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些工匠看着面相不好,可靠吗?若是里边混进贼人,偷掉点东西倒无所谓。主要是家里女眷也不少,怕有人冒失有冲撞。正好他倒是认识几个相熟的匠人,人品绝对信得过!这施工的人手还是由他来安排?
永宁侯愿意放血,姚黄自然是大方收下了厚礼。她掂了掂手中镯子,分量还不轻。那她便多说上几句吧!
“怎么不可靠?咱们找的这些匠人,名字可都是在官牙的花名册上的!既然皇上都发话了,那咱们自然都得请最好的匠人!
您不知道,这些匠人原本是在定远伯家做活的。他们家可有两位夫人,四位少奶奶,六位小姐呢!他们都不怕冲撞,咱们侯府便更不怕了!
侯爷,咱们可是好说歹说,又开了双倍的价钱才将人先挖了一半过来!此刻若不用他们,只怕要叫人笑话死,郡主那儿倒是没什么。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侯府怕花钱呢!”
姚黄甩了甩腕上金晃晃的镯子,“奴婢当然是知晓的,永宁侯您出手阔绰大方,就冲着您这赤金镯子的见面礼,就知道您绝对不是个抠门的!”
崔春霖在听到前几句时腿就已经软了。
双倍价钱请来的匠人?
这只是一半?还有一半?
而姚黄的最后一句更是差点将他气出了内伤!
呸!
夫人说的果然不错!
那郡主是个瘟神,她的丫鬟又能好到哪里去?先拿了皇命,后拿了名声来压自己!什么?她办不成事,还敢收下自己给的礼?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刁奴!贱人!她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将这镯子称之为“见面礼”!照她这么说,那下次郡主府来了人,他还得一人一个赤金镯子送出去做见面礼?
永宁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怒火。
“姚黄姑娘,你知道的,侯夫人在养病,需要绝对的安静!你这……人数太多太嘈杂了。你跟郡主说,减掉一半人,这是我的命令!”
姚黄一脸无辜瞪大了眼:“您确定?慢工出细活!咱们郡主可是掐着您的三个月期限请的人!减人容易,只要侯爷保证,这时间到了若完不成,一切由您负责就成!我们郡主是无所谓,反正明年五月才成婚呢!”
“……”
这一句成功堵住了崔春霖的口。
这么说,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他感觉太阳穴有点疼!
早知道他和夫人一样,直接躺倒在床算了!
皇帝那里,他暂时不能再犯错了!
三个月!
该死!他这是进了死局!
前前后后,反反复复,根本没有选择嘛!
崔春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只几日过后,便从一天两趟巡视检查,改成了三日一趟,就这么自然而然将玉笙楼的整个改造工作都移交到了沈默云手中……
而沈默云的几个丫鬟每日都衣裳鲜亮,一身贵重地出现,很快便艳羡了侯府的一大帮人。众下人开始议论郡主府大丫鬟身上的衣裳料子,玉佩的成色,耳坠子的价格……
而她的几个丫鬟偏还平易近人,见面都是一脸笑,出手又大方,很快便收拢了侯府不少下人的心。
从门房到大厨房,从前院到账房,几日功夫,整个侯府便有一小半的奴才得了她的各种赏。
即便是端茶递水的小丫鬟,也都得了郡主好几百个大钱的降暑钱。
就这样,沈默云人还未进过侯府,可整个侯府便已有一小半的奴才都时时将她挂在了嘴边,在盼着这位整个京城都享有盛名,菩萨心肠的郡主赶紧嫁入候府!
不少下人都认为:若是郡主将来能当家就好了,到时候必定出手阔绰!当然最好的,是自己将来能跟到郡主身边!除了吃香喝辣,就是那份体面也是求之不得的!
如此这般,也就是几日的功夫,有不少丫头婆子都偷摸暗地里前来投诚,表示愿意全心为郡主服务……
沈默云将手中鱼食一撒,一条条肥壮的红鲤便跳出水面,争抢那近在咫尺的美食。
“世子爷真是神机妙算!侯爷他们明知这是个坑,也不得不跳!”
