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赭衣赭裤,胸前一个硕大的“囚”字已经告诉了他,这是何处……
可他还是不明白!
之前的朝堂上,说的不是结亲之事吗?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下棋?他跪在御花园,为何就进了大牢了?
汪显怀开始惊恐地呼喊,可冷淡的牢头毫不所动,叫他心如死灰。
他是在三日后被押至都察院的公堂,才知他被关之处是都察院的大牢,而他的罪名则是:欺君之罪!藐视圣意!窝藏邪教!
一直到后来被定罪,他都不明白这三条罪状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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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多得益于沈默云对这些人的了解!
她算得很准,汪玉婷怀孕的消息以及那个编撰的复仇计划被抖出去后,卢国候府果然立场坚定地站到了她的一边。
除却汪玉婷对卢志泽下的杀手以及其腹中胎儿的缘故,事实上,卢国候府早已没有了选择。
卢家人骨子里的自私几乎是天生的!
就如当年的卢氏,一开始用尽了手段攀附秦家,而在意识到头上的爵位岌岌可危后却又慢慢倒向了夏家。
他们不需要原则,他们只重利。就如墙头草,他们永远只倒向有利的那面。而夏家突然倒台,必定叫卢家也开始诚惶诚恐。
沈默云很清楚,卢国候之所以敢死咬汪家,一来自然想为儿子讨回公道,可里边更大的缘故,未必不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卢定忠那只老狐狸,只想着头顶爵位能日久天长。一见平南王还未入京,皇帝却已经开始动手,只怕吓得赶紧要与夏家汪家划清界限,这才急着抖了些不轻不重的把柄给皇帝。
他们赌对了!皇帝果然对汪家出手了。
那么此刻,有这么一个可以将汪家踩死的机会在面前,卢定忠自然会嗅出这里边的机遇!这未尝不是其将功赎罪的机会!
所以他毫不犹豫,甚至下了血本,按着沈默云的建议,在朝堂上演了那么一场苦情戏。
当他的失当行为只得到皇帝十板子的教训后,他便知道,一切都成了!
于是他卖力地演戏,感情充沛地表达自己对大周与皇帝的忠心。
而皇帝最后的几声“爱卿”,则叫他如释重负!
他知道,他暂时安全了!
说不定他的爵位也可保!
既如此,他又何苦还要巴巴做那吃力不讨好的谋反之事呢!
下了朝的他,如同根离弦的箭一般直奔东山脚下,他要向皇帝证明他的一片“赤诚之心”和用武之地!
沈默云的这次谋划想了许多。
利用早朝造事,是最好的法子。
时间早,只要不散朝,风声便传不出去。传召了汪显怀,他人被绊住,自然不知别院已经“失火”,他没有能力保下汪玉婷也来不及请救兵。
同样的,平南王的人包括王慈也将对此一无所知。
至于嘉和,沈默云找人盯着平南王府的探子来报,昨晚何家二郎已经偷偷入了平南王府。
那么,小别胜新婚,这上朝的五更天,这位郡主大人绝对是鸳鸯帐暖起不来的!只怕等她收到消息也已经是日上三竿。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另一边,一收到沈默云送出的消息后,卢志泽的人便开始动手了。
卢国候府可不比沈家。
祖上到底是靠着真刀真枪挣下的爵位,即便家道中落,府里尚武轻文的风气到底尚存几分。所以侯府里有的是腿脚功夫出色的家丁。
此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然能轻而易举打整个严防死守的别院个措手不及。
……
☆、第八六三章 斗殴
卢志泽的人借着讨水喝敲开了汪家别院的门,随后蜂拥而入。
