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好！”
沈默云笑着行礼。
此时相遇，这未免也巧合过了头吧？
……
☆、第四八九章 巧遇
小姑奶奶沈琴？
最近一段时日沈默云只在荣辉堂见过其三次。
听说她回府后便她吃住睡都在荣辉堂，已经整整六日没有回家了。
她的一片“孝心”狠狠震撼了沈府的所有人，有钦佩的，有鄙视的，有咒骂的，不过沈默云很清楚，最敢怒不敢言的却是荣辉堂的仆众们。
一位中风的老太太加上两位拿了鸡毛当令箭的姑奶奶，这几日还要应付时不时来探病的族中女眷，荣辉堂众仆都是忙得似陀螺，一刻不得歇，就连嗑瓜子的时间都没有。
此时这位小姑母怎么会有闲心带着魏紫这荣辉堂的大丫鬟在这里出现？
若说她没有目的，沈默云可不信。
沈琴，年二十九，沈老太太与老爷子的幺女，是老太太除沈灵之外最疼爱孩子。现居顺德府，与太原薛家老三育有一女，名薛采薇，年十岁；一子名薛采风，年六岁。
当年老太太一直对长女沈灵的婚事留有遗憾，所以后来小女儿的婚事几乎是老太太一人包办的！
千挑万选下，老太太看上的是太原富商薛家的三公子。
老太太的脑子倒是活络！当时沈家两个儿子官途都走上了正道！可却是处处需要银子！秦岚的银子早已被掏空，儿媳妇冯氏比猴儿还精，几乎是一毛不拔，老太太不愿拿出私房银子来补贴俩儿子的官途，于是除去这整个沈家几个公中铺子和田庄的盈利，最大的经济来源便是夏家！
然而家中人口越来越多，应酬承宴加上四处活动打交道都需要银子开销，沈府的银钱便愈发捉襟见肘。
那时候，这太原薛家整好有钱没门路，想要入京做生意，于是这么经人一撮合，两家倒是一拍即合，马上便议起了亲。
薛家儿子里就数这老三最俊且厚道，老太太几乎是一眼相中。于是，十六岁的沈琴便欢欢喜喜嫁给了薛三，而沈家则拿到了数目不小的一大笔彩礼，叫老太太连续一个月都没能合拢嘴。
可沈家两位姑奶奶的姻缘命数还真是天定不详！沈琴成婚不久，薛家山西的煤矿便出了事，闹出了上百条人命。沈家夏家卢家合力帮忙，好不容易压下了此事，薛家长子那便又出了事！那位薛大少在京城享乐时不小心得罪了当时的定国公赵家，还错手杀了赵家的管事。赵家扬言要叫薛家上下吃不了兜着走。
卢氏的精明病发作，便怂恿着沈琴以“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教条去要求薛三分家。薛三是个没主见的，脑子一热，便跟着沈琴在卢氏的带领下，去京城薛家大闹了几次，薛家老爷直言若是分家可以，但他们只能分到十分之一的现银，且从此他薛三将被逐出薛家，永不来往。即便这样的狠言下来，那薛三最后在妻子和丈母娘的“教导”下，害怕大火烧身，一心想着与薛家划清界限，竟连孝义也不要，点头答应了下来，叫薛老爷子气倒在床，差点一命呜呼。
不过，老太太到底是看走眼了！薛家既能从山西众多煤商中脱颖而出，能力自然不是泛泛，薛老爷很快便用钱财打通了关节，摆平了定国公，大张旗鼓在京城南北都开起了商铺。
此时怎么看，卢氏都觉得薛三那十分之一的现银是吃了大亏，便再次怂恿女儿女婿带了人上门闹事，甚至扬言这一切都是薛大少为了私吞家产而特意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将薛三失去家产的继承权。
这一次，薛家人更是火大，完全没给他们面子，直接将其扫地出门，从此便再无来往。
而叫人最意想不到的，是分了两千两银子的薛三竟是半点没有经商头脑，不过几年功夫，便叫手里的几家铺子倒了一半。
此时的沈琴夫妇，便开始依靠着顺德府三家小铺子每年百来两银子的收入和老太太的接济过起了日子。