“是啊,既然他费了那么大心思,咱们也得尽尽心!永宁侯不管事,将这担子都压在我肩膀上,真是说不过去!那他怎么也该在别的地方多表示一下!
吩咐下去,千万不要省银子了!什么材料都要最好最贵的,切不可丢了皇家的颜面。让他们都找永宁侯结算去!过几日再跟永宁侯知会一声,说小楼的重装很顺利,不过装点还有些问题。”
几个丫头“噗”地一笑,这是郡主还要继续挖坑吗?
……
☆、第一一一八章 女人
一想到永宁侯接到一大堆账单时那张苦巴巴的脸,丫头们可不得乐吗?
郡主往日何时在意过这些身外物了,说到底,是世子想让她过得舒心,而她也在为世子讨债呢!
想想就痛快!
世子在外长成,一朝终于回了府,这会儿再加上火力全开的郡主,也不知那永宁侯能不能招架住!至少头一条,永宁侯想要再谋害世子,那是绝对不容易了!
“不过,咱们这么铺张,会不会影响郡主声誉!”
沈默云砸了砸嘴,“这与我何干!是永宁侯自己说了,他要竭尽全力,哪怕砸锅卖铁也要将这事办好!是他要大操大办,既然这都是他砸锅卖铁的银子,谁还能说什么!
更何况,这是他欠他儿子的!亲情,他这辈子是终归不会给了,那便拿银子来补偿吧!这点算什么,比起他对长子的伤害,就算是他倾家荡产又能弥补多少!”
“是是是!奴婢们一定办好了!”
沈默云主意一定,顿时又有了想法。
“还有!告诉永宁侯,这小楼太空了,没有古董,也没有字画!再怎么也得拿些古籍古本来装点门面吧?就问问永宁侯库房里可有用得上的,若是没有,咱们便去买些装点一下,免得过些日子再叫公子们看了笑话!”
“姑娘英明!比陈老还英明!”
兰心几个再忍不住捧了肚子,笑蹲在地。
“这次永宁侯只怕又不得不栽跟头了!为了通过公子们的评定,何愁他不拿?可不管他拿来什么,拿来多少,只要进了玉笙楼,断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
而且玉笙楼已经丢过一次人了,这一次,侯爷绝对不敢懈怠,拿些蹩脚货来充数,反而多半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还是姑娘想得周全!”
“永宁侯此刻只怕听见‘买’字都要抖三抖,我估摸着,为了省银子,只怕他还真得拿了库房册子来给我挑呢!”
“会吗?”
“看着吧!皇上说了,要按着我的喜好来办,那些古董字画他敢随意挑?万一我不喜欢,到时候再被崔奕横顺手一砸呢?保险起见,他一定先会通过我这儿的!”
沈默云抖了抖手中那张玉笙楼和永宁侯府的平面图,笑意慢慢敛去。
自己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无非是争取在侯府的一方小天地,让侯爷夫妇痛苦难堪,仅此而已。
崔奕横的处境还不如过去的自己,自己那父亲当日被钱势迷惑,对自己也就是冷淡疏离,不闻不问,对自己也就是活着无碍,死了不惜罢了!
可他呢?永宁侯可是巴不得他消失在这世上的!若不是有长公主和皇上他们护着,若不是他年少离京,他还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这里边究竟有何缘故!
再看着手中那侯府示意图,崔奕平当真是得宠。
先不论此刻被崔奕横霸占的这玉笙楼,就看那崔奕平的那长平居,院中还有园,前有荷花小池,后有四角茶亭,不管从占地面积到房屋结构,都赶上侯爷所住的主院了。
除了梅兰竹菊四大丫鬟,他还有八个二等丫鬟,一大串的小丫鬟和婆子。这阵仗,当真是厉害!