可怜天才刚刚亮,汪家从守大门的,到侍卫婆子都还睡眼惺忪,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见来势汹汹的一拨人,别院侍卫也估摸着大小姐行踪败露了。为了给大小姐留下充足时间逃跑,此刻自然要上前去挡。
别院的侍卫顿时倾巢而出,一进一出,两拨人瞬间发生了冲突。
卢家人等高呼有圣上口谕,要求交出汪玉婷,别院侍卫自然只当做笑话来听,只让卢家拿出圣旨来。
卢家人高呼“未有圣旨,只有口谕!”,“汪玉婷这等水性杨花,焉配皇上圣旨赐婚?”,“皇上仁爱宽厚,金口玉言赐婚汪玉婷已是抬举,不要不识死活!”,“识相地速速交出汪玉婷!”云云。
别院的侍卫如何会相信,只认为这是卢家为了逼出汪玉婷而使诈的手段,自是不从。
肢体冲突愈演愈烈,很快便见了血。
嘉和在别院留下了十多位亲兵,加上原本的侍卫,要挡住卢国候府的人倒也绰绰有余。
汪玉婷一见行踪败露,此地自然不能再留。
她赶紧换了身农妇的装束,带着两个嘉和赐下的侍女准备逃走。
后门不敢走,墙头她又翻不了,最后只能钻狗洞。
只可惜,好不容易出了别院,捧着肚子才走十几步,她就发现一个可悲的事实:卢家真正的主力全在这别院外边,正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她们在里边尚不自知,实际整座别院都早已被十步一侍卫而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前的侍卫发现了她们,当即便口中哨子一吹,一下子引来了至少十几个卢家家丁。卢家人以多敌少,霎时间一拥而上,扣住了那俩嘉和的侍女。
这时,一辆马车快速驶来,车中侍卫将汪玉婷一把拖上了马车,扬起了马鞭便一路绝尘而去……
这自然也是沈默云的主意。
鬼知道汪玉婷躲在这别院什么地儿!
若是大肆进去别院搜查,不但要大动干戈,只怕等人一层层闯到后院,那汪玉婷早就有了充足的时间不知从哪里的小门侧门溜走了。
与其那般大费周章,不如等其自投罗网。
所以,卢家主力都留在了别院外边注意墙头,小门,小洞的动向,而真正进别院骚扰搜查,引起注意的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诱引汪玉婷的“马前卒”罢了。
不出所料,汪玉婷一听到动静便一心只想逃跑,却恰恰中了计。
而此时此刻,别院的守卫们才知小姐叫人掳走。
嘉和留在别院的侍卫功夫不弱,刚刚怕事端扩大而一直有所保留实力,此刻发现自己守护的主子已被劫走,顿时慌了神。
毕竟嘉和的手段,他们都心知肚明。若这次任务失败,只怕他们结局惨淡。
到此时,这帮侍卫才使出了全力,冲出别院欲上前阻拦马车。
而卢家的家丁则井然有序挡住了别院与嘉和侍卫们的去路。
流血斗殴顿时升级……
汪玉婷被拖进马车后,便落入了一个男子怀里。
她抬眼一瞧,对上的却是一张瘦骨嶙峋的脸。
“啊——”汪玉婷如见鬼魅,厉声尖叫。
卢志泽这些日子受尽苦痛折磨,整个人都成了皮包骨,双眼深陷,面色苍白,活脱脱渗人的僵尸模样。
“贱人!你终于来了!”他牙缝中挤出了这么一句。
汪玉婷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是何人。
“怎么会?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她上下打量卢志泽,眼前这人虽瘦,可精神不错,眼里都是兴奋的光,行动也灵敏,完全不像是中药之人的表现。
可父亲分明有口讯说事成了,身边也有卢二危在旦夕的传闻,难道都是假的?
“怎么会?怎么可能!你不是应该快死了吗?”她一脸不可置信,几乎是脱口而出。
卢志泽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颚:“贱人!果然是你!是你,还是你爹找人去给我下的毒?你就巴不得我死是吧?你就那么恨我!”
“是!我想你死!我就是恨你!恨你蠢!恨你没用!恨你被沈默云个小贱人三言两语就策反了!”
