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人家——人家想和你好——”七妞一把抓住白苏的手,死死不放,又害羞地垂下了头,不住地跺脚。
“这——”白苏傻眼了,竟然这么快就有姑娘想和自己好了。她连忙搜肠刮肚地找理由,最后吞吐道,“七妞,你是个好姑娘,可我已经定了亲事了——”
“你已经定亲了?”七妞止住泪水,她悲伤地望着白苏,最后只得狠心下来,捂着面庞跑开了。
站在一旁的白決不经意也听到了这番话,他知道白苏是在编造理由搪塞七妞,可他还是揪心了,他担心起白苏是否是真的定亲了。像白苏这么好的女子,一定有人欢喜着她,就像他欢喜她这般用心。他不禁想起了陆桓,自打顶南村告辞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陆桓了。直觉告诉他,那个神秘出现又神秘离开的男人,或许就是白苏一直睡梦中呢喃的那个人。云华,很可能是他的字,或是什么别的称呼。
“白決。”
白苏站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清唤了一声。
“白決,谢谢你。”谢谢与你相遇,谢谢与你相知,谢谢你是一个白家人,是自己的亲人。
白決转回身来,迎上白苏的目光,坦然道,“何必言谢,帮你就等于帮我了。”
“白決,我还记得你提到过的那个人,你的大伯父。你说他来了惠民司后不到一月便立功返回了太医院。”白苏提起了白璟,她的心激烈地跳动了起来,“白決,谢谢你,让我认识到我也可以成为你大伯父那样的人。”白苏险些流下泪来,这段日子在京中,她思念起父亲了,“对,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白決,我们约定一下好不好?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来惠民司一段时日,就像你大伯父一般,帮助民间施行医术好不好?”
白決微怔,他没想到白苏会将他随意提起的话记得如此牢固。他是一个男人,情绪不如白苏来得快,但他也一直想成为白璟那样受人爱戴和怀念的医者,所以他的心海还是渐渐激荡了起来。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白苏和他定下了一个长久的约定。要知道,人生一共能有几个每一年呢,她这么说,就必然是想留在太医院,或是留在京城了。他还曾担心过白苏会因为家在远方的关系而离开,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只是白苏的真实身份了。白苏究竟能平安地留在太医院多久呢,如果有人发现了她的女儿身,她岂不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了……
“白決?”白苏见他不说话,只顾着出神,便提醒了一声,“好不好?”
白決扬起嘴角,给了她再温暖不过的回应,“好,你说的,都好。”
☆、第127章 当面对质
次日上午,小小的惠民司迎来了两位大人物,一个是叱咤朝堂的肃远侯赵策,一个是太医院的长官提点薛显。他们都是奉慕安的旨意前来惠民司,嘉奖研制出药方的人——薛达。
薛达神气极了,他坦然的样子就好像药方的确是他研制出来的一样。有时候弄虚作假,假着假着,自己都会误以为是真的,所言不虚。
赵策和薛显到了惠民司后,众人便被召集在了大院里。七妞小跑着去叫白苏白決,他们两人才迟迟地赶了过来。
院子里静静的,头衔高的人物都坐在檐下的圈椅上,像白苏和白決这种没有品阶的,只能围在外侧踮起脚尖看热闹。
“是提点大人。”白苏远远地望着檐下的人们,轻声对白決道,“提点大人在医典考核的时候还为我说过话,我很是感激。”
医典考核的时候,白決一直候在门外,所以他也听到了那时薛显为白苏开脱的一番话,他接道,“薛显大人是个明事理的。”
“坐在最首的那位是何人?”白苏不认得赵策,问向白決。
白決也极目望去,平淡地答道,“他是肃远侯赵策,是先帝身边的重臣。”
“肃远侯——”白苏心里咯噔一下,她眯着双眸仔细凝视着赵策,原来他就是试图陷害他们全家的肃远侯。从前她以为赵策会有一副凶神恶煞的长相,现在见了面,她才发现赵策其实和寻常老人相差无几。但一想到这样平凡无辜的样貌下,藏着一颗置人于死地的心,白苏就觉得阵阵厌恶。
一时间隐隐的怒火窜上心头,白苏不由得攥起了拳,她冰冷了话音,问道:“太医院的事情,他来做什么?”
