦虑。
理论上,王慈冒险入京只有两种可能。
一,应该是联络旧部,进行战前部署,想要趁乱做些小动作。
这意味着,京城里还有皇帝不知道的平南王旧部。而很有可能,这些旧部还掌有实权。要么手上有兵权,要么身居要职,至少是得能在大事进行时能帮上忙的!
二,王慈入京是为了拉拢某方势力。他进京是为了亲自参与某种谈判!这意味着,京中某一方掌有实权的力量很有可能将被王慈所用。
这是皇帝的猜测。不管是哪种,他都不希望发生!可他不确定王慈这一趟进京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皇帝认为沈默云与王慈交集不少,或许会有所想法,甚至找了沈默云入宫一起分析。
“我猜不出!”这是沈默云的回话。
这也是句实话!
沈默云与王慈交手的所有回合中,几乎没有一次能够准确把握对方心思!她从来就没能揣摩出对方的想法!
就如上次的平南王事件以及后来的突围事件,她几乎一直都被王慈牵着鼻子走,定要走到那个点她才会恍然大悟。
她不是王慈的对手!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王慈生出恐惧来!
此刻她不是真没猜测和想法,而是她怕误导了皇帝。
“王慈做事素来主张出其不意。他几乎不按常理出牌,我猜不透!但他这一出现,已经扰乱皇上您的思绪了不是吗?这正是他的奸猾之处!他此行即便什么都没做,也已经让您不安,处于不断的揣测中了。若是您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或是钻入了牛角尖,得益的就是他!”
王慈究竟要做什么沈默云猜不到,但他做事从来都是一举多得。她算不出他的意图,却并不妨碍她分析他的利益得失。
“其实,不管他是来联络旧部,还是来拉拢人心,皇上必定要在京中官员之间查证。可这事一旦进行,势必不可能瞒住众官员。水至清则无鱼,谁身上没有些斑点,‘彻查’二字,足以闹得人心惶惶。万一有人从中作梗,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什么来,反而更会添乱。到时候,朝中人心就散了!
可若是不查,皇上您心中必定难安,必定疑神疑鬼。
这后果都一样,届时,朝中众臣即便对王慈没有投靠之心,必定也会束手束脚,滥竽充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损失的还是皇上!”
皇帝一叹,半晌没有说话。
沈默云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此刻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对皇帝来说,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办法!
……
☆、第一二一四章 战事
战事拉开了。
是皇帝首先动的手!
九月,西宁卫和西安卫声东击西,用五万联军闪电出击,取得了首场大捷,快速收复了南地最北边的一大片土地,取得了开门红。
随后皇帝打出了清反贼的旗号,诏书早已昭告天下,此刻粮草充足,兵强马壮,正是大好时机。
南方正处农忙之期,南军猝不及防,所以皇帝的突击取得了很大收获。
只用了短短两个月时间,皇帝便收复了南地五分之一的土地。
然而之后,战事便渐渐开始胶着。
王慈早已在川地和湘地布置了不少防御工事,皇帝的大军渐渐优势消失。
往西渐渐进入山区,易守难攻!往南又有长江相挡,天然屏障!加上瘴地,蛮夷,严冬等因素,收复的推进渐渐放慢……
而在十二月初的一个黄道吉日里,朱景炽称帝了!
他连发了三道义正辞严的诏书,将现朝廷描述得污腐不堪,将现皇帝贬得昏庸无能,堂而皇之将原平南王的辖地从大周领土分裂了出去,称“南周”,其人则被世人称作了‘南帝’。
虽然他的疆域不够广阔,虽然他的行为略显仓促,虽然不少地方势力和文人世家表示了谴责,但并不妨碍他有登基的实力!他有正统的大周皇室血脉!他有站得住脚的出兵理由!
仅仅几日的功夫,川、滇、藏地的几个吐司,苗民,南方外族都表示了归顺或投靠之意,就连缅甸国都公开对这分庭抗礼表示了支持。
缅方还组建了一只两万人,包含五百象兵在内的大军送到了边境上,表示只要朱景炽一声令下,他们的大军就会开拔,加入到南周的正义之师中去。
这样一来,一南一北,大有划江而治的趋势。
已经走到台面上来的朱景炽,成了皇帝不得不除的心头刺!
更让皇帝气恼的,是此时一见大周内乱,那些原本已是苟延残喘的残余势力纷纷都想着来分一杯羹。
有的偷摸趁着大周朝的注意力都在南边开始浑水摸鱼,有的则趁着大周自顾不暇明目张胆向着朱景炽表示了诚意。更有甚者将公主贵女开始往南边送去……
如蒙古某一部,早早就窥伺好了商机,战争未开始便高价向朱景炽卖出了一批战马。而面对皇帝的高压,他们嚣张表示,除非你大周将他的战马都买下,否则他们就不得不将赚钱的路子进行到底……
当然,他们的暗示也很明确,他们的子民若是吃不饱饭,他们到时候自然得要想其他法子来弄银子。
这个暗示很明显,要么让他们挣钱,要么给他们银子,要不然他们就来抢。皇帝拍案而起,可为了避免腹背受敌,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而一看银子这般好赚,其余的游牧部落也纷纷效仿,更是令朝廷上火。
同样擅长浑水摸鱼的还有倭寇。
他们眼看大周兵力集中去了西南边境,更是大摇大摆屡屡进入沿海各地。战线太长,倭寇太多,东海王剿匪顾此失彼,损失不小。
倭寇嚣张,和胡人一样,表示要么给他们点甜头,他们就暂时退去,要么他们便配合朱景炽的进攻和调度,打个联手之仗……
皇帝不是软柿子,趁着与南边大战稍一停顿,便着手料理了这些鸡零狗碎。然而倭寇和游牧兵都不难打,难就难在他们边打边抢,打一下就换一个地方,抢完就跑,绝不恋战!由于机动灵活,才防不胜防……
大敌当前,热血男儿们都奔赴前线,再无人盯着崔奕横的过去。
这段日子,他也被皇帝派出去了好几次。
由于在北方抗敌多年,崔奕横对付胡人很有一套。
胡人碰上了他就躲不开。硬打更是无胜算!
那些不听话的贩马贼一一都折在了他手里。
几次下来,他生擒了不少胡人,虏获了不少良驹,渐渐挽回不少声誉,积累了不少军功。官复原职,再回前线,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崔奕横每次离去虽眼底满是眷恋,可眸子里却不少一种晶亮的兴奋。
沈默云很清楚,作为武将,此刻国难当头,保家卫国,冲锋陷阵,抗击强敌是他们的追求。
所以她从未对他说过一个“不”字,只在他每次离开前给他收拾好行装,打点好一切,嘱咐他小心保重,安全回家……
好在他追剿贩马贼每次都走得不算太远,短则半个月,长则月余,倒也不算难熬。
总算,眼看新年将至,北方天寒地冻,海上也不利航线,所有战事和挑衅基本都停了下来。
就连百姓也知道,这个新年应该是大战前最后的喘息之时,也是最后的备战之机了。
京城明面上繁华喧嚣,人们看似喜气洋洋,可总有一丝淡淡的愁绪夹杂其中……
崔奕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