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父亲之所以能上榜,除了其自身的缘故,应该是皇帝想要将她身后的家族扶一把的缘故了。
为此,沈默云特意入宫谢了恩。
而朱景炽也终于有消息了。
皇帝派出的四支骑兵到底还是没能追上他!
五月二十,朱景炽回到了南地。
他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诛杀了滇贵督抚!
南地早已经过他手下前期的铺垫,在各路声音的拥护和鼓励下,在平南王妃,兄长,诸将的支持下,朱景炽推辞再三后,终是振臂一呼,宣布自立为王。
面对先前皇帝昭告天下关于平南王父子的十重罪,朱景炽同样将洋洋洒洒的一袭千字文书昭告了天下:
先言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又道皇帝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
后言天地间,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四海有倒悬之急,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中原危矣!大汉危矣!华夏危矣!……
在这文书里,皇帝之前所列的十重罪行都被他一一辩驳,同时他却又罗列出了整整三十条皇帝和朝廷的大罪来。
里边自然有杀父弑兄害妹之仇,有屠杀无辜兵士之恨,还有皇帝制造爆炸,诛杀忠臣,纵容蛮夷,勾结鞑靼,无视百姓等一系列早已编造好的罪行。
总之,皇帝的作为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
而朝廷无用,放纵皇帝任意妄为,他朱景炽与南民不屑与这般朝廷继续为伍,为了以慰父兄族人在天之灵,为了顺应南地民意,为了以正昭昭天道,他们要脱离朝廷的管辖!
南地各方势力对此无一反对,百姓们呼声震天,三呼万岁!
就这样,朱景炽凭着一张文书将南地脱离了大周版图!
很明显,这可不就是历朝历代拥兵自重的藩王起兵造反的前奏么!
朱景炽准备尚不充分,没到时候称帝,于是只继承了老爹平南王的头衔,又自称为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提出“尊祖训,诛奸臣,复明周”,将矛头直指朝廷。
大战将很快而至,大周和南地均心照不宣,各自调兵谴将,开始备战……
☆、第一零四九章 做寿(山禾盟加更一)
一晃五月底了。
太后五月二十八的六十寿辰悄然而至。
这是太后期盼许久的日子。
然而她一点都不高兴!
她这六十千秋大寿,在年前便已由礼部开始筹备。
按着原计划,是要耗费近百万白银在京畿之地来个普天同庆:
将所有亲王,藩王,郡王都召回京城团聚,大宴上七日!地方上免税降税,派面派米,搭建戏台,与民同乐!开设道场,祈福消灾……
京城銮驾巡游,接受朝拜……
随后在行宫宴请百官,贵族及女眷们。
在接受万寿酒后,举国欢庆,天下大赦。
她要让她的恩泽遍布大周各地,将她的名号深烙万民心中!
百姓们身受福泽,感天动地,真心实意,将千岁之音响彻京城上空……不,神州各地!
多么荣耀!多么震撼!多么令人回味!
想想都亢奋!想想都激动!
然而!
然而皇帝三日前跑了趟慈宁宫。她这才知晓她的美梦早已被叫停。
他说,原本这该普天同庆的千秋寿宴因着最近的诸多事端只能缩小规模。
他说,前阵子死伤过大,此刻大操大办不合适!
他说,要取消巡游,取消朝拜,取消召王入京!
他说,最近朝廷贴补亏空巨大,还要拨出银子准备军需!
他说,这些银子不能白白浪费,要省下这笔开支!
他说,这笔银子要用在刀刃上!
他说,地方上对大寿的进贡他会看着办,但其中的大部分只能先冲入国库了!
他说,只办个家宴,邀请京中的皇亲前来一起热闹一番也极好!……
荒谬!每一句都是不敬不孝,不仁不义的狗屁!
亲娘的寿辰竟然成了浪费之举?
前段的伤亡更需要喜事来抚慰人心不是?
他连地方给亲娘的贡品都要盘剥?
这个皇帝就是要她折寿!就是不让她顺心!就是不想尽孝!
太后的嘴张了又张,完全不可思议。
六十啊!花甲之年!就是民间老人也都是要大宴宾客,大操大办的大日子!作为当朝太后,大周最尊贵的女子,这该是她除了大婚外最荣耀的日子!
就这么没了?
“你个忤逆不孝子!”
当时她便将手中茶碗砸去了皇帝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对皇帝动手。
皇帝没躲!
灼热的茶水将他的手背烫得通红,可他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这份冷淡,太后有些慌张。
他说主意已定!
她试着挣扎了,说:这么没面子,这么打脸的寿辰她不要过了!索性不过算了。
皇帝却是笑。
他说,由不得她!
他说,她可以不想过,但他不能不“孝”!
他说,他只是来通知她,并不是来与她讨价还价的!
他说,若不是因为六十这一整寿,根本连家宴都将省了!
皇帝就这样一甩袖子离开了!
太后再次做了抗争。
她赌气,她恼火,她决定绝食!
她憋了整整一日,滴水未进!
