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不是有皇上安置的御林军吗?若今晚再出事,就让那帮皇帝的亲兵负主责最好了。
于是两只老狐狸齐声表示,此刻人赃俱获,又有世子做证人,自是确凿得很,这证物贵重,还请郡主收回。
不过为保郡主府安全,他们打算各自拨出了一队人马护送郡主回府,并将人马留于郡主府外,五步一岗,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点小九九,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这便打道回了府。
将沈默云送回郡主府后,崔奕横便赶回了案发之地。
几位大夫也都到了,整个郡主府忙乱不堪。
好在笑言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伤筋动骨,至少需要休养三五个月。姚氏胎儿稳固,沈沐都是皮外伤,老钱也并无大碍……总算是有惊无险。
沈默云沐浴更衣后,便等去了前院。
一个时辰后,崔奕横回来了。
青竹并未追到人。
对方布局严密,准备充分,那个前朝荒园早已被他们踩点摸熟,那刺客闪了几次便再寻不到人影。
此刻即便兵马司与官兵都已开始排查那荒园子,可真要在那处找到蛛丝马迹并不容易。
对此,沈默云早有了心理准备。
既然对方动用的是响当当的杀手,那帮人自然是有操守的。即便追到了也未必能抓住,即便活捉了也很难套出话来,多半只是徒劳。
“你可受伤了?”他轻声问着。
沈默云摇头。
“幕后之人的身份,你可有数了?”
“是!”
沈默云静下心来后,已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一捋顺,将所有疑点在脑中里过了一遍,又将所有可能对自己出手之人细细排查,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她轻声将怀疑在他耳边道出,崔奕横闻言也是眉头一紧,忍不住将眉抬了又抬。
“找到突出的疑点了?”
“嗯!其他人我都只有一二成的怀疑,只这一位,五成的可能!”
“动机呢?”
“这就要你帮忙了!你帮我查一个人……”
崔奕横闻言再次挑眉,忍不住低哼一声才点了点头,“我这就去!你只管好好休息。”
他眼神宠溺,伸出了手刚要揽她入怀,低头蹙眉却见他衣摆和衣袖满是血迹,那伸出一半的手便又收了回去。
沈默云笑着去抱了他的腰,“多谢你!又救我一次!”
这么个洁癖之人,为了自己忙到此时尚未换去这一身酒气又沾染了血迹的衣袍,她如何会嫌弃他呢!
他轻声哼哼。
“这么个赐婚你我的好日子,爷本打算散宴后与娘子小酌两杯的,却不想叫这么帮一肚子坏水的腌臜货败了兴致,费了时间!当真可恶至极!”
“来日方长!时间么,有的是!”
“嗯!还有十一个月!”
他低低亲了她的额头,轻轻推开了她。
“我走了!打听到消息再来!距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你先休息!”
“好。”
“那帮杀手刚刚失手,已经惊动了太多人,官兵都虎视眈眈,想来今晚不会再来了!”
沈默云点头。
目送他离开,沈默云并未回后院。
她呆呆看着头顶亮月出神。
她只想求一方天地可以安宁过日子,夏红绸,夏恒,平南王,嘉和,太后……她曾视作仇敌的这帮人几乎都已得到了报应。
她曾以为大仇得报便可以简单安稳度日,原来不是!她站得越高,做得越多,只怕也就不小心成了他人的眼中钉,成了阻挡他人前行路上的障碍,又或是成了一枚举足轻重足以影响局面的砝码!
这一次,只怕正是如此!
……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沈默云在前院的软塌上才刚眯了一小会儿便有丫头来报,说是顺天府府丞大人已经带人在郡主府外亲自督阵“严防死守”。
而兵马司也不甘示弱,说是那位副指挥使也已经带了不少人,在郡主府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留了一小队人,不间断进行巡守。
呵呵!
说得好听,做得好看!
真真都是老油条!
这姿态做得绝对漂亮!
如此这般尽心负责,百姓看在眼里,郡主府看在眼里,主要是皇帝也看在了眼中,这劳苦功高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吧!
当然最重要的,他们还想要在自己入宫前截住自己吧?
按着他们的估算,天一亮,自己一定会入宫!
或诉苦,或乞求,掉几滴眼泪,求圣上做主……他们这是怕一会儿被惊涛骇浪拍到,让自己将那势头调控一下?
沈默云睡不着了,索性便泡了壶茶出来。
她原本的确是打算进宫撒趟气的,不过此刻她改主意了。
卖这两位一个人情只是顺手,她既然已经猜到有人瞄准了自己,自然不能让自己沦为了一把被他人控制的刀子!
索性,沈默云让人把府丞和指挥使一齐请了进来。
一番问候后,府丞笑得狗腿,半真半假说他除了来巡防,最主要是府尹大人听闻郡主遇刺,放心不下,一定要让他前来探视一番。
指挥使则说今日他们有所疏忽,心存愧疚,打算用实际行动弥补这疏忽对郡主产生的损失和困扰。
沈默云看着两人有些无语。还真是一个在情,一个在理,就像是提早演练过了一般。
而且听这话,似乎只要她松一松口,便将有大量好处会送到她的嘴边。
她也就直接挑明,说自己天一亮就会入宫,但她不想牵连过广,她会适当禀明这次事端,不会将火势扩大……
☆、第一零九七章 强盗
沈默云这话说得很明了了!