这不，老太太这摇钱树一倒下，他们一家子便连夜急匆匆从顺德府赶回了京城。
沈默云心中也开始暗暗发笑，论起钱银上的算计，这个姑母在沈府若说自己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即便是沈灵，往常里也都是拒绝与这个亲妹妹一道做生意的，可见其过人的水准。
沈沐做三十六大寿，按说这小姑母应该早早便到场帮忙拾掇，招呼客人才对！可这沈琴却派人来告，说是孩子长了水痘，怕过人，等过年回沈家一道贺寿，于是便省下了一大笔的贺礼和封银。
薛三已被逐出家门，按理他们初一便该回沈府拜年，可据姚黄说，小姑奶奶每年都要拖到过了初八再回娘家，这样便能避开族里的亲眷，省下一大笔的礼节钱和压岁钱。
当时沈默云便不由冷嗤，怪道除夕祭祖不见她回府，初一不见她拜年，可老太太一倒下，她便立马出现了！她真是老太太最好的继承人，无钱不省，无空不钻，无利不往！
这样的事例数不胜数，都是其一贯的套路。
沈默云暗自发笑，她这特意跑来与自己寒暄，难不成是来给压岁钱的？
沈琴过来便握了沈默云之手，又捋了捋她的发丝。
“这才几日不见，我家云儿倒又体面了不少！既清秀又贵气，就是太瘦了，一定要好好吃饭，养胖些才好看！”
那沈琴笑得亲切温暖，可敷衍之意又是那般明显。
“姑母如何来了此处？”
“哟，说来真是巧啊，云儿在开库房呢！今晚你叔父一家回来，姑母正打算回府换个衣裳，路过这，瞧见这不少人，便顺路过来瞧瞧！”
沈琴与薛三在京城有个地方不小的两进院落，是老太太帮着置办下的。
她这六日第一趟回家便被自己碰上了？真巧！
还顺路？沈默云不由挑了挑眉。
“云儿，你很多年未见表妹了吧？今晚，我便将你表妹一起带来，给我家云儿见礼，也叫府里热闹热闹！”
沈默云心里真是冷哼又无奈！
这位姑母回府后几乎与自己还毫无交集！她完全是目的明确直奔老太太私产而去，此时突然而至的热情，不用猜，绝对是非奸即盗！
……
☆、第四九零章 拮据
小姑奶奶沈琴话中的“顺路”二字一下便叫沈默云将心中猜想确认了大半。
“姑母这几日辛苦了！一直都围着祖母团团转，想来必定累得头晕眼花了吧！”沈默云一脸温和。
“云儿说的是！”沈琴作势按着太阳穴，“姑母真是累了！浑身疲乏，眼冒金星，不过只要能在你祖母面前尽心尽孝，为你祖母做上一丁半点儿事，这点累自是不怕的！”
“魏紫，姑奶奶累坏了！你也跟着累傻了不成？荣辉堂是咱们西园的主院，出门直走便出二门了。姑奶奶来得少，不识得路，你这府里的大丫鬟也迷糊了不成？怎么还一直绕来了库房了？姑母疲累，你还不赶紧扶姑母出府回家休息！”
沈默云这话便是在赤裸裸讥讽沈琴了！
沈府大库房为了方便东西两园拿取东西，是在两园打通之后特意重建在了两园中间的梅林北边。若不是绕路而来，那荣辉堂一路向南便出了二门，怎么可能会向东经过这库房？
沈默云再以一句“来的少，不识路”更是狠狠打了刚刚沈琴口口声声“尽心尽孝”一巴掌！接着，魏紫是大丫鬟没错，可沈琴更是在沈府出生长大，怎么可能不识路，这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众人心中清楚，这魏紫是荣辉堂老太太最得力之人，她若不是被迫无奈，好好的，怎会“带错路”？
沈默云这话叫在场众人看沈琴的目光都带了些打量的意味。
而沈琴嗤笑一声，直恨得牙痒痒，心中暗暗咒骂这侄女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面上却依旧表现得犹若未闻。
“云儿，你可不能怪魏紫姑娘。原本姑母是急着回府的，可看到这边梅花开得灿烂，情不自禁便往这边来了！魏紫便带着姑母过来瞧上一圈。云儿你们继续忙，姑母随意走走，你不用管姑母！”