而皇帝只在日暮时找人递来了一个口讯。
说即便此刻她薨了,外边也不会有人知晓她是饿死的!她若觉得有意义,她若觉得能出一口恶气,她若觉得能以此威胁到他,她若觉得聂家能因此获利,便只管饿着,只管任性而为!
太后气得当即便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口气喝下了一整碗的燕窝粥!
皇帝那最后一句分明就是威胁。
没错,她死不要紧!
但聂家没了自己这个靠山,单凭皇后一人还能顶什么用?
皇帝对聂家早就厌恶至极,只要自己一死,必定会想法子将他们一齐发落了去!
皇帝这是拿住了自己的死穴!
就这样,太后只能暂时压下满腔的愤怒,努力尝试看看这场以自己为主角的寿宴可会有惊喜出现!
她想着,至少她能出慈宁宫了!至少能见到聂家人了!至少能与皇后说上几句了!
至于其他,再说吧!
今早,她还是换上了去年年底便已准备好的凤袍和头冠。
上好的明黄云锦,双面的重工凤穿牡丹,捻金织就,缀连五百颗珍珠,串连半百各色宝石。入目生辉,华贵非凡。
奢侈的赤金东珠头冠,华丽的东珠红宝头面,加上九凤七宝流苏步摇,明艳浓烈的妆面,令她整个人熠熠生辉,周身发散的都只尊贵的光华。
她早早装扮好便等在了正殿暖阁,等着一会儿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跪拜。
然而此时的太后尚不知,今日的她,除了将先前的失望继续扩大,注定将一无所获。
她打发了几拨人等在宫门,往日这种时候都是皇后第一个到来帮着捯饬。她已经很久没见皇后了,正急着赶紧关上门跟侄女说几句。
然而她没能等到皇后,第一个到的是林雅茹!
而皇后那有女官来报,说皇后昨晚头疼病犯了,喝了药正在休息,只能午宴再来拜见。
太后努力忽视了这一打脸事宜,尽力相信了这一理由。
然而愈发张扬的林雅茹告诉她,今日的宴席不会在乾清宫举办,只会在这慈宁宫花园里举行。
这算什么?
慈宁花园里办寿宴?
以为是赏花节吗?
这岂非笑掉大牙?
从太祖开始,一概的喜庆节日,大寿大庆都会默认在乾清宫这一皇城中心举办,以示郑重!就连上元宴,除夕宴,几个皇子的百岁宴也都毫无例外。
怎么?
这个宫中辈分最高的她,整六十大寿竟只能在自己宫中小打小闹?
皇帝就这么想拘着自己?就这么想给自己脸色看?连颜面都不要了?
“太后娘娘冤枉皇上了!娘娘您身子不好!中风了不是?”
林雅茹笑得灿烂。“您身子不便,自然不适合到处走动!臣妾这是为了您好,您可得体谅臣妾的一片苦心!
您别急,大伙儿都体谅您的病情,绝对不会因此心存不满!”
“是你!果然是你!是你怂恿了皇帝,是你出的馊主意!”提起中风二字,太后的头便开始疼了。
她仿佛又感觉自己狼狈跌在地面,裙摆湿漉漉了一片,站起身又滑倒,所有的宫女侍从都在笑……
很显然,自己这桩噩梦已被林雅茹以“中风”的表现宣扬了出去,所以从朝廷,礼部,宾客,百姓都只会觉得在慈宁宫办宴才是最体贴,最善解人意的选择!
……
☆、第一零五零章 凤袍(山禾盟加更二)
林雅茹巧笑嫣然,告诉太后今日寿宴由她全权负责!
她说,最近几日她没日没夜都在细心策划,从大到小,亲力亲为,务求将这次寿宴办得完美,办得热闹,办得漂亮!
她要让太后永世难忘!她绝不会让太后留下遗憾!
她要让太后铭记今日,回味无穷!
然而这话出自林雅茹之口,便分明就是另一重意思了!太后看出了林雅茹眼里有分明的恨意,事实她还是想不明白,即便自己将其拘在了宫里,也不至于这死丫头生出如此仇恨来啊?
“你这个下贱的白……”太后咬着红唇,真恨不得将林雅茹生吞活剥。
“太后娘娘,您的臆想症可不是又犯了吧?”她依旧不减笑意。“今日是您的好日子!污言秽语不但煞风景,还会折了您的福寿,得不偿失!”
太后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开始破灭!
林雅茹手中有权,皇帝对她放任,皇后说不上话,只怕今日指不定还有多少闲气,多少笑话在前边等着自己。
她话中有话,看来不会善罢甘休。
不行!
太后深呼吸了两口。自己要冷静,要镇定,一切待晚些见到娘家人再说。
说不定这林雅茹是故意激怒自己,等着去皇帝面前告御状呢?
太后闭眼顺气时,林雅茹又开口了。
“太后娘娘今日真美!这凤袍!这头冠!这步摇!啧啧!果真精致非凡,高贵无比!风姿绰约,仪态万千!叫人一见便挪不开眼呢!”
林雅茹这突变的恭维褒赞让太后警惕顿生。
太后突然感觉,身上这些华丽又沉重的衣裳头面配上今日被缩减的寿宴简直就是不伦不类!不,反其道而行之!