兵马司北城指挥使王奕和顺天府府丞宋功州此刻看向云阳郡主的眼神几乎是带上了崇拜。
这刚过去的两个时辰简直不堪回首。他们各自被顺天府尹和兵马司总指挥使请去狠狠喝了一壶。
最后他们被告知若不能在郡主入宫前将其摆平,今晚的锅就由他们个人背!愁容满面的两人在郡主府外一碰面,发现两个部门对他二人的指示竟这般如出一辙。
摆平?怎么摆?如何才算平?
背锅?也要他们背得起啊!
目标一致的两人在郡主府外商量了几十个来回,在他们正犹豫是该打苦情牌,找和事佬,还是将稀泥活到底时,他们竟被悄悄请进了府。
瞧瞧头顶亮月,这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呢!
这郡主果然是有魄力的!
他们小心翼翼,还未想好如何开口,便已被郡主飞来的坦言砸了个受宠若惊。
郡主既然这么说,便算是应下了。
这是要大事化小吗?
两人赶紧行了大礼,表示这次事端过去,若有机会定会好好“报答”郡主今日之恩。过几日他们会找机会代表各自衙门亲自登门致谢……
而沈默云则笑着让他们赶紧将人带回老本营去,这般兴师动众围着郡主府,待到天一亮被传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后,再想要按下此事便不易了!
两人面面相觑,听懂了话中之意,适才还留存的一丝犹豫,经由这话一点拨,顿时烟消云散。
凶手全部死光,郡主是最大的受害者,只要她不追究,他们的脑袋便保住了!只要她愿意吞下这口气,那这锅怎么甩,也就都到不了他们头上了!
他们怎么也不曾想到郡主能做到这一步,当即便跪下代替兄弟们致了谢,又言他日若需要帮忙,只要郡主一声令下,他们绝不推辞……
沈默云笑着请他们一人喝了杯热茶。
她愿意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他们。
她既已看穿了对方的手段,自然不会让那幕后人再利用自己一丁半点!对方不仁在先,这会儿又不义地想借她的手做事?做梦!
昨晚这事她不但不会闹大,还要将那把火能按多低就多低!
这一次,她要让对方血本无归!这个哑巴亏,对方不想吃也得吃!
就这样,两路人马很有默契地趁着夜黑又各自撤回了一大半人手,只各自在郡主府外留下了七八个官兵以作保护。
天亮前,崔奕横假借与沈沐说事为由,光明正大入了沈府。
兵马司与府衙众人倒是眼观鼻,鼻观心都犹若未见地撇开了眼。这个面子,不管是冲着崔奕横,还是因着郡主,他们都是要给的!
而沈默云见了崔奕横之后便入宫了。
这一次,她执意依旧只带了两名丫鬟入宫,令得包括官兵在内的所有人都吃惊不已。这胆魄,当真不可小觑。
同时两路人马更多的是大舒一口气,这么低调行事,郡主的确是要按下此事了!他们个个暗赞郡主说到做到,有魄力,有气势,有能耐,还有担当,心中更对这份肚量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为何郡主在见了崔世子之后,那神情这般不好?
不是那种装腔作势,而是一股从骨子里散发的阴鸷气息,那种不满和愤怒,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兵马司与府衙的官兵都主动要求护送郡主入宫,沈默云却只象征性各留了两位带在身边。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路上,她让穗儿特意在早市转了一圈,结果发现昨晚寿宴众家族买宝和云阳郡主遇刺之事已经被宣扬开了。
这令沈默云的脸色再次一紧。
她所有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有人比自己更加迫不及待要做大这件事!
现在她已经很肯定了,对方这多半是要栽赃了!
哈!
要知道天才刚亮,即便抛开她被刺杀之事,可昨晚子时才散宴,宫中那些事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出来了?这会儿各家的主子都还没睡醒呢!百姓们又如何将各家族买宝箱之事如数家珍,传得绘声绘色?
果然,这次的阴谋还真不是针对自己,自己就只是其中的重要一环。死不死,都是被个被利用的道具罢了!
这看似松散,实则绵绵密密的谋略,果然是那位的手段!
只差一点,一点点,自己便也被算计了进去!
沈默云没料到的,是她一入宫便被请到了乾清宫的后殿等着。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散朝后,除了皇帝,跟来后殿的还有整个内阁。
她这才知晓,适才在朝堂上为了昨晚行刺之事,已有不少“耳聪目明”的朝臣发声了。不少人要求彻查,要求追根究底,要求揪出幕后之人……
不知不觉间,她的证词便突然举足轻重了起来。
她稍微说得不慎,便将引起轩然大波。
轻则牵扯进一个家族,重则被人以此做筏子,后患无穷。
正因如此,她的这一趟竟然还能惊动整个内阁!
呵!这幕后那位果然是想要借她的手扇巴掌啊!