白決未有察觉白苏的异常,只答道,“赵策手下有司天监的人,他们预言出了岭河决堤的事情,皇上因此大赏赵策,赵策也是这次赈灾的长官。”
白苏之前就听说过司天监预言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是一个叫陆桓的人,原来他在赵策出力。”白苏记得陆桓,当初让她安排赈灾款的人就是陆桓。她不禁从心底冷笑一声,看来陆桓和赵策根本就是首鼠两端。
听闻白苏此话,白決倒是疑惑了,她竟然如此平淡地提及了陆桓。白決多打量了一番白苏,也察觉不出什么端倪。不过他现在也无力顾及这些了,他还有事情没做。
赵策当着众人的面称赞薛达道,“圣上听闻你研制出了药方,龙颜大悦,不日就会将赏赐送到薛府。其余人等都要向薛副提点学习,潜心钻研医术,造福四方,造福社稷。”
大家连连称是,薛达昂着脑袋,一双眼睛悄悄瞥向薛显,递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人群里就数陈弗最开心了,他私心想着,若没有他,薛达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风光。等到众人都散了,薛达私底下势必会好好谢他,陈弗满意地抱起了双臂。
哪知这时,白決举起了手臂,高声道,“几位大人,此事有误会。”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白決,都在捉摸着他说的误会是什么。薛达更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的脸在不知不觉中已胀得通红,大约是他终于记起来他篡取了别人的劳动成果。
“白決,你这是?”白苏不解,白決只轻轻按了她的手腕一下,递给她温和的目光,叫她放心。
转眼间白決已经拨开人群,走到了檐下的台阶上。他站在上面,并没有朝向赵策等人,而是对着底下的人群说道,“原始的药方在我手上,真正研出药方的人是白苏,不是薛副提点。”
这下,整个世界都炸开锅了,所有人都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遭遇霹雳的不止薛达,还有白苏。白苏万万没想到白決会在上面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她的心也颤动了。难道之前吉祥说的都没错?难道真的是她发现了药方?一种异样的情绪纠织在她的心头,她的确希望是她发现了药方,因为她迫切地想回到太医院。可如果薛达意在居功,她和白決又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挡。
陈弗见薛达自己抹不开面子和白決计较,便站了出来,为薛达狡辩,“白決,你胡说些什么?副提点大人钻研药方的时候,我没日没夜地陪在他身边,是我亲眼看到副提点大人写下了这个药方。你居然还有胆子站出来胡言乱语,你当真是不想活了吧!”
白決看着陈弗振振有词的样子,不禁冷笑出来,他从怀中掏出了白苏的方子,向赵策和薛显解释道,“大人,这是白苏在调去顶南村前开具的药方,请大人过目。”
薛达的手直哆嗦,他也瞟着药方,想看清楚上面的字迹。他一直在暗暗咒骂,这个狡猾的白決,竟然对这些真相只字未提。薛达有些招架不来,就好比天上突然掉下了火炭块,他连躲闪都来不及了。
赵策仔细瞧了一番药方,又递给薛显查看。薛显看过之后,只是将药方搁下,暂且没有表态。
赵策思索了一番后,道,“一张药方而已,临时编造也是可能的,并不能说明什么。”
听闻此话,薛达像吃了定心丸,他又牢牢地坐稳在圈椅上,阴森森地盯着白決,道,“我看在你年少,居功心切,就饶恕你。以后想再陷害我,还是学聪明些吧。”
白決依旧淡淡笑着,他似乎并不担心,像是一切都胸有成竹一般,他悠然回道,“不错,年少尚可居功,若是身在副提点的位子还想居功的话,那只能是意图不轨了。”
“白決!你还想说什么!”薛达按捺不住怒气了,越是心中有鬼,就越是不安。
“在下有几句话想当着大家的面,问副提点大人,不知大人敢不敢回答。”
薛达吹着胡子,大笑道,“我会怕你?你有什么话,快问!”
这会儿,一直不问窗外事的秦老也从房内走了出来。薛显敬重秦老这个太医院的前辈,便立刻将他的位子让给了秦老,自己则站在了一旁。秦老也没有推却,他拄着拐杖,缓缓坐了下来,旁观起白決和薛显之间愈加激烈的针锋相对。
白決盯着薛达,掷地有声地问道,“第一,请问副提点大人是何时研出药方的?”
薛达咬着下唇,胡乱编造道,“三日前。”
白決笑了,笑得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薛达更是慌张至极,豆大的汗珠都从他的额上滚落了下来。
“好,三日前。”白決继续问道,“那么第二,副提点大人为何密下药方,只在昨晚上报药方呢?”
薛达不屑起来,他态度强硬,“当然是为了防着你这种见缝插针、企图篡夺他人功劳的小人了。”
“第三,方才陈弗前辈提到说,他没日没夜地陪在副提点大人身边,亲眼看到副提点大人研出了药方,在下想请教副提点大人,您是从哪些医书上发现了这个药方呢?”
薛达渐渐有了信心,他发现白決这些问题根本不足为惧,凭他多年的经验,随便编上几句绝对不成问题。于是,薛达又放缓了语气,答道,“太平圣惠方,御药院方,饮膳正要以及圣济总录。”片刻后,薛达嘲讽地补充道,“后生,你扯谎的能力不错,可是医人的能力却差的远了。这些书,你大概一本都没看透过吧。”
白苏看着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不禁为白決捏了一把细汗。倘若白決辩驳不过薛达,这事情又闹了这么大,该怎么收场啊。更无奈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介入,也好能帮上白決一把。焦急之时,只见吉祥带着一小撮人从一旁也走到了台阶前。
吉祥向白決使了一个眼色,白決会意,转身便向赵策、薛显以及秦老道,“两位大人,这几人是最先康复的病患,他们大都在五天前就已康复,其中有一位,恰是在喝了白苏开具的药方之后,当天就有所好转。”
薛达这下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白決除了那张不起眼的破药方,居然还有人证!