若不是这厮胆小,那日被沈默云一威胁便转而对自己下手,她这些日子又何苦东躲西藏,她早就能名正言顺留在王慈身边了!若不是这厮没用,他们汪家如何会被人嫁祸,搞得两家反目不说,自家还丢了官!这叫她如何不恨!
“呵呵,呵呵!天意啊!”
可卢志泽却将手抚在她微微凸起的肚子上,“汪玉婷,你害得我不能尽人事,还想害得我断子绝孙,却怎么也没料到报应到了自己身上吧?你竟然怀了我的孩子!你放心,在你乖乖生下这个孩儿前,我一定让你平平安安的!”
汪玉婷一把推开了卢志泽的手,尖叫了起来:“拿开你的脏手!我没有谋害你,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你滚!”
“这孩子不是我的?那是谁的?”卢志泽的手盖住了她的肚子。
是啊!汪玉婷答不上话!
这孩子,她能说是谁的?
此时自己和孩儿的性命都在这个畜生手上!他动动手指便能叫她母子消失世间,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虎落平阳被犬欺!她除了认下这哑巴亏,还能如何?
“卢志泽,你抓我有何用,识相的,赶紧放了我!否则我的人追上来,你就完了!你光天化日强抢掳劫民女!你就不怕圣上治你卢国候府的罪吗?你不怕嘉和郡主找你麻烦吗?”
“是吗?我还真不怕!”卢志泽笑得猖狂!
他一把捞起了车后帘,示意汪玉婷看去。
离他们几十丈开外,有两拨人正在斗殴。
双方剑拔弩张,棍棒相交,叫喊声,打杀声充斥于耳……
车轮卷起的一层层的黄土有些迷眼,却不妨碍汪玉婷看清黄沙对面,已经染了一地的嫣红。
汪玉婷顿时生出几分焦躁!
卢国候府素来谨小慎微,怎么会如此肆无忌惮,这不是他们的作风!
有哪里不对?
……
☆、第八六四章 交锋
汪玉婷焦躁不安,喉头也莫名开始发紧。
这分明是真刀真枪的斗殴,她看到有人倒在了血泊中,溅起的血珠子糊了一脸,面目狰狞,如地狱恶鬼。
她胸口泛起阵阵恶心,一下下地干呕,却没法将视线收回。
她胸中也跟着开始悲凉不已,她很清楚若只是为了自己和腹中孩儿,卢国候府完全没有必要也没理由玩那么大!
除非,还有别的原因。
要知道流血事件一发生,这事就不能善了了!
卢国候府竟有这胆子,是谁给他们撑腰?总不会是想要与自己家鱼死网破吧?
“汪玉婷,怎么样?好看吧?爷们连这打打杀杀都用上了,还怕你的威胁?笑话!你的人虽武功高强,可敌不过我的人多啊!咱们要的,就是数量!此刻我这里的伤亡损失越大,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至于你说的嘉和,只怕她即便收到消息也不敢来营救你了。当然,她若是来了,那就最好!反正我目的已达到,她若还不罢休,那就不但血本无归,她的伤亡更得要加倍惨重!”
汪玉婷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卢志泽在说什么,“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听说从今日起,你就没有娘家了!”卢志泽的声音有些阴冷。
汪玉婷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听说,听谁说?
没有娘家?是说他们要永远禁锢自己,不让自己与汪家再有往来的意思吗?
可她的直觉分明告诉自己:不是!不是这么简单!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了!”汪玉婷抖抖索索颤着唇,根本控制不了心底的恐惧。
卢志泽则是靠到了车背上哈哈直笑:“汪玉婷,你花容月貌却蛇蝎心肠,一心攀高枝从来看不起我!你素来对我颐指气使,指手画脚,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真没想到,百转千回,你到底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我生平最好女色,可你却绝了我这爱好!那么,将来,我也只能将爱好都转移到你身上了!爱妻!夫君一定好好待你!哈哈哈!我倒要看看,没了汪家做靠山,夫人你还有什么底气!你想要活下去,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苟延残喘讨我的欢心……”
“等等!卢志泽,你先告诉我,为何我会没有汪家做靠山,为何我必须苟延残喘?”