“姑母刚刚还在喊累，晚上要过来用膳，此刻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忙不忙！云儿不知道，姑母最爱看热闹了！今日姑母运气好，整好碰上云儿这开库房，姑母这沈家的小姑奶奶，怎么也得跟来见识见识啊！
要说上次我来这库房还是十多年前之事了！真是时光如梭，今日姑母便借云儿你之光，也跟着开开眼界！看看咱们沈府这些年发展如何，长兄都存下了什么好东西，云儿你不会介意吧！”
沈琴早就热络地抓紧了沈默云的手拍了又拍，好似姑侄从来都是这般亲密无间。
“咦！对了，姑母是不是这回还未给过云儿见面礼？哟，瞧瞧我这记性！”
只见沈琴拍了拍腿，一脸暗恼，又在自己身上左瞧又瞧，最后从手腕上退了一只银鎏金的虫草镯子套到了沈默云的腕上。
“姑母身上也没置备什么好东西，你……知道姑母家的条件的！姑母家里人虽不多，可你姑父身体不好，一日两顿补药都不能停，你表妹还要念书学艺，加上两边的宅子和店铺人工开销，姑母不怕丢人，虽说不至于穷得揭不开锅，可却也快要叮当响了！”
是的是的！沈默云想起来了，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位与大姑奶奶不同，这小姑母最擅长的本领便是四处哭穷，唯恐别人不知她家有多困难多拮据，她往日里挂在嘴边的，便是今年的银子多不好挣，今日的物价有多高！
没错，记得小时候，婶娘便常常讥讽她，说她不要脸面，别人都是打肿脸充胖子，只有她是揣着一兜子的银两装乞丐！
这不，看她的装束也是与沈灵他们背道而驰！
这大过年的，她的衣裳是普通锦缎缝制的旧褙子，头上身上都是一溜儿的银饰品，半点不见金玉。
她家即便不富裕也应该宽裕的，加上老太太的补贴，她的日子过得绝对不差！可她这穿戴行头还不如身边的魏紫，便有些过于刻意了！
谁能相信一个有三家铺子的太太连过年的新衣和赤金首饰都没有，偏偏一副可怜的寒酸相呢！
不过她既然这般低声下气又特意强调了她是沈府姑奶奶，自己这亲侄女又怎么好将其赶走，不成全她一窥宝物的心态呢！
“姑母太客套了！这镯子云儿不敢收，姑母留给表妹吧！”
她既说成这样，自己若是再收下礼，未免不识抬举。
“云儿真是识大体！”沈琴果然接过镯子，心安理得便套上了自己的手腕。“云儿，等姑母以后有钱了，给你打一副两斤重的头面！”
沈默云再次忍不住扬起眉来！
两斤的头面？等你有钱了？
估计这辈子是等不着了！
“那便先谢过姑母了！”
“不谢不谢！”沈琴回头朝着那身后的俩婆子吩咐了一句：“我记性不好，你们可得要帮我记着些，到时候提醒我！”
果然缜密！万一将来谁提起了这遭，倒是还有个好推头！只怪那俩婆子没记性不曾提醒她，可怪不得她沈琴。
沈默云也不愿与她废话，只给了姚黄一个暗示，趁着沈琴的注意力都在开门的婆子身上，姚黄便退后示意了魏紫一起去了一边说话。
这个存放金银重物的库房平常是轻易不开的！
即便是做一月一次的清理，也都是由三个管事婆子亲自动手，互相监督，相互牵制，所以，有机会得见库中宝贝之人并不多。
这会儿仓门大开，一个管事婆子赶紧跑进去掌灯，一个去拿了册子，一个则站到了沈默云身边伺候。
由于很多字画和丝织品都需要避光保存，所以这库房便装了厚厚的帘子，外边看进去黑漆漆一片，众人便只得等着那婆子将里边的油灯一一点亮。
沈默云将自己带来婆子们留在了外边，只点了姚黄和兰心跟她进库房。
而那沈琴竟然没有要求将其俩婆子都带进去，只带了一个婆子便急急往里边走。
沈默云回头示意了珊瑚看好沈琴那库房外边的婆子，又叫了魏紫，命她好好“搀扶”姑奶奶。