明白了!
这个贱人!
皇帝那边张罗缩减开支,可自己却这般铺张奢靡……
自己这身行头可不正好如了她的愿?
她是不是正等着一会好好编排自己,将自己塑造成个骄奢淫逸,狂妄无比的老太太?将自己送上背离国策,自私妄为的舆论巅峰?
那么到时候,这寿宴和自己,可不得成为御史文人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皇帝自然会借着机会再次打压自己和聂家!
是这样吗?
肯定是!
真是其心可诛!
想通了关节,太后顿时松了口气。
幸得自己机警,否则若穿了这么一身在慈宁花园招摇,众人面上不说,背地里还不知将如何议论自己这个与朝廷,皇帝,万民背道而驰的老太婆呢!
这想法一出,太后赶紧一甩袖子回了寝殿,却不曾看见身后的林雅茹笑中带了讥色,淡定喝起了茶。
太后几乎是一把扯下了那镶满宝石的腰带,亲手拉扯着将这如若烫手山芋的凤袍和头冠除了下来吩咐宫女锁进箱子去。
待换上了一套正统吉服,她终于感觉稍微舒适了些。罢了,身上这套虽并不叫人满意,却令人安心!
而外边通传,有宫妃命妇陆续到了,正在外殿等着给太后磕头。
“太后娘娘,您身子不好,臣妾来扶您!”林雅茹一脸灿烂的笑,上前亲自将她一挽,不由分说搀扶她往正殿过去。
太后咬牙,这贱人的演技和脸皮怎会一日千里!
真闹心!
不知为何,太后有些不安。
这个贱人,鬼主意被自己识破不是应该生气吗?为何她这么开心?
不过太后悬在半空的心并未持续多久。
她很快就明白缘由了。
因为一轮跪拜后,林雅茹便在这满堂命妇面前开始了对自己滔滔不绝的夸赞。
她说:太后娘娘大仁大义,对万民疾苦感同身受,与皇上和朝廷同心同德,是真正的国母典范,值得万民敬仰!……
她说的越多,太后的汗毛孔便跟着打开越多。
在她叨叨许久之后,她终于一拍手掌,示意了几个宫女。
随后便见几个宫女托了大红雕花托盘出来。
太后虽不明所以,面色却开始发白。
只见林雅茹上前一抖,将盘中之物便在手中给众人展示了出来。
她手中的就是太后刚刚脱下的华丽凤袍。而与之配套的头冠头面,则躺在其余几只托盘里。
“太后娘娘仁义简朴,觉得礼部费了一年多时间制成的这件凤袍和头冠首饰太多繁复华丽,便打算将这些身外物献出去。
太后说了,皇上正缩减开支,国库开销庞大,她没法为大周做什么,这便算是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
太后仁义,打算将这凤袍拆开,头冠卸了,这些珠宝至少能换上好几万两银子。与其穿在身上浪费,不如便将这些银子拿出去做善事,做军饷,充国库来得实在!”
命妇们眼尖,早就在掂量这凤袍和头冠的价值。
不错!
其余先不看,就那东珠吧,都是半分大小的,颗颗滚圆,颜色柔亮,大小一致,二十颗总有的吧?仅这一项,至少也值个上万两的银子。
还有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红宝,绿宝,蓝宝,颗颗都比大拇指甲大,那么多配色的猫眼翡翠玛瑙珍珠,加起来也至少好几万两银子!
最不济的,只要细细一拆,就那金线也能拆个半斤八两吧?
贤妃没有夸张,这件衣裳,就是拆,也至少能拆出个五六万两的银子来!
这还只是保守的,若是卖得好,十万两银子也不是没可能!
如此……大举!
这自然……
在场的命妇和宫妃顿时在贤妃的带领下,一呼百应,一齐跪地,三呼千岁!
一时间,声声对太后的盛赞和祝福在殿中回响。
正如太后所期盼的,这都是真心实意的歌功颂德!
太后绷紧的整个人晃了好几下才勉强坐住。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有没有龇牙咧嘴,有没有面带扭曲,她只是感觉太阳穴在一突一突地在跳着,胸口压不住的浊气渐渐演变成了腥甜,慢慢在往上跑。
原来这贱人在这等着自己!
呸!呸!呸!
没有一句是真话!
这凤袍,她不要捐出去!她不要拆!她不想拆!
凭什么要拆了给贱民,给国库,做军饷?
这……这件凤袍是她的!真的是她自己的!他们想拆的宝石都是出自她的小私库啊!
……
☆、第一零五一章 楷模(山禾盟加更三)
正接受跪拜的太后那张脸,的确有些扭曲。
这件凤袍并不完全是由国库的银子制成!
当日尚衣监送来了关于寿诞凤袍头冠的图纸,可被她改了又改!
她始终觉得不够华丽,不够非凡,不够让人永世难忘!更不够彰显她的品味,华贵和荣耀!
由于始终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当日她将尚衣监主管,礼部和户部的两位尚书一起请来了慈宁宫……
礼部和户部那两位都快哭了,一口咬定国库里没有那么多能达到太后要求的东珠宝石!若是采购,怕选不到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