“实话告诉你吧!圣上下了口谕赐婚你我,可你老子在朝堂当着百官之面,一口咬定他不知你的动向,这是欺君之罪!我家丁一入别院便已告知这是圣上口谕,令他们交出你来,可他们却蓄意抵抗,不将圣上放在眼里,这是藐视圣意!
当然,此刻你也看到了,他们凶残暴戾,为了阻止卢国候府带你离开,甚至不惜大动干戈,这是……什么呢?我不会说,不如你说说看?”
汪玉婷一下便瘫在了车板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还不全看上边的心情。
说轻了,是违抗圣旨,死罪!
说重了,是谋叛!汪家以一介草民身份抵抗侯府,忤逆朝廷,藐视圣意,依旧是死罪!
再上前边的欺君之罪……
汪家完了!
事情的经过不重要,他们的苦衷或缘由也无所谓,结果已经在那!只要卢国候府咬死了汪家,他们便翻不了身了。
“卢志泽,我跟你走!我求你,你饶了……”
“哈哈哈!”卢志泽大笑,“你个贱人也有求我的时候,真叫人舒心!只可惜啊,我可没有权利做主……”
魔咒还未结束。
“你以为就这样?咱们这些小喽喽还不都是上边的棋子?咱们身在局中,能看清的就这些!不过我知道,在大局中,咱们这里只是一隅,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
这棋么,上边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咱们管不着!只要能保证,咱们这一片都是活棋!只要能保证,你被我吃定了,那就够了!哈哈,哈哈哈!”
卢志泽翘起了二郎腿,浑身舒坦地欣赏着汪玉婷的痛苦:“你若不信,便竖起耳朵听听!”
是的!窗外整齐划一的小跑声越来越近,动静不小,应该有很多人!那些步伐显然是训练有素,一下下如同踩在了心头叫人焦躁加剧。
他们的方向正是别院!
汪玉婷浑身发寒,伸手捞起车帘。
只见一长队英姿飒爽,身着铠甲的兵士正朝着别院方向而来,领衔的将士正坐于高头大马上,厉声呼喝着:“何人聚众滋事!天子脚下,岂容尔等放肆!都给我拿下!”
汪玉婷面如死灰。
来人至少有超过半百之众,这不是普通官衙捕快,也不是兵马司官兵,那他们是谁?卢志泽刚刚说“上面”,“下棋的”,这些难道是皇帝的人?
最关键的,斗殴才刚刚始,天色也刚亮,为何他们来得这么快?
说明他们早有预谋的,他们早有准备,他们是早就埋伏在这周围?他们是要设计陷害汪家吗?
“别看我!这些人可不是我弄来的!我也不想管他们是谁?此刻我目的达到就可以了!夫人,咱们回府吧!”
卢志泽伸出了手,在汪玉婷凝脂般的面上狠狠掐了一把……
随着御林军的到来,嘉和的侍卫们想要夺回汪玉婷的希望全部破灭。
来人是御林军精卫,既是皇帝的心腹,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几乎是一出现便将局势控制住,只几个回合便将别院所有人等生擒。
可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止如此。
御林军的大部队以闪电般的速度开始清查整个别院,很快在别院中便抓到了服侍汪玉婷十几年的奶嬷嬷以及贴身丫鬟,包括汪家的一位管事。
那么,之前汪显怀说不知女儿动向的谎话就此不攻自破。
丫头们很快便不打自招,这别院是汪显怀以小妾姨母的名义买下,实际拥有人却是汪显怀不假!
就此,汪显怀的欺君之罪和藐视圣意之罪便已落定。
而御林军统领的目标则是几位刚刚在“大战”中“表现出色”,手染不少鲜血的嘉和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