魏紫会意，立马上前便将手挎上了沈琴的臂膀。
沈琴自然看懂侄女是要监视自己，忍不住回头将沈默云狠狠瞪了一眼。
沈默云则装作没看见，直接抬步便走进了库房。
……
☆、第四九一章 慌张
看着沈琴迫不及待进了库房，沈默云便示意那个掌完灯的婆子立即跟上了她。
姚黄则在沈默云身边细声将刚刚魏紫所透露的消息一一转告：
这几日趁着老太太神智还不那么清醒，两位姑奶奶差点便要将那荣辉堂翻了个底朝天。
魏紫这些大丫鬟不敢置噱，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毕竟这两位本也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宝贝女儿。
往日里，老太太的手边有不少赏人的小玩意，如鎏金银饰品，小玉件，小摆件之类，这些小东西价值不高，并不登记在册。
于是几日下来，原本满满的一大盒小零碎便被两位姑奶奶借着各种由头顺手牵羊了一大半。
这还好说，可即便是老太太压箱底的银票也被两位姑奶奶翻出来不少。
不过这些大额银票都是记了账的，她们自不敢贸贸然随意分了去！可老太太钱箱里的几十个银稞子和几百两散银则被两位姑奶奶以各种可笑理由给分走了。一会说是用作打点大夫，一会儿说是找人给老太太买了些顶级清心丹，一会儿又说找了道士给老太太做法用。
这几日，又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张药方，说是要照着上边开药。
可那上边既有五百年的人参，又是灵芝虫草雪莲的，管着老太太钱箱的嬷嬷自然不敢松口，和魏紫她们商量着异口同声强压了下来。
魏紫为首的大丫鬟急得团团转，她只怕再有几日下去，她们荣辉堂的丫鬟婆子压不住，那些个银票也就保不住了。
这事沈默云是知道的！老太太一病，两位姑奶奶便开始了捞钱活动。一开始的小钱沈默云也没当回事，后来她们却又搞来了一张单子，上边都是些珍稀药材，想要通过府里账房赶紧采购这批药材给老太太治病。
沈默云一看那单子便瞪直了眼。
若是真按着药方抓药，只怕至少也要个千两银子。沈默云自然不答应，只说这么大银两她可不敢做主，还是等着这两日叔父他们回来了一家人商量着办。
沈灵沈琴这么着急，本意无非也便是要趁着二房回来插手荣辉堂之前，能捞多少是多少。
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推脱，她们便直接把主意打到了老太太的私房钱上……
沈默云暗暗摇头，这些人呐，也真真是过分了！
此外，魏紫还透露着，说是听说今日二房要回来，这位小姑奶奶便趁着昨晚府里乱糟糟的，找了老太太私下里记下的沈府大库房物品的目录一点点翻看了大半夜，还找了纸和笔圈圈画画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这下沈默云了然了。
想来沈琴听闻今日自己要开库房，便早早打起了主意。要知道沈家两位姑母往日里最恨的便是舞文弄墨，这突然一动笔，必定是有事发生。这沈琴早已嫁人，娘家库房有什么与她何干，用得着她大半夜还在那算计？
她这分明是有备而来，有所图谋了！
又说今日一早，沈琴的婆子便出了门，随后那婆子突然间慌慌张张便回来了，于是沈琴找人知会了一声大姑奶奶，便匆匆忙忙带了人准备回家。
魏紫心下生疑，先前没听说小姑奶奶要走，怎么这婆子出去一趟，便这么着急要回家？
她怕这小姑奶奶打了什么主意，便主动要求要送沈琴出门。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