几个老百姓从来没见过赵策这么大的官,都纷纷跪了下来。赵策让他们免礼,只问道,“白決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男人率先答道,“是真的是真的,白苏郎中在去顶南村前给我们开了药方,我们喝了药,没两天就好了。”
赵策沉思了一下,“这么说,根治疫病的药方早在七天前就开了出来?”
白決又示意吉祥,吉祥便着人端上了数个药盒,里面黑坨坨的,远远看去有点恶心。
赵策挪了挪身子,有些不自在地问道,“这是什么脏东西,就敢拿上来?”
薛显扫了一眼,解释道,“大人,这是药渣。药材熬过之后,丢掉的残骸。”
“这些是从各个赈灾蓬帐收集来的药渣,秦老先生一直跟着我,可以证明我没有掺假。”
“白決,你拿这药渣有何用?”赵策问道。
白決看了一眼一直不对此事表态的薛显,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态度。其实这一环是他最没有把握的一环,他需要薛显辨别药渣,判断谁的药方才是真正的药方。倘若薛显顾及薛家人的体面,执意护着薛达,那他再多努力搜集证据都是白费。
薛显明白白決的意思,他走上前来,一手拿着薛达的药方,一手拿着白苏的药方,对比了一番。两张药方虽然大体相同,但细微之处还有差异。他半蹲下身子,仔细审视起了小案台上的药渣,时不时用手搓起来一块仔细辨认。约莫半柱香的工夫过去后,他才直起身子。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就算这事儿跟他们没关,他们也控制不住地紧张了起来。
白苏也注意到了白決微微发颤的手,原来看上去淡定坚强的人,也会有忐忑不安的时候。她的眼中登时就涌上了泪水。不管接下来薛显怎么说,哪怕是判了她和白決死刑也好,她都不会遗憾了。能遇到一个一心维护她的朋友,这个人也恰是一个白家人,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薛显扫视了一眼自家兄长,他读出了薛达的暗示,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決,良久后才开了口……
☆、第129章 决意争取
回到太医院已有两天,白苏却在这中规中矩的生活中怀念起了惠民司的日子。如若不是守护白芷的使命还在,振兴白家的责任未泯,白苏真想就呆在惠民司惬意地行医,惬意地过活。
半夏和吉祥被白決安排进了白府,担起了一些闲差,白苏觉得他们才是有福的人。
微微的叹息过后,白苏合起身前许久没有翻动过一页的医书,准备着前去提举司参加下午的教习。她扫了一眼对面白決的书案,心中纳罕,这一整个中午白決都去了哪里。
正想着,就见白決撑帘旋进了屋里,他笑意岑岑地对她道,“白苏,外面有个宫女想要见你。”
“宫女?”白苏微皱起眉头,疑惑了半会儿,而后匆匆跑出了屋子。
甫一出屋,白苏就看到了焦灼等在外面的木香。竟然是她!白苏认出她的这一刹那简直就要欢呼出来,可是太医院人多口杂,她只有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跟着木香一路小跑躲的隐蔽了些。
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两个做贼心虚的人才停下了脚步。白苏一把抓住木香的双手,含着泪问道,“木香,木香,姐姐还好么?姐姐是不是知道我在这里?”
木香也没忍住哭泣,晶莹的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她也反握着白苏的手,热切地道,“是的,是的,白顺仪她都知道了,她也很好,叫你务必珍重。前天就听说你回来太医院了,可是我一直没寻得机会来这里给你带话。”
“我来晚了,让姐姐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都是我的错——”思及过去自己的擅作主张,白苏懊悔不已。
木香一边流着泪,却也不忘一边去擦干白苏的泪,“二小姐不能哭,你是个男人了,不能再有女子的脾气。白顺仪让我嘱咐二小姐,一定要尽全力守住自己的秘密,但倘若哪日败露,顺仪她不惜一切也会保你!”
看到木香就等于是看到了白芷,白苏哪能忍得住泪水。她们姐妹已经分开将近一年了,还有什么比得上重逢的喜悦。她点点头,哽咽应道,“我会珍重,请你转告姐姐,让她放心。后宫何等险恶,我只要她能保住自己。至于我——”白苏刚想脱口而出自己是皇室公主的事情,可又怕一时解释不清,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现下为咱们顺仪请脉的是沈济生,顺仪正在想办法通过他把你叫进宫中去,好与她相见!”木香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声音中的起伏。
入太医院以来好多凶险,通过这些事,白苏也大概了解了沈济生这个人,他正直不阿,像白璟一样有自己的做人原则——虽然善良,关键时候却未必肯帮忙。不过事在人为,不久之后就是院使院判们挑选教习生的考试。沈济生是众院使之首,是仅次于提点副提点的医官,他选择的教习生一定是所有人中最为优异的。白苏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在那次考试中脱颖而出,好留在沈济生的身边,接近白芷。
“木香,帮我回禀顺仪,我期待着和她见面,十分期待!”白苏见时辰到