两个儿子,如此分别对待,这偏心也未免过了头!……
不过好在此刻有了不少侯府下人的投诚之心,沈默云要打听些侯府事宜倒是轻而易举。
就如今日,她就着重了解了一番崔奕平。
一提起这位二公子,侯府下人的评价都还不错,说他勤学上进,能文能武,谦虚宽和,还平易近人,从不在府中乱发脾气,是个挺好的公子哥。唯一那么一点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屋中的女儿家太多了……
这话说得隐晦,却很明显了。
沈默云一追问,果然证实了她之前的判断。
这崔奕平是真好色!
他院里近身伺候的,一律都是年轻小姑娘。
他身边梅兰竹菊四大丫鬟早就被他先后睡了!这是侯府众人皆知的“秘密”。
这一点,郑秀英也是无奈得很!儿子努力上进,又没啥不良嗜好,偏就好这一口儿,看见府中有水灵出色的丫头便想着往屋里放。
一开始她还试着阻止,后来是止都止不住!
她这个做娘的,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一边尽量为儿子剔除那些风骚的小蹄子,一边为儿子悄悄善后……
听说,即便那八个二等丫鬟,同样也是有的已被他得手,有的想要效仿接班四大丫鬟而往上爬,多多少少都与他有些暧昧……
沈默云低低笑着,崔奕平这小后宫只怕将来要热闹得很。
聂清那手段,她若嫁进来,只怕长平居就有的是热闹瞧了。到时候愁苦的,多半得是郑秀英!
……
而同一时间那厢刚刚执勤一整日出宫的崔奕平正打了个喷嚏,钻进自家马车。
这鬼天气,真是热!
他大舒一口气,一把脱掉了身上厚重的侍卫服,舒舒服服躺倒在了车座上。
马车里摆了两大盆的冰,将那炎炎暑气驱得一丝不留,着实令人畅快。
他的兰儿正跪在脚边,拿着羽扇将一阵阵香风送来,小菊则绞了凉爽爽的帕子给他擦着脸,时不时“不小心”地将手指打着圈划过他的脖子;梅儿正将一颗冰镇过又剥净了皮的葡萄喂到了他的口边;竹儿则拿了她雪白的柔荑轻轻柔柔给他按着肩……
而他的手,也顺其自然地就伸进了身边兰儿的前襟,在那柔软上抓了又抓……
这车里的,才是他该过的日子!
只可惜!
崔奕平扫了眼四个丫鬟,莫名生出了几分失望……
最近他才知晓,真正的绝色,真正的美人不是这样的!
许是因为选秀的缘故吧,今日他还在宫中瞧见了一位一见难忘的绝世佳人。她坐了轿撵,可风吹过时帘子被掀起,他惊鸿一瞥,差点就流口水了。
怎么说,就是惊为天人!就一个字——美!他差点就想上去问问那小姐是何方神圣了!
而自家这几位,充其量就是有几分姿色罢了!若真要比,那就是水鸭和天鹅的差距!
即便撇开那美人,服侍他的,要么,得像贤妃那般端庄高雅;要么,得似郡主那般孤傲清丽;要么……崔奕平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得似聂清那般……狐媚妖冶!
嗯,若让他选,他更中意妖媚的类型!
聂清!
那贱人虽可恶,却不可否认是个尤物!
哎!
一有对比,眼前这四个,当真索然无味!
……
☆、第一一一九章 挽回
崔奕平在太后寿宴吃了大亏,虽心中不服又气恼,但在面上却不敢对兄长再有半点不恭不敬。
最近玉笙楼那些破事,他再恼火愤怒,也只能先放在一边。既是因为他没有立场去管,更因他也没空没心思。
那晚回府后不久,外祖母就到了。她老人家关上门将他劈头盖脸一顿教训,更是拿了戒尺在他后背抽足了十下才罢手,他却是一下茅塞顿开。
此刻的他挽回声誉才是头一桩!
于是最近的崔奕平,不管刮风下雨,不论烈日酷暑,每日都会到宫中侍卫队报道,倒是令得从皇帝到众侍卫均是有些目瞪口呆。
毕竟,勋贵子弟们挂名御前侍卫的不少,可挂名就是挂名,虚职就是虚职,这只是个名头罢了。偶尔打渔晒网露个面倒算正常,可哪个还真就每日天不亮入宫报道的?