沈默云将那颗红宝放到了龙案上。
红宝石依旧璀璨夺目,可在场所有人看见它都只觉得头疼。
“没有,都是误会!哪有什么行刺!昨晚就是一群江洋大盗来盗取宝石!我带着人拼死相护,而后幸得崔世子,兵马司王指挥,府衙宋府丞带人及时赶到,众人合力下,这才将太祖爷留下的宝石得以保全!”
原本垂首若有所思,紧蹙眉头的几位阁老闻言均是猛一抬头,就连陈老爷子也没料到她会这般开口。
“郡主再说一遍,昨日无杀手行刺?是强盗,不是死士?郡主,您的证言至关重要!说了就不能反复啊!”
几位不敢相信,皇帝也是同样一脸震惊看着她。
昨晚那点事,他们都已了如指掌,这女子分明差点命丧黄泉,此刻竟然能放得下?即便她心巧能看破利害,可如此大好机会,她该紧咬对方才是,怎么可能如此豁达?
“没有!没有杀手!也没有死士!只是些见钱眼开的强盗罢了!若有人行刺,我带的人怎会没有伤亡?对方若是杀手,我一弱女子还如何活生生站在这处?”
沈默云笑看众人,云淡风轻。
……
☆、第一零九八章 银子
陈阁老闻言哈哈大笑,其余几位阁老也都表情松快起来。
“郡主心明眼亮,自然不会看错弄错!既然郡主肯定对方是盗匪,那必定错不了了!那帮老秃驴,道听途说,搬弄是非!此刻郡主已出面澄清,若再有人胡言乱语,就是诽谤和大不敬了!”
“既如此,这事便依旧交由刑部处理!”
皇帝面部一松,政令也跟了下来。
“宣刑部司马侍郎入宫,让他亲自为郡主录一份供词!再传令下去,此事将由刑部跟进,何人再敢置噱多言,按律论处!……”
陈老爷子也不避讳,上来轻拍沈默云的肩膀。
“这世间从不乏聪明人,但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却如凤毛麟角。你若是男儿,必能再展你外祖当年风采,完成其夙愿一展宏图,你身为女儿家,到底是可惜了!”
陈老对她留了个赞赏的眼神,便带了内阁众人告退下去,临了还不忘留下句感慨:“到底也是我陈家也是没福分啊!”……
殿中只剩了皇帝与沈默云。
皇帝按着太阳穴,坐到了御座里。
“朕又欠你一份情!是朕疏忽在前,此刻又委屈你在后,云阳,对不住了!不管这事是不是聂家所为,朕都要谢你!你为大周和朝廷做的,朕会放于心中,绝不相忘!”
皇帝的确是欠了她一份情。
此时此刻,只怕这天底下所有人,都要将行刺自己的凶手锁定在聂家身上。就连沈默云,在遇袭的第一瞬,差点也以为这事与太后或聂家脱不开干系!
毕竟昨日太后一整日都在各种受气状态,而那红宝更是个导火索。
红宝落入她手之后,太后面黑离席在先,聂家夫人从慈宁宫出来后古古怪怪,而后聂家人等更是齐齐拂袖退场,怎么看,太后与聂家都有几分恼羞成怒。
而在一个多时辰后,便发生了行刺事件。
至少在表面上,只有他们有这个动机和时间!
“皇上,可否告知云阳,昨日聂家在慈宁宫究竟出了何事?”
皇帝没有瞒她。
“你可还记得上月,母后奸计被识破,朕软禁她那日,曾命人将慈宁宫从里到外都搜了一遍吗?”
“是!”
“朕搜遍了她的寝宫,却一共只搜到了五百两银子!堂堂太后宫中,只这个数字的银两,难道是她清贫?”皇帝深呼了一口气。
“母后处于尊位那么多年,不计她的嫁妆,不计我父皇和我多年来给她的赏赐,宫中的月例,也不计她曾吞了我父皇一大半的私库,就是她的每年从各宫,各命妇处拿的孝敬和好处也绝不会低于几千两银子。
还有,她通过聂家在外边既是做买卖,又是放利钱,就这一条,一年的利润也绝不会少于几千两银子。
过去那些年,朕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可此刻不行!她的银子,朕必须拿到手!
倒不是朕觊觎她的银子,而是她此刻被软禁,这笔银子她绝不会给朕,反而是早晚要拿出来贴补聂家!与其让聂家一夜暴富,有东山再起之机,不如放到朕的手边,以备大战之需,也好为朝廷出一份力!
可朕即便是这么想的,却还是顾念了母子情分,本打算与她好好谈一谈的!哪怕她只拿出个万两银子表心意,朕也会感恩不已,绝不会再过为难她!
朕十日前去找了她,口水都说干了,明示了此刻局面,隐晦表明了缺银子,让她出手相帮。
可她只是笑。她说:既然江山已交到了皇儿的手里,那这些事自然是该皇儿自个儿去操心的!皇儿这么大的人,这种小事还要与娘亲诉苦不成?站在至高地位上,连银子都弄不着,还要向娘亲伸手,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呵呵,她说得不错!当真是朕感情用事了!这样的小事,的确该朕自己处理。所以朕便自己动手了!朕使了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