更何况,这位崔二公子才是个五品侍卫,这……即便每月就领俸那日入趟宫也没人会说半句闲话好吗!
敷衍了崔二整整七日,可他热情丝毫不减的侍卫长只能去请示了皇帝。
正批阅奏折的皇帝闻言也是微惊,不过他只顿笔两息便给崔奕平分配了个好去处。
“他既这般诚心热忱,便安排他去巡查太液湖吧!”皇帝眉毛都没抬一下。
侍卫长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对皇帝的态度顿时了然于心。
太液湖是皇宫内部的一个人工湖。
湖面莲叶田田,风光旖旎!蜿蜒的玉带桥玲珑秀美,湖中心有一三层水榭,是绝佳的赏景之处!
然而,在这种炎炎夏日,这地便是糟糕的存在。
尤其是午后,头顶暴晒的太阳能将人烤化,湖面泛着的圈圈日光叫人眼晕,吹过的风儿都是热的,水里的鱼儿都消失了。整个宫中只这一地,除了火辣的日光,头顶不说遮掩,就连片细长的柳叶都没有。
夏日每次排白班到太液湖巡守的侍卫都避之不及,苦不堪言。绕湖一周,身上便没一处干的!走一遍玉带桥,那只恨不得跳进湖里淹死畅快!
而崔奕平这样的勋贵子弟,都是日落出宫,所以只能排白班,皇上此举,意味分明!
侍卫长再无半句废话,赶紧领命下去了。
然而,崔奕平还真不是如一般纨绔子弟般的草包。
他半句推辞和怨言都没有,还真就踏踏实实,任劳任怨地顶着烈日每天在太液湖巡守起来……
这一干就是好几个月,皇帝一直暗中注意着皮肤黝黑,汗如雨下的他。
可他不但没有一句闲话,没做任何越矩出格之事,反而曾为二皇子从湖中捞起了一只蹴鞠;曾在九公主的纸鸢落进湖面前及时飞身接住;曾赶在一场突至的暴雨到来时,帮着急得跳脚的御花园管事宫女飞速抵达水榭,将所有门窗关上,避免了极大损失……
只一个夏天的功夫,不管是后宫妃嫔,皇子皇女,还是宫女太监,甚至是侍卫长,即便面上不表露,可心下都对这崔家二郎有几分暗赞,纷纷对他刮目相看。
在某日崔奕平将一因中暑而跌落湖中的宫女救起后,皇帝论功行赏,将他从五品侍卫升至了四品侍卫……
这段日子过得很快,这几乎是沈默云有生以来过得最轻松惬意的日子。
大仇已报,大婚在即,眼前几乎再没有半点让她难过难堪之事。整个郡主府除了卢氏那处,四处都回荡着声声的笑。
此刻她每日头疼的,无非是从宫里送来的一大堆嫁衣图款里选了一遍又一遍的款式,面料,绣花;考虑定制的家具用紫檀木,酸枝木,还是黄花梨;雕刻龙凤还是花枝;装饰用如意纹还是瑞云纹;陪嫁的桶桌箱架上是描金还是嵌钿;嫁妆备多少抬合适;已经有了几抬了,还差了多少抬……
这样甜蜜的负担若只一两件也就罢了,结果她发现,这些琐碎实在没法统一规划,甚至连一个普通的恭桶都要从二十多个款式里挑选……
崔奕横表示,他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娘子喜欢就行。而沈默云很想将这些事都交给丫鬟们,可被姚氏阻了。
姚氏虽挺着个大肚子,却依旧步伐矫健,全心全力为她张罗着婚事,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积极兴奋,
姚氏表示,这些事马虎不得,最好都得自己过目有数才行。而且,丫鬟们比她忙多了。
的确,除了捯饬嫁妆,几个大丫鬟还忙着重装玉笙楼,采买调教玉笙楼的丫鬟,挑选郡主府这边陪嫁的丫鬟和陪房,郡主府的各项杂事……
沈默云硬着头皮忙碌了个把月,才将定制陪嫁的事宜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